第24章 024

沈兴淮兴志来得快,找些石墨炭块,磨出个尖头来,用纸包裹着,将就着用一用,那宣纸太过单薄,一不小心就会被戳破,沈兴淮用了厚实一点的画纸。

沈兴淮让蜜娘坐在那边玩不要乱动,蜜娘看着阿哥在纸上涂涂抹抹,也好奇得很,没坐一会儿,就凑过来好奇地问道:“阿哥,你在干嘛呀?”

“在画个蜜蜜。”沈兴淮正在画她的轮廓,细细打量蜜娘的外观轮廓,蜜娘若放在现代当真是极好看的孩子,鹅蛋脸,翘鼻梁,大杏眼,在古时亦是个美人胚子。

蜜娘看着阿兄拿着那奇怪的东西就在纸上涂涂画画,只认得那花苞头是她的,“这个珠花是蜜蜜的!”

沈兴淮一边观察她一边画,用那简单的线条勾勒人物的五官轮廓与形态,他手有些生疏,手艺虽还在,但下笔时需思考一会儿,这会儿子并没有橡皮,画错了也只能补救。

蜜娘见她阿兄不理她便又自个儿顽去了。

待过一会儿再来瞧瞧,沈兴淮已经把那脸部画好了,蜜娘惊讶地叫道:“这是蜜蜜!”

沈兴淮笑着竖起纸张:“是,这是蜜蜜。”

蜜娘有拿过自己的小铜镜,反复看镜子又看那画,“阿哥好厉害,和蜜蜜好像。”

且就赖在那边看沈兴淮画,沈兴淮开始画身子,蜜娘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那笔就好似马良的神笔,简单几下就勾勒了一个形状,撑着那小脸蛋坐在沈兴淮前面。

江氏做了些点心,走进来,见两个孩子安安静静的面对面,也不知在做什么。“蜜蜜,淮哥,啊饿?来切点东西(吃点东西)。”

蜜娘抬起头,高兴地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到江氏身旁,拿了块糕点,复又指着沈兴淮道:“姆妈,阿哥在画蜜蜜,可像了。”

江氏抬手给她擦擦脸上的脏东西,“淮哥在画画?”

沈兴淮:“嗯,快画完了。”

江氏走至他身旁,将盘子放到一边,观看他画画,那纸上跃然便是蜜娘坐在那边玩她的宝箱的场景,那眉眼当真是像了十成,这画法却同常人不同,画画的东西也是没见过的,不过画出来却比那些个画师画得都要好。

沈兴淮快速涂完最后几笔,放下炭笔,颇有成就感地竖起画纸,“好了!”

江氏按着他的肩膀,问道:“淮哥,这是什么画法?怎得都没见过?那又是什么笔?”

“这个画法……嗯,我也说不清楚,似是那西方的画法,注重形态和写实。我听得书中介绍,偶尔闲来无事练上练笔琢磨了几下。这笔是炭笔。”沈兴淮借废纸同他姆妈解释了一下素描的简单原理,西方画讲究写实,主要是建立了三维立体空间,注重光与影的效果。

素描并不难,主要抓住一些特性,简单几笔便可勾勒一个形象。

江氏听得迷迷糊糊,她的思想中画就应该是中国式那种写意画,传统观念根深蒂固,只觉那素描画的很像,其余的无多大感触,即使沈兴淮说再多她也是无法理解的。

蜜娘瞧着那画像非常高兴,嘀咕着:“这是蜜蜜……”

江氏也是喜欢的不行,直接同沈兴淮说让他多画几张,还直接分配了起来:“给你阿嗲好婆那儿送一张去,我和你阿耶屋里放一张……”

“蜜蜜也要!这是蜜蜜的!”蜜娘抱着那副自画像不放。

“好好好,这是蜜蜜的。”

沈兴淮:……那我还能说什么?

范先生和沈三见后,也来围观他画画,便觉新鲜,起初都以为他创作了一个画派,在沈兴淮的解释之下方明白原理,这见识广博的果真就是不一样,范先生很快就弄懂了素描的原理,却依旧说道:“这番画虽写实,可用作画人物,然,不写意。”

沈兴淮不置可否,这个时代的文人墨客追求写意,是觉人之所想皆融于画中,太过写实便影响写意,中国书画就是这般发展的,固定思维也是这般理解的,他也无可争辩。

但蜜娘还小,她的许多思想思维都还未形成,沈兴淮不仅仅想给她找个乐趣,亦是想开拓她的立体思维。古代女子皆拘束在家中,太过局限,且有那等怀春伤秋之人。沈兴淮不希望她做那等女子,只希望这一生内心不受世俗约束。亦如那句话知世故而不世故方是最大的天真。

蜜娘也颇有兴趣,拿着沈兴淮写废了的纸在背后画着玩,如今也只能从最简单的教起,这般大的孩子能画出个差不多的样子已是极好。沈兴淮也不阻拦她乱涂乱画,孩子的思维总是很抽象,大人眼中四不像的东西都能让她说成某种东西,这样的天马行空也就是这几年才会有。

倒是江氏还心疼纸,怕她浪费,不让沈兴淮给她画纸,只给她那些个废纸,让她在背面玩弄,那纸都是写字的宣纸,太薄,一用力就破掉了,好在小孩子也就乱涂乱画,不多讲究。

江氏说要给沈老头沈老太送一副过去,两老最为疼爱他,且不管他画的好不好,也定会高兴得不行。

沈兴淮想着画一幅全家福给他们,年纪越大老人便越喜欢儿孙和睦,一共十五个人物,工程量太大,沈兴淮暂时也并不急着给,待今年过年时再送。先给江氏沈三屋里那一副画上。

沈兴淮还记得江老夫人的仪容,他非真的孩子,记忆力也不差,那位到死都优雅的老夫人在他幼时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死后亦是为他找了为名师。他首先将老夫人画在最前面坐着,老夫人的右手边应是江老秀才,而他没见过他外公,便是空着,下边再是范先生。

沈三同江氏一左一右站在老夫人身后,沈三抱着蜜娘,他,自然是站着的……

这幅画画了一周左右,待交至江氏手中,江氏细细看着那画中的江老夫人,慢慢熬红了眼眶,“太像了……难为你还记得你阿婆……”

范先生亦是有那说不清的愉快,那小子也将他画入他家的全家福,将他当做家人,范先生此生已无儿无女,这几年不愿离开沈家一是有老夫人临终嘱托,二是这一家人也待他亲厚。

此后,范先生待沈兴淮亲厚许多。

今年过年,沈三显然忙碌许多,来往送礼的人家也多多了,江氏一一记下再要回礼。沈三如今产业愈发多,造纸坊一开,春芳歇就如同一条生产线,从造纸到印刷到销售,无需仰仗他人,心安不少。

更因他同不少常在春芳歇看书的读书人皆中了秀才,那春芳歇名声大燥,沈三同县太爷有几分交际,县太爷为他春芳歇题字“善德”挂于春芳歇进门时。

沈三头脑灵活,从那春芳歇的招牌中尝到些好处,那春芳歇的书因质量上乘、字美观、印刷好打出了名号,待那四书五经包装着卖,便宜上十几文钱,比那零散着卖好卖多了。他开始给店里头买的东西都印上春芳歇的名号再套上包装,那纸,一刀一刀卖,那便做个放纸张的盒子,印上春芳歇宣传的章,月月卖出几十刀。

他也不拘泥于自家店里,也卖给别的店里头,只要这有人知晓春芳歇,那便是打出了牌子。

沈兴淮也不得不佩服他阿耶,没学过商业管理,竟是自己摸索出了一套品牌效应与包装效应,心思灵巧至极。

这家中资产愈丰,沈三在县里和镇上又都买了一套两进宅院,待新年一过,那村中的院子也要重起。

今年新年委实忙了许多,这祭祖拜天拜地,因他中了秀才,族中长辈年初开祠堂时将他提到前面。沈老头沈老太高兴家中出了个秀才,那印刷坊生意又好得很,今年是个好年,便想着今年自家做东,请家中亲戚都聚一聚,那些个原本没多少联系的亲戚也都请了。

不过亲戚众多,分了好几批,就好比那沈大爷家,一家子就十几二十几个人,一来就得摆上个两三桌,沈老太虽和那大嫂子不和,但这会子如今她这几个孩子比大房那些个好上不知多少,也算是扬眉吐气一番,当初他们送三个孩子去读书,那大房还讥讽着“还真以为能考出功名不成”。

沈大爷一家有四房儿子,下面孙子孙女更是不少,重孙都有了,那重孙女同蜜娘一般大。从村西边浩浩荡荡地过来,手里头提着一些年礼,刚进来这屋子瞬间就小了不少。

沈英妹和沈琴妹两家也是今日请,沈英妹家人口简单,刘老太眼睛不大好,不得将她单独落在家中,向来也是跟着一块来的。那大儿子刘悯已是十四岁,遗传了沈英妹的好样貌,得父亲真传,已经开始做馆子了。

沈家两位老姑一家也都请来了,沈老头的大姐家也是人多得很,没得一会儿子,那屋子里便是满满当当,能坐的板凳都坐满了,那小孩子更是多。

蜜娘经常住镇上,也是头一次见到家中这么多长辈,沈老太一个个让她叫人,她睁着大眼睛,乖巧地叫了声。那些个也都纷纷笑着称赞她像爹,好相貌,有福气。

蜜娘不耐那些大人们,忸怩着身子下来找秋分刘愫玩去。

刘愫比蜜娘大上两岁,平日里沈英妹也常带她来沈家,若是碰上沈英妹忙,老太太也没空,就会将她放江氏那儿,两人极为要好。

刘愫像刘泉,眉眼很干净清秀,但没得兄长生得好,性子脾气却像足了沈英妹,大方利落,却因那父母太忙,顽皮得很,那男孩儿玩过的她皆玩过。

“蜜娘,上次我阿姑给了我好些糖,我们这儿没有了,我分点给你。”刘愫见到小伙伴,便是掏出那荷包,挖出几颗糖来。

蜜娘也爱吃糖,这蘇湖地界对那甜食爱好得很,但小娃儿被那大人管束着不能多吃,也只有待特定的时候才能多吃几颗,蜜娘忙拿一颗送嘴里,含着糖笑着眯起眼睛:“好吃,下次你来我家,我也分你我的糕糕。”

“奈们切啥恶东西?(你们吃什么东西)”那是个沈大爷家二房的一个姑娘,穿着红色的新衣裳,梳着花辫子,盯着刘愫那几颗糖一直看。

刘愫犹豫了一下,“这是糖,你要……”

那头刘愫话还未说完,那姑娘已经伸出手拿了一粒塞嘴里,甜滋滋的味道小孩子都喜欢。

刘愫怕在被人瞧见,便收起了荷包。

那姑娘一奔一跳地走了,屋里头院子里都是孩子,那沈大爷家的孙子就有六个,孙女有五个,如今还有两个重孙。这会子冬至周围可热闹了,女孩们皆同她一块玩,她便是欢喜。

沈琴妹家的莲姐儿还是同小时候一般,身子较弱,大人们亦是怕她出了事儿,不让小孩子们同她一块儿玩,沈琴妹还将她当做那小孩儿,累了抱她,疼爱得紧,但凡放她下来,还得嘱咐上一句,小心点走别摔着。

可又非那等刚学步的孩子。

沈英妹也可怜这孩子,照顾妹子家,隔三差五也给莲姐送些补药去,如今身子骨倒也没得以前那般虚弱了。可刘愫却不大爱同她玩,两人岁数相近,却是玩不得一块,那莲姐必定是哭,刘愫又觉自己无辜无错,大人们却凭地说她,刘愫便不愿同她玩。

且不过一会儿,女孩儿那边便是闹腾了起来,原是那大房的孩子们推搡了起来。

“奈偷切糖!(你偷吃糖)”

“奈哪里来的糖?”

那姑娘慌乱地摇头,“否似否似!我没得偷切!别人尬别偶的(别人给我的)。”

“好婆!五囡她偷切糖!”

第25章 025

“好婆!五囡她偷切糖!”

那沈大爷家的小姑娘都同仇敌忾,将那五囡拖进来,男娃们也跑进来。

“好婆,我也要切糖!”

“我也要!”

沈老婆子坐在最前面的位子,被自家孩子这一嚷嚷,自觉在妯娌面前丢了脸面,沉下脸:“五囡,奈哪里来的糖?”也斜了一眼二儿媳妇。

那二房媳妇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在几个妯娌的目光中涨红了脸,拉过五囡,一巴掌拍背上:“五囡,告诉奈好婆糖哪里来的?”

五囡眼眶都红了:“我,我没偷,是,是别人给的……是二爷家给的。”

二房媳妇歇了口气,抬眼望上去。

那大房的孩子就争相对沈老太道:“小阿婆,我也要切糖。”

沈老太一瞬间蒙了一下,他们可没给糖呀!

这新年里头进人家门,一般都是喝杯甜茶,那糖都是稀罕物,谁家也不是随便给的。

沈老婆子似笑非笑:“好了!奈们这么多人的!切多少糖啊!五囡,奈切糖哪的不和奈兄弟姊妹们一块儿,奈姆妈教的奈切独食啊?”

五囡捏着衣角低着头不说话,眼泪直打转,当真是看得几个大人都于心不忍。

“算了算了,小孩子嘛,都爱吃糖。”沈英妹说道。

刘愫看着那沈老婆子心里头也打着鼓,不就吃一颗糖吗?但瞧着那五囡可怜的模样,刘愫又于心不忍,便道:“那糖是我给她的……不就是,一颗糖吗?”

沈老太本就气那嫂子尖言酸语,难道个她家给糖还这么小气,只给一颗,真以为谁都像她一般,这一颗糖还得把孩子吓成这样,这越老当真是越不像话。

沈老太舒展眉心,朝黄氏挥了挥手:“不就是一颗糖吗!大妞,拿点糖出来分分!阿姐也真是的,小孩子吃几颗糖闹成这样,可别把五囡吓坏了。”

沈老婆子也是听得刘愫那话,面色隐约不痛快起来,竟是被一孩子说戳了个破。

可不就是一颗糖吗?那沈大爷一家还未分家,掌家权可都还在沈老婆子手里,掌控一家这么多张嘴巴。沈老婆子也深谙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但这家里头都是她来分配的,吃独食就是反抗了她的分配,就算是那一颗糖,也应该上交给她让她来分配。

待黄氏把那家中的糖果拿出来,一群孩子一拥而上,冬至看着那罐子糖果,哭闹着不肯给,“呜呜呜,那是我的糖!我的糖……”

等分完,那糖就只有浅浅一个底,冬至哭得更伤心了。

黄氏忙哄道:“过两天姆妈再带奈去买,好不啦,再把它装满。”

冬至遂不哭了,那大房的孩子们听得这一罐子都是她的,心生羡慕,隐约有种嫉妒,他们吃一颗糖都要争个半天,可这二爷家,随便怎么吃。

沈琴妹撇过脸去,那大房的孩子吃颗糖放嘴里了还拿出来,低头问莲姐:“莲姐儿,阿要切糖糖?”

莲姐儿摇摇头,细声细气道“不要。”她经常吃药,吃了药便会用糖过嘴,这糖也吃的不少。

沈琴妹对身旁的沈英妹道:“大房那些个怎得连颗糖都切否起……”

沈英妹瞧着那些孩子,心生怜悯,都瘦小得可怜,哎!

沈老婆子估计心中也是愤懑的很,这妯娌两个互不顺眼几十年了,原本那沈大爷分了大部分的家产,日子应是不错的,可耐不住下面一个劲地生,地还是这么点,人却是越来越多,开销也多了,收入却没见涨,自然是越过越穷。

且看那沈老头家,这些年越过越好,出了个秀才,还开起了印刷坊。沈老婆子也不知心里头咒骂了多少回,那二房却直接腾飞了起来,这两家人家地位悬殊越来越大,以至于沈老婆子也不敢像以前一样同沈老太叫骂,反倒是要仰仗这二房。

那沈家大房原应是同二房最亲近的,可那些年闹得太僵,且如今也就情面上的事儿。前段时间开那印刷坊,大房就没人过来,也不道一声帮忙,就那般观望着。如今那印刷坊生意如火如荼,那里头的伙计每月都有好几百文钱,也后悔那没一早就进去。

沈老婆子自是拉不下那个脸同妯娌讲,沈大爷在席间提到了这事儿,沈老头虽也不大看得惯他那做派,前些个刚办起来招人的时候怎得没说什么过来帮个忙,且倒还是近亲哩,如今生意上去了,便凑进来想要讨点好处。

可也念着是亲戚,不落他面子,便先应下,让沈大留意着,若有空缺,便找他家。沈大本不欲答应,他儿时也同那大房的孩子一块儿住过,大房四个儿子,老大惯会偷奸耍滑,老二倒也还好,太憨,脑子不是太好使,却倒也是个勤快人,老三是个懒胚子,老四是沈老婆子的心头宝,也不大可能进去做工。

若是二堂兄,沈大还愿意几分,其他那几个,沈大定是不乐意放几颗老鼠屎进去。

待吃完晚饭,桌子上皆是一片风卷残云,大房一等人吃饱喝足,提着那点子剩饭剩菜便是回去了。

沈老头瞧着他大哥那佝偻的背影,直叹息,对几个儿子说:“奈们大爸(大伯)呀,就是太软,又取了个比他厉害的媳妇,瞧瞧如今那家里头……”

两家分出来之前,沈大和沈二已经出生了,对那家里头有些印象。沈三是分家后生的,比上头两个兄长,日子都要好过,同大房的人接触最少。

沈大皱着眉道:“这重孙子都有了,还窝在一块儿,矛盾能不多吗?”

沈老头也道:“这人呐,心不齐,捆不到一块儿的。老拖着不分家只会让那兄弟几个没了情分,当年我同奈们姆妈分出来的时候就想好了,等奈们大了,成了婚就都分出去,我们把我们该做的做到了,就靠奈们自己打拼,不住一块儿,那兄弟情分在,心自然是在一块儿的。”

兄弟三点点头。

沈老头也笑了起来,拍拍三个儿子肩膀,“如今瞧着,我和奈姆妈没错。”

沈大:“咱们家就这般延续下去,便是咱们家一条家规。”

沈三赞成,沈二却想着自己还未有儿子,心下黯然,这没个儿子且别提分家了这家都不能传下去。

那新年过的忙忙碌碌,走访的亲友比往年多了许多,蜜娘也收了不少的红包,那宝箱里头又多了不少的宝物,缠着江氏再给她买个宝箱,沈二疼爱她,给家里头几个姑娘都做了个木匣子,刷上一层红漆,就如同母亲的梳妆匣,让几个女孩子兴奋不已。

正月一过,沈三村里头那宅子就要另起了,沈三原先那宅子周围人家太多,不能扩大,而沈三想要一个大宅院,可以做祖宅的传下去的那种,沈三想尽善尽美些,期间找风水师瞧了地界,圈了一块好地,打算起一栋大宅子。

沈大也是有想另起房子的想法,在沈三那地不远处,也买了一块地,没沈三那块大,但也比如今家里大多了。沈二瞧两位兄长也都买出去了,也有些个念想,沈三却道,原先那宅子便并给二哥家。沈二同沈三的院子离得很近,当初沈老头沈老太给两个儿子造房子的时候就是买了一块儿。

那两栋一并,便是也不小了,沈二一想自家又无男丁,人也少,便打消了念头。

沈兴淮头一次见古代的建筑图纸,他当初学的是西方建筑,在现代应有也比较广泛。而东方这些园林设计他接触较少,倒也有些兴趣,跟着沈三一块看图纸,沈三为了这新宅院也是煞费苦心。

沈三想把这乡下的宅子打造成一个园林式的宅院,这地界靠近震泽湖,从村里的河口摇船一会儿就进入震泽湖了,与震泽湖对岸的东山隔湖相望,山清水秀,是个养老度假的胜地,若造个园林,此间山水之乐,美妙至极。

范先生极其赞同,到底是比沈三见识广博,那蘇州城里头大户人家建造宅院,即便地界不大,也要那曲折回廊,池塘震泽湖石,他且也见得多了,又追求雅致,对那些个工匠提了不少为难的意见。

那些工匠也是沈三从县里请来了,却也没想着碰到这般口味叼的主家。那范先生非常人,这京城里的红瓦墙内且都瞧过,眼光自是不同寻常,这吴县也是个小地界,见识小,哪有那么多的奇工巧匠。

沈兴淮心思也不少,不过他是行道人,同那些工匠谈论起来,只消他画些图,再讲解一些,工匠们也能理解,工匠们也稀奇主家的少爷竟是懂这些东西,画出来的图纸虽奇怪,却是清晰很多,且也不找那沈三说事儿了,挑着沈兴淮说。

沈三只觉自己无用武之地,感慨半天,且也没人理会,无趣了一会儿,待儿子同那些工匠说时,亦觉新鲜。沈兴淮主要针对宅院的排水排污系统以及让生活更舒适一下,于建筑外观什么的,他并没有什么发言权,这儿没个钢筋水泥的,再者,他学的西方建筑于这些违背太多。若是造出一栋风格迥异的宅院,那真是罪过罪过。

这敲定图纸就是一个月后的事儿,许是那些个工匠也没碰到过这样的人家,这对外观的要求高不说,这里面的弯弯道道还要多,若非给的钱多,工匠们都想着这家不做也罢了。

敲定图纸,便可以开工了,在村里子找了二十几个壮汉,村的东头便热闹了起来。

沈大家那地暂时先空着,待沈三的宅子落成,可借他那一帮子人使一使,沈大那地比较小,他倒是没想要造园林,只想着造个两进的大院子,给那子孙做下一点家业,此生也便可以了。

村里人亦是津津乐道,那沈家日子可真是越过越好哩!虽有些艳羡,倒也是没个恶意,那沈家起房子可叫了村里头不少人,年初头上一段时间本就是农闲,地里没活就要出去找工做。但这菱田村如今有一印刷坊和造纸坊,且养活了不知多少人家,至少那些人就不必出去找零散活了。

瞧那三房造房子造的火热,大房也圈了地,就那二房没个动静,花氏心理也是酸楚,只觉比那两妯娌家落了下成,若是大房不另起倒也罢了,毕竟那三房如今已有功名身,可大房二房向来是差不多的,大房且起了房,二房不起,花氏便是不是滋味。

待夜里头问丈夫,咱家起不起新房。

沈二昏昏欲睡,随意答道:老三那房子给咱们家了,咱们就并一并。反正没儿子,不传下去……

花氏兀自看着顶上的横梁,眼泪就顺着眼角滑落那头发根里头……

那沈二亦不是没个悲苦,瞧着大哥三弟的孩子都这般大了,前些年想着应是还能生,如今夏至都十一二岁了,还没个兄弟,他们可创下家业传承下去,他且传给谁?这几日思来想去,竟是没了些动力。

花氏把丈夫那话却是记心里头了,整日愣愣有所思,看两个女儿亦觉悲苦,背过头也不知流了多少泪,却又不好同女儿说道,待那老母过来,忍不住诉说这苦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