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垣道:“他虽小,可这懒病耽误不得,您都治不得他,更防论我了,他那般聪慧的脑袋若是一个劲用在偷懒上,可不浪费, 恰也只有他舅舅治得了他。”

范先生教了这般多的孩子, 自个儿亲儿子教导的时候也没得心软上一分, 恰是在他觉年岁大想安定之时,碰上了沈家人,蜜娘刚认识人他就在其左右,没想到竟是能跟随她结婚生子,蜜娘的时候就舍不得,这三个孩子他就更是舍不得了。

可关系孩子的一辈子,先生如何不明白,这六岁说小也不小,若是定了性,就是一辈子的事儿。

蜜娘气得把他关门外,她带着阿棠睡了好几日,本来团哥儿回京城陪怀远侯和张氏,家中就只有阿衍和阿棠了,两个人打娘胎就一道,如今他把阿衍给送走了,阿棠能乐意吗?

连带着阿棠都不待见这亲爹了,江垣两边不是人,阿棠见着他就哭,“呜呜呜,爹爹坏,哥哥,阿棠要哥哥!”

沈三和江氏知晓的时候,衍哥儿已经在半路上了,他们先是惊怒,把沈兴淮和江垣臭骂了一顿,可人都也在路上了,也顾不得教训他们了,期待起小外孙的到来。

沈兴淮治理重庆府初有成效,所以三年任期满后,他暂时还不想离去,再加重庆府的百姓皆请他留下来,川省这个地方,比较可怜,首先地震多发,其次山多路显,放在后世,都是一个人口流出之地,如今道路不通,除了成都等地,都比较贫穷。

他主要就是修路,以及加强抗震防灾措施,越是贫穷的地方越是要明白读书的含义,他自个儿不缺钱,做官的那点子俸禄还真没法和家中的产业比,他就用自个儿的俸禄兴办学堂。

元武帝顺应民意,将他继续留在川省,还是把他的位子提了提。

江明衍也很快就接受了现实,权当是游山玩水,上一世他还没的这个机会呢,现如今正好看看山看看水的,随行之人已经做好准备要接受小少爷的哭喊打闹了,然而预期中的事情没有发生,小少爷好似还高兴得很,一路上游山玩水的,进入川省以后,行程就放慢了许多。

等进入川省,江明衍有些诧异,这样的房屋呈现很明显的日式特征,设计者的目的也很明显,就是为了抗震,在这个世界上,他所知道的穿越者,除了他那个舅舅,大底是没有别人了。

来这个世上六年,起先虽是不喜这个烦人的舅舅,但了解的越多,也对他有些敬佩之心,他做这些,真的是没有私心的,没有为个人荣誉,也没有为了权利倾轧,这样的人,有些难得。

很快就到了重庆府,经过地震带的时候,他们恰好经历了一场地震,但是大家一应地都往集市、避难所跑,集市修建地非常高大结实,抗震的能力也比一般的建筑强大,等地震过后,大家就出来该做什么做什么。

江明衍没有多少震惊,随同护送江明衍一道前来的几个护卫皆震惊,只道:“这般淡然有序,大底是历经百般。”

又是担心小少爷在这样的地方,若是哪天地龙翻了个大身怎么办,纠结之下,赶紧带小少爷去找舅老爷。

沈三和江氏翘首以盼了许久,日日派人去打探,且是千盼万盼,总算是盼着人到了。

江氏泪眼朦胧地将他搂进怀里,“可是累着了?都怪你这狠心爹爹和舅舅。”

江明衍可以对沈兴淮冷着脸,可对这素来疼爱他的外婆却是狠不下这心肠,面色有些不自然,小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外婆,我没事。”

他目光往后边一瞧,和笑意盈盈的沈兴淮对上几秒钟,划过和蔼的舅姆,家辰……庚哥儿。

庚哥儿许久未见,已经四岁多了,婴儿时期的记忆早就不在,也不记得自己涂了他多少口水,正是好奇地盯着这个传说中的表兄,也许天生的好感,衍哥儿的冷脸都没能吓退他。

沈三和江氏好生疼爱了一番,江明衍难抵热情,委实有些抗拒老人动不动就把他抱在怀里。

沈三感叹道:“这孩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不爱给人抱。”

江明衍很想问他,你见过三十多岁的人还要人抱吗?

他的到来让辰哥儿非常高兴,当然不是高兴来了玩伴,他直接把庚哥儿一甩,庚哥儿也乐得跟着这个新来的表兄,江明衍往哪里跑,他就往哪里跑。

当然江明衍最烦的还是他总是打扰他睡觉,最关键的是,还不能冲这么小的孩子发火。

他初到这几日,沈兴淮恰是在忙,没空管他,他也乐得不用见到他,沈三江氏又怜惜他这般早就离开家中,陈令茹对龙凤胎也是惦念得紧,有些遗憾阿棠不能来。

沈兴淮闲下来,终于有机会修理这个小子了,当日就把他拎去书房,两个人一个笑得像只老狐狸,一个摆着臭脸儿。

沈兴淮捏着他的脸颊子,“如今说话说得溜了吧,小时候让你装装,大了看你怎么装?”

江明衍往后仰,挣脱他的魔爪,脸颊上留下明显的红印子,瞪着他。

他还有脸说,他刚穿越没多久,突然有个人在他耳边说“啊你押赛哟?”“莫西莫西?”,傻癌都要出来了。

沈兴淮:“你上一辈子怎么死的?死的时候多大?做什么的?是哪个世界的?”

江明衍不配合,抿着嘴不说话,双手抱着胸,挺起胸膛,抬了抬下巴:“先自报家门。”

他这般幼小的身子做出这番模样,委实引人发笑。

沈兴淮想来也是要交底的,亦不同他绕弯路,说起他穿越过来的事情,他对前程往事没得多少留念,对这一世却是温存得很,想来到这个世界也三十多年了,心有体会,且是道:“初来之时,报死之念,活于人世委实太累,可家中亲人哭泣、伤怀,我占了他们的儿子,又如何舍得让他们丧子。这一活便是三十多年……”

江明衍渐渐松懈下来,望着沈兴淮的面容有些忪怔。

“上天给我们重活一次的机会,无关前尘往事,无关功名利禄,首先就应该是好好地活着,为了亲人为了家人,这是我一开始的目的。一开始我觉得拯救世界太过遥远,过好自己就行了,等到我考取了功名,成为了金字塔上最顶尖的一批人,手上的权利是刀刃又是悬壶济世的良药。人生最大的金手指大概就是穿越了,重活一回很幸运,比起功名利禄,我更希望能够真正做一些不枉费此生的事情,这才是穿越最大的意义,不是吗?”

他言辞诚恳,再结合他的所作所为,江明衍知道他不是在说教,若是以前这般话语,江明衍定是要嘲讽一番的。

他敛下眼眸,没有说话。

沈兴淮松了口气,趁热打铁问道:“你是怎么穿越的?上一辈子怎么死的?”

他抿了抿唇,吐出三个字:“累死的。”

第143章 143

江明衍上一辈子做过的事情很多, 原本他是学物理的,中途改了个道, 喜欢计算机,去学了计算机,做了个程序猿,为了一个项目连续熬了几夜后,睡了一觉就莫名奇妙到这里了。

上辈子是真累啊,几夜没合眼,一闭眼睛, 就是不想睁开。

这辈子想着,在古代没手机没网络,啥也搞不起来, 要是回七八十年代,他就是比尔盖茨、乔布斯、马云。可是古代能干啥?也好在他投了个好胎,这辈子不愁吃不愁穿的, 反正科举是没办法的,他上辈子对语文这种东西,学不来。

忽然有个人和他说, 嘿,我们来改造世界好不好?

天方夜谭吗?

大概不是对方脑子有问题就是他脑子有问题。

可现在他觉得,他脑子大概真的有问题了,他, 特么的居然有那么一丝丝心动???

躺在床上, 江明衍深深叹息一声, 用被子蒙住眼睛,没有手机没有电脑,真的神他妈无聊,为什么还会有人一天到晚梦想穿越,这破时代啥都没有,还要前仆后继地来,图个屁。

他刚来六年,已经没有乐子了,未来还有数十年,他总不能提前把自己给弄死,脑海中浮现蜜娘和阿棠的脸,他心中无限怅然。

投胎太好也不好,要是投个不好的人家,他还留恋什么。

有些烦躁地翻了个身,算了睡觉吧,睡一觉回去了最好。

江明衍美梦做得很香,他梦见自己又回到了现代,回到了七十年代,成了比尔盖茨这样的人物,全世界请他发表演讲,他站在台上,忽然沈兴淮变成的蜘蛛侠冒出来,我们去改造世界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草尼玛,当然不好!

耳边忽的一阵敲锣打鼓,江明衍睁开眼第一瞬间就弹了起来,锣鼓声还在,他僵硬地转头,正要怒骂,就被沈兴淮给提了起来。

下人拿着锣鼓退下。

沈兴淮道:“醒了吗?需要冷水吗?”

江明衍往后一倒,把被子一拉。

沈兴淮直接连着被子,把他给拖起来。

江明衍怒目而视:“你做什么!”

“起来,跑步,练字。”

江明衍翻了个白眼,挣扎起来:“不!要!高考都过了这么多年了,还想让我早起?”

沈兴淮扔掉他的被子,轻轻松松地把他夹在腋下,还好如今天气还不冷,他轻笑道:“谁让你现在还是个孩子,小孩子就要好!好!读!书!”

庚哥儿睁着眼看着父亲一边拖一边带着衍哥跑,衍哥烦躁地在后面骂。

沈家辰满眼同情,拍了拍庚哥儿的小脑袋,道:“庚哥儿,以后,勤快一点,可千万别像你表哥这般懒。”

其实有时候沈家辰也不明白为什么爹爹对衍哥儿这般上心,有时候他都怀疑衍哥儿是不是也是他阿爹的孩子,对衍哥儿紧得比姑父还紧。

小的时候,也许有几分醋意,如今,大概只剩下万般的同情吧。

沈兴淮待江明衍很严格,谁都看得出来,沈三和江氏看着备懒的外孙,如今昏昏沉沉就被拎起来,想来也是为了治他的懒病,便是压下那点心疼。沈兴淮却是半点都不给松懈,有时外出视察也要带着他。

“按照物理学原理,这样是不大可能的……”一个小孩跟在为首的官员身旁,一张口就吸引了对大家的注意力。

旁人皆猜想,应是大人的儿子,这般小,语气竟是这般狂妄?

大人竟是接话道:“怎么说?”

两个人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旁人一句也未听懂,不就是造一架桥嘛?说的这什么和什么?

江明衍虽然还是那副备懒的模样,可似是对以往多了几分精气神,这个孩子出生之后,就好像对世事兴趣缺缺,又非是看破红尘,就是缺了孩子的认知世界的那般奇趣。

沈三道:“他样貌性子没一个像淮哥的,可,我总觉他身上有淮哥幼时的影子……”

江明衍真正融入这个世界始于一件灵异事件,报纸上全部在抨击一个女人,说是因为她惹怒了神灵,江明衍嗤笑不已,看着那群酸儒就在报纸上抨击一个女人,用物理学、化学原理洋洋洒洒解释了一遍,谁知道被人抨击文笔烂,气得他都像砸键盘了,哦,不,砚台了。

沈兴淮道:“开化之事,任重道远,非一代之力可为之。”

江明衍在重庆府待了一年多,范先生身子告急,沈兴淮不得离开,沈三和江氏带着衍哥儿和辰哥儿一道赶回蘇州府。

先生高龄,属于喜丧,他祖籍蘇州府,死后入祖坟,然族人皆不知他在何处,妻子身旁之墓穴一直是空着的,圣人渐近花甲,心大恸,赐下谥号,京中人方知消失已久的范公竟是还活着,竟就躲在江家。

竟是令人扼腕不已,范公于之圣上,便是十个太傅也比不得的。

且是圣上年纪愈大,愈发猜忌,太子做了近四十年的太子,中间起落磨砺得愈发收敛,沈兴淮和江垣远离京城,亦是为躲过这一段时日。

范先生走后,蜜娘低迷了一段时日,年幼伴其膝下,年长送其终老,以阿公之高龄,亦算圆满,可心中一旦想起幼时抱她在膝上说其游历之事,眼前便是一阵雾气。

先生走后,旁人方知那四册多的山河游记竟是大名鼎鼎的范公所书,一时洛阳纸贵。

范先生走前,游记的第五册 方写至一半,蜜娘为其续写,又是附上序言,叙述他生平,言真意切,感人泪下,也许文人的名气只有在死后才能达到顶峰,他的文辞诗赋被拿出来反复欣赏钻研,他的生平坎坷起伏,为天下失小家,儿死妻丧,被人推崇至文圣之地。

而山河游记第五册 书的后半部分,亦是后世一直所争论不休的,有人说是元武帝续写的,有人说是沈兴淮续写的,正统官方所承认的是为沈如密(蜜)所续写的。

蜜娘在成婚之事觉得自己一生大抵都困顿于内宅之中,竟是未想江垣会带她外放,她虽生于蘇州府,却从未游历过周围,外放至苏杭之后,江垣时常带她出去游历,算是全了她幼时那一番缺憾。

眼前有景,笔下方有图。

蜜娘善于细节勾勒,如今愈发如火纯青,她前生一直致力于向阿公靠拢,希望能够和他一般恢弘气势,随着阅历的增长,她明白了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画技,模仿阿公,世间没有人能够比她模仿得更像。

但那始终是阿公的风格,她渐渐抛开曾经所学的,琢磨属于自己的风格。

阿棠一直跟着母亲,对作画之事也颇有了解,蜜娘也乐于教她,但可惜的是,她似是于作画没什么天赋,倒是喜爱画一些珠宝首饰。

谁让她经常看她阿爹给她阿娘做首饰,阿棠天生喜爱那些亮晶晶的钻石珠宝,江垣也宠她,经常收集这些钻石、宝石给她,年纪虽小,这些宝石首饰可是不少。

张氏也溺爱她,时常送些京城中流行的首饰给她,一来二去,她作画不行,画些首饰却是有她的一套。

到了九岁,还缠着江垣教她刻玉石。

江明衍对着同胞妹妹口中总是嫌弃,可亦是将她当小辈去宠,还给她琢磨出一套专门画图样的工具,画珠宝首饰需要细节勾勒,需要很细很细的笔。

他不爱读书,却是爱摆弄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旁人提及江家二少爷,“噢,就是那个不爱读书,爱做木活的那个!”

江明衍脑子聪慧至极,沈兴淮发现他大概才是真正的天才,逼着他学了一些,在他十二岁那年,江明衍考秀才,成了最小的案首。

江明渝和江明衍大了之后,江垣就毫不犹豫地将他们送回京城去,正好他已经都是二品大官,可以送去京中给皇子做伴读,沈兴淮也外放多年,终于要回京了。

圣上命江垣也回京,他洋洋洒洒哭诉一番:圣上,百姓需要臣啊,臣愿为民生社稷抛头颅撒热血……圣上,臣还没去过福州,不若,您将臣调去福州造福百姓吧,北上苦寒,臣年级愈大,就算了。

圣上批命:你没去过还是你妻子没去过?

皇帝年老了,也许感知自己身子愈发不行,渐渐开始放权给太子,亦是一番人员调动,他欲把沈兴淮和江垣调回京中,应是想为太子铺路了,明眼人皆清楚,太子愈发恭顺低调。

沈兴淮此时已是正三品,四十多岁的正三品,上天对他的容貌也是优待的,虽不如他父亲那般惊艳绝伦,可时间在他脸上特别的缓慢。

再看蜜娘亦是,时隔多年太子妃再见她,望着她嘴边的梨涡,且是感慨道:“你当真是数十年未变。”

她天性纯真,待人处事虽没有她父兄圆滑,却自有一番真诚。这么多年,她远离京城,同江垣在外边,更是随心所欲,心情舒畅,笑意盈盈间一如初见时的纯真灵动。

沈兴淮被唤入内殿,元武帝躺在床上,屋中弥漫着浓郁的药味,他脑袋转动,污浊的眼睛看着他,但目光清晰,可见脑海还是清晰的。

沈兴淮行礼,元武帝命人扶他起来,沈兴淮余光一瞥,已经不是九全了,是另一个稍年轻一些的太监。

元武帝命人赐坐,沈兴淮落座。

他道:“这些年,你在外边做的很好,姨父说的没错,你心性坚毅,不为外物所获,又一番赤诚之心,可当大任。”

元武帝这些年没有放弃过观察他,他在川省待了六年,湘府待了三年,所到之处,民生皆好,元武帝望着他犹如三十出头的面容,有些慨叹。

沈兴淮同他复述这些年在外任职经历,元武帝有心倾听的,然而身子不给力,竟是睡差了过去,且就一刻钟的时间,元武帝猛然惊喜。

元武帝怅然,道:“朕果真是年纪大了,年轻时可以连着三日批改奏折,中间小憩一会儿便又生龙活虎,如今且不过坐上片刻,便困觉了。”

沈兴淮亦不知如何去安慰,老之将至,本就如此,说那些圣上乃上天福佑,定万岁的话,元武帝大概也不信的把。

不等他说话,元武帝便自个儿说了:“你想来如此,没得个谄媚之语,若是旁人,大底早已在那儿说万岁了。若能有万岁,何以有朕来座这天下。”

他头脑还很清晰,沈兴淮心中大石落地:“圣上圣明,臣不言,因臣愚笨,不明白圣上明明这般清明,何来年级大,身体衰变乃是人之常情,可圣上同臣这般清晰对话,比臣反应都快,若是圣上都老了,那臣……”

元武帝开怀大笑,指着他说:“朕收回刚才那句话。”

沈兴淮退出内殿之时,夕阳西下,且露出一抹余晖,他凝视着紫禁城中的夕阳,心中沉沉的,黑夜将至,黎明不远。

元武帝身子衰落,各个皇子私下皆动作不断,四皇子欲在元武帝危亡时刻发动政变,被江垣镇压。

经历了一番动荡之后,太子终于顺利登基了。

这个皇朝新的一页再次开启。

第144章 144

新帝登基后, 沈兴淮是元武帝生前指定的受命大臣,而江垣拥护新帝,舅胥两身上明晃晃的天子近臣标签,谁也想不到当年初入京城的小小沈家,如今位极人臣,且是暗暗赞叹陈敏仪慧眼识珠。

江垣回了京, 最为开怀的是怀远侯和张氏。

团哥儿年岁大一些后, 时常会回京城到祖父祖母身旁尽孝,两个小的, 阿衍送去他舅舅那儿“改造”,后头范先生走后, 又是守孝, 阿棠是个姑娘,又不舍得她一个人单独上路, 也就有时候回京过年的时候,多留了她一两个月。

怀远侯和张氏当真是惦记得很。

说来也是可叹,怀远侯府已经从当年的阴霾之中走出来了, 江圭没有走老路子, 却是被他闯出了新路子, 他的慈善堂已经开遍了大半个中原, 年纪还没上来, 却是比怀远侯和张氏还信佛, 两老想想他身上背负的人命, 再是看看这些年二房的境遇, 亦是觉得也算是积阴德,

二房的长子走后,二夫人痛失独子,只得把希望寄托在独孙身上,二老爷虽是失望,但他好歹还有别的儿子,家业不传儿子传孙子,也得压得住庶子,二夫人强硬,偏要分了家,留出她儿子的一大份给孙子。二老爷如何肯,他们若是走得早,这嫡孙儿还不是要靠几个叔叔的,偏是这等没眼界妇人就只盯梢着那点子家财,长子走后,二老爷也不再什么都听二夫人的了。

二夫人无子养老,就要靠孙,一心要把孙子接到她那边去,二少奶奶没了丈夫,如何肯,两人就不消停,可怜那孩子,被祖母、母亲这般,也没得心思去好好读书。一个没了儿子一个没了丈夫,都对这后半生的依靠百依百顺,那孩子也是懂眼色,在一处得不到满足就会故意说去另一处,两人千方百计要拉拢他同她们贴着心,谁知道现在养出了一个无法无天的纨绔。

二夫人的独女也不见得多好,娘家还在,可没了亲兄长,以后娘家也不知道是谁的,出嫁的时候靠的是怀远侯府,不想那么快就分了家,在夫家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

江圭年年在外头跑,林氏并非没有怨言,家中得了个活菩萨的名号,还必须得端着,铮哥儿大了,一直都是怀远侯在教导,芸姐儿儿时被林氏吓到过,张氏教养了一段时日,渐渐大了一些,不会被母亲左右了之后,张氏才放心。

怀远侯担心孙儿对其父亲有不满,提及当年之事道:“当年那一万人非你父亲全因,可却是你二叔父的全责,有损阴德,你父亲心善,将罪责担负心间,每年行善之事照顾战友家属,为他们超度,世界因果皆有报,上万人因他而亡,难免累及子孙,你父亲正是为了你和芸姐儿积攒福分,他曾说,若是罪及他身死有余辜,可若是祸及铮哥儿芸姐儿,我死不足惜。你父亲这些年虽是没担起身为父亲的职责,心中不无愧疚,可亦是无可奈何,你父亲心中已经够苦了,万不要再责怪他了。”

铮哥儿已是翩翩少年,遗传了江家清俊的面容,笑得时候活脱第二个江圭,他眼含悲切与感动:“年幼时是有些怨父亲,可大了一些,看到那么多人得到救助,感恩父亲之时,我才明白父亲在做什么……”

他懵懵懂懂经历了父亲上战场的一段时日,在家中还有很多人之时,母亲不是那个样子的,后来大家都搬了出去,不知道为何母亲性情大变,父亲从战场归来,他曾偶然听见母亲骂父亲没用,没能挣回功劳,没有三叔有能耐。后来父亲办慈善堂,很少归家,他也曾受过其他人的嘲笑,心中不是没有失落,可是后来,父亲成了天下闻名的大善人,嘲笑他的人渐渐少了。

他经常去江南道三叔那边,有时候他很羡慕团哥儿衍哥儿,三叔三婶当真是和睦又恩爱,看着阿棠又怜惜妹妹,芸姐儿曾经也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