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揍,那是训练。”傅驰小声反驳。

姜迎夏瞪他一眼,手里动作不停,将药酒滴在掌心,再用双手搓热。

“伸胳膊。”

傅驰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十分听话。

“忍忍,有点疼,但我得揉开,不然好不了。”姜迎夏对他的乖顺满意,态度和缓许多。

捉住他手腕,防止他可能因为疼痛而挣扎,将药酒用力的涂在他的淤青处。

嘶——

傅驰原本就白皙的面庞,随着她用力的揉搓,愈发惨白。

“傅驰,你可真行,就这都能忍一天。我要不说给你上药,你准备硬抗到什么时候啊?”姜迎夏心疼又责备,“你要不告诉我,是不是准备明天再接着挨揍,伤上加伤啊?”

她今天明明留力了,完全没想到会把他真伤到。

现在反思起来,她平日都是和队友们一起训练,大家都是练家子,所以能适应这种强度。

可她忘了傅驰就是个纯粹的小菜鸡,一点都没接触过这方面训练。

帮他上药的动作越来越慢,姜迎夏低声道:“抱歉。”

腹部的药酒借着她的揉搓散开,分不清是药效还是她掌心的温度,暖暖的散发至四肢百骸。

傅驰闻言,伸出手掌覆盖住她的手背,不容拒绝压在自己肌肉纹理分明的小腹。

“姜迎夏,永远别更我说抱歉。”

明明触碰的是他腹部,姜迎夏却觉得自己感受到他心跳的鼓动。

秋日里的江城,夜深露重,湿冷寒凉。

上午的训练耗费了大量体力,傅驰坚持要陪她值夜班,姜迎夏拗不过他,只能放任。

撑着眼睛到夜半,傅驰以手托腮,想要保持挺立的坐姿,以此来让自己清醒,却实在抵抗不住身体的疲惫,时不时就会失去意识,失去控制的脑袋,就会朝下点。

姜迎夏原本也有些困顿,可看到他这明明睁不开眼还要硬撑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困意顿时消散全无。

伸手推了推傅驰用来支撑脑袋的胳膊。

还在掺瞌睡的傅驰毫无防备下,失去了胳膊的支撑,脑袋直接向旁边倒去。

好在姜迎夏反应迅速,拉了他一把,才不至于让人摔倒。

“我睡着了吗?”经过这么一下,傅驰彻底睁开眼,“抱歉,我去倒杯茶喝。”

意识还未完全回笼,他已经在着急解释了。

“去睡一会儿。”姜迎夏指指铺好的折叠床,“我在这儿守着就好。”

“你去睡,我守着。”傅驰努力睁大自己的双眼,可浓浓的睡意让他眼白都泛起了红血丝。

“我站一会儿。”大概是觉得自己这样不太有说服力,傅驰立即起身,“刚刚我都睡了一会儿了,现在精神很好,你去睡吧。”

“我都习惯了。”姜迎夏摇摇头头,“心里惦记着电话,也睡不着。”

他们值夜班最大的任务就是守着接警电话,随时准备好在第一时间出警。

傅驰闻言却十分心疼:“那是我不在的时候。”

语毕,直接动手将人从座位上拉起来,准备把她摁去休息一会儿。

铃铃铃——

两人顿住了相互拉扯的动作。

怕什么来什么。

电话铃声在这个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极其刺耳。

傅驰立即撒手,姜迎夏几乎是在响铃的一瞬间,就接起了电话。

“喂,您好,这里是江城市刑侦支队。”

“珞山路72号发生械斗,有人拿刀具,请立即派人出警,前往该出处理。”

“收到,刑侦队姜迎夏,警号558158,将立即前往。”

电话挂断,姜迎夏第一时间朝外冲。

“你去哪啊?”傅驰连忙追在她身后。

“我去出警,你在这里呆着。”

“你一个人出什么警啊,我也要去。”傅驰忍着身体的酸痛,加快步伐,和她一起朝警车跑。

“我和同事一起去,你在这守着电话,有警情了通知我。”

“让你同事守,你现在的搭档是我。”傅驰直接拉开副驾的门,一头钻进去,颇有一种誓死都不下车的味道。

姜迎夏顿了顿,拿起对讲机:“刘青刘青,这里是姜迎夏,我和傅驰一起出警,你留守。”

“收到,刘青已收到。”那边没有立即挂断,“迎夏,你注意安全,有情况随时联络。”

姜迎夏立即发动汽车,倒车的同时交代傅驰:“把警笛放上去。”

傅驰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和她配合的十分默契。

滴呜——滴呜——滴呜——

凌晨两点的江城,街道上只有零零散散的一些车。

有警笛声鸣响开道,警车一路畅行无阻。

姜迎夏下颌紧绷,目光注视着路况,不放心的交代:“嫌疑人手里有刀,一会儿比较危险,你站远点,别靠近。”

说着将执法记录仪扔给他:“会用吗?”

“会。”傅驰只是拿着翻转看了看,就明白了使用原理。

他在剧组经常翻看摄像机器,两相比较,基本差不离。

“一会儿你别往前冲,帮我录像,做出警的执法记录。能做到吗?”姜迎夏不太放心的侧头看他一眼。

“能。”傅驰立即重重点头保证,“那你也注意安全。”

他知道她身手好,可随着越来越临近现场,他的心却越提越高。

对方手里毕竟有刀。

姜迎夏察觉到他的担忧:“你别担心我,没受过训练的人,想一下伤着我可不容易。”

“你别大意。”傅驰心中自然也万分希望能如她所说。

十几分钟后,两人抵达现场。

姜迎夏草草将车停在路边,就立即冲下车。

傅驰根本反应不及,落后一步,也慌忙跟上,手里还遵照她的交代,拿着执法记录仪。

事情发生在一个夜店门口,姜迎夏边跑边指着马路上的一棵法国梧桐,头都没回的大声嘱咐他:“你就站这录。”

声音四散在风中。

之后一个箭步冲到事发点,拿出执法证:“警察。”

只见一个身高一米七几,留着光头,身上还有几处纹身,满脸写着“我是社会哥”的中年男子,手里拿着一把折叠刀,握刀的手都在颤抖,整个人处在失控的边缘:“都闪开,我告诉你们,今天要是不把静静叫出来,我捅死你们。”

他的四周,围了三个保安,却慑于他手中的刀,不敢靠近。

此外,周边还有许多围观群众。

妈的,这都凌晨几点了,还他妈有这么多看热闹的。

姜迎夏简直头大。

她不怕对方持械会伤着自己,就怕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点子背,被误伤了。

于是大吼:“所有人都让开,推后十米远。”

而周边的人被训斥了却不觉得委屈,反而终于安下了心,觉得此刻穿着警服的姜迎夏简直是天神下凡,让他们一下找到了主心骨。

“警察同志,就是这个人,他已经捅伤一个人了。”此起彼伏的声音在周围响起。

热心群众们此起彼伏的检举。

“全都退后,离远点。”姜迎夏再次大声道。

只一照面,她就看出这人因为过于紧张,情绪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围这么多人,是很危险的。

四周看热闹的路人,听到她的话,立即朝外躲了躲,却仍旧驻足在街边不愿离开。

姜迎夏真的挺无奈的,这种时候都还要看热闹,也不怕自己被殃及池鱼。

看向几个想走又不敢把她一个人丢在这的保安:“你们也往后退。”

三人立即如释重负的往后退。

等到安全距离留出,她才放心许多。

而持刀男子此刻已经将刀尖对准了姜迎夏。

她心中有一丝庆幸。还好先把人都疏散了。

自己明明穿着警服,正常人看到都会缴械了,可这家伙却直接对准自己,一副随时要冲上来的模样。

面对警察还这样表现,要么他是个疯子,这会儿已经完全失控了。要么他就是紧张的上了头,完全丧失判断能力,这种人随时可能暴起伤人。

姜迎夏冷静分析,心中立即有了数,提高声音:“把刀放下,我是警察。”

同时缓慢移动脚步,一点点靠近,准备夺取他的刀。

“你别过来。”男子声音在颤抖,“我要静静,你把静静给我叫出来。”

他见之前一直围着自己的人,都听从姜迎夏的话,知道她的命令好使,干脆把主意打到她身上,把刀尖又朝她伸了伸,声音陡然拔高:“我说别过来!”

姜迎夏则计算着两人之间的距离。

自己如果跑过去的话,大概还有三步,左脚先出,刚好能在靠近他后,用右脚踹他手腕,让他松手。

与此同时手肘再对准他喉咙一个硬拐,可以将人直接压制在地上,上手铐押解带走。

她脑中飞快的预演着各种方案。

就在要起脚过去的时候,身后一个身影快速跑过。

接着姜迎夏就看见明明应该呆在后方录像的人,趁着对方的注意力完全被自己吸引,跑到了男子的另一边——

“你他妈的敢动她一下试试?”傅驰冲上前,将姜迎夏在脑中演练的动作,在现实中完美上演了一遍。

先是一脚将背对着男子踹翻在地,紧接着重重给了他一拳头:“你他妈的再拿刀对着她试一下?”

此刻的傅驰双眼被怒火染的通红。

这一幕是如此的似曾相识,让姜迎夏根本无暇思考,连忙上去,从身后牢牢拉拽住傅驰,要将他和那人分开:“我没事,你冷静一下。”

傅驰听到她的声音,迅速冷静下来。

“我自己起来。”傅驰挣了挣。

姜迎夏信任的松开手。

傅驰拿手背擦了一下被对方反抗时伤到的唇角,随性的将散落在额前的碎发,用手指往后顺了顺,英俊的脸整张暴露在人前。

缓慢的站起身,眼睛一直盯着那人,里面全是狠厉的光芒。

像一匹狼,随时可能再扑上去。

男子躺在地上,被他眼神吓的抖了抖。

——

五年前。

姜迎夏一早被电话叫醒。

因为心里记挂着和傅驰一起去办下葬的事,她几乎连睡梦中也在等待电话。所以铃声只响了一下,她就立即伸手接了电话。

“迎夏啊,起床没?”电话那头是爽朗的女声。

“干妈?”

“今天中午过来吃饭啊,我刚刚买了排骨,中午给做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那头可能还在菜场,声音吵杂。

心里挂着傅驰的事,她哪有什么心情吃糖醋排骨:“干妈,我今天有事——”

话还没说完,就被那头像机关木仓一样打断:“你放暑假呢,你有什么事啊?你一个,柏舟一个,天天不着家,怎么?叫你们回来吃饭还跟请客一样要三请四催啊?我不管,今天就算是世界末日,你和柏舟也得给我回来,一个都不能少。”

姜迎夏望着已经是盲音的电话,烦恼的拔了拔头发。想问问傅驰,申请外出了吗,又怕增加他心理负担。

结果就是一直到去了干妈家,都保持着不停看手机的状态,深怕错过一个电话。

江城棠湖别墅区,褚家。

“恋爱了?”秦施柔一见干女儿这状态就兴致勃勃道。

“没有。”姜迎夏连忙摆手,“我不是在刑侦队实习吗,是之前一个案子的事,我在等回复呢。”

秦施柔一听这话,原本还笑着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我是造了什么孽哟,褚柏舟钻到工作里就算了,你还在上学呢,怎么也染上这个坏习惯了。当时就应该拦着你,不让你报什么警校。”

褚柏舟一开门就躺了木仓,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朝两人点头:“妈,迎夏。”

“就是你带坏了迎夏。”秦施柔数落自己儿子。

“实习的怎么样?习惯吗?”褚柏舟正襟危坐,像在办公室谈工作一样,一丝不苟。

姜迎夏端正了坐姿,双手放在膝盖上,像被老师训话的学生:“都挺好的。”犹豫了一下,模糊掉信息,像在问刑法案例题一样问他——

“哥,我有个问题。甲抢劫乙,抢到钱离开后,乙追上去揍甲,要把钱拿回来,甲是抢劫既遂,乙呢?算正当防卫吗?”她想刑侦队定傅驰故意伤害,是按照他们立案标准来的,兴许检察院那边起诉的标准不一样呢?

每一个刑事案件都要经历好几个阶段,受害人报案后,公安要根据相关法律标准确定是不是构成犯罪,如果他们认定构成犯罪就会立案,而立案后则要将案子送去检察院,由检察官根据逮捕阶段的法律标准来判断是否构成犯罪,如果认定不构成犯罪,那他们可以启动立案监督程序,要求公安撤案。

傅驰的案子即将进入审查逮捕阶段。褚柏舟正是一名检察官,姜迎夏心中还存了一丝希望,希望检察院这边可以有更加严苛的定罪标准。

“是刑侦队的案子。”

“嗯。”姜迎夏不好意思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傅驰:我帅不帅?

姜迎夏:让你录的执法过程呢?

傅驰:……

第29章

29

面对江城市唯一一名保持胜率百分百的公诉人,姜迎夏所有的掩饰都藏不住。

她在褚柏舟面前没有任何诡辩空间,不如老实承认。

“你觉得甲的抢劫行为既遂了吗?”褚柏舟语速不快,一字一句却都有种让人无法抗拒,只能诚实作答的威力。

姜迎夏义愤填膺:“都已经拿钱走人了,当然既遂了。”

“那抢劫的不法侵害行为结束了吗?”褚柏舟的冷静同她行程鲜明对比。

如果认定对方抢劫既遂,那就是行为实施终了,抢劫的不法侵害行为已经结束,没法再构成正当防卫。

想要构成正当防卫,那逆推过来,江原他们应当是抢劫未遂。

这是悖论。

“我觉得不应该这样认定。”姜迎夏声音嗡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