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的院子里。

张氏一边用冷水敷着脸一边又哭又骂。恨不得把柳雪涛撕碎了方才解恨。又哀怨的看着卢俊晨,虽然不敢直接抱怨,但话里话外的也是怪着他当时连求个情都不能,白白的把他养了这么大,一辈子的心血都为了他。

卢俊晨却长叹一声,对张氏说道:“姨娘,以我看,这位少奶奶比之前的那个更厉害。你且不要小瞧了她,以为她不过是个少奶奶便可以任由你欺负。今儿原本就是你自己钻进了她设下的套子里。你先前一开口说话便正好给了她一个借口,干嘛还不自觉,还要伸手去拉扯她?”

“她…她怎么能对我说打就打?这…真是太过分了!”张氏咬牙切齿的,依然气愤的不行。

“她怎么就不能打你?姨娘——你虽然是老爷子的妾室,但到底是主仆有别。平日里,若她有失检点,你尚且不能直接去说,只能借助族长的力量来弹压她。何况你先犯错在前?”卢俊晨皱着眉,长叹一声,“姨娘,我就不明白,你玲珑剔透的心思,怎么就不能在她面前服个软呢?这么多年都过来了,难道如今你倒是沉不住气了?”

张氏一听这话又跳起来,指着门外边撇着嘴说道:“服软?你让我怎么服软?她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片子!老娘我走的桥都比她走过的路多!这偌大的家业全都交给了她一个小孩子…哼!早晚都要败光了!到时候就算是你当上了大少爷,恐怕卢家也是风光不再了!”

卢俊晨摇了摇头,无奈的叹道:“好吧,姨娘不听我的劝,我也没办法。那边屋子已经收拾好了,从今晚起我便搬出去了。姨娘好自为之吧。”

“哎——你…你什么意思?”张氏看着卢俊晨离去的背影,一时间仿佛被抽走了精神支柱,不知所措起来。

这个春节,卢家过的是鸦雀无声。

既没有鞭炮烟花,也没有酒宴欢笑。春天灯笼什么的也都没有弄。一切以母孝为由,以安静,内敛为主。

大年三十晚上,卢俊熙和柳雪涛守夜至子时。然后二人便和衣躺在床上,听四周别人家霹雳啪啦的鞭炮声,谁也睡不着觉。

柳雪涛想着,自己居然来到这里好几个月了,想不到第一个春节却是如此寂寞的度过。

卢俊熙见柳雪涛沉默不语,便转头问道:“娘子,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柳雪涛摇摇头。心想,我想什么怎么能跟你说?你不把我当怪物架起火堆烧了才怪呢。

“怎么不说话?”卢俊熙侧身把手臂搭在身边这个女人的身上,脸上带着一点暧昧的微笑。

“不知道说什么好…”柳雪涛也侧转了身子,和他面对面的躺着,无聊的叹了口气。和自己同床共枕的人,都要保守着某些秘密,这种滋味也不是那么好受。

“娘子,这半年的时间,辛苦你了。”卢俊熙的头往前一抵,和柳雪涛的额头并在一起。

“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人生本就如此,在哪里过,怎么过,都不会轻松。穷人有穷人的辛苦,为了一顿饭,一口粥,一件衣服,一双鞋子而辛苦。富人呢,也有富人的辛苦。为了赚更多的钱,为了更有势力,为了穿更好的衣服,吃更好的饭菜,能得到别人羡慕的眼光而辛苦…”

“唔,娘子,这样不好。怎么我听着你说的这些话,件件都离不开辛苦?我不要你这样,我要你快乐的活着,享受被人羡慕的目光。”卢俊熙的声音很低,但又似乎是在许下一个认真的诺言一样的严肃。

“对我这么好?”柳雪涛笑笑,小孩子家的誓言不过是一时兴起而已,她没打算当真。

“你是我娘子,我今生共白首的人。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卢俊熙手臂用力,把这个满不在乎的女人搂进怀里,然后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娘子,新年新气象,咱们也应该有点新的花样了吧?”

“嗯?什么新花样?”柳雪涛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问了一个有点傻的问题。

“嗯…那天我在柜子里翻出了这个,你敢说你没看过?”卢俊熙说着,反手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本小册子,半新不旧的样子,递给柳雪涛说道,“这可是在你嫁妆的柜子里翻出来的!”

“《闺房秘籍》?”柳雪涛的两眼立刻放出了亮晶晶的光芒——靠,终于可以见识一下古代的春宫绘本了,啧啧…

第106章 春意暖

柳雪涛纵然是一个从现代社会穿越来的白骨精,见识过了现代社会中那些阴暗面的糜烂生活,也深知西方社会那些极度开放的生活作风,以为到了古代,人们就真的是非礼勿听,非礼勿视。

但当她翻开卢俊熙递过来的那本彩色的春宫绘本时,却依然忍不住感慨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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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承认,人类自古崇尚繁衍的神圣,崇尚多子多福,崇尚子孙万代的精神是很伟大的。

在这种极度崇拜繁衍渴望多子多孙的美好愿望和表面上人们被压抑的心理状况下,那些男女之事一点也不比现代人逊色。什么传统式,后进式,什么侧卧,什么3P,什么KJ,什么什么的…

应有尽有花样百出,而且那些私处也都画得十分的详细,每个细节都没有忽略掉。很多还配上了诗词,鲜艳的色彩,香艳糜烂的诗句,甚至比那些日本小电影都叫人脸红心跳。

最讨厌的是卢俊熙还在一旁指指点点,一会儿指着某个图说道:“娘子,这个咱们试过了。感觉不错的,他这诗词配的也很对,你看——罗衫乍褪,露尽酥胸雪白;云鬓半斜,羞展凤眼娇睐。唇含豆蔻,舌吐丁香,玉体横陈拥郎怀。”

“你再念!”柳雪涛老脸通红,生气的瞪了卢俊熙一眼,甩手把那本子丢到一边拉过被子蒙住了脸。

“哎——娘子,你别恼啊,这有什么。夫妇人伦,天经地义,有什么好恼的?你看这个…你看他们两个坐在绣蹬上呢,这个咱们还没试过,下次一定试试啊…”卢俊熙却淡定的很,好像看的说的讨论的是那些子集经史一样的正统,脸不红心不跳的,极为认真。

“…”柳雪涛捂着耳朵的手又紧了紧,但卢俊熙的声音依然在耳边喋喋不休。

“娘子,看看这个,这小丫头还在这女子后面帮忙扶着她,真是有趣,哎…”

“混蛋!”柳雪涛终于忍不住了,猛的一掀被子欠起身来怒视着卢俊熙,这小死孩不学好,居然还惦记着什么丫头,难道他也想来个主仆通吃不成?

柳雪涛趁着卢俊熙错愕之际,伸手把那本《闺房秘籍》夺过来转手丢进炭盆里。

火光一闪,橘色的火苗突突的跳跃着,屋子里骤然一亮,把外边伺候的丫头吓了一跳。众人以为是他们二人不小心碰了火烛,或者点着了什么别的东西,都一叠声的凑到门口询问:“主子,没事儿吧?”

卢俊熙见柳雪涛真的生气了,忙抬手抓住她的手使劲的握了握,对着外边说道:“没事儿,你们少奶奶的花样子不小心丢到火盆里了。”

外边的丫头听了没事,便都各自散开。

卢俊熙便凑到柳雪涛耳根前小声说道:“还真生气了?你脸皮儿也太薄了些,这有什么。做都做了,还怕说?当时不知是谁连声的叫:俊熙,好重啊…俊熙,轻点呀…”

柳雪涛羞愤难当,抬手捂住了卢俊熙的嘴巴,生气的问道:“你到底有完没完?”

卢俊熙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轻轻地抬起手慢慢的抓住她的手腕,然后轻轻地拉开,头慢慢的低下来,凑近了她的唇边,悄声说道:“没完…”说着,修长如琴师的手指捧起她的脸,吻轻轻印下,这是一个温柔及至的轻吻,浅浅的抚挲,舔舐,冰凉的唇带着一抹韧性,小心翼翼地在她口中细腻而煽情地搅动。

他的手指滑入她的发间,如水的轻吻慢慢地由温柔变到热烈。

昏沉间柳雪涛竟不由自主作了回应,卢俊熙的双瞳霍然睁开,雾起的眸中是一片浓烈的炙焰,闷哼一声,吻愈加深入。

柳雪涛慌张地想要往后挪,但放在腰后侧的手臂囚得死死的,根本动弹不得。于是她只好伸手挡住眼前这双黝黑氤氲的眼眸,“俊熙,不要闹了。”

卢俊熙低低一笑,执起她的右手,贴向他的胸膛,柳雪涛一惊想要收回,却被他抢先一步牢牢按住,“娘子,我要你。”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脉搏快节奏地跳动着。

二人滚烫的皮肤毫无空隙的相贴,排山倒海的燥热开始肆无忌惮的蔓延,卢俊熙霸道的唇舌舔弄吮吻着她的皮肤,从上而下,无一遗漏,这样的挑逗让柳雪涛全身不禁撩起一阵阵难以言喻的酥麻,探出的手,犹豫着,最终搭上他的肩。

沙哑的嗓音带着浓浓的笑意响起,“娘子,你也想要我的,是不是?嗯…”接着便是无法呼吸的激吻,噙着她的双唇,吸吮追索着躲避的舌尖,不断地变换角度深入,越来越急迫地啃咬,这样的狠烈似是要将她整个人都揉入腹中。

柳雪涛忽然很后悔一件事——那次,她真的不该交给这死小孩那个缠绵悱恻的长吻。这小孩太过聪明,太会融会贯通,练习几次之后,既然已经青出于蓝…

细碎的嘤咛声,低喘声,细密的汗水顺着额际沁出,柳雪涛只觉得口干舌燥,此时此刻,什么都做不了,只想着如何通过那唯一的出口饮吮唯一的甘泉,带着一抹全然的悸动,向那源源不断的热源接近,妄图借此填充一份心中的空虚。

汗水热气在两人的皮肤间缠融蒸腾,她感觉到潮热的手指探入下身,不适与燥热激地让她战栗连连,他的攻击不带温柔,甚至可以说是野蛮的,这样的刻意而恶劣,“俊熙,别…”

他打断她,牵引她的右手伸向他的隐秘处,她一惊,想要缩手,却被他霸道地牢牢按住无从逃脱,那炙人的温度以及真实火热的触感让她几近羞愧欲死,可他却执意要她去感受那份前所未有的炙热,她无力的右手被带领,颤抖而生涩地使力,若不胜情。

狂乱地纠缠,他眼中的灼热越来越烈,平日的冰冷高贵清雅早已无迹可寻,剩下的只是一片迷乱欲念。

他开始实质性的霸占与掠夺,她只觉眼前升起一片浓雾般的白茫,然后下一刻便陷入了混乱但却不名所以的强烈需求中,激情的节奏伴随着狂乱的快感,沉沦堕落…湿濡的身体,粘稠而柔软的床单,一切都仿佛来得过快过急,却又那么的理所当然…

前一波的余韵还未消退,食餍未足的他又一次发出执拗的相邀,俊逸无比的面容,贪渴而痴迷地注视着她,幽深的黑眸中那火一样的热烈好像要将她焚烧透尽,过于急躁的进犯让她来不及喘息既而又落入了另一波翻天覆地的逆流中。

大年初一的早晨。因为孝期的关系,家族内的拜年请安都不必太早。

天蒙蒙亮的时候,柳雪涛被紫燕摇醒,睁开惺忪的睡眼看看屋子里昏黄的烛光,方想起这会儿已经是大年初一。而昨晚那个缠人的家伙早已经不知去了哪里。

“主子,快起身了。大少爷已经去祠堂了,您也得抓紧时间了。再晚了,族长该有话说了。”紫燕一边催促着,一边拉着柳雪涛无力的胳膊给她穿衣服。碧莲便拿了热手巾来给她擦脸。

柳雪涛全身无力的被两个丫头从床上扶下来坐在梳妆台前,用了极短的时间梳妆打扮完毕,然后又迷迷糊糊的被两个丫头搀扶着出了房门。

古代大年初一的祭祖很是麻烦。幸亏卢俊熙的祖父当初不是长子,所以卢俊熙这一脉便没有担负起祭祖的重任。柳雪涛过来的时候,祭祀还没开始,不过大家都已经到齐了,显然是在等她一人。

见柳雪涛已经到了,族长三叔公也没说什么。

显然,这并不是柳雪涛迟到有理,而是因为现在整个卢家家族中,落寞的子弟居多,十家子里总有八家子指望着卢俊熙这一边的照应。这祖宗祭祀的祭品大部分由卢俊熙提供,并封了银子给族长家里送过去,由他出面操办,若没有这边的供应,卢家的祠堂断然没有此等体面地。所以柳雪涛纵然晚来了一会儿,也是因为王氏的热孝,众人自然不敢多说什么。

柳雪涛自知来的晚了,也不多话,只悄然站在卢泓安的母亲的旁边。族长对身边的卢俊熙说了几句话,卢俊熙看了柳雪涛一眼,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族长点点头便说了声祭祀开始。

前面有族长三叔公的老婆和她的两房儿媳妇一盘盘的摆着祭品,最后又上了香。

众族人一起对着列祖列宗的排位三叩首。之后,族长又说了几句愿祖宗保佑全族人平安吉祥的话,祭祖也就完成了。

卢俊熙便同族长告辞,领着柳雪涛回了自家院子去。

因为卢俊晨没有上族谱,所以祭祖活动中并没有他出现,张氏不过是个姨娘,这种事儿更沾不上边。所以卢俊熙和柳雪涛二人回去,身后也只跟着他们二人随身伺候的小厮丫头婆子们,并无多余的人等。

族长三叔公站在祠堂的门口看着这对小夫妻离去后,便轻声叹了口气,对边上的一个老者说道:“俊熙这孩子,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三叔这话什么意思?”

“刚我见他媳妇过来的晚了,问了他是不是家里另外设了他母亲的供奉牌位,她媳妇先供奉了他的母亲才过来,因此才晚了。他却说,来年想自己另修一个祠堂,单独供奉祖宗。哎——”

“这怎么能行?咱们卢家还能有两个祖宗?!”老者立刻瞪眼。

“你还瞧不出来么?他是否另修祠堂并不一定作准,我看他宠溺他的这个媳妇,才是真的。”另一个人立刻接话。

“哎!这话倒是,我听说如今那边大院里,凡事都要看少奶奶的脸色行事,前几天她还叫人把张氏给打了一顿。这个小媳妇…比俊熙他娘还厉害呀。”

“走着瞧罢了…柳家的人,都是有手段的。”三叔公叹了口气,摇摇头,又对身边的众人说道,“走,都去我那里吃酒?”

此言一出,众人皆纷纷响应。

“走着走着,咱们年年都要讨三叔公的酒吃,今年自然也少不了。”

“哎,我说,俊熙他娘刚没了,今年你们就收敛点。”

“哎呦,他都要另修祠堂另拜祖宗了,他娘孝期还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柳雪涛跟着卢俊熙坐了马车回房,一路上因为困,因为累,因为全身酸痛,心情极为不好。

卢俊熙百般呵护,坐在她身边把她搂在怀里揉揉捏捏,又低声的赔礼道歉。

“刚刚我到的时候,族长跟你说了什么,你那样看了我一眼,还摇头?”柳雪涛闭着眼睛靠在卢俊熙身上,任凭他给自己捏着酸痛的胳膊,迷迷糊糊的问道。

“没什么,他是问咱们是否在家里另外设了母亲的供奉牌位。”

“那又怎样?母亲热孝未满三年,按照祖宗规矩不入祠堂供奉,难道过年都不许咱们另外供奉个牌位?”柳雪涛有些不高兴,这个族长也太多事了。王氏这几年每年都要照顾族里上千斤粮食,还要准备大部分的祭祀用品给他送过去,如今人死了,他都说这种话,真是缺德。

“不理他。我跟他说了,咱们找个时间另修一座祠堂,另外供奉卢家的列祖列宗,然后把父母的牌位都放进去。咱们愿意什么时候上香磕头,谁管得着?”卢俊熙自然是极为的不满。

“别了,如果你今年春闱能够高中,说不定皇上会点了你做官。到时候咱们便可以离了这绍云县了。我想啊,就算你不去做官,咱们再辛苦一年,也要另外选个地方重新盖一座宅子。到那时,咱们便在宅子一旁另修个祠堂,和这些人离得远远地。再无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卢俊熙听了这话,只是觉得不靠谱,于是便当成了几句气话。又捏了捏柳雪涛的脸蛋儿笑道:“我的娘子果然不凡,是个有雄心抱负的。为夫真是佩服。”

柳雪涛自然听出了他的玩笑之意,便哼了一声继续窝进他的怀里,闭目养神并暗暗地思忖着自己的事情,不再理他。此时天已经大亮,东方有绚烂的朝阳慢慢的升起来,橘色的晨光映进车里,暖融融的带着几分春天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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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画眉勿坠凌云志

第107章劳燕分飞

这个年代所谓的春闱,则是指朝廷的礼部试,由正四品上的礼部侍郎主持,又称省试,或者会试。取中者称“贡士”又称为“中式进士”,第一名称“会元”。中式进士须于下月应殿试。

懒散的正月眨眼即逝,二月一到,卢俊熙便准备会试的事情。柳雪涛因父亲如今尚在江浙府,便嘱咐卢俊熙到了江浙府后定要去拜见父亲,又准备了给父亲和两个姨娘的礼物并书信,交给卢俊熙。

临行前,小夫妇二人情意缠绵,难舍难分,说了大半宿的话,第二日一早,卢俊熙和顾家二公子,还有一起应试的卢俊晨作伴而行,各带着各自的书童离了绍云县直奔江浙府。

柳雪涛送卢俊熙出了家门,瞧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前大街的拐角处,忽的一下子想起了西厢记里的莺莺来。便不觉得酸涩一笑,扶着紫燕的手转身回房。

紫燕便悄然叹道:“主子这一笑,奴婢心里怎么酸酸的?”

柳雪涛便摇头说道:“之前听戏,总觉得那些悲欢离合虽然惆怅,但也有一种矫揉造作在里面。分明是那些文人才子为了赚人们的一把眼泪在那里大肆渲染。如今大少爷去应试,才觉得原来有些事情也并不是那些文人才子能说得清楚地。”

一番话让紫燕听得莫名其妙,却又不知该如何附和,只得劝了几句扶着柳雪涛回房。

春暖花开,厚重的衣裳如今也穿不到了,柳雪涛便叫小丫头们趁着阳光正好,把那些大毛的衣服清理了,在太阳下暴晒,自己则慢慢的踱度到卢俊熙的书房去。

红袖正带着两个小丫头在里面打扫收拾,见柳雪涛忽然进来,先是一愣,便忙放下手中的抹布上前请安:“奴婢请大少奶奶安。”

“你们忙你们的吧,我不过随便看看。”柳雪涛此时也没什么心思去想红袖和卢俊熙的事情,只默默地走到卢俊熙平日里读书的书案前,坐下来随便翻了本书看了几页,又觉得那些古文实在是没意思。于是便提笔在纸上练起字来。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

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写完后,又觉得并不能纾解心中的郁闷,便索性换了张纸,又思忖了半晌,又慢慢的写下去:

淋漓襟袖啼红泪,比司马青衫更湿。

伯劳东去燕西飞,未登程先问归期。

虽然眼底人千里,且尽生前酒一杯。

未饮心先醉,眼中流血,心内成灰。

——

昨宵个绣衾香暖留春住,今夜个翠被生寒有梦知?

——

青山隔送行,疏林不做美,淡烟暮霭相遮蔽。

夕阳古道无人语,禾黍秋风听马嘶。

我为甚么懒上车儿内,来时甚急,去后何迟?

柳雪涛心里乱糟糟的,都是西厢记里《长亭送别》的那些句子,一时写着写着,那眼泪便慢慢的掉下来。于是她又索性扔掉了笔,趴在书案上嘤嘤的哭泣起来。

红袖见少奶奶坐在少爷的书案上写字,心中还是很是羡慕的,想着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这诗文都是极懂的,这字也写得这样好看。她一时心生艳羡,原是在边上伺候着研磨,却又忽见少奶奶的脸上流下了两行清泪,一时又怔得说不出话来,还没想起来如何解劝,又见她扔了毛笔,也顾不得那纸上的字墨迹未干便爬上去呜呜的哭了。

柳雪涛一哭,红袖立刻就慌了,慌忙上前来跪在柳雪涛跟前,劝道:“奴婢万死,若有错处请少奶奶重重的责罚,请少奶奶千万莫哭坏了身子…”

旁边的两个小丫头见状,一时也吓的跪在红袖身后跟着认错解劝。

柳雪涛反倒不好意思了,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哭着叹道:“我心里难过,却不管你们的事,你们都下去吧。”

红袖哪里敢下去,却又不敢再劝,于是回头给那两个小丫头使了个眼色,小丫头会意,便悄然起身退出去,一个守着门口,一个去旭日斋找紫燕和碧莲。

红袖便慢慢的起身,拿了一块干净的帕子递给柳雪涛擦泪,又劝道:“少奶奶是个既明白又要强的人,这会儿哭的这样伤心,想必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奴婢不明就里也不敢深劝,只求少奶奶千万保重身子。大少爷今儿刚离了家,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少奶奶拿主意呢。若少奶奶病了,这家里可怎么办呢?”

柳雪涛听了红袖的话,便擦了眼泪叹了口气说道:“你说的很是,我不过是想起了父母一时心中郁结,所以才掉了几滴眼泪。这会儿我没事了,你去忙你的吧,我坐一会儿也就走了。”

红袖忙福了福身应了个是,又说:“少奶奶且坐,奴婢跟您端杯热茶来,再叫小丫头打了热水来您洗把脸。”

柳雪涛听这丫头果然周到的很,便把之前对她的成见收起来,重新打量了她一眼,点点头,淡淡一笑。

红袖慢慢的退下,柳雪涛看着她淡青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的廊檐下,不由得想起之前自己不在家,卢俊熙 每回彻夜读书都是这丫头贴身伺候的事情来。之前她也想着,若这丫头有非分之想便寻个理由把她打发出去,如今且看她的行事,心中又隐隐的不舍起来。

可无论如何,自己都无法接受与人分享一个男人的事实,遂心中更为纠结,于是重重的叹了口气,便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步。

红袖端了茶进来,见柳雪涛又彷徨若失的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忙劝道:“少奶奶,喝口热茶吧。”

柳雪涛再看这丫头一眼,转身在窗下的矮榻上坐了,接过那菜来放在唇边轻轻的闻了闻,却并不急着喝,又问红袖:“你在这书房里伺候有多长时间了?”

红袖是个灵透的人,事实上之前王氏选上来的几个大丫头都是极为聪明的。只是之前王氏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这几个丫头早晚都是少爷的屋里人,所以她们的父母便都不敢私自做主婚配,只等着主子给一口信儿,何时收了她们或者做妾,或者做通房。

只是这些日子红袖每每想起自己的终身,都不以为少爷和少奶奶会把自己留在屋里使唤了,又加上今儿柳雪涛刚刚莫名其妙的哭了那一场,这更丫头更是多了个心眼儿,于是忙跪下回道:

“奴婢在书房伺候了四年了。之前是和碧莲一起,后来大少爷娶亲,大奶奶便把碧莲调去跟着少奶奶了,这里便只留下奴婢带着两个小丫头。奴婢正要回少奶奶,按时,书房里是有两个大丫头两个小丫头的。碧莲走了,也该再派一个来跟着奴婢,以防将来奴婢到了年纪放出去,这里不至于断了人手,到时候大少爷使唤起来也不称心。

这回倒是轮到柳雪涛惊讶了:”怎么,你父母有心接你出去许配人家了么?“

红袖摇摇头,说道:”并没有。只是今年奴婢已经十九岁,也该是放出去的时候了。想着只是早晚的事情,又怕少奶奶事情多,一时忘了此事,所以才跟少奶奶回一声,也是奴婢的一点小私心而已。“

柳雪涛刚要说什么,紫燕便已经赶了来,进门见红袖跪在地上回话,柳雪涛哭的眼睛有些红,额前还有一缕头发已经摇摇欲坠,将要从发髻中散下来,还以为有什么大事。站在一旁细细的听了两句也没什么,便回道:”主子怎么一个人悄声到了书房,让奴婢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