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老头子自然也不愿意声张,原本是在气头上,恨不得把张氏和那个奸夫一起绑起来去游街示众。但听了柳雪涛的话后再仔细想想,果然那样做了,气是出了,可将来呢?卢家出了这种事,自己的儿子孙子脸上就很光彩吗?

张氏不过是个妾室,说白了,妾在大户人家不过是玩物而已,狗儿猫儿一般的东西,喜欢就多逗弄逗弄,不喜欢便任意打骂买卖或者赠送。

只不过张氏是凭着之前卢峻熙的父亲对她的宠爱,和王氏的过分打压,族中才有人偶尔站出来替她说句话,也不过是觉得卢峻晨作为庶子不能入族谱的事情和王氏置些闲气罢了。

如今想想,卢峻晨入不入族谱干自己何事?他又不是自己的儿子。

既然人家大少奶奶都这样说了,自己这些外一路的人再多说,那就是不知好歹了。人家已经生了另建宗祠的心了,难道自己这些人还要讨人厌吗?

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张氏已经犯了不可饶恕的大罪,已经留不得了,何苦再得罪一个大少奶奶来给自己多添一堵墙呢?

卢家老三看看几个老头子都是若有所思的模样,一个个都不提反对意见。便点点头说道:“峻熙媳妇是个顾大体的人。真不愧是柳家的大小姐,说话做事最是让人心服的。这件事情,你说怎样就怎样吧。我们几个老家伙都听你的。”

卢老三说完这话后心里又跟了一句:只要过年的时候你们还照常分东西给族中众人照常出祭祀祖宗的祭品,我也就没话说了。

柳雪涛淡淡一笑,说道:“三叔公说笑了,我不过是个妇道人家,哪里懂得这些事情。自然是三叔公及诸位叔叔伯伯们指点着料理罢了。”说着,她并不征询在座众人的意见便对林谦之说道:“你去,把张氏带上来。我有话问她。”

卢老三和其他几个老头子对视一眼,各自暗暗地一笑。

这个小媳妇还是很会说话办事的,既给足了他们几个老东西面子,又很懂得分寸,也不让他们难做。好吧,他们乐得啥事都不干还落个辛苦的好名声。

林谦之奉命,带着两个婆子去后院把张氏带了进来,一把把她推倒在地上。张氏此时已经披上了衣衫,但发丝凌乱,六神无主。因被推了一下,便一个趔趄跪倒在地上,往前爬行两步欲抱住柳雪涛的腿哭诉冤情,却被柳雪涛闪身躲开。并喝道:“拿开你的脏手!事到如今你还敢拉拉扯扯的?真是不知死活!”

柳雪涛低头看了一眼前这个可恶的女人,挑唆事端,制造矛盾,还把伺候了她几年的丫头推向一个恶狼的怀抱。真是伤天害理之极。于是也不等她在哭诉什么,直接问道:“张氏,我问你,你可还在意卢峻晨?”

张氏被柳雪涛这一刀见血的话给刺得浑身打哆嗦,她猛然间抬头看着柳雪涛,战战兢兢的说道:“求你——求你不要把这事儿声张出去…我已经是卑微淫贱之人,死不足惜,可是峻晨…峻晨他是个好孩子啊…”

“哼!”卢老三坐在上位上冷冷的喝道:“峻晨有你这样的姨娘,真是天大的不幸!你还有脸提起他的名字。若不是瞧在他的面上,今天这事儿就算把你挂在城头上暴晒七日,也不足以平息吾等心头之恨!”

张氏此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无力的倒在地上,连哭泣都没有了声音。

柳雪涛从袖子里拿出一只瓷瓶,正是那天在金蝶儿的手里踢掉的那只。她纤细的手指捏着洁白的瓷瓶,转了转,仔细的看了一眼,又把这瓷瓶递到张氏的面前,问道:“这样东西,你应该很熟悉吧?”

张氏抬头一看,顿时又魂飞魄散。

那只小瓶子的确是她的东西,而且只有她和金蝶儿知道里面盛的是什么。她也是因为不见了这小瓶子才确定金蝶儿已经死了的事情。想不到这小瓶子竟在柳雪涛的手里,一时间她只觉得惊恐无限,嘴巴一张一张的,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柳雪涛把小瓷瓶递给了旁边的一个婆子,说道:“这是从金蝶儿的手里拿到的。你很意外吧?今儿当着大家的面,我且问你,你和花泥鳅私通,被金蝶儿撞见,后来为了让金蝶儿为你们守住秘密便把她推进花泥鳅的怀里,怂恿着他强奸了金蝶儿,金蝶不甘受辱跳水自尽,我说这话不冤枉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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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倒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那样子极像一只离了水的鱼。

而柳雪涛却对这个可恶的女人生不出半点同情心来。金蝶儿是她跟前的丫头,为了自身的利益绝不会把她的事情说出去,况且想来张氏和男人私通也不是这一回,金蝶初时尚且想着为她保守秘密才赶走了其他的小丫头自己坐在门口为她守门。这女人居然反手就把金蝶给毁了。

这种人,死不足惜。

柳雪涛转身走了两步,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接了丫头递上来的茶,喝了半口润了润喉咙,给屋里的几个老家伙一点理解反应的时间,然后接着说道:“你若是为了峻晨想,这会儿就当着大家的面把这里面的东西吃下去。反正这是你自家的东西,吃了它,你走的倒也安心,且也无怨无悔。”

“求…求你…”张氏终于明白今天自己是活不成了,便吃力的往柳雪涛跟前爬了几步,接过婆子递过来的小瓷瓶,拨掉塞子把里面的东西一仰头全部倒进嘴里。之后方断断续续的说道:“求你…不要让…峻晨…知…知…”

话未说完,她便断了气息。柳雪涛皱了皱眉头,看着她手里的那个小小的白瓷瓶,暗想,看来这毒药真是如假包换童叟无欺。

卢老三见张氏已经没了声息,便一摆手说道:“哼,这种贱妇,如此也是便宜了她!你们把她弄出去找个地方烧了也就罢了。只去官府报一声说她吃坏了东西,暴病身亡也就罢了。”

林谦之闻言,看了看柳雪涛的脸色。柳雪涛微微点头。林谦之一摆手上来两个男家丁,一前一后拖着张氏的尸体出去,找了个草席卷起来弄了出去。

卢老三又对柳雪涛说道:“想不到这个贱妇居然做了如此猪狗不如的事情,看来平日里咱们真是错看了她!以后这件事情谁也不许再提及,以免坏了我卢家的名声,贻害子孙。”

几个老家伙都点头称是。

另有一个老人却转头对柳雪涛说道:“侄媳妇,张氏虽然死了,可那奸夫还在。他不是咱们卢家的人,这事儿又该如何处置方妥当呢?”

柳雪涛微微一笑,说道:“二叔莫急。我自然叫他心甘情愿的去做一辈子牢,永不反悔。”说着,柳雪涛便对林谦之说道,“去把那丫头带上来,再叫人把花泥鳅那个混账东西带来。”

林谦之今儿是真的很忙,前前后后的不知跑了多少腿。不过能亲手把张氏这个祸害送去见阎王,他从心底里痛快。做事也格外的有精神。

花泥鳅的妹妹被林谦之花了二百六十两银子从绿玉馆赎身。

二百六十两银子折合到现代的人民币大概是不到八万块钱。八万块钱虽然在现代买不到一条人命。可二百六十两银子在那种社会,都足够买十几个黄花大闺女的了。

想想黄氏当时因为一碗饭就给孙老虎做了媳妇的事情,可知当时老百姓的性命是多么的不值钱。遇到灾荒之年,更是给口饭就心甘情愿给人做一辈子奴才。

第117章 残月梦惊

花泥鳅的妹妹翠衣原本也是个苦命的女孩子。六岁上死了母亲,父亲又不务正业,便把她五两银子卖进了青楼。因当时年纪小,绿玉馆的老鸨便知叫她在后院做些粗活,烧水砍柴,洗衣服,倒马桶什么的。到后来略微大一点,因怕做粗活磨的双手粗糙难看,便叫她开始学刺绣针线,为了抬高她的身价还专门请了教习师傅教她读书写字,琴棋书画各样都学了些。

后来到了十来岁上,有心叫她去前面服侍那些接客的姑娘也好学些规矩,幸好卢峻晨出面,每月花七八两银子把她给包下来,只准她隔着帘子给客人唱唱曲儿,却不叫她出去陪酒陪笑。

那时,翠衣便以为卢峻晨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男子,一门心思的想着终究有一天这位晨少爷会为自己赎身离开这烟花之地,有一份正常人的生活。却不知道她在卢峻晨的手中只是一枚棋子而已。先是用她来牵制花泥鳅,逼着花泥鳅乖乖的为他们母子做事,等她再长大一些还有别的大用处。

今年的翠衣,刚好十五岁。

出落得花一样的模样,因为养的好,调教的也好,言谈举止中自有一股风流妩媚的韵味,自然与那些大家小姐不同。但却又不是烟花女子的那种轻浮。

她谨言甚微,又极会察言观色,很得卢峻晨欢心。而包养她的月银也已经从每月的七八两涨到了十五两。当然,这十五两银子只是买她暂时不接客而已。

在卢峻晨去江浙府赶考的前一晚,她这枚棋子终于派上了用场。

卢峻晨用八十两银子的价钱为她开瓜。翠衣满心欢喜的打扮了在屋子里坐等卢峻晨,谁知道来的却不是卢峻晨本人,而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

翠衣的美梦破碎,自此后心灰意冷,每日以泪洗面。

却不料卢峻晨走后不过半月的时间,卢家的大管家却用了二百六十两银子为自己赎身了。

自从进了卢家大院的门,翠衣便整日的忐忑不安。她知道卢峻晨赶考尚未归来,他的姨娘张氏必不会如此大方的替自己赎身。却终究猜不透这其中的缘故。

直到此时,有丫头带着她来到张氏住的小院门口,让她独自进院门去花厅见大少奶奶,她才明白替她赎身的人不是卢峻晨,而是这位大少爷整天想暗算对付的大少奶奶柳氏。

翠衣一步步小心翼翼的踏着青石板铺成的台阶进了花厅,却一眼看见跪在花厅中间衣衫不整的哥哥。不由得一阵惶恐不安,忙上前去蹲在地上拉着她哥哥的衣袖问道:“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花泥鳅只是三天没见妹妹而已,却不料会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见到自己在这个世间唯一记挂的亲人。一时间有些发懵,回过头来看着翠衣憔悴的面容,呆呆的问道:“翠衣,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林管家给我赎了身,我以后就是大少奶奶的人了。哥哥——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卢家对不起少爷的事情?”

“林管家…给你赎了身?”花泥鳅不敢相信这样的事情,木然的转头看着边上的林谦之。

林谦之冷冷的哼了一声,说道:“是大少奶奶心慈,出了银子给翠衣赎身。而你这狗杀才却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大少奶奶…”花泥鳅转脸看着柳雪涛,想想不久前自己还带着毒药去陈家堡,和陈大富合谋要杀了这个女人。却想不到今日她却肯为自己的妹妹赎身?阴谋!一定有阴谋!

柳雪涛冷冷的笑了一声,说道“花泥鳅,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是的,我的确不会白白的花那么多钱把你妹妹从那种地方赎出来。你想的不错,我是有所图谋,但我要的不过就是想让你把嘴巴闭上而已。虽然你做的这些事情告到官府足以让你在牢狱里呆上一辈子。但我却不想大少爷和卢家的名声受损。你把嘴巴闭严实,我保你妹妹一生无忧。否则——你们一家人只怕要到地府里团聚去了。”

“少奶奶饶命!”翠衣听了这话,吓得花容失色。赶紧的转身跪倒在柳雪涛面前,一下接着一下的磕头,“求少奶奶饶了我哥哥的性命,您让翠衣做什么都行…”

“做什么都行?你能做什么呢?”柳雪涛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个花一样的姑娘。青楼出身的她手工针线不过是应个景儿,陪说陪笑陪酒还算是不错,可自己却不是妓院的老鸨。这样的女孩子除了模样长得好看一点,会些勾引人的功夫,还能做什么呢?

“…奴婢,奴婢什么都能做,只求少奶奶饶过我哥哥的性命…”翠衣有些气短,她自然也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可取的长处,再加上自己已经是残花败柳,又是那种地方出来的。自己这种人在外人看来,连那些干净的猫儿狗儿都不如。可是,她还是愿意为了哥哥去牺牲一切。

“你什么都能做?你可知道你哥哥做了什么?”柳雪涛冷笑着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花泥鳅,不等翠衣再求饶继续说下去,“他和张氏通奸,为了保住他们的秘密二人又合力逼死了他的金蝶儿,他受张氏教唆私传物品,送毒药给陈家堡的庄头陈大富,企图谋害我和大少爷的性命。害人不成又起色心,欲对陈大富的妻子不轨。翠衣你说——这些罪名若是告到县衙里,会是个什么结果?哦,对了,花泥鳅,我忘了告诉你了。陈大富卖老婆的事情被我听说了,苏氏如今也被我赎了出来,之前在庄子上的那些事儿,还用把苏氏叫来和你对质么?”

花泥鳅听了这话,一时再无任何侥幸心理。他知道张氏已死,卢家的人又不想把卢峻晨怎样,这所有的罪过恐怕只有自己和张氏担着了。于是便颓然的摇摇头,跪坐在地上再无话说。

“天哪!怎么会有这种事——哥哥,你怎么会做这种事…”翠衣闻言,吓得跌坐在地上,一时间六神无主,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柳雪涛冷笑道:“如今,我并不想要你的性命,只是想让你闭上嘴巴以后永不能言,再送你去牢房里吃几年牢饭而已。若是运气好,过几年放出来,你们兄妹还能见上一面。难道,你们兄妹二人还有什么不满的吗?或者,我也不要这名声脸面了,咱们就明着去县衙打官司,让你去菜市口直接受那一刀,了却这番恩怨?”

“不——不——”翠衣痛哭失声,上前抱住柳雪涛的腿,连声求饶:“求大少奶奶慈悲,不要告官,不要把我哥哥砍头…”

柳雪涛动了动腿,又看了看旁边的两个婆子,两个婆子便过来把翠衣拉起来直接带走。

在座的几位族中长老都叹了口气,互相对视一眼。还是族长卢老三开口,说道:“花泥鳅,我们大少奶奶这样处置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你说呢?”

花泥鳅不是傻瓜,刚才他看着卢家的人用草席卷着张氏拖出去,便觉得自己今日是难逃一死。

却想不到还能捡条性命,最主要的是妹妹也终于脱离了苦海。以后她跟着卢家的少奶奶为奴为婢,总也好过在青楼里迎来送往卖笑求生。

于是他转过身来,恭敬地给柳雪涛磕了三个头,说道:“奴才谢大少奶奶恩典。请大少奶奶赐药。”

柳雪涛嘴角轻轻地动了动,看了一眼林谦之。林谦之便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黑色的丸药给了花泥鳅。花泥鳅接过药丸后,仰头服下。然后又给柳雪涛磕了个头,慢慢的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柳雪涛便吩咐林谦之道:“你亲自带着他去县台府衙,就说他潜入卢家内宅,盗窃财物,还出手打伤了我们的家丁。被我们捉住,人赃俱获。请顾大人帮忙给我们家出口恶气,关上他几年好好地教训教训他。”

林谦之忙答应一声,自去料理这件事情。

柳雪涛又把知情的家人都叫进来,当着族长的面狠狠地吓唬了一顿,叫他们严守秘密,不许乱说。又说外边若有一星半点的传言,定把今日所有的知情人都一并卖到北疆去给那些常年驻守边疆的人做奴才。

众人哪敢多说,一个个儿都赌咒起誓,说以后绝不会乱说话,请大少奶奶和族长等放心。

柳雪涛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她自然不信这些人个个儿都把嘴巴闭严实。而且就算他们不说,以后也难免会有风言风语,首先在座的这几个老家伙就不是什么好鸟。

但是——管他呢!自己能做的都做了,能说的也说了。至于将来的事情,爱怎样就怎样吧,反正也不干老娘一点关系。

卢老三等人见事情已经处置清楚,便纷纷叹息着,说家门不幸出了这些祸事,以后定当小心谨慎的过日子。卢老三的老婆又念念叨叨的说什么家中有人对神灵不敬,或者行了不孝之事得罪了祖宗。说自己要去庙里上香,求菩萨保佑家宅安宁之类的话。

柳雪涛便淡淡的笑道:“三婆婆为合家的平安去庙里上香,是为了大家好。我年轻,也不懂那些礼佛之事。只好捐些香油钱求三婆婆给庙里带去,算是我的一份虔心吧。”说着,便从发髻间摘了一只镶了五颗大珍珠的绞丝银簪子递给旁边的婆子,那婆子便转身送到老太婆的手里。

那老太婆果然眉开眼笑的把柳雪涛夸了一番。连卢老三的脸上都有了兴奋之色。

柳雪涛又怕族中的其他几个老东西心中妒忌,便吩咐身边的婆子道:“时候不早了,你去吩咐厨房,备一桌像样的酒菜,今儿就留各位叔叔伯伯在家里用顿便饭吧。”

如此,众人便全都心满意足,一个个儿都决口不再提张氏的事情,只齐心把柳雪涛夸赞了一回。

当晚留饭,柳雪涛只留下卢之孝带着几个利索的丫头从一旁伺候着,自己便以身体不适为借口回了旭日斋。

进了自己屋子后,柳雪涛便长出了一口气,一边捶着自己酸痛的腰身一边扶着紫燕的手靠到软榻上去,一叠声的摊着:“今儿可真是累死我了!再多动半步儿都要了我的命了。”

碧莲忙端了一碗参汤走到近前,半跪在榻上用小汤匙喂着她,又劝道:“家里的事情繁杂,少奶奶千万保重身体。不然的话,前些日子那些苦岂不是白受了?等大少爷回来也不会饶了奴婢们。”

柳雪涛失笑道:“你这丫头,是担心我的身子呢,还是担心你们少爷责罚你呀?”

碧莲也笑着说道:“奴婢受责罚是应该的,照顾不好主子的身子,可不应该受罚么?只是少奶奶若是再被大少爷禁足养病,可别再怪奴婢没提醒您。”

“反了反了,如今大少爷不在家,你这死丫头当真要造反了?”柳雪涛连声叹气。

恰好紫燕带着小丫头抬着食盒进来,听了这话笑道:“都是主子纵的她,如今谁不知道少奶奶身边碧莲丫头是第一等的人,把我这陪嫁过来的都比下去了呢。这会子主子又说她反了?”

“她原本就是卢家的丫头,向着他说话倒也有情可原,怎么你这陪嫁的也跟我作对?嗯,我看的确是我平日里纵坏了你们。以后总要严厉些才好,把你们这些臭丫头们一个个收拾的避猫鼠儿似的,看你们还敢嚣张不了。”柳雪涛此时虽然很累,但心情却极好。一边就着碧莲的手喝参汤,一边同她们两个拌嘴磨牙。

一时小丫头摆好了饭菜,紫燕和碧莲又伺候着她用了晚饭。紫燕便叫秀儿过来给柳雪涛捶腿,自己和碧莲下去用饭去了。

林谦之从外边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将近戌时,当时他先来旭日斋给柳雪涛回了话,说顾大人听了此事十分的生气,又因花泥鳅已经认罪伏法,便判了他十年的牢刑。

柳雪涛点点头,说道:“也罢,十年之后,纵然他从里面出来,也没有为非作歹的力气了。”

林谦之应了一声,又问道:“主子,金蝶儿,翠衣还有苏氏三人该如何处置?”

柳雪涛叹了口气,沉思片刻后说道:“这三个人虽然命苦,但身上却带着极大的怨气,断然不能留在家里再生是非。且先送到城外的净慈庵去吧,让她们三人在庵堂里打扫静修,听听梵音佛语,洗涤一下身上的怨气。待将来我有用得着她们的时候,再接她们出来。”

林谦之忙回了一句:“少奶奶仁慈,奴才明儿就安排人送她们三个去净慈庵。”

“嗯,拿些钱给净慈庵的主持师太,算是她们三个的伙食费。告诉师太也别太过苛待她们,让每日在庵中做些杂事,不过是想磨练一下她们的心性,想来不过是三四个月的光景,我必有用得着她们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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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谦之又应了一声:“是。奴才会把少奶奶的话吩咐到的。”

柳雪涛摆摆手,让林谦之自行退下,便靠在榻上慢慢的睡着了。

秀儿原本在一旁给她捶腿,因见她渐渐地睡得沉了,便悄然停下,拿了一条厚厚的绒毯盖在她的身上,自己悄悄地出了房门,坐在门口守着烛火打盹儿。

睡梦中,柳雪涛迷迷糊糊的感觉到了一个所在,像是云端雾里,四周的景物皆看不分明,只是听见嬉笑声,怒骂声,哭喊声,歌唱声…一时间觉得的烦躁不堪,难求清静,自己身心疲惫,只想拥有片刻的安宁。于是她便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焦躁的走来走去,想找个没人的所在休息一下。却忽然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柳雪涛抬头一看,忍不住大吃一惊。那人并非别人,竟是服毒自尽的张氏。

张氏怨愤的指着她辱骂,说她设计圈套陷害,逼死人命,终究会遭报应。

柳雪涛也不示弱,把之前的事情一件件都摆出来和她争辩。

吵着吵着,张氏终于没了声音,恍惚中原来张氏的脸忽然又变成了王氏,王氏看着她喟然长叹,说什么好事多磨,世上终究是难求两全其美。还说什么让她一定要淡然处世,不可把功名之事看得太重。又叮嘱她好生照顾峻熙,又说了一大堆的话。

柳雪涛正觉得莫名其妙,待要拉住王氏问个清楚时,又见手中抓住的并不是王氏的袖子,而是自己前世现代生活中的闺蜜。柳雪涛立刻欢喜的问自己的闺蜜过的如何,一向可好,却见闺蜜看着自己泪流满面,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柳雪涛怎么听也听不懂…

柳雪涛急切万分,不知如何走好,忽然觉碍自己脚下一空,竟从云端中跌落下来。

睡梦中她惊叫着不停地挣扎,陡然间从榻上坐起来,却听见紫燕在一旁着急的问道:“少奶奶,少奶奶您怎么了?是不是做梦了?瞧这一头的汗…”

柳雪涛喘息着接过紫燕递过来的帕子自己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问道:“什么时辰了?”

紫燕转手端过一杯温热的白开水送到柳雪涛嘴边喂她喝了半口,又轻声回道:“还不到亥时。少奶奶刚睡了半个时辰。夜深了,这榻上总是睡着不舒服,奴婢服侍您去床上睡吧?”

柳雪涛点头下了榻,扶着紫燕的手去床上重新躺好。却看着窗棂中透过的点点月光胡思乱想再也无法入睡。

第118章 忽闻归期

柳雪涛自问自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之辈,上辈子也做过一些损人利己的缺德事儿。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事情是无法坚持的。有时候一味的善良也是一种懦弱。

但是这一天,她却是第一次看见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在自己的手中死去。

张氏极为可恨。她曾经想要过自己的性命,曾经想给自己的老公塞女人,曾经隔岸观火挑唆是非,曾经贪欲横生败坏家风,曾经逼死一个鲜活的人命…

柳雪涛认为她很该死,该死十几次都不为过。但却并不愿意她死在自己的手上。

可是,为了自己能够安稳的生存下去,对这样狡猾的女人,若不是亲眼看见她断气,又怎么能够放心?

一夜没有睡好,柳雪涛第二日便起的迟了。

紫燕听她昨晚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直到五更天时才渐渐地睡熟了,天亮后便没有叫她,只吩咐小丫头都悄声出去做自己的事情,等叫人时再进来。

碧莲也为这两日的事情一直担心着柳雪涛的身体,经过了这些事儿,她如今越发看的清楚。作为一个丫头,有这样一个主子已经是万章,她不喜欢少爷纳妾也是常理。

想想张氏这辈子,做妾室最风光的也莫过于此,人若是不知足最终只是这种下场,便一遍遍暗暗地下了决心,一心一意的服侍主子,等着自己的良人出现时再求了主子把自己放出去,平平安安的过小百姓的日子。

若不见良人,这辈子跟着少奶奶也挺好的,虽然她不喜欢少爷纳妾,但对丫头还是很好的,一点也不刻薄,还很大方。小错儿也从不计较,有时候跟她说话反倒觉得她没有主子的架子,像是亲密的姐妹一般,很是贴心。

林谦之一大早起来在议事的正房花厅等了会子不见少奶奶过来,便叫正房当值的丫头来旭日斋给少奶奶请安。含烟来旭日斋正好碰见碧莲,碧莲便情声把她打发回去跟林谦之说:“少奶奶昨儿晚上没睡好,身上不舒服,若没什么大事,请管家裁夺着办就是了,若有大事请先放一放,少奶奶醒来再替他回了。”

含烟答应着回去,如实对林谦之说了。林谦之便自取了王氏原来住的内宅院子的钥匙开了院门,把金蝶儿,翠衣和苏氏三个女人接出来,在院门口上了马车。然后林谦之亲自带着两个嘴巴严谨的小厮赶着马车出门直奔净慈庵而去。

卢之孝家的当了这几日差,再回自己家时,恍如隔世。卢之孝逮着她便拉进屋子里去细细的问话,夫妻二人屏退了闲人关了房门,在屋子里叽叽咕咕的说了半天,才把这几日的事情都对到了一起,恍然大悟原来竟是少奶奶巧妙布局,来了个请君入瓮然后又瓮中捉鳖,除了张姨奶奶这个败家的淫妇。

卢之孝便靠在被窝卷上感慨,说道:“之前跟着大奶奶,都说那是个厉害女人。依我看,大奶奶的本事却不及这位少奶奶一半儿。”

“这话很是。之前大奶奶是厉害,懂不懂就罚这个打那个,管家也不过是凭的一股狠劲儿。可这少奶奶,我瞧着她弱不禁风的一个小丫头,平日里总是一副恹恹的样子像是大病初愈一样连几分精神也没有,怎么一出手就是狠招?张氏这贱妇,之前大奶奶恨得牙根儿痒痒,都没有把她除掉。如今这少奶奶当家不到半年,愣是给捉奸在床!啧啧…真是精彩呀!”

卢之孝家的也靠在床上,一双胖胖的小腿搭在卢之孝的肚皮上,仰面叹息。

卢之孝则摇摇头,叹了口气很认真地分析道:“哼,依我说,大奶奶当初对这贱妇与人私通的事情也是知道的。一来是她做的严密,总捉不住把柄。而来呢,恐怕大奶奶是怕把她给处死了,晨少爷就不得不归到大奶奶的名下来教养。如今少奶奶却没这层担心。别说晨少爷这会儿都去赶考了。就算还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少奶奶也没那个义务去教养庶出的兄弟。大不了给他找两个老妈子服侍也就罢了。将来给他一处小院分出去过,也就眼不见心不烦。”

“嗯,当家的,你这话说的有道理。”

“哎——我说你一个老娘们儿以后少给我指三指四的。前几次幸好我头脑好使应变的快。否则还不知得了什么罪过被少爷和少奶奶给赶出去了呢!这一对小主子都不是好伺候的,你那些小心眼儿一个也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什么?我怎么给你指三指四了?你倒是说清楚,你这老不死的…几天不见你倒是长进了…”卢之孝家的炸毛。老两口立刻就在屋里叮叮咣咣的对上了。

柳雪涛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从床上坐起来又觉得头隐隐的痛,于是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叫紫燕取了自己调制的薄荷膏来摸在太阳穴上一点,方觉得神清气爽了点。

紫燕说请大夫来瞧瞧,柳雪涛只是不让。

如今家里没了张氏,果然清净了许多。歇息了一日,等林谦之回来说了净慈庵的状况,柳雪涛也就放下心来。

这日,晨间在上房的议事厅里听几个管事回事情,因卢之孝家的说起了张氏住的院子如今还没收拾,之前老爷子在的时候有一些古董珍玩字画什么的摆放在那里,如今也该收进库房里去了。

柳雪涛便问林谦之:“之前老爷没的时候,有没有对张氏屋里的那些东西有什么话交代?”

林谦之想了想,说道:“当时老爷死的突然,并没有留下什么话儿。后来办完了丧事后,大奶奶整理老爷生前喜欢的东西,张氏跟大奶奶闹了一场。说老爷的那些东西都是留给她的。但老爷并没有明说,大奶奶又不愿跟她计较。想着好歹她也服侍了老爷一场,若是把她的屋子都搬空了,反倒让死去的人伤心。所以便没有去动那些东西,只吩咐张氏平日里不许进正屋,晚上更不许在正屋睡觉。”

卢之孝家的便嗤的一声冷笑道:“还不许她在正屋睡觉,自打大奶奶没了,她哪天不是睡在正屋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