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德昊便笑道:“好,明日我在家里备好酒席,等二位兄弟过来共饮几杯。”

乔汉云也跟着点头答应。之后三人作别,各回各的住处。

卢峻熙进了家门,见家里四处都是杯盘凳椅,果皮,果核,茶盏,点心盒子等东西几乎每个桌子上都有,四五个丫头在忙着收拾东西,赵嬷嬷和孙嬷嬷则在一旁指挥这边指挥那边,连石砚和两个小厮也跟着忙忙活活。卢峻熙一看好家伙,这次来京城一共带来的七八个家人都在这儿忙活上了,唯独不见雪涛和泓宁的身影,于是问道:“你们奶奶呢?”

紫燕挺着大肚子从里面屋子里出来,怀里还抱着一摞系着红绸的盒子看上去像是谁送来的贺礼,听见卢峻熙问忙上前回道:“小少爷一回来就不高兴,奶奶忙了一阵子带着他去后院了。”

“哦。你都这样子了就回去休息吧,这儿交给他们收拾就是了。”卢峻熙说着便穿过厅堂往后院寻去。

卢峻熙找到柳雪涛和泓宁的时候,这娘俩正坐在石头上聊天。泓宁坐在柳雪涛的怀里,认真的斑着手指头跟着柳雪涛数数呢。

“你们娘儿两个倒是自在。”卢峻熙说着,便靠在柳雪涛身边坐下来,凑上去问道,“会数到几了?”

泓宁一见到父亲,立刻没了样子,从柳雪涛的身上爬下来便往卢峻熙的怀里钻。一边还问着:“爹爹,爹爹,你怎么才回来…”

卢峻熙把他抱进怀里狠狠地亲了一口,说道:“怎么了,这才多大会儿功夫不见爹爹,就这副样子了?不是有你娘跟你玩儿呢么?”

“唔…爹爹,你以后都不理我了么?”

“也不是。不过以后爹爹每天都会忙了。你要乖,听娘的话,知道么?”卢峻熙说着又转脸看着柳雪涛,“今儿见着皇上了,拉着我们说了好一会子话儿。皇上对江南的水治越发上心,极有可能派我回江南去治水。”

“不会吧?”柳雪涛皱眉,“你一个新科探花郎怎么也要留在朝中做两年京官才能放出去啊。总没有一考中就被放出去主管这样的工程的。”柳雪涛皱眉暗想,治水一事,虽然繁琐艰难,但手中却掌握着大笔的银两,可谓是肥的不能再肥的差事。这种好事儿会一下子落在卢峻熙的头上?

“不好说。圣心难测,谁知道呢。”卢峻熙把儿子从脖子上拉开,一边扶着他的小胳膊让他在自己的腿上坐好,一边问道:“你不希望我去?”

“不是不希望你去,是觉得这么大的事儿总不能落到你一个新科探花身上。皇上身边那么多老臣呢,这么肥的差事,哪儿那么容易就落到你的头上。这天下掉馅饼的事儿是从来没有的。你要小心应对,搞不好就是冰雹,嗯?”柳雪涛认真的看着卢峻熙,劝道。

卢峻熙笑笑,说道:“娘子说的有理。为夫用心应对就是了。以后我可能更加无暇顾及家中的事情。娘子可能会更加操劳。生意上的事情…咱们暂时维持当前的状况就好了,可以么?”

柳雪涛笑着摇头道:“你尽管忙你的去。你干你的事业,我做我的生意。我可不想跟那些夫人太太一样整天没事在家里辖制妾室,勾心斗角的。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去多赚点银子呢。等将来你告老还乡的时候,咱们的铺子宅子遍及大江南北,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到哪儿都有自己的家,多好啊。”

“你这女人,野心比皇上都大。皇上的行宫还没遍及大江南北呢。”卢峻熙笑着抬手把柳雪涛搂在怀里,一手儿子,一手妻子,心中顿时踌躇满志,又有说不出的心满意足。

一家三口正坐在杏树底下说笑的时候,石砚急匆匆的寻来,一路走一路喊着:“主子…主子,二舅爷来了,说是庆王爷在王府中设宴,要请主子到府一叙。”

“庆王爷?”柳雪涛从卢峻熙的怀里坐直了身子,问道,“哥哥亲自来请?”

“是啊,二舅爷在前厅坐着呢,说庆王妃还请奶奶和小少爷一起过去呢。”石砚跑的有些急,说话时气喘吁吁的,但满脸泛着红光,掩饰不住兴奋之色。

当然,卢峻熙高中探花,卢家的人没一个不高兴的。想当初晨少爷中了个进士出身的时候大爷落耪,一家人说不出的压抑,今日终于扬眉吐气,高兴也是人之常情。

“我和小少爷也去?”柳雪涛皱眉,心想卢峻熙去就去吧,自己和孩子去做什么?

石砚点点头,说道:“二舅爷是这么说的。他说叫爷和奶奶快些收拾了跟他走呢。”

“哎!我这一天累的浑身酸痛,还想着晚上好好地睡一觉呢,如今看来是不成了。”柳雪涛看着卢峻熙叹了口气,“这应酬算是开始了吧,卢老爷?”

卢峻熙好笑的抬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指头,笑道:“这就叫上老爷了?昨儿不还嫌爷年轻,才十七岁呢吗?”

柳雪涛一边慵懒的起身,又从卢峻熙怀里抱过孩子,一边又叹道:“今非昔比,如今庆王爷都对您另眼相看了,连带着妾身都跟着沾了光儿。赶明儿再赐宴琼林,帽插宫花,入翰林院,封大学士。妾身岂不是夫荣妻贵,也算是麻雀变凤凰了?”

卢峻熙也跟着起身,笑道:“听夫人如此出口成章,满腹才华,又岂会在为夫面前失了风采?”

泓宁听不懂自家爹娘在这里文诌诌的打官腔,只好挣扎着从柳雪涛的怀里下来,拉着石砚说道:“石头叔,我饿了,要吃鸡腿儿。”

石砚悄声叮嘱道:“我的小主子,咱们让紫姨给你换衣裳去吧,今儿爷和奶奶要带着您去一个很大很大的府邸做客呢。”

“有多大?”泓宁皱眉。

“奴才也说不上来,总之小主子去了就知道。”

石砚哄着泓宁去换衣裳,柳雪涛也只好同着卢峻熙一起回房去梳洗更衣,收拾利索后坐着马车同柳明澈一起往庆王府里去。

第179章 欢宴巧遇故人

柳雪涛深知安庆王妃和自己从身份上的差距,所以便回房后认真的打扮了一番,挑了一件十分端庄得体的衣裳,湘红色斜襟长襦,腰间用同色镶边的腰封束住,里面是粉色小立领掐牙子中衣,下身鹅黄色百褶裙,裙角上精致的刺绣繁繁复复,却是一簇簇的海棠花。

一头乌发高高挽起,用碧玉簪子固定住,又挑一支粉色南洋米珠镶成的月牙玉梳把额前的碎发束住,鬓间斜插一支堆纱做成的海棠花。妆容以淡雅为主,略施粉黛。

柳雪涛这几年来相当注重自己肌肤的保养,闲来无事便叫丫头倒蹬一些瓜果之类的东西榨汁后做成环保面膜往脸上涂,而且她不到双十年华,正是人生最美丽的时候,好像一朵春日的醉海棠一样,迎着春风开的正好。正是清风轻摇拂玉袖,湘裙斜曳显金莲。秋波湛湛妖娆姿。春笋纤纤娇媚态。

卢峻熙见了她懒懒散散的样子,乍然见她精心打扮后竟是如此明艳动人,瞧她脸衬桃花瓣,鬟堆金凤丝。一时忍不住拉她入怀,在她耳边悄声笑道:“娘子,咱们成婚四年,我怎么觉得咋都看不够你呢?”

柳雪涛轻声啐了一口,笑骂:“如今你都是有身份的人了,还这么不尊重。”

卢峻熙扶着柳雪涛上了马车,自己和柳明澈双双上马。石砚又把穿戴整齐的泓宁也抱上来,又打发香葛和翠浓也抱着包袱上了马车,才亲自牵了马缰绳赶着车出了院子的大门。

走了一段路,马车便在一处停下,柳雪涛透过车窗看出去,却见宽敞的街面青砖铺就,街北立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正门之上四盏白色的宫灯挂在府门廊檐下,四个庄严地大字书写:安庆王府。门前列坐着十来个华冠丽服之人。正门不开,只有东西两角门敞开着,有人出入。

柳雪涛的马车在安庆王府的门口停下,柳明澈和卢峻熙双双下马,早有门口的家丁上前来把二人的马缰绳接过去,又给柳明澈请安道:“小的给柳大人请安。”

柳明澈笑笑,指着卢峻熙说道:“这位是新科探花,卢峻熙卢公子。世子爷在江南的朋友。”

“小的给卢公子请安,公子里面请,我家世子爷已经等候多时了。”

卢峻熙忙微笑点头,又看了看身后的马车。柳明澈笑道:“自然有人引着雪涛她们去见太妃,咱们且去见世子爷。王爷如今还在北疆,今日不过是借着王爷的名头开宴罢了。走吧。”

柳雪涛却没下马车,早有下人带着石砚牵着马车从另一处角门进王府。进府后乃是一处开阔之地,大门口正中间往里十几米处乃是一道影壁,影壁之后是一丛挺拔的翠竹。通往东西两侧的甬路旁边繁花累累有浓郁的花香隐隐浮动。

马车进门后走了一箭之地方停下,早有王府的婆子过来挑着灯笼,石砚忙将下车用的梯蹬摆好,柳雪涛方扶着丫头香葛的手慢慢的下车,身后跟着翠浓抱着泓宁。

王府的管家女人上前来含笑问好:“奴才见过卢夫人。夫人可算是来了,我们王妃一直念叨着您呢。”

柳雪涛忙微笑还礼,说道:“有劳嫂子了,王妃错爱,妾身真是惭愧。”

那管家女人又笑道:“夫人何必客气。往年每逢过年,夫人都会命人咱们王府送来那些新鲜的瓜果。夫人今日虽然是头一次来王府,可我们府上男女老幼早就听闻夫人大名了。若不是公子爷秉性高洁,我们世子爷说莫要辜负了公子的凌云壮志。我们王妃只怕早就去接夫人来府上住着了。”

柳雪涛又忙道不敢。又说了些客气话,方随着那女人一路向前走了老远,至一垂花门前,石砚手中提着的礼物便被婆子接了过去,另有小厮带着石砚去别处安坐吃茶。 那女人方笑道:“夫人请,这就是我们王妃的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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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雪涛忙欠身应着,扶着香葛的手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正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屏风。转过屏风,小小的三间厅房,厅后便是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是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廊檐下挂着一串精致的宫灯,把院子里照的灯火通明。

见众人进来,早有丫头迎了上来,笑道:“我们王妃刚才还说,叫人再去催催,说不定柳大人的面子不够大,夫人不准就能过来呢。可巧就来了,夫人快里面请。”

柳雪涛忙笑道:“姐姐说笑了,原来早就该来府上给王妃请安的,这会子来已经是失礼。只求王妃莫怪罪我们失礼也就罢了,如何敢托大不来呢,可不是死罪?”

说着,丫头们挑起门帘请了雪涛进门,便听见里面有人笑道:“这必定是卢家夫人了,听着说话的声音就透着江南人的香薷甜润,叫人好生喜欢。快快请进来。”

柳雪涛便紧走几步转过正厅的屏风,走到东里间时,早有个妙龄女子迎了出来,这女子面含春水脸如凝脂,碧绿的翠烟衫,身披翠水薄烟纱,逶迤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见了雪涛盈盈一笑,说道:“这位必是卢夫人了。”

雪涛正不知如何称呼,旁边人忙说:“这是我们世子夫人。”

柳雪涛忙福身施礼,口称“夫人”给赵玉臻夫人请安,

赵玉臻的妻子原是太后身边的一个宫女,姐姐是皇上身边的妃子。她们姐妹俩原本是前朝罪臣之女充入后宫的,后来不知因了何事,阴差阳错的,一个做了帝妃,一个做了安庆王府的世子夫人。

柳雪涛是知道这位夫人的,她桂明紫堇,娘家姓洛,曾经和柳雪涛本尊在幼年时结为金兰姐妹。当时柳雪涛住在舅舅家,洛紫堇则是夏侯家一个远房亲戚。不知何故也寄居在夏侯家,二人一起住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小孩子家童心烂漫,结下了深厚的姐妹友谊。只是后来她们家获罪于朝廷,全家人被发配的发配,斩首的斩首,年轻女子只有她和她姐姐一起充入后宫。

这段往事柳雪涛早就有了记忆,只是从未遇到和此事相连的事情,所以她也没在意。在来王府的路上,因无意间说到了世子夫人,便听香葛说了几句,才勾起了这段回忆。

只是此时二人十几年未见,那份姐妹情谊早就疏远,纵然柳雪涛已经认出了她,无奈这位夫人见着柳雪涛倒像是陌生人一样。柳雪涛思量着如今她身份不同,自然不好贸然行事,柳雪涛便只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同她客气了两句,然后随着她一起到庆王妃面前,给王妃磕头以国礼参拜。

庆王妃忙欠身虚扶,对旁边的儿媳妇说道:“这就是你们世子爷在外边认下的妹妹了吧?还不快把你妹妹搀起来,别拜了。还有这小娃娃——这是探花郎的小公子吧?瞧这副俊俏的模样,可知他爹的人才定然是错不了的。”说着,便对泓宁招手叫他去跟前,又拉着泓宁的手笑道:“你们真是个有福气的,瞧这孩子,长得如此惹人疼爱。”

王妃拉着泓宁的手夸奖时,身后的婆子便已经端了一个托盘出来,上面放着一对镶嵌着红绿宝石的赤金项圈,大红蟒缎,妆缎各两匹,另有特质的宫扇两柄,翠玉扇坠两个。王妃这看了一眼,便道:“这些小玩意儿给孩子拿回家去玩吧,这大红尺头不过是讨个吉利的意思,你们未必就稀罕这个。”

柳雪涛忙福身行礼谢赏,又叫泓宁给太妃磕头。

泓宁果然乖巧,顺着太妃的膝盖便跪下去,口中甜甜的说道:“泓宁谢太妃娘娘赏赐。”

太妃喜得忙一把拉住,到底没让他磕头,只搂在怀里笑道:“你娘是个聪明伶俐的,你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你们虽然是第一次进王府的门,可是我们却白白的得了你们几年的好处。别的不说,那每年冬天里送来的新鲜蔬菜,就把王爷给高兴地不得了。别人还罢了,老王妃在的时候,就很喜欢吃些个新鲜的菜蔬,当时老王妃病着,无论什么山珍海味的她都不瞧一眼,无非就喜欢吃个新鲜的蔬菜。每年冬天,就把王爷给愁得不得了。这几年,很是得了你们的力了。哎——说起这个,老王妃虽然去了,但临终前都跟我念叨着呢,说将来有一天你们能进京来,要我定要当面谢谢卢家娘子这几年的孝敬呢。”

安王妃说着话,眼圈儿变红了。

柳雪涛知道庆王的母亲年前刚刚去世,此时王府大门口的灯笼还都是白色的,可以说是重孝未满。于是忙软言劝道:“王妃至善至孝之人,太妃自然是明白的。逝者已矣,请王妃也不可过度的伤悲,要保重自己的身子才好。”

安王妃便拿着帕子抹眼泪,无奈的笑道:“可见我这是老了,怎么当着客人的面儿掉起眼泪来了!真是糊涂了。你们莫要跟我这老婆子一般见识,可别想多了才是。”

柳雪涛又劝了几句,王妃换了笑颜,又一叠声的对儿媳妇说道:“咱们请的客人都来了,也该开宴了吧?前面爷们儿的酒席只怕已经开了。今儿大喜的日子,却因为家里有孝在不能唱戏,说不得咱们娘们儿坐在一起说说话儿吧。”

一时间丫头婆子在外边厅里调开桌椅,王府特制的菜品一道道传上来,慢慢的摆了一桌子。王妃便携着泓宁的手入座,叫泓宁坐在她的身边。柳雪涛忙说使不得,却别安王妃给挡了回去。且指着她另一侧的座位说道:“雪涛,你坐这边来。按理说,当着你儿子的面儿,我也不好叫你的闺名。可玉臻说过,你是他认下的干妹子。说不得,我就跟着我那儿子赚你些便宜,把你当我的干女儿了。”

柳雪涛忙笑道:“若真是这么着,我们倒是赚大了。能有王妃做母亲,可是天大的福气呢。”

安王妃便搂着泓宁笑道:“你愿意就认了,反正认个哥哥也是认,认个干妈也是认。无论怎么说,你都算是王妃的女儿了。”

安王妃身后的婆子便凑趣儿笑着,说道:“卢夫人,还不给我们王妃磕头,又等着什么呢?”

柳雪涛忙道:“只是今日来的如此匆忙,并没有预备下这认干妈的礼,可怎么好呢!”

安王妃乐呵呵的笑道:“你且乖乖的磕了头来,这礼不礼得得明儿再说。况且,你不给我这做干妈的礼,我自然也扣着给干女儿的礼不放。我也总不算是吃亏。”

柳雪涛听了这话,少不得又重新跪下去给王妃磕头。

众人凑趣儿,都叫着柳雪涛姑奶奶,把她从地上扶起来。

世子夫人洛紫堇变笑吟吟的起身,上前拉了柳雪涛的手,叫了一声:“妹妹。”

柳雪涛忙福身叫了一声:“嫂子。”

一时间洛紫堇的贴身丫头又忙回去准备了四样礼过来,说是夫人这做舅母的给小少爷的见面礼。柳雪涛又叫泓宁给洛紫堇磕头。

安王妃笑着对身后的丫头道:“你们两个倒也投缘。还不扶着你们姑奶奶入座?咱们且开席了。”

既然认了干女儿,柳雪涛便不再客气,乖乖的坐安王妃的身边,由着王妃搂着自己儿子在上位上,又见王妃拿了小孩子爱吃的糕点给泓宁,便劝道:“王妃莫要管他,这孩子古怪着呢。”

王妃便笑道:“你休要劝我,这孩子我喜欢着呢,你们今儿谁也不许给他立规矩。谁给这孩子立规矩,便是跟我老婆子过不去。”

柳雪涛无奈,只得叹了口气看了洛紫堇一眼。

洛紫堇更不会去劝王妃怎样,她是儿媳妇,而且是罪臣之女。虽然是太后赐婚,可在这安王府中也不怎么得人心。王妃本就不喜欢她,她更不会在这种时候自讨没趣。她感觉到柳雪涛投过来的目光,便只是回以淡淡一笑,然后便低下头去认真对付自己面前的食物。

柳雪涛暗暗地叹了口气,心想她果然是变了。

那边泓宁和王妃已经打成了一片,这小鬼在家里的时候总是把柳雪涛给气得半死,这会儿倒是变得乖了,一口一个外祖母,把王妃给哄得笑哈哈的合不拢嘴了,搂着他直叫“心肝儿宝”。

柳雪涛暗暗地叹道,原本以为这家伙是个耿直性子呢,没想到也是个滑不溜秋的泥鳅。比他爹还滑头。

洛紫堇到底是王府的女主人,她见王妃只管搂着泓宁在那里嘻嘻哈哈的说笑,便主动给柳雪涛夹菜,微笑着说道:“,妹妹多吃点,尝尝我们府里厨子的手艺。母妃知道你是江南人,特地叫淮扬菜厨子做的这南方口味的饭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脾胃。”

柳雪涛忙笑道:“谢夫人,夫人客气了。妾身不过是一介草民,哪里懂得那些正经的菜品。不过是滥竽充数罢了。”

洛紫堇说道:“妹妹还滥竽充数,世子爷每每在我跟前夸奖你呢。回头你去太妃的卧房里瞧瞧去,里面那些用的小东西可不都是你们编制行里的新鲜花样?世子爷夸妹妹心灵手巧,聪明能干,去年妹妹送给王妃的那辆马车,让王妃念叨了妹妹大半年,这几天才刚放下呢。”

柳雪涛笑道:“那也不过是我的一点心意。编制行的生意多亏了王妃和世子爷及嫂子在京城打点,不然的话,我那些东西哪里会有人瞧得上眼。”

“你也真是放心呢,我听说你们来了京城两个多月了,都不去铺子里瞧瞧?”洛紫堇和柳雪涛说开了话,便少了几分拘谨,慢慢的熟络起来,“你就不怕那些伙计们给你捣鬼?”

柳雪涛轻轻一笑,心想有什么鬼可捣呢,有赵玉臻这样的人精在,还有哥哥在一旁瞧着,而且铺子的苏氏和翠衣是自己从妓院里赎出来的人,还有个金蝶儿也是走投无路了被自己安置到铺子里的。虽然这三个女人之前都是站在自己对立面儿的,但自己对她们有着再造之恩。再说了,就算她们不知恩图报,暗地里算计的话,也总要有那个单子,她们都有难堪的事情攥在自己的手里,这辈子是不会背叛自己了吧?

心中如此想着,柳雪涛嘴上却不在意的笑道:“有嫂子和世子爷帮忙打点着,晾她们也不敢捣鬼。妾身这是借着王府的名头,扯虎皮做大旗,狐假虎威呢。”

洛紫堇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笑了。

对面的王妃听见洛紫堇笑,倒是有些诧异的样子,一边吃着泓宁送到她嘴巴里的糖醋鱼,一边问道:“你们两个人说什么呢,这么高兴?说出来给咱们也乐一乐。”

柳雪涛和洛紫堇对视一眼,笑道:“我们哪有说什么,不过是外边铺子里的那点事情。我在这儿感谢嫂子这几年对我们的照顾呢。倒是王妃这会子乐呵呵的,不知道我们那小皮猴儿又闹什么笑话儿了?”

王妃便溺爱的看着泓宁,笑道:“这孩子真真是个乖宝,索性你们这几日也不走的,不如就让他在我这里住几天吧。”

柳雪涛忙道:“王妃这会子喜欢他,过不了一个时辰就知道了。他猴儿一样的淘气,若是住在府里见天儿的闯祸,那还了得!”

王妃爱怜的搂着泓宁,笑道:“闯什么祸啊,你别管了,任凭他把这王府翻个底儿朝天,我也乐意。如今你只说你准不准吧。”

柳雪涛一时有些为难,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心里的意思是不愿把泓宁留在这里的,毕竟他太小,还不懂事。若是言语莽撞得罪了人,自己再外边不知道,还蒙在鼓里呢。

洛紫堇便微笑着劝道:“妹妹只管放心吧,母妃一直很喜欢小孩,泓宁和她老人家如此投缘,就在这里住几日何妨?他一个小小的孩子家,又能淘气到哪里去?”

柳雪涛便问着泓宁:“修远,你留在这里陪着王妃可好?”

泓宁忙不迭的点头,说道:“好,好,我喜欢外祖母。”

柳雪涛心里骂着这个没良心的小狼崽儿,人家给他个笑脸儿他就外祖母外祖母的叫的跟亲的一样。嘴上却又叮嘱道:“你住在这里,可要听话哦,若是不听话,世子舅舅会把你的屁股打成两半儿的。”

泓宁一副不屑的样子笑道:“不怕。有外祖母护着呢。”

这下子不仅安王妃和柳雪涛,连洛紫堇也忍不住呵呵笑起来。婆子丫头更是笑声连连,王妃笑得抱着泓宁前仰后合,连声夸着泓宁:“乖孩子,真是懂事,叫人如何不喜欢,如何不心疼?”

柳雪涛对自己这个无敌的儿子实在无语,想着王妃四五十岁的人了跟前寂寥的很,连个说笑的也没有,索性跟泓宁投缘,便让他住几日也就罢了。便应了下来。

当晚,卢峻熙在前面和赵玉臻柳明澈还有赵玉臻的两个世交好友一起也是把酒联句,详谈甚欢。直至三更时分方散。

柳雪涛和卢峻熙走的时候,泓宁已经在王妃的凤塌上睡着了,柳雪涛便又给王妃道了谢,留下丫头香葛照顾泓宁的起居,便只扶着丫头翠浓出了王妃的院子往前面去,会同卢峻熙一起回家。

卢峻熙喝得醉醺醺的,却瞧见灯影里只有柳雪涛一个人带着丫头翠浓出来,便问道:“修远呢?”

柳雪涛闻见他身上浓浓的酒气,便嗔怪道:“又喝了这许多酒。修远在王妃那里睡了,王妃非得留下他住两日,我说什么都没用。只好把香葛丫头也留下服侍他了。”

卢峻熙听了,并没多说什么,只把手臂搭在柳雪涛肩上,嘴里咕哝了一句后,便被石砚架着送到车上去。

柳明澈喝得大醉,便在王府里住下,其他两位世家公子已经离去,王府里的下人都在恭候着卢峻熙夫妇离去后方关府门各自安歇。

柳雪涛心知这些家人个个儿都累得要命,盼着自己早走呢,便同送出来的洛紫堇道了叨扰,又说改日一定请嫂子到自家小院里去坐坐。然后匆忙上了车,石砚便赶车出了王府的大门,跟门口送别的家人道别后,甩着马鞭,赶着马车疾驰而去。

第180章 春深鸳鸯沉醉

且说洛紫堇看着柳雪涛和卢峻熙一对夫妻上了马车绝尘而去,淡然一笑缓缓转身扶着自己的丫头彩霞的手慢慢的往自己住的院子走去。赵玉臻也是醉了八九分,洛紫堇回房的时候很意外的发现醉酒的世子爷没有去书房睡,而是回到了这新婚时的院子。

彩霞扶着洛紫堇的手臂,感觉到主子的身子陡然一僵,便侧脸轻声劝道:“夫人,世子爷醉了,要不要奴婢去端醒酒汤来?”

洛紫堇点点头,说道:“去吧。”

彩霞低头称是,然后放开她的手臂躬身退下。洛紫堇便觉得身子忽然一晃,似乎有些站立不稳的样子。于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脚进了卧房的门。

这是世子爷成婚的新房,自然是银壁云栋,玉案晶床,罗帏琼帐,宝幔珠缨,锦墩文几,日用各物,无不毕具,光彩陆离,备极精丽,尽管华贵异常,却又不失富贵人家气象,于珠光宝气之中,现出古色古香,别有雍穆清雅之致。

洛紫堇走到紫檀木雕花大床边看着胡乱歪在大红蟒缎锦被上的赵玉臻,无奈的叹了口气,自从新婚至今半年多,他不过是第二回来这里。自从那次同房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处子落红之后,二人便一直处于冷战状态,真正的相敬如冰。她洛紫堇在世子爷眼里,连个新买来的丫头都不如,更何况他嘴里心里念着的义妹?

然而,此时此刻,洛紫堇看着醉倒在自己床上的赵玉臻,皱着眉头想了想并没有更好的办法,便只好躬身下去,把他脚上的靴子褪下来,又把那白色的袜套也拉下来,然后抱着他的一双长腿往床里边一掀,赵玉臻便翻了个身躺进了里面。

她又坐在床上,伸手去解赵玉臻长衫的带子,不料手指刚摸索着寻找到他腋下的衣带,却忽然被一只火热的手掌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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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玉臻醉梦中呢喃了一句什么,洛紫堇没听清,反正那不是自己的名字,也不是家里哪个丫头的名字,不知为何,她心中反而一阵轻松。不管他是在叫谁,反正叫的不是那两个字,不是那个女子的名字。

洛紫堇的手停在赵玉臻的腋下,忘了自己要做什么。眼前浮现出柳雪涛那张绚烂的笑脸,耳边响起她明媚的笑声。她是那么快乐的女子,丈夫年轻有才,儿子聪明乖巧,手中还有极赚钱的铺子,家里还有千顷良田。她真是个幸运的女人呢!

而自己呢......

洛紫堇脸上淡淡的微笑骤然变得冷清起来。她陷入对自己往事的沉思之中却没有发现床上的男人已经睁开了眼睛,正迷茫的盯着她看。

“你在想谁?”赵玉臻沙哑的声音打断了洛紫堇的思绪,把她从自我的沉思中猛的拉回来。

洛紫堇侧脸,抬手摸了摸微热的脸颊,淡淡的说道:“没想谁。”

“没想谁?你都不知道你刚才笑的多么陶醉!”赵玉臻猛的坐起身来,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逼着她和他对视着,生气的问道:“你在想谁?我是你的丈夫,我有权力知道在你的心中是谁会让你展露这样的笑靥!”

“妾身在想卢夫人——你的义妹,柳雪涛。”

“胡说!”赵玉臻的手指猛的用力,把洛紫堇的下巴捏的死死的,另一只手已经搭在她的脖颈上,从她耳后掐过去,逼着她靠近他的怀里,死死地箍住她,仿佛两个人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样子,恨恨的低吼着,“说,那个男人是谁?!是谁!”

洛紫堇那双空恫的眼睛里忽然绽开了一抹苍白的微笑,她的下巴被赵玉臻捏着,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但依然很认真的说道:“世子爷,你误会了。妾身只是在想——雪涛真是幸运,即使不嫁给她心爱的表兄,也可以有一个这样和睦的家。上天真是......眷顾她......”

赵玉臻生气的哼了一声,问道:“你说什么?什么表兄?”

洛紫堇平静的着着赵玉臻,不再多说。

赵玉臻刚要再问,忽听见外边彩霞的声音:“夫人,醒酒汤来了,现在要给世子爷用么?”

洛紫堇便看着赵玉臻,等着他自己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