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香傻笑:“他还戴着啊?大白心善,最讲义气,讲良心。从前他总说: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把他的帮派做大 ,做到从古代今第一大。”

苏韧酸酸微笑:“嗯,他把我们俩发展在他的帮派里去了……”

谭香嘻笑,她仰头摸着苏韧的脸庞:“对,你是老二,我是老三。那时大白一共就发展了我们三个。不知现在大白帮派做的如何了。他既然去官府了……弄不成帮派了。不然你去跟着大白跑码头,帮他出主意,做个诸葛亮那样的狗头军师,倒是不赖。”

苏韧没把自己心里的回答说出来。他的眉极清,跟着眼一块儿弯。

谭香用长着小涡涡手,盖住他口鼻,只留他眉眼。

她笑:“大白不成帮派也好。让我相公这样的,给皇帝去当下手,我都不舍得。”

苏韧搂着她说:“我总要给人当下手,不然一家人去喝西北风?阿香,我想去帝京。不,是我们一起去帝京。你愿意吗?”

谭香杏眼里漾着秋波,叹了口气:“阿墨,你到哪里,我都会跟着。我不想去帝京。可是你要去,我就去。”

苏韧平生听谭香大哭大笑,大声骂人,唯有听她叹息,稀罕。

他不禁手心出汗,问:“为何不想去呢?”

谭香脸红成了玫瑰:“我生在乡下,我永生是个乡下人,我偏就喜欢我这点。帝京城里的人多,心眼也多,我装不来假。还有……”她垂头嘀咕:“帝京城瘦女人多,聪明女人多。我怕……,阿墨,人家背地都说,你□□比我强。前几天到了期限你不回来,我怕死了。怕你从此走了……不要我和孩子们了。”

“你胡说什么?与其听那些人,还不如全听我的呢。”苏韧收了笑脸。

他摩挲她头顶,捏着她手指。她手指上有茧,有伤疤。她心粗,当初学木工不知弄伤了几次。苏韧十三岁,谭老头就不想让他念私塾,叫他跟着他学手艺,以便将来养家糊口。

谭老头给苏韧做了件新短衫,颜色耐脏,且方便做活。那天,苏韧在屋子里握着毛笔发呆,没写一个字来,小谭香坐在边上看。

谭老头在外催促苏韧换上新衣。苏韧笑了笑,答应着。可他刚解开扣子,谭香忽将短衫抢走了,她跑到外面,把新衣一把丢在火里,苏韧和谭老头,全都吓了一跳。

谭香对老爹大喊:“换,换,换个大头鬼!爹,你让哥哥念书,我学你的手艺。不然,我死给你看!”

谭香才十九岁,已给他生过三个孩子。生大孩子的时候,他还在私塾里读书。谭香因为有孕,比往常肚饿嘴馋,她每天偷偷吃点东西。有一次,苏韧回家早,发现她偷吃的不过是一小包白糖。她舔几下糖,就心满意足,哼着小曲坐回床上,继续做玩偶。

她性子直,做生意少花招,不会拐弯抹角,从没骗过人,常被人骗。

现今流行苏州无锡式样的木娃娃,那些娃娃都是一团喜气。可谭香就是死守心思,不肯学时兴。她辛苦做出来的娃娃,常常没有人要,堆在家里箩筐里蒙灰。

有穷人家的孩童,没事就到谭香小店里去玩,光看不买。可谭香从不赶他们,若看出那些孩子真心喜欢她做的,她就会爽快送给他们。

苏韧想到这里,一阵辛酸,他吻吻她唇:“阿香,我发过誓,对你和孩子好。我们到帝京去,我一定能养活你们。我不但要养活你们,还要养好你们。总有一天,我会给苏甜置办整屋子的嫁妆,让苏密跟随最好的先生学习,让你在家里吃喝玩乐,你想做什么样的偶人,就做什么样的偶人……”

“阿墨…… 阿墨。”

苏韧笑靥贴着她腮帮,用只有她听见声音说:“阿香,好妹妹,我的香榧子。混迹在帝京,在那里,我什么都可以出卖,只有一样我不卖,就是我这个人,因为那是属于香儿的。”

谭香“嗯”了一声,苏韧温柔地在她耳鬓昵称她道:“香儿,香榧子……”

屋内孩子突哭起来,苏韧连忙放下谭香。

他们推开门,苏甜苏密正扭在床上打架。苏密打不过,吃痛下,哇哇嚎哭。

谭香把苏密挟在手臂下丢给苏韧,她拉住苏甜挥舞的小拳头。

苏韧抱着儿子哄,飞快给女儿递个眼色,苏甜怯生生地说:“娘,别打我。”

“那你还打弟弟呢……”谭香说着把苏甜赶到床沿,她从枕头下抽出一把菜刀。

苏韧愕然,苏甜笑嘻嘻的:“娘每晚都睡在刀上。”

谭香把菜刀藏到高处,说:“你不在家,我带着刀睡,安心。”

苏密趁着父亲抱他上床,给苏甜一记冷拳,苏甜骂:“你耍赖。”

苏韧夫妇好不容易才分开儿女。

一大人押着一个孩子,靠在床两边。谭香说:“马上睡觉,我只数十下。”

苏韧抱着苏密,轻抚儿子背脊,他滑下身,把谭香鞋内玉牌攥到手心。

儿女们又入睡了,苏韧小心翼翼转身,谭香贴着枕头,张大眼看着他。

苏韧握住她手,久久才合眼。

六月来临,他们启程北上。苏韧家当,在火里损失了大半。他存放在和尚处有个小箱子,多是文具,谭香对其中一小袋石头好奇,苏韧说:“雨花石。”

自从来到六合县,苏韧就常去水边搜集雨花石。他并非赏玩,每收到一块,就放入袋中。

在大孩子的坟墓前,苏韧把谭香新作的一对拇指玩偶埋在土下。

他对孩子说:以后爹爹会把你接走。这几年,你就要孤单了……只有木偶代替我们陪你。

谭香给了苏韧一把小小桃木梳子。她手里也有一把。两把小梳子合起来,是个满月。

“前几天你说要走,我就到大孩子坟边弄了块小木头,做了这两把梳子,总能留个念想。”

苏韧眼里有了泪。谭香大步朝前走去,苏韧回了好多次头。杨桃树枝叶随风而动,就像告别。

一直到开往瓜州的夜航船上,苏韧眼前,还浮现出杨桃树来。

航船客不满,可还是拥挤。数名温州小贩围成圈,说着类似扶桑国的语言。

一个脚夫和一个农舍老爹为了争小片空地方,吵了半天。

上了年纪的盲女拿着把胡琴,在船头唱:“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对夫妇同罗帐,又有多少在外头?”

谭香抱着孩子们打着鼾。苏韧要照顾妻子,还要看管家当,时睡时醒。

船到瓜州时,朝阳正升起。谭香不学其他女人在船沿弄水洗漱,干脆用手搓下惺忪睡脸完事。

她打个哈欠,问:“阿墨,看什么呢?”

苏韧看到,两岸山丘皱褶,好似由天公巧手拈成。

山间点缀花朵,青红竞艳,令人目不暇接。金色晨光中,白羽鸟掠过碧波。

苏韧仰头,谭香踮脚。他们面前,一行白鹭上青天。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

香榧子:一种坚果,营养丰富,能杀灭人体内的寄生虫卵,不伤血气,有益于养生。李时珍说食之能增食欲,治肺火沉五痔,去三虫。宋代的苏东坡赞叹:“彼美玉山果,粲为金实盘。”

夜航船:江南来往于两座城市间的定航班船,夜间也行驶。

南京到北京,走水路,大概是从龙江关到瓜州。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几对夫妇同罗帐,又有多少在外头

——明代民间歌曲。

☆、当代奸雄

帝京六月,暑气逼人。靛青天空下,白塔巍峨。紫禁城红墙逦迤,太液池荷叶田田。

皇帝居住清修的玉虚宫中,响起数声钟。御养的灰鹤,在柏林深处振翅。

唐王宝翔跪在蒲团上,望着头顶高悬的八卦图案。他隐约可见镂空栏内的叔叔。皇帝正襟危坐,高冠道服,手里拿把拂尘,颇具仙风道骨。

天子是大龙,亲王是小龙。皇帝常说“两龙不相见”。因此这几年,宝翔觐见皇帝,都是雾里看花,要隔着几道屏障。

宝翔继续说:“万岁叫臣去江南主审案件,监督朝廷特使。可臣贪杯好色,误了朝廷大事。臣受伤回京后,那边都是刑部和内阁审理定案的。所以万岁要询问臣其中纠葛,臣实在是说不上来。”

皇帝摇动拂尘道:“如今皇家无人才,要不然,朕不会想到你这个宝货。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朕并不怪你。案子都是人间俗事,既然有内阁处置,朕不再过问了,免得扰乱了朕修仙的心境。”

宝翔挪动下酸胀的腿:“万岁修道是头等大事。臣正要说,万岁所赐金丹十分灵验,臣服用以后伤势彻底痊愈,而且精神旺盛。昨夜臣家昙花开放,臣立刻把几朵花掐下来,打算献给皇上炼丹。方才臣进来的时候,已交给范公公了。”

皇帝幽幽说:“你有孝心……稍后朕再赐你一件灵物。眼看孝贞皇后的忌辰要来了,朕要派个人去皇陵祭奠,想来想去还是你比较妥当。你去趟蔡家,让蔡述代朕写篇祭文,顺便去看看皇子。盂兰盆节,就叫他们不要送皇子入宫了。”

“臣遵旨。”宝翔叩首。钟磬声一响,大太监范忠领他退出。

孝贞皇后宋氏,是皇帝当亲王时的爱妾。前代废帝荒淫,垂涎宋氏美色,逼幸此女,可宋氏贞烈,从高台跳了下去,一命呜呼。皇帝登基后,立刻追封宋氏为皇后,并宣称永不立后。

以前,宫中盛传废帝等死于非命的灵魂作祟。多年间,凡是嫔妃所生儿子,无一存活到周岁。五年前,蔡述堂姐蔡贵妃产下一个男婴,取名宝宝。贵妃红颜薄命,不久病入膏肓。她临终,求皇帝让蔡家在宫外抚养孩子,皇帝首肯。于是,蔡扬父子就把皇子抱回府邸,精心养育。至今那孩子已满五岁。因皇帝迷信两条龙不宜见面,所以宝宝能瞻仰父皇龙颜的机会屈指可数。宝翔想到那小孩子的难缠顽劣,不禁苦笑。

范忠年近古稀,穿红蟒里子,红光满面。他平日和大臣全无往来,但每次见宝翔都客气。宝翔对他毕恭毕敬,数句寒暄,连声喊他“老先生”。大太监都好文,最喜这带斯文气的称呼。

宝翔掏出一小手卷,随意道:“老先生,外间都说您会赏鉴,前几日我得的,您帮我看看。虽都说是王献之写的,但我总觉得不太真。”

范忠堆笑道:“我怎敢替王爷掌眼?王献之的字,我见过没有几幅。”

宝翔打个哈哈,将卷子往桌上一甩:“这不过是王献之写的一个提到药丸的便条,老先生拿回去随意看吧。实在看不下去,就代我扔了。”

上了年纪的宦官笑,活像个老太太。范忠收了帖子:“正好,我有事和王爷商量,可有空闲?”

“老先生,我最有的就是空,您不是不知道。”宝翔一笑。

玉虚空外围了一簇簇年轻宫女。她们见宝翔出来,就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范忠把宝翔请到船上,龙船分开密密匝匝的荷叶,向对岸驶去。

范忠说:“王爷,江南诗案迅速了解。我是最近才知道王爷当时在六合狱中的。只不晓得王爷在牢中遇到那些人?”

宝翔拉开袖子,让清凉之风都吹到衣内。

“我当时大醉,莫说记得谁,连牢房内有几个人都不知道。”

范忠问:“王爷可知一个叫沈凝的?”

宝翔摇头,其实从江南回来,他就对沈秀才留了心。

范忠笑道:“不瞒王爷,宫里边有不少生意在全国,靠几个大商人维持。连我们都要给他们点面子。王爷不会不知道江南巨商沈家吧?沈凝就是沈家子。书呆子不知怎么卷到案子里去。沈家来求,我们在皇上面前有点脸的人,答应了帮忙。放他回家,让他父亲严加管教。蔡阁老那边还没有说起。不过所有案卷里,关于沈凝的文字都去掉了。王爷奉旨巡查受伤,沈家非托我送王爷一点薄礼慰问。苏州那园林,常熟三处农庄。王爷是否看在我老脸上笑纳?”

苏州园林,常熟农庄。大商人,果然大手笔。为了儿子一个清白案底,不惜代价。不仅买通大太监,还要封住他的嘴。眼看入秋后就是江南乡试,沈凝素有才子名声。应天府抓了他那么多竞争对手,说不定这小子还能魁星高照……

宝翔想到这里说:“礼多人不怪。我就收下,大家交个朋友。”

“我们为皇家当差的人,自己粉身碎骨都无所谓,就怕连累了万岁英名。如果将来蔡大人问起来……王爷与他多年交好……是不是能……?” 范忠的话到此为止。

宝翔看着鱼儿跳起,落回水里,应承:“老先生放心。只不过少处罚一个书生。蔡阁老若问起来,我一个人应付就是,不会连累宫里。”

范忠深不可测一笑,尖着嗓道:“如此,要多谢王爷。”

宝翔拱手告别。他才到岸,小太监就拥上来,个个笑嘻嘻叫“王爷”。

宝翔一摇折扇,坐在水边石凳上:“狗崽子们,无事不登三宝殿。又要求什么?”

宫内男女,就算打杂的,他只要见过一次,下回就能叫出他们的名字来。

因他的随和,小宦官们知道,凡是要告贷,只要去求唐王,他没有不答应的。

凡是个人,对愿送给自己钱的财神,就算不笑脸相迎,也绝不会厌恶。

不出宝翔所料,这次又是他们赌博输钱。

他不禁臭骂他们几句:“又输?还输那么大?下不为例,你们明日到王府去支钱吧。”

小太监们一口答应,他们知道王爷口头禅就是“下不为例”,并不当真。

“近来宫内有什么新闻?”

“没大事。前几天万岁爷发怒,骂了范忠一场。还有江南沈家给万岁进了座紫檀木雕楼阁,像真的楼阁般,放有小神仙,小家具,可开了我们的眼。”

宝翔起身。日头毒,他寻思着回家后,喝碗冰镇的酸梅汤。

朝廷特许他在紫禁城里骑马,所以宝翔跑马出了宫,往王府赶。

他身后跟了数十个侍卫奴仆,一路扬尘,人们躲闪不及。

没到家,前导奴仆来告诉:“王妃正要回娘家。”

宝翔一拧剑眉,扭转马头:“咱们走后门。”

他发现王府的台阶下,有素服少女跪着。大批仆妇簇拥着王妃出门。王妃陈氏,袅袅婷婷在中间,她薄施粉黛,秀若三秋之菊。

她是内阁大学士陈琦的闺女,走路都端着她相府小姐亲王妃的架子。京城人赞她四德兼备,是一位“贤妃”,又为她叹息,嫁给了浪荡王爷,偏和她感情不谐。

素服少女等她出来,仰头喊道:“陈姐姐,你发发慈悲吧,救救我两个兄弟。我父亲本来是冤枉的。我那两个兄弟都还小,……为何也要处斩?”

那少女虽面色憔悴,难掩国色。陈氏用茧绸披风捂住鼻子,细眉一压,并不说话。

服侍的人说:“罪人女竟敢叫王妃姐姐!不是告诉你王妃不管你的事?”

少女不死心,磕头说:“王妃殿下,求您和王爷,和您父亲陈阁老说句话吧。从前我父和阁老同在吏部,我和你总一起玩。还有我兄弟,你不是说过他们可爱吗?”

陈氏不理她,闪身上轿。少女爬过去:“王妃,王妃,您真不念从前的旧情吗?”

陈氏的轿帘一动,大丫头出来传话:“王妃说:‘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你是什么人,我们又是什么人?从小一起学闺训,姑娘要有廉耻。天气热,中暑倒在王府前,就不好看了。’”

少女一阵颤抖,珠泪滚滚。王妃仪仗,喝道而去。

宝翔翻身下马,把马鞭丢给侍从,使个眼色。

侍从问:“你是哪家的女儿?有冤要去大理寺刑部。”

少女看了看他们,忽向宝翔跪过来:“王爷,王爷,我是应天巡抚张光祖的女儿,我父亲真的冤枉。皇上叫您监督内阁查办此案,您怎么撒手不管了?求您开恩,放了我的弟弟们。”

宝翔面无表情听这个孤弱女孩哭,他望了眼带黑斑的太阳,不禁想起当年的事来。

他并不一直是锦衣玉食的王爷。当年皇上登基后,清理王室。他母亲因是废帝皇后之妹,被关在禁城石室内多日,直到尸体烂了,蛆虫爬出来,才恩准王府收尸。他父亲老唐王,只好谈笑如常,不敢有半句怨言。那时宝翔虽然是稚子,一幕幕都刻在心里。

宝翔和父亲被圈禁王府中五年,眼看着其他宗室王爷们接连因罪名被杀。唐王每日提心吊胆。到了宝翔八岁,一道圣旨,贬唐王父子为平民,押往江南。唐王爷立刻背着宝翔上路,到杭州定居。因他们成了庶民,生活艰难,没有少遭白眼。过了一年,唐王病死,宝翔流落街头。幸好被一个大地痞山九山大爷收养为干儿子,才过了几年开心日子。

宝翔快十三岁的时候,不知因为父王好友内阁首辅蔡扬的上奏,还是因为皇帝反思自己年轻作为,担心宗室人口所剩无几。反正又是一纸圣旨,把他召回北京,恢复了唐王家的名位……

张光祖是个儒者,耿直。说他谋反,明眼人都知道是诬陷。但蔡述的话,谁敢驳一句?

他岳父陈阁老,虽是张光祖老师,但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对蔡述只有哈巴狗似的赔笑。

蔡述他现在就是心血来潮,说他宝翔谋反,他根本不会辩白,只把头割下来送到蔡府就好。

宝翔低头道:“好一位美人,可惜,本王帮不了你。”

少女抱住他的靴子:“王爷,若您肯说句话救人,小女愿意投入府为奴。”

宝翔心内叹息,话里调油道:“你是黄花闺女,奈何本王却不好这一类。王妃说的对,你走吧。”

他一溜烟进到中堂坐下。小云端上酸梅汤,宝翔一口气喝光。

“王爷?”

他愣了片刻,咧开嘴:“快给我换衣裳,我要去蔡阁老家拜望他。”

夕阳西下,宝翔打马经过角楼,暮色里,蛙鸣阵阵。

蔡府正对宫门。向来是未天黑,那府里各处,就纷纷点灯,像是座镶着翡翠边的水晶宫。

远望九城烟树里,除却皇城,就数蔡府的亭台楼阁,最富仙家清贵之气。

蔡府有山有水,花繁叶茂。宰相府和公主府,由覆蓝色琉璃瓦墙拦成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