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聚会。小蚌壳遭遇惨祸,大白从此失踪,他们跟着谭老爹逃亡。

苏韧摇头,他攥紧手中的玉牌,把它丢进了雨花石袋子里。

他已决定,暂时不再去找大白。

纵然艰难,但他面前,是有一条长长的路,他梦想过自己如何走。梦明丽而混沌。

他知道,他最想接近的那个人是谁。除却谭香的任何人,不过是向上的梯子。大白并不例外。

苏韧血液沸腾。他走到院里,用井水擦脸。星空幽远,他身心俱爽。

走街串巷卖西瓜的贩子,在黑暗的胡同里唱着歌。

孩子们在里屋睡了,谭香在外间的炕上杏眼微阖,睡意朦胧。

苏韧脱衣,谭香侧身抱住他:“阿墨。”

苏韧拧了拧她的鼻子:“睡不着?”

谭香说:“没,就是高兴。咱们有个家,能不高兴吗?”

“高兴。”苏韧吻她,耳语道:“以后……”

谭香笑着掐他一把,背对他说:“你都累了一天了,还想作死?睡了。”

苏韧拥着她闭眼。女人的皮肤柔腻温热,让他安心。

凉风滤过,白灰墙上,蓦然有只蝴蝶妖艳的影子。

冥冥中,有两双眼睛,在暗处,望着苏韧夫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我值得纪念的一天。

我很高兴。

谢谢你们来听我说书。鞠躬。

☆、一入衙门深似海

到了六部招考吏员的日子,经过筛选,包括苏韧的一千人进入笔试,

苏韧逃出监狱时,知道衙门里案卷会被水冲走,但州里面肯定有备案。他决心上京投考,就必须让三个月的入狱有合适的说法。当洪水退去后,州里派来的代理知县和巡狱官发现,只有一个年轻人坐在六合县大牢的门槛上。面对他们,苏韧微笑道:“没上官的判决,我不能走。”

原县令是乱党主犯,罪大恶极。苏韧被他们冤枉,州里巡狱官早有所耳闻。因此他在代理县令的面前,说了几句好话。代理县令泾渭分明,认为凡被恶人迫害的必是好人。苏韧一个温雅少年,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敢同恶人对立,不附逆党,实在可敬。县牢被淹,犯人纷纷逃亡之后,苏韧能坚持对公正的信仰,主动回来,精神可嘉。

代理县令感动之余,大笔一挥,判他无罪。并在苏韧资历认可书上,写了大大的“优”字。

这世道,人才越来越多,饭碗越来越少。就是一个九品芝麻官头衔,也能引来一大堆的蜜蜂。这次六部共有八十多个缺额,因此一千人,都有破釜沉舟的决心。

苏韧啃了半只馒头,把卷子写完,仔仔细细查看一遍。

他书写的台阁体,特别规范,就像印刷出来的。他作出的文章,不长不短,不好不坏。苏韧知道,这就是自己所想要的。吏不是官。如今“官”们尚且要少说话混日子,他们当“吏”的,更要没有特色才好。让评审的“官”觉得这考生以后便于他们呼来喝去。

苏韧冷笑,把卷子盖住脸瞌睡。

等第一批人陆续交卷走了,他才擦擦汗珠,理理头发,毕恭毕敬的走到官员们面前去交卷。

交卷的时候,考官要核对籍贯姓名,等于面试。

苏韧退后肃立,垂着眼皮,他身上的松江上等棉布长衫,是谭香才拿出来的。

她一直藏着这件衣服。为了给他需要时穿用,死活不肯把它当掉。

考官问:“苏韧,字嘉墨……嗯。你既在六合县当差,为何要远道来京城?”

苏韧说:“小人年少,总想长个见识。都城人才荟萃,是天子脚下,最能开眼。”

另一官问:“你年纪还小,为何非要为吏?知道为吏的人,从此不得参加科举吗?”

苏韧答:“小人知道。但科举是龙门,文曲星惠顾的才子们可一试,小人庸劣,不敢奢望。”

几个当官的交头,有人用过高的声耳语说:“他明明一个俗吏,倒是好气质……不配不配。”

“若考上,你想去哪个衙门?”

苏韧望着考官诚挚一笑:“回大人,小人在哪都乐意,全是为朝廷效犬马之劳。”

苏韧走出。吏部前几棵柳树都被太阳晒蔫了。他伫立青石台阶,目视烈日,浮出一抹笑容。

他才到正阳门,就见大对的骑马兵士簇拥着一辆马车来。行路的都被锦衣卫赶到道边。

有人说:“唐王出城。万岁爷派他去给孝贞皇后祭祀护卫山陵,说不定要重用他……”

“重用?唐王这样浪子也能重用?”有人不解。

那先说话的低声:“朝南坐,谁不会?让唐王顶蔡阁老,日子不见得比现在坏。你最近有没有看顺风耳?唐王去江南,非但没帮着蔡杀人,反而对民间弱女子充满了怜惜呢……”

“唐王上来,他表弟蔡阁老怎么办?”

“难说。亲兄弟,都能残杀杀绝了,何况表兄弟?”

华盖装饰的车,隐约可瞥见唐王。他朱红锦袍,绚烂鲜丽,正徐徐摇着折扇。

苏韧穿过人群,背对着唐王车驾,抄小路去给苏密抓药。

他走过一条林荫道,左手桃树,右手梅树,他始终走在中间,不偏不倚。

五日之后,吏员考试放榜。这种考试远比不上科举,不能指望有人拿着喜报跑家来,只能自己去看榜。因苏甜被谭香责罚,哭得不依不饶,苏韧两头劝解,到了晌午才赶到。

三伏天酷热。狗都知道在阴凉地窝着。西面粉墙边,却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人。有唉声叹气的,有谈笑自若的,有人体弱中暑被抬出来。卖绿豆汤的摊主,早在边上等生意,他快人快语:“五文一碗……看你说的……我没抬价。你们这些人,挤破头要当一个月一两多银子薪水的小吏。我卖绿豆汤,倒能一月三两。我抬你们的价,至于吗?”

有几个人从西门出来,把一张小小的白榜贴在墙上。白榜上的字,更小的寒碜人。

可大家群情激动,纷纷前冲,场面混乱。苏韧皱眉,向后退到柳树下。他大汗淋漓,卖绿豆汤的向他举碗,他一笑摇头。人群里众生相,让苏韧不免也手捏把汗。

他旁边有个衣裳打补丁的男孩,热锅上蚂蚁似的转圈。

直到个中年人兴高采烈奔过来,叫:“小四,我考上了,考上啦!”

男孩转忧为喜,抱住中年男子泣道:“爹爹!爹爹!……这下不用送掉小六了。”

苏韧回头瞧那对父子离开。当爹的,已身材佝偻。孩子扶着他,像个小大人。

人群散去,苏韧吸气上前。他从第一个开始读下来,读了三行没有自己的名字。他心里顿时发凉,身子一颤。到了第七行,他忽然发现了“苏韧,吏部文选司”。

吏部!还是文选司。苏韧把手放在胸口,听不见任何杂音。原来,榜单是分各部录取,工部礼部放在前头,吏部户部放在最后。苏韧虽有自信,但还是被突如其来的幸运,震得心直跳。

吏部为六部之首。分成文选,考功,司勋三个司。文选司因为掌握官员任命升迁,炙手可热,上上下下都有油水可捞。苏韧猜自己笔试面试都在前列,所以才能分到那么好的职位。

他浑身骨都轻松,感觉在热风里飘起来。他停了步。提醒自己不要得意忘形。当初,六合县衙被他看作一个安定之地,结果呢?

吏部自然比六合县衙门要复杂的多。也许它就是一个虎穴呢?这样想,苏韧心就静了许多。

当然,眼下还得让家人都乐乐。苏韧曾在心里许愿,要能考上,就买一只帝京风味烤鸭给妻儿吃。他走到“鸭香居”门边的柜台,一瞅价目,皱皱眉。

不等他说话,别的主顾就不乐意:“涨了?挣钱少了,百物倒是贵。”

店大欺客,伙计拨着算盘珠子不搭腔。

苏韧笑呵呵询问:“爷,我买半只行不行?”

“对不住,本店外卖,从不分半。你……”

那伙计见苏韧脸上没有一点不满,和善而充满期待的望着他。

他小声说:“半只不卖。但天热,天黑后卖不完的掌柜让减价卖。”

苏韧为了烤鸭,只能等。谭香在家中,也只能等。

苏密病差不多好了,依旧赖在炕上哼哼唧唧。苏甜早上被谭香揍了两三下,现在还赌气坐在丝瓜棚下玩喇叭花。初来帝京,儿女不能托给街坊管,卖玩偶不能实现,她甚是气闷。特别是苏韧放榜,谭香本不信他考不上。但太阳下西山,苏韧还不回来,谭香心就七上八落。她愿意到哪里都陪着苏韧。但她是女人,衙门前的狮子总挡着路。

“娘,我要喝水。”苏密歪在枕头上,用破蒲扇遮着眼。苏甜在外面哭,对喇叭花小声嘀咕。

“喝水自己弄,你投错了胎!我们家人人要做活,养不起个小公子。”

她说完,把半碗水递给儿子。跑到门口望苏甜。好几次要叫她进来,又想不该对孩子服软。正在踌躇,有人敲门,谭香奔到门口,却是个婆子。那婆子擦着胭脂,皱纹不少,像驴蛋上下了霜。她万福道:“这就是苏娘子?老身我是牛大兴之妻。”

谭香想起来牛大兴是谁,让她进来:“大娘有什么事?”

婆子抖出快湖绿手巾,手腕上金镯子明晃晃的。

“瞧你这媳妇直的。我没什么事儿,就来看看你。苏相公还不到家?”

谭香不喜欢婆子身上的香味,她跟人家都是熟了才多话,这时颇不自在:“大娘喝水?”

“不用不用。”

谭香坐下,继续雕刻手里的木偶娃娃。牛大娘端详谭香的手:“让我瞧瞧。哎呀,你相公怎么舍得你成天做这些活?人长得水灵,手倒是糟蹋了。”

谭香忍住,没说话。苏韧说牛大娘是产婆,但她倒觉得她像县里卖人的牙婆。

牛大娘笑道:“娘子成天不出门也不寂寞?不知帝京还有好多好玩去处吧。娘子的模样好,可走在街头,一看就是外来。都城女子,衣服时兴淡色,头发时兴……”

谭香打断她:“大娘别费心了。我不喜欢。我家没钱。”

牛大娘在她身边坐下:“娘子这般风流模样,怎会缺钱使?只要娘子愿意,不怕没有人捧着金山银山来奉承娘子……”她口气暧昧,谭香一阵反感。

她呵呵笑几声:“金山银山,我享福不起。我相公从没叫我做,我就愿意做木偶。就算生在皇帝家,还是这么一双手。”她走到花圃里去叫苏甜。母女在院子里说话。许久,牛大娘才讪讪笑着出去:“娘子,我下次再来。我倒想说,你的木偶……总丢在家也可惜了不是?”

谭香抬起头,婆子人影却消失了。谭香咬了咬唇,她不要别人拿钱来奉承她,但她希望能找个机会把上百个木偶卖出去。苏韧进入衙门,和别人来往,总要有点花销。要是她能像在六合那样卖掉几个偶人,贴补贴补家用,总是好的。

她正想着,苏韧出现了。夕阳里,他秀影浴着金光,手里捧着纸包,开口:“来,吃烤鸭。”

谭香接过烤鸭:“考上了?”

“嗯。分到吏部。”苏韧把一串栀子花套在谭香的手上,低声道:“真香,阿香成了香榧子了。”

谭香挽着苏韧手臂直乐。她没有提牛大娘。因为她不想让苏韧的笑消失。

苏韧到吏部去那天,醒得很早。他在吏部,属于九品以下不入流的吏员。朝廷补贴,让他们这样的人专穿皂色衣衫,苏韧让人赶制一件。谭香领着孩子们,把他送到胡同口。

苏韧正要道别,苏密说:“爹,等官做大,给我买条小金鱼。”

苏韧点点头。谭香眼圈红了。苏甜不断招手。苏韧转身,今日竟像是千里远行。

他到了吏部,走进洞开大门,跨过高门槛。两个主事坐门口核对名册。

苏韧一躬到底,口气谦卑:“请大人安,小的叫苏韧,是被分在吏部文选司的。”

一主事翻翻名册说:“苏韧?错了,你是分在司勋司。文选司的新吏已进去了。”

苏韧还是弯着腰:“大人,这名册上是写小的分在司勋司?”

“是啊,不信你自己来看。文选司是这里热门,我都进不去,你还做梦?”一主事冷冷说。

“哎,文选司的职位,没裙带没靠山的,想都别想。就算分去,也能把你换了。”另一人说。

苏韧终于抬起脸。他微笑如水,没半句牢骚,拱手道:“多谢两位大人。”

他走向司勋司。

一入衙门深似海。从热门被换到冷门,只是苏韧遇到的头一个小浪头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三八妇女节快乐。

☆、长江有三峡

苏韧估摸着那两个主事瞧不见自己了,才停下步。清晨,天尚未大热,他就觉得闷,只好靠着根背光的廊柱子喘口气。

文选司去不成了。放榜后他在家花时间所备功课,等于白做。

然而,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他现在只能全神贯注在“司勋司”。

司勋司,专管官员们的“ 荫封,谥号,丧养,名籍”等事。国朝对这些都有详细的明文规定。所以司勋司办事,灵活应变余地不大,等于是个皇家的大图戳。在任的官员们,最重视的就是能为自己带来肥缺美差的吏部“文选司”,其次就是每年对官员们政绩进行考核评定的“考功司”。那两司,自然不缺各级官员的奉承和孝敬。而司勋司所主管的,不是病退的老官,就是仙去的死官。那两种人身上,能炸出来的油水就少得多了。

凡是朝廷任用吏员,只要任满九年,表现良好,就可赏赐七品官职。但七品官,也有好坏之分。而照章死板办事地方出去的吏员,以后很可能会被评价成缺乏能力。这才是苏韧最觉吃亏的地方。本来,他下水早,十七岁至今,任满四年。可以后要都在司勋司里,只怕是……

苏韧抬头,朱漆廊柱顶部,竟隐蔽着个鸟巢。两只秃毛雏鸟张开了嘴,一只不起眼的大灰斑鸠正给小鸟喂食。苏韧不禁笑了笑,把视线转到庭中。庭中白芷香馨,树木扶疏。蓝绿绮袍的官员络绎进出,颜色清新。苏韧一加入那川流不惜的行列,顿觉阳光耀眼。他想:衙门死,可人是活的。等自己端得住碗时,再去想锅里的,也不迟。

他先是经过“文选司”的几排房舍。吏部官衙墙面,就数文选司最白,像是独这里新近粉刷过。舍外一排椅子,坐满了等候文选郎中接见的大小官员。文选司吏员们挺着胸走路,主事小官更是踌躇满志。乌木门紧闭。门口摆放芍药花盆,挂个金字牌“林”。

苏韧打听过,司长官文选郎中,名为林康,字协和。

门开道狭缝,一名红袍胖官满头大汗,跻身而出。等候的官,不约而同半起身离座。里面报名叫某地方布政使,那布政使口中念念有词,捏捏腰带下挂的小玉佛,才推门入内。门又关紧了。

苏韧看着那几个平日煊赫的地方官的形状,只想到一句:不怕官大,就怕官管。

他经过的第二个司,是考功司。官舍前植着丛竹子,地面像才用清水泼过。门窗帘子统一蓝宽镶边,屋内散发出若有若无的幽兰气。考功郎中大人的门敞开,不挂姓名牌,只挂副柳体书对联“门前溪一发,我作五湖看”。苏韧念完对联,见左右无人,嘴角一扬。

他再往前,就经过座小小的园林,假山堆砌,池圆如月。坐北朝南,正是吏部尚书的办公处。尚书似还没到,一群吏员手忙脚乱打扫。一官拿着鸡毛掸子,在门槛里着急:“鱼喂了吗?鸟笼收拾了吗?案上的那套蔡阁老送的小编钟,忘擦了吗?”

苏韧自言自语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有人笑道:“你第一次来不知。他们每日这样。尚书大人总是晌午到,他手下人也闲得慌。”

苏韧回头。说话的,是个不上三十岁的小吏,生得短小精悍,一张阔嘴。

苏韧猜此人是考功司派来接他的同僚,立刻鞠躬道:“请尊驾安。在下苏韧,字嘉墨,江苏人,新分至司勋司。敢问大人您是……”

“不敢,我和你一样的人,不是大人,不用尊称。方川,字流水。名川,因我是蜀人。”

苏韧拱手笑道:“前辈谦虚。蜀中人杰地灵,小弟渴想已久。因小弟的祖母也是川籍。她常言蜀道难,蜀地虽人才济济,但出川者少。川人在外,十分艰辛。”

他根本不知祖母是谁,此刻纯属现编瞎话。不过,苏韧对这类小慌,向来特别认真。凡被他说的谎,他不会说了就算,而会当真有其事铭记在心。以防言语不一,暴露破绽。

方川点头感慨:“那可巧了。长安居,大不易。地方上的人才,到了京城,没人当你回事。”

苏韧低声:“哎,是前辈的机会未到。”

方川领路,说:“你是从文选司换来的吧?我们司有不少人,都是从前被人掉包的。你考试名列前茅,所以我们司的郎中文大人让你就就在他身边做事。除了你我,同屋还有三个人。文大人……人不坏,而他们三个……,你是地方上混过的,总不至于得罪人吧。”

“多谢前辈的提醒。我来司勋司,没什么不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方川止步。上下打量他一番:“你说对了。以你这样的人,在这个犄角旮旯,倒未必是坏事。”

苏韧一时咀嚼不出他的意思。已到了司勋司。司勋司前面,只有片狗啃般的草地。郎中屋门口,没名牌,没对联。白纱布垂帘,跟着草地一起泛黄。

苏韧弯腰,挑起帘子,敬方川先入。他手里提着布帘,倒觉千斤重。

屋内鸦鹊无声,苏韧停了停,吸口气,拉开个笑脸,才跟着进屋。

里面三个人正凑一起说话。看苏韧微笑行礼,都不冷不热点头,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客气话。

方川指着最靠里面的一张桌子,笑着说:“嘉墨,这是你位置。我也在这里坐了三年。你来,我终于可以向外挪挪了。”

苏韧连声称是,说:“这是最应该的。凡事都分先来后到,人间才有正气。”

大屋只有一面有窗,越向内的位置,光线越暗。

苏韧虽年轻,目力好,但初看东西也颇费劲。不过他从前为了节省灯油,常在月色读书,所以过了一会儿,就适应了。方川交待他抄写几份朝廷荫封地方官妻子母亲的文书。苏韧问:“……文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