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韧被她一窜问题呛住,他刚要回答。就听苏甜说:“爹爹,有人来找你。”

苏韧腿脚颤抖,还是按住谭香的肩膀,走出门去。

只见一个斯文的中年人在一顶轿子旁,云锦襕衫,驼色方巾,手提箩筐。

苏韧疑惑间,那人道:“吏部苏韧?”

“正是。”

“我家主人说,让我送些螃蟹来给你添彩。”

苏韧瞅瞅,那些螃蟹都肥,是上等旧楼半两银子才能买来吃的。

“你家主人是……”

“主人说,请您看这封信。”

苏韧打开金红信笺,行书飘逸写着:

“石头,余姓蔡名述,字叙之。今夜吃螃蟹,明日到内阁。”

苏韧手里的信笺差点没有拿住。

“阿墨,阿墨?”谭香焦急地喊着,跟出门来。

苏韧却好像听到好多年前,阿香在水边叫他“石头,石头”。

不是冤家不聚头。从前不是不报,现在时候到了。

他的故事的开端,应该从当年湖州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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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支持。

第一卷"上京篇"已完结。

大家怎会遇到?

石头的出身如何?

阿香为何与石头童婚?

蔡阁如何被叫做小蚌壳?

大白幸福并痛着的是什么?

纯真的孩子们能酿下怎样灾祸?

欲知以上谜团,请关注下卷《一湖旧月“童年篇”——红英落尽青梅小》。

作者有话要说:上京篇铺垫长。童年的篇幅并不长。

也许我会把开头改改。或者将第二卷提上去。

童年部分,本属于上京篇,现单独列开。

一来醒目,看了就知这是穿插在全故事里的倒叙。

二来上京篇超过我预期字数太多,还要删改。

目前为止,杂碎的儿童记忆不少,但迷雾重重,啥猜测都有。

(@<>@)(==!!!)(……,……,……)。

接下去,就把童年叙述下。让大家知道童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然,猜测总是猜测。

童年篇温馨中带虐心。一切,要从娃娃抓起。

晋江纯儿童的戏倒是不很多,大概是因为这种戏的收视率低吧。

我从前写男孩对女孩的戏,都是一两笔带过。

昨天是愚人节。我一直指望愚人节商店能搞搞促销,打个折扣什么的,结果没有。

樱桃小丸子的同学花轮有句话说得妙:“愚蠢的人是快乐的”。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会发现这世界纯美啊纯美。

以下纯属图片广告,玩笑。不用当真。

☆、同一屋檐下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眉眼盈盈的好地方,浙省湖州,可以算一个。

湖州城周围,星罗棋布着富庶的村镇。桃李村正在太湖岸边,为往来客商必经之地。占了这个巧宗,桃李村里十家倒有八家是靠旅客为生的。小小地界内,开了十几个旅店。

文人骚客吟咏:潇洒太湖岸。不过,倘若在六月酷暑里,背着一身重负,带上个小孩,连续走几个时辰,愣是神仙也潇洒不起来。

这年夏天,桃李村岸边,来了个惹眼的汉子。他骨架罕见粗大,简直可以算是个巨人。花白头发,被风吹得乱蓬蓬的。颧骨老高,眼角下两大把褶子纹,像是刀刻出来的。他身上背着一个“唐玄奘西域取经图”里古老式样的窄高藤箱。想必是分量不轻,把巨人脊梁都压弯了。

他脖子里拴着根绳,系着面前独轮小车。他把左臂藏在袖子里,光靠右臂的力量推车,那小车咯吱咯吱压着泥土,音调滑稽,倒像是没牙的老太婆哼唱着山歌。

独轮车上,坐着个红衣小女孩,正东张西望。她大约八九岁,草绿布条缠着黄毛辫子,身体圆滚滚,面孔粉嫩。乍看和别人家贴的吉祥画“年年有余”里面的胖女孩,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不过,画上女孩抱着条大鱼,她怀里抱着一只竹篮。

女孩挠了挠胳膊:“阿爹,蚊子又咬我了。”

她刚缺了一个牙,说话有点漏风。

她挽起袖子让她爹瞧红包。男人笑,眼角下的皱纹更加明显了。

他说:“谭香,你是新来的,蚊子就都欺负你。它们不喝血,可怎么活命呢?”

他虽人高马大,面像沧桑,可笑起来颇有点老小孩的问道。

谭香给臂上红包抹了口唾沫:“臭蚊子,等着我爹来捏死你们!”

谭老爹哈哈大笑道:“有水的地方就有蚊子,你爹哪里捏得完?”

谭香那双杏眼成了橄榄形,半开半闭,像只在午后瞌睡才醒的小猫咪。

她见她爹大汗淋漓,便放下篮子,撩起裙子下摆,给老爹扇风。

谭老爹笑着摇头:“乖乖,别扇了。等会儿你又出一身汗。别和去年似的再弄一身痱子。”

谭香摸摸脑门,她今年没有生痱子。这半月来行路,太阳晒得厉害,倒是长了几个日疖头,此刻火辣辣的疼。她妈早就死了,她爹是卖木偶的货郎,每过两三年就换个地方安家。

日头偏西,太湖边垂柳,就像迎客的绿丝绦。湖面波光粼粼,水心浩淼,宛如人心中的乡愁。

谭老爹环顾四周,问道:“阿香,我们在这里留上几天,怎么样?”

谭香望着那些旅店的幌子,点了点头。

村口几家旅店,有拉客的小伙计凑上来嘘寒问暖,谭老爹只不答应。

他们不罢休,就来扯独轮车,还有拉谭香的。谭香死抱着篮子,哇哇大叫:“不去!不去!”

谭老爹忽然声如响雷:“我自己会找!”一群小伙计吓得四散。

谭香等那些人走了,才问:“阿爹,咱们为啥不能住那些人的店?”

谭老爹说:“越靠村头的店,生意越好。价钱贵人杂。咱们不要。”

说话间,独轮车推到了桃李村的一个冷僻角落。半人高的野蔷薇,绕着两棵连枝的槐树盛开。

有家掉了漆的门面,招牌“边”字。

谭老爹叫谭香下车,领着她往里走。店里客人不多,掌柜的老头暴着双金鱼眼,正打算盘。

谭老爹说:“我想住店。”

“几天?”那人爱理不理的。

“还没定,先住着吧。”

金鱼眼一瞪,笑着露出个金牙:“那好……满客,满门,快来帮忙安顿。”

满客,满门两个小伙子都长着金鱼眼,和掌柜有几分神似。

谭香在柜台边好奇仰望着掌柜的金牙:“爷爷,这是金子做的?”

她不明白,为何有人要把牙齿弄个狗屎样的金色。

“是啊,真金。这小姑娘长得好福气,以后说不定能当一品夫人呢。”掌柜老婆拿着烟袋挪过来说。她脸无四两肉,躯干平如搓板,惨白脸上匀了好几层粉。

谭香吐了吐舌头,问:“大妈,为什么你脸那么白的?”

她心里觉得掌柜老婆活像个白骨精,但没有说出来。

她不喜欢这些人,无奈望着她爹,知道肯定要住这家店了,就抱着篮子走到院子里。

她听到汪汪狗叫,向外探头。

蔷薇丛旁边,有个黝黑少年正捏着小黄狗的头颈,把它像玩具似不停甩圈子。

他自得其乐,冷不防抛下黄狗。小狗两腿打颤,晕倒在地。黑少年叉腰,恶作剧大笑。

谭香看着小狗的可怜相,忍不住说:“你这样对狗,心眼太坏了!”

少年止住笑,凸眼球一转:“管你屁事?”

谭香跑过去,把狗放到灌木丛里,对少年“哼”了一声。

那少年生气骂道:“好你个小胖妞!胖头鱼!你篮子里什么?让我看看。”

谭香扮个鬼脸:“你这块黑炭,我不给不给就不给!”她说完,就向店里跑。

那少年腿比她长,几步就纠住她。他想夺篮子,谭香咬牙不肯松手。

少年气势汹汹:“我还不信我收拾不了一个小胖头鱼了。”他突然踢了谭香一脚。

谭香啊呀一声,少年抢了篮子。谭香扯住他衣襟,打他不过,便用牙齿咬他。

那少年吃痛,将篮子朝空中一抛,把谭香推倒在泥地里。

篮子里的木偶人滚了一地,少年笑道:“我当什么玩意儿,原来是些不值钱的。”

他得意洋洋扬长而去。谭香从泥地里爬起来,方才撕扯间,她的红裙子坏了。

这条红裙子是她和爹离开丽水县的时候,待她极好的王婶婶送她的。洗了不退色。

谭香气愤至极,拉着裙子,便哭了起来。她哭了一会儿,模糊眼里多了个小小身影。她以为还是那黑少年,就用尽力气,把头向他撞去。小孩果然倒地,谭香却发觉弄错了人。

这小孩比黑少年矮小多了,只比谭香高一点。

他虽然面黄肌瘦,但眉弯目秀,跟水上的荷花苞似清丽。

他比谭香从前认识最好看的小朋友,还要好看几分。

谭香傻站着,男孩揉揉臀,起身说:“我帮你把木偶全拣起来,洗洗就干净了。”

“我以为你是那块黑炭呢。”

男孩把木偶一个个放进篮子里,说:“我看到你爹带你来投宿……。黑炭是我们掌柜的三少爷,你以后可别惹他。”他语气特别柔和,说话间清澈眸子带水光,还藏着丝笑意。

谭香蹲下:“我才不怕他。我爹爹是英雄,他从前在战场上杀了七七四十九个坏人头的。”

男孩展颜,思索片刻,问:“你爹左手怎么回事?”

“左手没有指头。打仗时候,全冻坏了。”谭香经常听谭老爹说那段故事,对此深信不疑。

男孩点点头,瞟着谭香的衣裳:“你裙子破了。”

“嗯……”谭香掉了几颗泪珠。

男孩劝说:“别哭别哭。反正你一直在长,旧裙子总要坏。杏花姐回来,我求她给你补补吧。”

大热天里,男孩穿着件遮不住手臂的厚棉袄,领上沾有几块触目的油迹。

谭香纳闷:“穿那么多,你会热死的。”

男孩脸一红,低声答:“我不热。”

他虽然那么说,可衣襟却被他扯开,白皙胸口上还有层针尖红粟样的疹子。

谭香用袖子擦干眼泪:“你也长痱子?我去年也长,痒死了。”

男孩说:“还好,就是晚上痒些。我干完活,吹会儿风就好了。”

谭香舔了舔舌头,要说话。就听到里面有女人尖声喊道:“石头,小鬼死哪里去了?石头!”

“太太,我来了!”男孩不等女人喊第三声,就朝店内飞奔而去。

这漂亮和气的,夏天穿棉袄的小男孩,叫作石头。谭香一听就记住。

谭老爹被安排在楼上一间厢房。对门是个上了年纪的米贩子,他常住边家。

大概他一个人寂寞,拉着饭后的谭老爹和他下象棋。米贩子捏着棋子的时候,闲话不少,说边掌柜原是放贷人的伙计,后来挣了钱,就开了店,娶了个小他二十岁的媳妇。那女人嫁过来就没个好脸色,常年头疼犯肝气。掌柜见了她膏药般服帖。

谭香不想听老米贩子唠叨,打开窗户,瞧着楼下的院子。

灯火亮堂,石头在院子里忙前忙后,没有个停。入夜,外间有群年轻客人喝酒赌钱,石头端着盘子伺候。等到那群人消停些,他拿切碎的青菜喂鸡。

刚喂完,后房有婴儿哭闹。石头冲进去,背着个婴儿出来。他轻晃着婴孩,慢慢转圈子。

掌柜老婆不知骂骂咧咧什么。掌柜沉着脸到了院中,看了眼婴儿,对石头道:“你成天就知道偷懒,方才小孩怎么又哭了?”

石头并不辩解,只低头说:“老爷,是我的错。”

掌柜冷笑,大声道:“你可别光说不记。下次你再让老板娘生气,我就不客气了。”

石头微笑:“老爷,小少爷才睡着。”

掌柜金鱼眼一翻:“他睡,你就可以趁机闲着?老太太的药呢?婊子养的野种,就是特别贱。我但凡不提醒,你就都不做。当初我怎么会收留你这么个野种呢?人真是不能好心的……”

他说完,摇着头离开,好像为自己的善心,万分的不值。

石头脑袋垂到胸口,等掌柜走远,他才松开拳头,漆黑眸子,泛着泪光。

谭香叫了一声:“石头!”

她忽然觉得石头很孤单,想跟他打声招呼,让他上楼来玩会儿。

石头抬起头,谭香招手。他头一低,并不理她,快步走开。

谭香气闷。她认为金鱼眼掌柜有黑炭那样的儿子,肯定不是好人。而白骨精女人,大概有事没事都会骂人,所以才那么瘦。

错又不在石头。可他们骂的丑死了。石头为何要给这样的人家当仆人?

谭香坐席子上发呆。谭老爹对米贩子说:“边掌柜骂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