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韧一时激动,倪大同把鸭梨丢还给他,骂道:“没良心的,这么好的鸭梨,也不给我送几只。”

苏韧握着梨子,心情激动。在寒风里,更为振奋。他觉得应变并不太难,只要大胆,沉着,豁去名声与生命去。

他一路护送轿子到了内阁门外,才放心。他又吩咐几个蔡述的家人,让他们去找些枯枝败叶,在空地上弄出些浓烟。然后,他自己跟着家人们在乱哄哄的紫禁城附近喊叫:“文渊阁着火了,文渊阁也着火了……”

本来紫禁城周围,护城河那边,有许多百姓。百姓们根本连文渊阁是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听到男人们声嘶力竭的呐喊,以为文渊阁也是了不得的地方,人群将此声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不出半个时辰,半个帝京城都成了煮开的锅,纷纷说“玉虚宫,文渊阁两处着火”。

苏韧估摸着风声要传到皇城下第一区的陈阁老家了,就独自去陈府。他故意显得满脸狼狈,到了陈府也不入门,只装做要打听陈阁老此刻的动静。

陈府灯火通明,陈府家人更都是机灵人。不一会儿,陈阁老本人到中庭接见苏韧。

他与苏韧有一面之缘,见了他便沉声问:“火势如何?文渊阁也烧了?……百年图籍,就如此毁于一旦?万岁有何旨意?”

苏韧吞吞吐吐,说:“卑职不知道。文渊阁着了么?都是些市井无赖在混说吧?未必能信。卑职本要去内阁,路被封了。听说蔡,倪两位阁老已去了内阁议事……卑职以为,陈阁老您最为清华,所以还是想来贵府上问问……还好,陈阁老您在家中……”

他不停擦汗,注意到陈阁老家的中庭石桌上,摆放着一盘浑圆金黄的高丽梨。

陈琪那文雅的脸,象是痉挛。他对晚辈们说了几句。

可是几个书生气十足的男人各持己见,陈琪咳嗽了几声,才止住。

“我打算去内阁。”陈琪告诉苏韧,苏韧连忙摆手:“阁老,此刻情况不明。您是清流领袖,不能冒险。”

“你们懂什么!”陈琪生气地说:“蔡述迟迟不来叫我……我偏要去!”

苏韧荡出了陈府,汗水早被吹干,鼻孔满是辛辣。

这时,他想起了紫禁城中的谭香。他不信谭香那么不好运气,可是若谭香真的不好运呢?他蓦然忆起了太湖里冰凉的湖水……他在陈府的高墙边捂住了面孔,一阵深切的恐惧,此刻才攥住了他。为了逃避这种绝望的气息,他跑向了北海。

这一晚如此顺利,他并不太费力,就找到了忙于灭火的宝翔。锦衣卫紧急调动了京城所有的水车,以密集的兵士,传送水桶。比起内阁勾心斗角,此地倒是阳刚气十足。

宝翔见了苏韧,只是一笑,也不多问他一句。苏韧失魂般注视着大火。宝翔才在他耳边说:“石头,阿香不会有事的。我说话可准呢。”

锦衣卫们为火气所逼,纷纷脱去上衣。练家子们身材魁梧,宝翔为那些精壮男儿所感召,也打算赤膊上阵。这时,紫禁城内有宦官出来,求见唐王。

苏韧和宝翔近在咫尺,因为句句分明。

那宦官道:“王爷,司礼监公公们说:一个时辰了,还没找到万岁和皇子,宫中人心大乱。请王爷带兵入宫,以定人心。”

苏韧心被吊到嗓子眼,只顾想:皇子不见了……不见了……啊!他转念过来,让宝翔此刻入宫,不是有格外的意义么?一个时辰而已,司礼监居然如此大胆,是铤而走险以求邀功?还是一帮老太监走投无路,六神无主呢?

他收拾散乱心绪,把那个梨子拿手上,提醒:“诸位阁老还在内阁呢……”

宝翔也不知道听没听到话,只气急败坏对那宦官说:“让我入宫?哪个代皇上下旨?处处都乱了,全都忘了朝廷的规矩,难怪大火烧。□□有令,无圣旨带兵入宫者,斩!我还没有个后,你们倒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了……去,继续找万岁!别挡道!”

他脱下外袍,朝那宦官一愣。苏韧叹,这位倒是不犯混。不禁说:“阿白你是大事不糊涂。”

“那当然。凡是小事不肯糊涂的,遇到大事一定糊涂。所以我平日里马马虎虎就是……”

宝翔发现梨子,说:“这火烧得人心焦。你我先分吃了它再说!”

苏韧连忙藏起梨,道:“不行……这个要留给阿香吃……”

临了,梨子给了宝宝。不过和苏韧预料的一样:谭香在蔡府门前醒来的时候。宝宝把掐得“伤痕累累”的梨子又给了谭香。

这场大火,一直到黎明时分才熄灭。宝翔腰酸背疼,苏韧倒是精神矍铄。

紧接着大火之后,有两个消息,更是震惊天下。

皇帝因为受惊而病倒。

内阁首辅蔡述递交辞呈。

然而,这场大火,却是苏韧的吉兆。从这一天以后,他梦寐以求的机会,接踵而来。

☆、美人猫,蝎子尾,牛肉面

帝京城上空,阴云密布。玉虚宫大火虽已熄灭,但燃烧时的乌烟,过了三天尚未散去。

皇帝龙体欠安,暂不能问事。蔡述在火灾次日,带了皇子入宫请安,随即递交了辞呈。他的理由是“仁君治世,突降灾难,乃是辅臣等过失。”因此,他要求皇帝免去其职务,好让他在家自省思过。他倒是干脆,并不等旨意下来,就闭门谢客,绝迹于朝廷。

苏韧虽然不是中枢权臣,对此间利害,却看得清楚:火灾之夜,是三位阁老共同应变的。如今蔡述先发制人,等于陷其他二人于被动。看上去,蔡述表示一人揽过,但“辅臣”又不是只有他一个。这种情况下,别人若还大摇大摆来内阁,就是不忠不孝不义……所以紧跟蔡述,陈琪上了辞表。倪大同的家人,更以他老朽糊涂为由,借此机会,申请批准他致仕还乡。

本来,倪大同长年装痴卖傻,陈琪在江南文字狱后告假退避,内阁已是蔡述一家之天下。

现在失去了首辅,内阁不免乱作一团。事事搁置,人人叹息,公务几天内就堆积如山。

关于那夜的事,苏韧一个字不提。但同僚们关注之事,也是他所关注的,因此他总留神倾听。

“这场大火到底怎么成的?阁老们与其撂下,还不如追究出酿祸之人,好对天下有个交待。”

“酿祸之人?嗬嗬,小子你好天真。暴雨蝗灾,山崩地动,难道都是人为的?”

“明面上是烧掉了万岁的清修之地,实际上把我们内阁也烧瘫了……”

“别急……除非万岁决心不要内阁,不然是不会听任内阁交椅全空的。”

“万岁?哎……万岁的病,不知如何……皇子年岁还小,而且朝廷并未立皇太子,……”

苏韧听到这里,把才沏好的热茶递到那内阁中书的嘴边,温厚笑了笑说:“小心烫嘴。”

那人会意,对素日并不在同组的苏韧感激一笑。

他还不知道,亏他提示,让苏韧心里骤然明白。他决定再去蔡府。

为不惹人注意,他在驴车内换了便袍,又借故在集市了车,要步行去蔡府。

他刚下车,稠人广众里,有清脆的童音:“快来买啊!才出炉的顺风耳!”

随着那吆喝,好多人都往那儿冲。苏韧身不由己,被推倒报童身边。今日的顺风耳,价钱涨了两倍,众人不免怨言。报童翻着白眼说:“这年头什么不涨?一分价钱一分货。今日可是附有特刊的……好故事,一应俱全!”

好奇者抢了一张,啧啧叹:“我盼了这么多年,终于出特刊了!绯闻黄闻,都全了……”

苏韧瞥了眼,果然比往期多了份夹报。别出心裁是报头加了色。明黄朱红为皇家禁色,“顺风耳”调弄出了生姜黄,蜜桃红。

黄色文章,配上插图。画上一群年轻人赤着上身,抱着水桶,站在紫禁城大火前。

正中一位,剑眉倒竖,臂上纹着条青龙,一副没头脑的样子,倒有三分眼熟。

文章标题是“小王爷火舞城门——新好男儿锦衣卫”。想必是写宝翔那段救火故事。

苏韧忍俊不禁,宝翔臂上,哪里纹了龙了?嗯,报道皇亲,怪不得用了黄色……

他赶紧买了一张。红色大字更显眼:“某巨公爱妾出水,一品高官地下情”。

所配插图,为出水芙蓉一大朵。花芯中,是位美女含羞带笑的团子脸……

苏韧想:因为是红人,所以才会有绯闻。红人红闻,多半是丑闻。

莫说一品高官,稍有得势者,外头有个把女人,是稀松平常。帝京那么多歌儿舞女,哪个不想找个靠山呢?只不知是哪位高官,成了新笑料,老不羞……他不是风流人,自然没空琢磨。

众人一哄而上,争抢顺风耳。苏韧把报叠好,赶往蔡府。灭火后的清晨,他到蔡府接妻儿,大夸了蔡家几位护卫。蔡述虽并未夸他,却让蔡宠告诉他今后秘事,可从蔡府后门出入。

假山石亭,燃着炭盆。桌旁一盆清水,笔筒里几枝腊梅。蔡述手拿本棋谱,独自下棋。他一边看谱,一边听苏韧说话。眸子映水苍翠,相形之下,帝京暮色,更沧桑沉滞。

“……阁老是想要借此巨变机会,推宝宝入学,确立他的皇太子之位?”

蔡述以棋谱支着下巴,拿了一个玉棋子儿,并不回答他。

“接近年底,户部给各处的款项预算,都到了内阁……一切无法进展。会不会让别派乘机□□?”

蔡述将棋子放在盘上,柔声:“谁敢?”

苏韧挺直身,一言不发。蔡述研究了一会儿棋谱,才说:“置之死地而后生。天下已积弊如山,内阁再堆些事务,并没关系……大不了死几个人。”

他歇了歇,嗓音更圆润清澈:“玉虚宫为何起火?你我都不知道。当时,万岁和宝宝恰好都在宫内。这绝不是巧合。自古以来,禁内失火,总要有个交待。要么是皇帝下‘罪己之诏’,要么是有些臣子但过。万岁修道以来,群臣履上尊号,他已等同于‘人神’。让神承认此乃天降灾于已,等于让万岁自打嘴巴。那么,一定要有臣子担过。大火将玉虚宫变成灰烬,哪里去找预谋之人?假如我现在去内阁主持,追查火灾起源的任务,会理所当然落到我的头上。我和朝廷清流的矛盾极大,任何针对他们的行动,都被宣传成迫害。而中立派与我是‘面和心不和’,正暗中找我的破绽。因此,我只能以退为进,先丢开手……等到乱到了一定程度,万岁就不得不表态了。”

“阁老所言极是。按照下官的看法,户部开支预算,正好借机不去理睬。玉虚宫烧毁,万岁一定会想要重修殿宇。那笔开支,就会成为明年的大亏空。我方应该未雨绸缪,设法从户部扣下大量银两,作为机动费。至于大火,既然总会追究到臣子,我方就不能一直不动。下官知道一条线索,是否对阁老有用?”

蔡述放下了棋谱,聚精会神盯着他。

苏韧弯腰,把那日清晨偶遇陈琪的事情告诉了蔡述。

他的语音,十分沉着。“陈琪多日不到内阁,偏偏那天早上过?下官午夜思索,觉得陈琪十有八九是从内阁进内宫。万岁为何要召见他呢?恐怕是有事吩咐吧。这事可以当把柄,还要搜索其他蛛丝马迹,罗织罪证。我方无心害人,却要‘有备无患’。”

蔡述的鼻翼一动。

苏韧压低声,踌躇道:“下官对这场火,还有个不成体统的臆想,只不敢说出来……”

蔡述仰面,淡淡的五官,在瞬间像是深刻了。

四目相对好久,蔡述终于道:“既然是不成体统,还是不要说出来了罢……”

他重拿棋谱细看:“陈琪为何出入?我要派人查探下。现在最关键的,正如你所说:是要磨好了刀,等万岁的旨意。万岁因病静养,若有示下,定会派司礼监出面。你不用担心群龙无首,不几日,万岁一定会派个我们都熟悉的人物来代行首辅之职……”

苏韧想了想:“……您是指唐王宝翔?”

“万岁此刻也用不到别人。”蔡述飞快收了个棋子,如孩童般笑得无邪:“呀,这招下错了。不算不算,你就当没看见。”

苏韧弯眉:“是。阁老,是您辞职之际,向万岁推荐了他吧?可怜殿下才从大火里逃出 ,又要去捧烫手山芋了。”两个人一起开心地笑了。

苏韧得到上司亲口消息,十分振奋。等他冒着严寒,走回鸳鸯胡同,才想起来自己饿着肚子。

谭香抱着两个孩子,裹一条棉被,躺在热炕上。见到苏韧进门,三人一齐欢呼。

因为晚饭的剩菜,都被苏密吃光了。苏韧往热粥里倒了一点酱油,坐在炕沿飞快吃。

谭香自从经历了火灾,格外依恋丈夫。她不背着孩子,靠着丈夫的肩膀撒娇。苏甜也爬到苏韧的背后。谭香笑嘻嘻鼓动女儿:“来,我们给爹爹敲敲!”母女两个,一个捶肩,一个捶背。

苏韧俊秀的脸上,满是笑容,身体也松弛下来,嘴上不住:“谢谢,够了,会手酸的。”

苏密独享被窝,懒洋洋问:“爹,咱们什么时候去蔡叔叔家呢?”

“去他家做什么呢?”

苏密郑重其事答:“我要去玩。”

他叹了口气,捏捏蓝花布被面:“自从呆过蔡叔叔家,就觉得咱们家一切都土,不好玩。”

苏韧被他噎了,话都说不出来。谭香骂道:“小崽子,没出息就嫌弃了爹娘。你到蔡家去给宝宝当个奴才,就可天天在那里了。说不定他家还有几顿棒槌送给你。”

苏甜抱着苏韧的腰:“我才不稀罕蔡家。蔡叔叔书房的水缸里,养着四脚蛇呢。好人家不养毒物的。”

苏韧倒是想起来,蔡述像是挺喜爱自己女儿。今日他临走,蔡述又问了苏甜的生辰,喜好……

等谭香带着苏甜去烧洗澡水的时候,他把苏密抱起来,悄悄告诉他:“一步步来嘛,我家以后也会一点点好玩起来的。我正打算给咱家找间新屋子,还要给你养条漂亮的狗。”

苏密半信半疑,笑了。苏韧偷偷往苏密的那只陶猪猡储贝器里,塞了一把铜板。

苏密高兴道:“我要超过姐姐,气死她!”

恰被谭香全看在眼里,她说:“有这么偏心的吗?宝宝要去念书了,我家儿子也该去上学。”

说到这里,她颇惦念宝宝。直到熄灯睡觉,她都在惦记那日苏韧来接她时,累得眼都红了。她只把自己在皇宫的经历,粗枝大叶告诉丈夫。至于皇帝要她保密的地宫,她压根没说。不怕别的,只怕给苏韧添烦。几日来苏韧半夜里辗转反侧,梦里念念有词,她是知道的。宝翔因为忙,不大有空来。苏韧逐渐忙,最玲珑心思,都不能全顾家了。让谭香看,男人做官是第一没意思事。但男人不混官场,以帝京的物价,她现在安逸的生活又会怎样?

苏韧抱着她,没睡沉。他从内阁想到蔡述,再想到苏甜苏密,最后想起谭香。三天过去了,谭香并未得到宫廷的恩赐。他们的生活,没有什么变化。奇怪的是,谭香自己对于皇家关系毫无想往,没有世俗女人的权衡心。她已见到皇帝,获取了皇子欢心,是天大的好事,但苏韧也不想奢望。他认为妻子的为人处事,本不适合在复杂的宫廷内。她能全身而退,就不错了。所以,他并不打算,也不利用妻子做关口,争取晋升之阶……

蔡述出言不虚。到了第五天上,蔡述就让蔡宠告诉他:陈琪当日入宫,是安排两个他赏识的翰林门生,进宫为皇帝抄写祈愿经书。

第七天上,司礼监传皇帝特旨,命唐王宝翔暂摄内阁事。唐王不学无术,声名狼藉。内阁同僚们都有说不出的怨言,只有苏韧腹中暗笑。他笑宝翔私下弄出个北海帮,还要到内阁来趟浑水,总不能把北海帮势力发展到此地来吧?

宝翔入阁那日,华丽非常,简直像个戏里的王爷。他不开口之前,倒是很有点威仪。

不过等黄侍读,邹侍读带领大家向他行礼后,宝翔就笑说:“兄弟们免礼!”接着,他足足讲了半个时辰的废话。冬日里血气本就不循环,加上许多人夹在暖炉屋子里,好多人开始头昏欲睡,还真有人睡着了。

宝翔身后亲随眼尖,大声喝道:“大胆,殿下面前,竟敢失仪!”

那可怜人惊醒,腿抖几抖。宝翔笑问:“怎睡着了?”

“王爷恕罪,下官昨夜失眠,今早上没吃早饭,才这会子犯困。”

宝翔走过去,拍他的肩膀,对大家说:“感动,没想到我来内阁,竟然会令你们废寝忘食。刚才被我手下那一声大喊,哈哈,我没说完的都忘记了。大家回去吧。”

中书们私下说:“这位王爷把我们都当成锦衣卫粗汉了,有辱斯文。”

“他老人家那样子,简直把内阁当花园呢。大家要小心,不要透露自家内眷的消息。”

“他好像是很随和,和传说的一样。”

苏韧还没坐热椅子,有人来叫他:“王爷说:苏韧誊录的东西看不明白。”

其余三人都抬头。徐隐安慰他:“怎么会是你?平日属你的馆阁体好,不用太担心。”

万周咀嚼着人参说:“这位王爷人随和,别紧张。”

蒋聪阴阳怪气打着算盘:“人家可能抄漏了几句话……小事。”

苏韧心里直骂。中书中,公认他抄写东西最仔细。宝翔笨到连借口都编不象。

宝翔正盘腿坐在蔡述素日的座位上瞌睡,见苏韧进来,笑嘻嘻睁眼:“老二来了?”

苏韧怕被人家听见,忙环顾四周。他差点忘记了,宝翔的北海帮,在内阁发展的第一个人,就是他自己了。因为当年,他确实跟他拜过把子……虽然当时,他纯属是要气气那大胖小子。

“真没想到,我和你一起共事的愿望那么快就实现了。虽然来内阁,非我情愿……”宝翔吐了吐舌头:“我看到密密麻麻的文字,就头疼。皇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病糊涂了……”

苏韧用只有他听得见的声音问:“皇上病情到底如何?”

宝翔手里拿着份文书,用手指点其中的字“不重,不轻。”

苏韧心思活动,面上露出了一笑,耳语道:“你来内阁,别坏了事。以后不用和我多打招呼。那不利于你我。”

宝翔告诉他:“先给你放个消息,哈哈,虽然火因确实是查不出,万岁还是要追查火因。司礼监怀疑那天入宫又早走的翰林院两人。万岁的意思,为了公允,内阁必须派人协助刑部秘密审理。阁老们不肯出面,就选择中书来做。范公公跟我透露:蔡述推荐徐隐,你的老上司冯伦在御前推荐你。徐隐和翰林院来往密切,所以司礼监今早决定,由你上……”

苏韧一惊,这个差事挺棘手。老谋深算者,都躲得远远的,岂不是让他当出头鸟么?

大火需要替罪羊,几番势力角斗,最后抛出了翰林院的两个无用书生……既被抛出,就说明已无人肯保了。

抓住这个机会,就能给司礼监甚至皇帝一个印象。要是办得不够爽利,仕途生涯完蛋了。蔡述的意思,最好是借机打击清派。司礼监呢,肯定是不想把着火的过失引到宦官群头上。冯伦为了维护皇帝面子,出于保守温和的立场,大概还是想尽快了解此案。陈琪……陈琪并不熟悉他,但对他来说,明哲保身才是最重要的。江南应天府那么重要的门生都丢了,还在乎翰林院两个小卒子么?他要做的,是让案底里撇清与陈琪的瓜葛,让陈琪置身事外。

司礼监亲自点名,不能推诿。苏韧点头:“既然是秘密省查,知道我出面的人,也不会有多少吧。内阁中书,就我一个出面不妥当。我能选一个非翰林院系统的精明人,从旁协助我么?”

宝翔感兴趣:“你要谁啊?”

苏韧唇边泛起一丝笑:“蒋聪。”

宝翔咳嗽,望着窗外干巴巴说:“他俩是陈琪推荐给宫内的。我和我那口子根本就是外人,但总不能攀扯到陈琪……”

苏韧说:“我明白。但刑部大堂,还是不够机密。你要答应我,让我使用锦衣卫的监狱省案”。

宝翔点了点头,苏韧慢步退出。就听得黄,邹两个侍读进去请示。

“王爷,此事如何办理才好?”

“哈哈,按老规矩办。”

“王爷,这问题怎么解决?”

“去年怎么办的,今年还怎么办。哈哈。”

玉虚宫着火案,开始进行。当天夜里,苏韧偷偷去了一次蔡府。蔡述的指示,和苏韧设想相查无几。因为吃不准此次火灾的背景,蔡述并无牵扯陈琪这位高官之意。他要苏韧配合司礼监,将两个翰林定罪,打击翰林院的气焰,迅速了结大火的影响。蔡述还让蔡宠给了苏韧一百两银子,做为办事的经费,说了不够,可再随时支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