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犹自缠住苏韧,厚着脸皮问:“苏相公,你兄弟说,他也在官府当差。他有没有匹配合适的姑娘家呢?”

苏韧心说不好,箭步冲向自家宅门。到了门口,他立住了。

浅灰冻云,压着瓦楞。晶莹雪花,沾在窗纸上。屋内应是烧着大炭火盆,映出一个人的剪影。

剪影姿态美丽,就像晚霞里寸寸淡薄的天蓝。因为伴随着孩子们的笑声,虚幻里透着几分真。

那只能是一个人:蔡述。他蓦然降临苏家,有何贵干?

谭香性急,冲上去一脚踢开门。苏韧踱步过去,思索着对策。

苏密正在炕边玩弄皮影偶人。苏甜和宝宝夹坐在蔡述两旁,听他说故事。

蔡述见是苏韧夫妇,唇角微翘道:“来了?怎么不进屋?今日朝拜寺庙,可有趣吗?”

苏韧失神。谭香问:“咦,你来我家做什么?”

蔡述的眼睛,明亮能穿透乌云,他笑道:“铁树都能开花,我为何不能带着宝宝来做客呢?”

宝宝看到谭香,欢呼雀跃,直喊她“香妈!”

谭香捧着宝宝的脸蛋,笑容可掬。觉得几日不见,他又长大了。因为有了宝宝,蔡述带来的不安,被她遗忘了。

苏韧暗吸了一口冷气。蔡述身穿便服,气度典雅。同样是瘦,沈凝稍显病态。

苏甜溜下炕,帮苏韧捧脱下的外衣。垂发下的小脸,笑如花蕾,她告诉爹:“蔡叔叔今天说了狸猫换太子的故事。”

苏韧还给孩子一个笑脸。在妻儿面前,他不想,也不甘心如平日般卑躬屈膝。他挺直脊梁,默默凝视蔡述,蔡述果然不想在苏韧家人面前谈正事,只说:“嘉墨,去你小院里走几圈吧。”

蔡述此人,迅如闪电。跟他打交道,不容过多犹疑。

才到院中,苏韧就如实说出邂逅沈凝之事。他轻描淡写,交待了狱中与沈凝相识的经过。

蔡述听了莞尔:“富家子弟,猪狗不如得太多,沈凝是出淤泥而不染。一个人万贯缠身,却雅好读书。可爱!皇家之下,除了我,藏书最多的就是他。但他不会来我的书屋学习,我也不能去阅读他的藏书。可惜!我和他并存于这个世上,还都打算继续活下去。可怜!”

苏韧心知蔡述不会喜欢沈凝。但他那番话,似乎出自肺腑,不知沈凝听到,作何感想。

蔡述接着说:“人家既信赖你,你也不妨多关心他。三九严寒,那沈凝既身体孱弱,就不该坚持住在山中。你何不请他来你家下榻呢?”

苏韧环顾四壁:“我家……我正打算搬家呢。”

蔡述悠然说:“长安居,大不易。恰好,我府中新近秘密购了一处小产业闲置。闹中取静,风景别致。你尽快搬进去,务必邀请沈凝。那屋中新存入不少书籍,沈凝定会自得其乐。希望你不要怪我多事。”

苏韧观察蔡述,他的表情闲适。冬日小院,因为客人的身姿,显得素淡而柔暖。话已至此

,他只能答应。屋内谭香和宝宝闹哄哄的,热络如亲母子。

蔡述凝神细听,淡淡道:“宝宝还真是喜欢那位冒失鬼啊。”

苏韧心虚,感到蔡述话里有话。他称呼谭香“冒失鬼”,什么意思?尽管谭香是一向冒失。

“今晚我要入宫与圣上议事,可以断定,宝宝不久必将入学。内阁里,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做好事,莫问前程。最近,我会派给你一个肥美差事的。”

苏韧点头,心想还是不要问好。蔡述所谓的美差,说不定是千夫所指,棘手的职务呢。

蔡述看自己发白的指甲,自嘲道:“我血气不足,冬日耐不了寒。天色不早,我也要回家准备入宫了。”

苏韧躬身,快步走入屋中,叫出宝宝。

他发现,院中蔡述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到谭香身上,教他一阵颤栗。

谭香拉着宝宝手不肯放,抬脸对蔡述恳求:“留下来吃饭吧,有红烧羊肉。”

蔡述不答,牵着宝宝,点头告辞。

苏韧一直送他们到胡同口,三辆遮盖严实的马车,整齐停放。蔡述抱着宝宝,上了其中一辆。

他长久审视苏韧,似笑非笑,却没出话。

认错,还是不认?进,或是退?苏韧汗出如浆,在车子启动那刻,他上前抓住车辕:“大人?大人恕罪!”

蔡述抱着宝宝,道:“什么罪?孩子面前,值得你这样顶真。”

宝宝不明白怎么回事,瞪圆眼。

蔡述带着宝宝,苏韧不便明言,他只能恳切道:“大人,那个人向来冒失。她不懂礼仪,字也不识。她绝对不是存心冒犯大人权威,也没有丝毫诬蔑大臣之意。小的也是刚得知风雨声,大人宽宏,万望海涵……”

宝宝纠住蔡述衣襟,焦急问:“怎么了?”

蔡述安抚他道:“没什么,我们再说别人的事。”

他放下车帘,声音极其圆润:“苏韧,谁都犯错。但一句两句对不起,我是不爱听的。我告诉你女儿,等我走了,把礼物交给那一位。如果她能做到,我原谅她,并且答应她一件事。如果她不能,无论她多么不愿意,她都必须答应我提出的一个要求。”

苏韧不再说话,因为明白毫无意义。

他回到家中。果然,谭香手捧着一个高丽纸包裹,正对苏甜说:“那人送给我东西做什么?”

苏韧帮着谭香打开卷纸。夫妇俩面前,出现了一本古雅字帖。

这本字帖里,行书,楷书均有,选的是历代名帖。

谭香抱怨:“小蚌壳搞什么鬼?这本字,他总不见得想我全看懂吧。这里,还有红色圈呢,这里也有。”

苏韧出汗。蔡述方才说“无论她多么不愿意,都必须答应。”到底是什么要求呢?

御笔朱色。蔡述的圈,朱红纯正。非但不避讳,还显得正大光明。

蔡述在整本字帖内,圈上了八个字。拼凑出来,是这样的一句话:

“夫人,识字从今日始。”

作者有话要说:今年冬天特别冷。窗外的群山都积雪了。

☆、千金难买邻

宝翔入宫时,长日将尽,城中寺庙暮鼓合鸣。一到乾清宫,天就全黑了。

范忠亲自领他去面圣。上了年纪人,走在滑溜砖地上小心翼翼。

宝翔殷勤扶道:“到底是公公忠勤。换了哪一个后生伴驾,都比不得您。”

范忠笑起来,眼睑多几重:“不中用了!可皇恩浩荡,只要老奴还有口气,就要尽份心。老奴打万岁在襁褓时,就有幸伺候在侧……宫人虽多,没几个能让万岁称心的。这不,玉虚宫走了水,烧死了不少御前人,要设法补上些孩子。新手就更让人头痛了。“

宝翔笑道:“正是,我去内阁顶了几十天,什么都不懂,每日头疼得要命。想求公公可怜可怜我,在万岁面前帮我说几句情,容我放下那担子吧!”

范忠幽幽说:“王爷您是蔡阁老保举进内阁的。有什么话,你们兄弟间岂不是更方便?”

宝翔满脸苦相:“公公忍心取笑?蔡叙之明摆着是作弄我。您不是不知道,这小子打小就跟我玩不到一块儿!”

范忠乐了,举手挑了帘子,让宝翔入寝殿。御医冷松收了针灸箱,迎面出来。

宝翔笑呵呵对他点头:“冷太医辛苦?”

对方冷冰冰答:“不苦。”目不斜视,擦肩而过。

皇帝躺在龙床,两手平静摊在被面上。隔了层纱幕,宝翔虽跪在寝台旁边,看不清楚。

皇帝说话比常人要慢,京腔纯正,一个一个字,全象用老火炖出来。

他问宝翔:“听说你岳父陈琪到你府上去过了。你看他的病情,是不是好了些?”

宝翔心里一震:“臣不懂医理。我看老丈人倒没什么大毛病。只不过他推荐的两翰林闯了天大的祸,教他心里不安,总觉得有负于皇上。内阁是机要之地,陈琪羞惭过甚,一时不敢再担当如此重任。万岁,臣也是扶不上墙的货色,在内阁成天提心吊胆,只怕坏事。”

皇帝轻笑一声,道:“内阁辅臣间存有矛盾,总是朕的遗憾。倪大同古稀老人,又是朕的师傅。这回,朕再也不能拦着他告老还乡了。陈琪本是士林领袖,一年来镇日托病。你猜,他是什么病?”宝翔摇头。

皇帝说:“心病。他疑心的不是别人,就是朕。”

宝翔连忙用头磕地:“万岁,臣虽和王妃看不对眼,也要替陈琪说句公道话。他吃了豹子胆,敢疑心至尊?只因为某人办事太过辣手,清流稍有辫子便紧抓住不放。陈琪耍笔杆子的胆小。除了躲着,还能怎么样?”

“你说的是叙之?叙之对朕有忠心,才不惜得罪天下人。这次居然是翰林院捅了篓子,让朕痛心疾首。只能说,这些年朝廷选材有误,缺乏出色之辈。长此以往,只剩叙之一个顶梁柱,要累得他鞠躬尽瘁了。他已经来见过朕,甘心冒着被诬蔑的风险,答应再次主政内阁。陈琪枉费活了那么多岁,还比不了年轻人的器量。”

宝翔想了想,再进言:“臣是藏不住话的粗人。据臣所知,外界对蔡述评论是不大好听的。大概是他年纪太轻,本就靠着老子上位,还是万岁的外甥。有了裙带关系,总不够服人。陈琪心已老,还能为皇上奔走几年?在臣家,他也感慨说:万岁要人才,须从下面选。眼看就要进士大比,恰好挑人。近来选入内阁的中书吏员,很有几个能干的。此外,宝宝到了学龄,继续混在蔡家泥巴地里,对不起万岁的英名。除了这些话,臣嘴里再吐不出象牙了。”

皇帝默默无语,用手指轻轻梳理洒在胸前的须髯。

半晌,才说:“陈琪与朕,不谋而合。”

宝翔从袖子里拿出一份准备好的表章:“陈琪不只是口头说,还写好了奏章,自荐为皇子的启蒙师傅。臣求万岁开恩,给陈琪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谁知皇帝看也不看陈琪上表,又笑了几声说:“晚了。”

“晚了?”宝翔搔头。

“蔡述已推荐了陈琪当皇子师傅,朕命他拟了圣旨,不日宣下。皇子顽劣,陈琪启蒙,必定任务繁重。他且挂名内阁,人就专心留在皇子身边教书,不必两头跑了。你既叫苦连天,朕不勉强你再去内阁。蔡述提醒:按理皇子读书,应有皇室亲贵监督。皇室里,就属你年富力强。真是舍你其谁啊。”

宝翔心骂:死蔡述,存心要独享大权?让我“陪太子读书”,这差事不是更枯燥?

他一伸手,捏死了只扑火小蛾子。他故意嘟哝:“万岁?臣不懂。如此……不是叫蔡述一个人担任阁臣么?开国以来哪有这样的事情呢?”

皇帝不答,翻了个身。空气中熏香愈加浓郁,寝台绿纱帐幕,好像吹皱的春水,隐有涟漪。

许久,范忠才对傻跪着的宝翔耳语:“御体病后劳倦,想必睡着了。王爷跪安吧。”

宝翔出了紫禁城,多了万千心事。意外的灾难,损了清流,去了长者,又毁了皇宫。似乎为蔡述位极人臣,添了一把火。那个人眼皮底下,要做大任何帮派,都是难上加难。皇帝对蔡述好像已是亲信到极点……

不知不觉,他的马来到了鸳鸯胡同口。

卖烘山芋的眼线连忙上来报告:“王爷,姓苏的一家搬走了。”

“走了?啊,到哪儿去了?”宝翔暗道:苏嘉墨动作真够快的。

“小的跟踪了。他们是搬到桂枝胡同去了……”眼线的话声越来越小。

宝翔先是诧异,继而凝神,到最后忍不住哈哈大笑。惹得一班亲信,都摸不着头脑。

他捏着金鞭,沉吟道:“好,好,选得好地方!来,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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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韧一家四口,靠着大大小小的包裹,坐上了来接人的马车。直到最后一刻,苏韧才摸到了新屋的底。月儿已高,南街上依旧熙熙攘攘。菖蒲河面结了冰,就像绕着皇城根的玉带。

马车停在克容两车并行的宽敞胡同。满条胡同都悬着灯笼,白亮如昼。

谭香问:“这是……”

“桂枝胡同。因胡同口有小片桂树得名,本是京城有名的雅地。”

赫赫有名的几座府邸,就在这条胡同里吧?苏韧下车,不禁惶恐,知道自己尚不配在这种地方当主人,但骑虎难下,只有硬着头皮,他对谭香说:“桂枝飘香,名头配你。”

谭香红了脸:“说什么风话?”

金柱门洞开,一男二女迎候而出。马车夫道:“这就是主人苏中书,苏夫人,好生伺候着。”

一男二女忙不迭叫“老爷,太太”,赶着苏甜苏密叫“少爷,小姐”。

谭香慌张,苏密露出受用的笑容。苏韧待要问时,马车已得得远去。

那三人七手八脚抢过包裹,直说请进。

金柱门连着仆从们的倒挂房,里头没有影壁,只两道四尺开垂花门。东西游廊环抱正方院子,西厢夹竹桃并玉兰,东厢放着一排大荷花缸,紫红抱柱上刻着吉语楹联。

正房为卷棚顶,前檐衬着块乌木匾额“光前裕后”。后窗假山迎面,间或栽几丛竹子。穿过东耳房,可到后罩房,一溜五间,三株古柏亭亭如盖,与瓦齐高。

中年汉子相貌忠厚,谈吐不俗,自称黄三,是与新房一起买的家人。面有白麻妇人,是他的浑家,人称三嫂,长于针线烹饪。黑脸少女是丫头顺子。黄三说女儿虽长相粗粗笨笨,倒也勤于劳作。他们按照吩咐,打扫整理,专候苏家入住。

谭香本就浑身不自在,听明白了这些是佣人,就更不舒服。她平生没使唤过人,想着一家举动都要落在陌生人眼里,还要多三张嘴吃饭的开销,立马想谢绝。但她望着三嫂母女怯生生讨好笑容,总下不了狠心。

苏韧盘算了一会儿,对黄三道:“你一家卖身契跟着房子走,我不能往外撵人。至于月钱,只要你们尽心服侍,我每月给你五钱银子,嫂子两吊钱,孩子五百文。先别嫌少吧!”他虽充作主人样,不由自主挂着温柔笑容。

三叔喜出望外,媳妇孩子跟着道谢。

苏韧眼见满屋子花梨木器,崭新陈设,一应俱全,思忖包袱里东西都太寒酸,实在不便在下人面前打开,便借故说累,打发三叔他们下去。

苏密在屋里跳来跳去唱歌,苏甜问父母:“这不是做梦吧?”

谭香没好气:“我们都手脚不缺,要什么佣人?借家居住,你还把自己当老爷了?”

苏韧笑:“太太听我说:这屋子是人家借的,又不花我们一文。我们要不让人拾掇拾掇花木庭院,倒是我们不是。我在内阁顺利,能开销得起,今后与人交际有个地方。再说,你平日带着孩子们操持家务,不能专心。想你发誓要学会那本字帖上所有的字,怎么能够?三嫂和她女儿老实,但凡她们生得稍好看一点,我是断断不肯留用的。”谭香噗嗤,捶了他一拳。

等他们整理好包裹,三嫂已备好了洗澡水,顺子早就烧好炕头,叠好铺盖。谭香安顿孩子们住在西耳房,夫妇俩就睡在隔壁的屋子。谭香从怀里取出字帖,对着烛火:“我再温习温习昨天学的几个字……”她边看边比划,把字当成图来认。

苏韧信步闲庭,周身血畅。即便是借来的屋子,从自己记事以来,何尝如此安逸?同谭香结缡以来,何尝给过她母子如此安逸?人只能进,不能退。为了这份安逸,总要多几分魄力。

三叔在月下扫着门廊。见苏韧过来,堆笑道:“老爷!”

苏韧拍拍他背,问了他几句籍贯等闲话,才到正题:“这院落虽好,在本胡同只怕是最小的一所吧?左邻右舍都是深宅大院,主人非等闲之辈?”

三叔道:“既然老爷问,小的说句不怕打嘴的话。咱家在大半个帝京四合院里,能算上个‘鸡头’。可在这条胡同,就是个‘凤尾’。没钱的人买不起,有钱的人讲面子,所以这院子卖了不少天,才到您手里。院小风水好,您一定步步高升,小的也沾光。咱家左边是赫赫有名的大公主府。昌国公主是万岁同母姐姐,年近半百,没一儿半女。她家规矩海多。因公主发福,胖不能叫胖,非要叫‘吉祥’。昌国驸马是吏部尚书冯伦。他慑于公主威风,至今不敢纳个偏房。为了寄托,养了一条人见人嫌的小疯狗太平。”

苏韧与那三位,都是照面过的,听到这里,不禁笑了。

三叔接着吧唧:“大公主府已经够唬人了。可咱们右边的人家,更能唬人。您猜是谁?是万岁面前大红人,东厂头头,司礼监大太监范忠的家。里头住着他太太,两儿子。”

“范忠都七老八十了,有老婆孩子?”

“他老婆上了年纪,腿脚不灵便。范忠在王府当总管的时候,和万岁的保姆好上了,两个人结成‘对食’。保姆老了就退到这家。俩个孩子只有十二三,是范忠回原籍去搜罗来充作养子的。他们常在咱们府东厢房边游戏,隔墙就能瞧见。”

苏韧寻思:俗话“千金买邻”。这两家呢,千金都难买。此院不是卖不掉,而是想买的人太多。他本来以为蔡述要他搬到这里,是便于监视沈凝动向。现在看来,还是想太简单了。左右都住着皇帝最亲信的人。故意要沈凝搬来,蔡述是怀疑沈凝“通天”吗……

他想到这里,便吩咐三叔:“我初来乍到,不能不打个招呼。你去买四壶好酒来,明日一早跟我去大公主府。另外,记得替小少爷买只新皮球。”三叔连声称是。

次日清晨,三叔陪着苏韧先到大公主府。苏韧把酒送给了门房。门房为他叫出了冯家管事的。苏韧拿出一张精致拜贴道:“我在吏部担任总务时,承蒙尚书照顾。恰好我替朋友看房子,有幸暂居此处。与尚书公主为邻,如沐春风。请替门下把帖子上呈公主,尚书。两壶酒,尊驾笑纳。”

管事看他是内阁中书,态度谦和,不由几分喜欢,还要攀谈。苏韧说不敢叨扰,辞谢出门。

他又让三叔去买些糖果蜜饯带回家。

新家中一派详和,三嫂正洗菜,顺子正擦灰。谭香坐在日照充足的西厢,正大声读着昨晚苏韧教给的新字。苏韧为了便于她认识,将字写在大方块中,反面还画了几笔。譬如花,鱼,云,树等字。他想若是谭香学会,今后这套大字,还可给苏甜姐弟用。

苏甜苏密在院子里玩皮球。苏韧夺了球道:“在这吵着你娘学功课,以后去东厢玩吧。”

东厢房后有块空地,堆了不少土石。苏甜苏密玩得热闹。隔着矮墙,隐约听见隔壁有男孩儿笑声。

苏密玩球,最爱踢高。不出所料,“啪”一声,球越墙而过。

苏甜跺脚:“都是你!”

苏密气呼呼:“怪我?爹,帮我把球要回来吧。”

苏韧抱着苏甜苏密上了土石,从墙头窥视,那边园子布局精巧,毫不局促,工料考究。皮球落在假山的水池里,两男孩儿跑了过来。原来是对双胞胎,活像镇元大仙五庄观的明月,清风。苏韧高声:“小儿把球踢过来。请二位公子行个好赐还。”

那两孩子抱了皮球,开言道:“新搬来的?仁兄的儿女也是孪生吧?怪好玩的。”

苏甜笑着叫:“两位哥哥好,来我家做玩吧!”

苏密可怜巴巴道:“两位哥哥帮帮忙吧!”

那俩孩子商量了片刻,说:“我们把球送过来好了。先要和家母说一声。”

不出半个时辰,范家的两个养子双双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