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韧领着他们转了一圈院子,恰逢三叔买了吃食回来,苏韧就在东厢招待他们。

那范青,范蓝都不上十三岁,还带纯真天性,边吃边聊,不一会儿就和苏家人熟悉了。

范青说:“苏兄,你去内阁时,让你夫人带着甜甜蜜蜜,来我家走动走动吧。家母老寒腿,成天在家说些王府皇宫陈年旧事,就怕没人听。家父在御前忙碌,半个月才回家一次。我们已由万岁恩赐了举人出身,到十八岁才授予官职,除了做游戏练几笔字,没什么意思。”

苏韧道:“内人最近发奋认字,改日一定到两位仁兄府上拜望老夫人。”

范蓝笑:“那么大还认字?”

苏韧回答:“两位仁兄有所不知,内人上次进宫时,因不识字,在万岁面前有失体统。她回家后引以为恨,奋发图强,发下宏愿。说只要她能认出全本,万岁御体就能好利索了。”

范青范蓝相对叹息:“有这回事?下次父亲回家,定要问问他。”

苏韧随他们跟儿女在东厢聊天玩笑。自己借故到正房,翻出来三本古字帖。这是当年在杭州,教他写字的老爷临别赠送的。苏韧历经贫困,未尝舍得卖掉。他掂量几番,选了其中一本唐人临摹晋人法书的帖子,回东厢拿给范氏兄弟赏鉴。

听闻范忠喜爱搜集古代字画,果然,范家小哥儿俩看了半天,也不放手。

苏韧顺水推舟:“仁兄们喜欢,请带回家学习。再还给我也是一样的。”

范蓝躬身道:“多谢苏兄。我们回家,定代你向父母问候。”

吃了午饭,苏韧决定去慈悲寺邀请沈凝。谭香要学字,苏密怕寒气,只能带着苏甜走。

父女俩出门,巷口一片喧哗,大队人马簇拥着几顶轿子过来。三叔说:“是大公主回府。”

苏韧拉着女儿,低头等候公主的仪仗通过。

有顶轿子帘子一动。但什么人都没说话,就过去了。

父女上了马车,苏甜才告诉苏韧:“爹爹,我才看到轿子里,有个好胖好胖的婆婆。”

苏韧抚摸她说:“这条胡同里,不能说胖,只能说吉祥。”

苏甜好奇:“范家哥哥的爹,又要伺候万岁,还要当厂长,好忙啊!”

苏韧好笑,女儿还不懂“东厂”的意思。今日东厂,与锦衣卫平分秋色,只更受皇帝信赖。

他道:“等会儿到庙里见了沈叔叔,你怎么请他?”

苏甜自信说:“我说:沈叔叔,我家住在桂枝胡同,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左边住了个吉祥婆婆,右边住了位厂长公公。您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苏韧开怀大笑,把苏甜抱到膝上。儿子虽说贵重,女儿终究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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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香在家学了半天字,腰酸背疼。她复习了七八遍,不耐烦写那些,便让三嫂去找捆废柴。

她把学会的字一遍遍念着,刻在木头上。

学字,实在太难了。怪不得人家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一生的烦恼,从认字开始。

谭香恨死了小蚌壳蔡述,怪他心思险恶,逼迫她这般辛苦。相由心生,那张面孔,越想越丑陋,简直给苏韧提鞋都不配。怪不得他不结婚,因为凡是明白的女人,断不肯嫁给他。

她心里怨气,下手就狠,不小心刀划到指关节,破了点皮。对她来说,这种事是家常便饭。她跑到厨房,用盆冷水冲了冲手,再寻点盐,龇牙咧嘴抹手上,扎了条手绢。

三叔三嫂,在院子里看见她的脸色,只好讪讪笑。谭香问:“苏密哪儿去了?”

“少爷在东厢。”

谭香走到东厢。苏密坐在一张摇椅上,怀抱只暖手炉,小手捏根牙签,不时扎点盘中蜜饯咀嚼。丫头顺子蹲着身,给他捶腿。苏密嗳声道:“轻点!笨!”

顺子忙说:“对不起,少爷!”

谭香看了冒火,叉腰道:“你是哪门子的少爷?懒洋洋躲家里,尽学财主家的坏样!”

苏密回嘴:“我踢球腿酸了,爹爹让我在这里休息的。”

谭香夺了牙签,对顺子说:“你去,别理他。他都被当家的惯坏了!”

顺子逃走。苏密哭起来。谭香甩着火辣辣的手,满肚子邪气。

这时,三嫂禀告:“太太?隔壁大公主府来请您。说是大公主要见见您。”

谭香扭头:“不去!管她哪门子公主?我管教儿子,没得闲。”

“万万使不得!您为了老爷着想……”

架不住三嫂动之以理,谭香只好走一趟。苏密奇迹般住了哭,擦把脸说:“娘,我想去。”

谭香没奈何,拖着苏密一起去。

谭香已有了不少见识。如果把皇宫比作凤凰地,那蔡府就是孔雀园。大公主府的五进四合院,则是个山雀池。土山环墙,槐柳参差,林间群雀飞鸣,三两鸬鹚伫立浅水,野趣极浓。再看房舍,楠木罩栏,西厢临池,古朴自然。谭香母子跨过瓶式门,到了间大屋。

她光注意到什锦假窗的雕工,没留心“淑德遗范”的御笔金字牌匾。

“来了吗?”

“来了!”

屋里站着四个一样高的丫鬟,炕上坐着位穿着素雅,极为肥硕的女人。有个二十左右窈窕入时的美貌媳妇,正替她推拿,那媳妇斜飞谭香一眼,挑挑细眉。

谭香想:这么胖,还这么神气,肯定是皇帝姐姐没错。她带着苏密给公主行礼。

大公主喘了几口气,说:“你是苏家媳妇?你儿子和你丈夫长得好像。”

“公主见过我男人?”

大公主道:“见过,还不止一次……”

谭香问:“在哪里?”

大公主笑,让身后媳妇推拿得轻一点。

她叹气说:“在男人最爱去的地方。我看你啊,倒是个吉祥的好模样。”她喘了一会儿,语重心长:“你别光顾着为你丈夫升官得意。千万小心狐狸精!你叫什么啊?”

“谭香。公主,狐狸精在哪里?”

大公主用手揉揉腰:“傻孩子,狐狸精到处都是。男人有点貌,有点钱,有点地位,狐狸精就全聚拢来,杀都杀不完!若要夫妻长久,要么你自己厉害,要么找个不如你的丈夫!对不对,婳婳?”

谭香记得,小时候曾遇到过一个叫“婳婳”的女孩。她好像和大白有些牵扯。

那美貌媳妇边替公主推拿,乐呵呵说:“我可不好说。我人又不够精明,容貌又不及常人,嫁了个太医是我造化。怎比得人家命好,从小就会抓大鱼。知情知趣美男子,前程似锦中书郎,不是人人都配得起他的。”

谭香张了张嘴:“你……你,是不是开药店的金婳婳啊?”

那媳妇从公主身躯后露脸,笑道:“是啊,妹妹大概是到过我在城北开的高丽人参堂吧?这年头假药次货多,我们货真价实的生意惨淡啊。多亏唐王爷照顾,把我介绍到各位公主府上推拿针灸,贴补家用。”

大公主拍金婳婳的手背:“你还哭穷?说你不聪明,不俊俏,那是颠倒黑白。谭香,你长得有点像我年轻时候。今后你可常来府里坐。关于管男人的事,你不妨讨教讨教婳婳。”

谭香脑子里跑满想象出来的野狐狸,没听清大公主的话。

她一抬头,只见大公主满脸慈祥,金婳婳怡然自得,点头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

我虽曾住北京,但搞不清楚四合院具体名称。

为了写本章,学习了一些时间。

跟我一样不明白的读者,请看下面的平面图。

一,三进四合院平面图

二,普通三进四合院立体图

☆、黄金衙门,萝卜心经

入夜的内阁,静得可怕。苏韧走笔沙沙,满脑子却都是另一盘棋。迷雾散去,圣旨颁下,指定陈阁老为皇子师傅,唐王监读。准许武英殿大学士倪大同致仕还乡,赏全俸赐万金。陈退倪走,蔡述名正言顺独领风骚。折腾一场,蔫了清流,削了中立,独独红了本来已经大红的蔡党。红到极处,离“黑”也差不多少。险得苏韧现在就想寻后路。

他将份折子摘要完毕,同成堆的折子攒起来,对手哈口热气。

革新,嗯,又见革新。自蔡述重回内阁,臣子上书中最时髦的,就是“革新”二字。蔡述老爹蔡扬当道时,蔡党就以“革新派”自居。憋了多少年,直到这几天,革新才成了最热那盘菜。非但蔡党喊革新,非蔡党也号召“革新”。难怪人说官员如妓,既然“革新”是恩客所爱那枝花,人人都要抢插自己头上,才不至于显得落伍。

苏韧徘徊到冰封水池前,想起倪大同钓“鳖”的情景,不由笑了笑。

有人丢了块石子过来。苏韧缓缓回头,眼神清透:“倪阁老,下官还是等到您了。”

倪大同大笑:“鬼小苏!简直半个诸葛亮。”

苏韧弯腰:“阁老谬赞。承蒙您照顾提携,下官虽然寒微,也有惜别之情……”他压下后文,眸中有了泪光。

“你想不到叱咤风云一代老臣,走得却会如此冷清吧?”倪大同笑问。

这场面,苏韧早想到了。昨儿黄侍读等人无声无息收拾了倪阁老旧物,透露今晚就是他回乡之时。官场嘛,一向人走茶凉。何况大家都认为倪大同老迈痴呆,献殷勤也是白搭。

苏韧行事与众不同。他与任何人交往,都重视收场。朝政变幻莫测,倪大同毕竟是元老帝师,且心里明白得很。苏韧今天借故磨蹭到月高,正要对老人显示心意。

因此,场面越冷清越好,越能让倪大同记得住他。

苏韧从怀里摸出个木雕渔翁:“这是下官妻子雕的,送给阁老玩。渔翁背篓里放着一块石头,是我在家乡捡的。”

倪大同高兴,抢了渔翁,将石头“啪”倒在手心。月光下,雨花石泛着青葱光泽,朦胧中春江见涨,群鸭凫水,村落茅舍,芦篙丛生。

“阁老,这块石头应了苏东坡‘春江水暖鸭先知’。您在家乡颐养天年时,更能体会到闲适之趣。可惜下官晚生了几十年,不得不顶着将来之风雨,在朝廷里勉力。”

倪大同握住石头,笑得如老顽童,眼神烂烂如电。

他想了想,对苏韧说:“小苏,我平生阅人多矣,你这个娃娃不简单。不过你还是太年轻了。告诉你个大道理,朝廷里的人都是树,好坏就看长势。紫禁城内树,全靠金水河养活。无论内阁姓陈姓蔡,大家头上只有一片天。谁都别以为自己聪明,就能昧过天去。蔡党是树,清流是树,中立更是树。哪个能翻天?”

苏韧连忙低头:“多谢阁老赠言。苏韧无论靠在哪里,都不会忘了最要紧的宝氏皇朝那片天。”

倪大同收了木偶,递给他把短剑:“送你这个吧。说不定你有天能用到。”

朝廷明文法律,内阁官员携带武器入禁城,杀无赦。这把短剑……?

倪大同望着冰面,说:“这把剑是我从前送给万岁的,那时候他还是亲王。他登基之后把剑还给我,让我藏在内阁以备不测。剑埋多年,我老了,万岁也不再年轻。今夜索性挖出来,不能再让它锈烂了。” 苏韧脸色郑重,用袖子擦了擦剑鞘,将它放入怀中。

倪大同叹息:“每次看到俊秀而沉着的青年,我总会想到当年的万岁。他像你这年纪的时候,就有深远志向。苏韧你不是甘于庸碌的孩子。可是真到了那个高处,人往往就会变了。望你能有所坚持,不负自己的初衷。”

苏韧点了点头。送走倪大同,夜空冰蟾清冷。他经过文渊阁,瞥见有人孤立抱袖,不由暗叹。

苏韧嗓子有些干:“……阁老?”

“嗯。我从小认得倪阁老。他临走,我想再看一眼。”蔡述走到月光下,红袍玉带,清华无匹。

苏韧以为他早回府了……。这人神出鬼没,不能以常理推测。

蔡述眼尾一挑:“苏韧,你现在正怀刃吧?有一天,你会不会想杀了我?”

他的态度不认真,也非玩笑。那双黑得发蓝的眸子,苦涩,冰凉,宛如冬月。

苏韧笑了笑,神态倒严肃:“阁老,我杀您之前,您会先杀掉我。如果那时您已不能,那么,您生何异于死?”

蔡述听了,扣下玉带,像挺满意。

他对苏韧转个话题:“接近年关,户部新预算迟迟不决。既然你上次提到为万岁重修玉虚宫预留款项,我想还是派你到户部去最合适。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

苏韧愣了愣,提醒道:“我是江苏人。□□有令:江苏,江西,浙江三省税重。凡此三籍贯者,不得入户部为官。我若去,恐怕遭受非议,有损您声誉。”

户部不能做完预算,大伙都别想安心过年。户部本是蔡党大本营,内阁插手是迟早的事。

去户部办事,向来油水极丰。重中之重的任务,假如能办好的话,真比去逼供翰林那下作差事,要长脸多了。

其实,苏韧已私下已分析过户部帐,也琢磨出一套办法。碍于开国皇帝的那条规定,他以为直接派自己机会不大。蔡述敢做,居然把“难办肥差”交给了他。他心中暗暗高兴,又不免紧张。

蔡述口气,比下野老臣还要轻松:“你只是内阁的官,去户部只算我差的。我本来没有什么好声誉,再多笔黑无所谓。至于江苏人……苏韧,既然你曾流落天涯,你的籍贯谁能说得清?”

苏韧把头低得更低,没有言语。

蔡述静了静,忽然笑道:“灯亮了!你瞧!”

苏韧抬起头,内阁每间屋子,都亮起了灯。无声黑夜,被光明扫去了寂寥。

蔡述抿着嘴角,带着少年人的专著神采:“不单是我们这里亮了灯,六部九衙,帝京附近所有州府,此刻同时都亮灯送倪阁老出城。这是我安排下的,你觉得如何?”

苏韧注视他说:“阁老妙人,才会有如此妙法。”

蔡述收了笑容,望着夜空道:“没什么。我本来是个爱用华丽送别的人。”

苏韧“喔”了一声,把这话记牢了。

内阁中书下放户部的消息,传得飞快。不过两天,苏韧一屋子的人都听到了风声。

苏韧这才宣布了自己一组被派的任务,特别强调道:“既然蔡阁老垂询,小弟就拉上了三位兄台帮忙。若是顺利,大家都有功劳。若是不顺,小弟宁愿一人担当。说穿了,我们今年去户部,就是为了省出三百万两,以备国家不时之需。”

他说完了,与万周对视一眼,对徐隐点点头,又向蒋聪阴恻恻一笑。

万周咀嚼着人参,徐隐抚摸笔杆,蒋聪胖脸上出了虚汗。

苏韧道:“哥几个是不是以为咱们有点悬?”

蒋聪推着算盘珠:“国家岁入一千六百万两,光皇室就要开销掉四五百万两。户部预算每年都是紧巴巴的,让我们再抠出三百万两,谈何容易?”

其实蔡述只要预留二百万两。那三百万两,是苏韧怕完不成,故意定高的。

徐隐黑脸:“边疆不是一直讨要军费吗?廖总督那么大面子,户部还拖拉着不给。我们去了他们就有了?我本不长于财务,不便多说。”

万周把人参全咽下去:“我是户部出来的,不得不先提醒一声:户部从侍郎到主事,几十号官没有一个省油的灯。他们联手起来对付我们,说不定蔡阁老面前,还是我们不是了。”

苏韧开颜:“我们不怕。户部几十号官吏,不过是一群萝卜。俗话说:一个萝卜一个坑。咱们四个并不要多费力,只要养好萝卜,收成自然就有了。”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手令,说:“有了这法宝,户部的萝卜肯定能听话。”

万周将手令展开来,另二人也围拢了。

苏韧在窗边负手,对自己这个“江苏人”进户部,已胸有成竹。

十多年来,户部一直是蔡氏父子领衔的衙门。蔡扬死前,才把户部尚书的位子让给儿子。蔡述这两年行使宰相大权,为了避嫌贪污,明面上并不过问户部实事。但户部尚书之官,他依然兼着。户部本是肥美衙门,又最讲论资排辈,每个坑都被人占得死死的。苏韧到户部前,向蔡述提了两个要求。一是带上同组三位。二是请蔡述空出户部一个缺。要调动全部,那缺越高越好。他本以为蔡述会勒令年老的裴侍郎退休,然而蔡述十分干脆,索性辞去自兼的尚书衔。

尚书位一空,侍郎就心动。侍郎若动了,郎中就要挪。郎中挪了,下边主事也要跳。以此类推,户部因为一个缺,人人心里起了浪。苏韧借着这时机,跨进了户部那片萝卜田。

他曾在吏部总务处干过,户部很有几个认得他的人,但他还是头一次和裴侍郎说上话。

裴侍郎肥胖悠闲,颇有只“太监猫”的风度。他亲自介绍苏韧他们和户部官员认识,又兴致勃勃带苏韧参观庭院。户部不愧为黄金衙门。愣是苏韧挑眼,也没在这百年建筑找到一处油漆剥落。水潭里的锦鲤,条条大得像精怪。

裴侍郎不失时机道:“嘉墨,本以为新官上任三把火,没想到你我在这里观鱼。”

苏韧笑道:“下官最恶心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新来的人,还不熟悉情况,怎么敢在老前辈面前卖弄?非要胡搅蛮缠,不止烧坏了各位的心情,还烧乱了蔡阁老的用心。我们几个到户部,就是来学习,观摩。都是蔡阁老的人马,哪能窝里斗,给他处看笑话?他们三个,尚能帮把手,属我最不懂。”

“嘉墨谦虚了。你是阁老身边的,比我们消息要灵通些。户部的尚书位,有没有合适人选?我老了,怎么都没关系。住担心手下这几十个人的饭碗。”

苏韧让裴侍郎坐了,才低声说:“侍郎,此次若由你们自己挤出来三百万,那就不愁了。外界的人,谁有这神通?谁还敢窥伺户部尚书位?玉虚宫成了荒地,重修是早晚的事。那三百万两,不仅能帮阁老应急,还奉承了万岁。您上一层楼,部内几十号人都向前挪个一步,多好。”

裴侍郎沉吟:“三百万两……三百万两……”

苏韧冷眼瞧老头腰间那块通透无暇的翡翠,心说抄了你家,三百万两就差不多了。

他微笑着,在侍郎耳边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您虽然上了年纪,绝非无能。蔡相即将革新,您是知道的。何不在户部内以‘创收节余’为由,率先搞一次革新除弊?苏韧不才,愿意辅助阁老一马当先。事成之后,下官一定在阁老面前为户部请功。”

裴侍郎理财数十年,姜是老得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