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不是不能建功立业,可总要有个机会不是?

他存着私心,腹诽一番,当着王府亲随们,继续哈哈:“得,叫什么事本王好容易出来一回,看不成花,不尽兴!”

亲随们七嘴八舌乱出主意。有建议王爷去看秘演荤戏的,有提醒王爷去探望老相好的,还有的撺掇王爷去厮混一对姑苏新上京的小旦。宝翔听了,哈哈笑半天,打了个喷嚏。

那宝翔亲信的长随等到末了,方说:“咱王爷大病初愈,保养为上。王爷,小的曾伺候您到过附近冯驸马别墅。他园子里也有牡丹,还有许多小的叫不上名的花草。岂不是个幽静的去处?”

宝翔眼睛一眯,听闻冯伦近日来在家养病,说不定正在别业消闲。冯伦不比常人,虽然他不肯担担子,但几十年来常得皇帝信赖。在别处胡乱看花,不如去姑父那里沐沐春光。

他拨转马头,点头称赞:“好主意!”

快到冯府之时,他们远远见一队官员仪仗。宝翔率先将马避让路边,亲随们只得跟从。

天气渐热,轿帘半卷,轿中官员容止矜严,衣冠楚楚。宝翔认出他是如今独掌吏部的林康。

冯伦名义上还是吏部尚书。林康来此,想必是为了探望冯伦。

宝翔到别墅,意外见马厩里停满了车马。管家引他进了园子。

宝翔笑问:“才是吏部林大人告辞?这里面还有谁呢?”

管家只答半句:“正是林侍郎。他将我家大人所付的书画俱修补齐全了,特意送上门来。”

他们过了一个小湖,累山环水,修竹萱草,分外清华。

冯伦布衣藤杖,如田舍老翁,正在书斋里指点小厮们整理图卷。

宝翔哈哈道:“姑父,多日不见。想不到林协和百忙之中能有这等闲,赶明我也请他修补。”

冯伦见是宝翔,非常喜悦:“你那场病凶险。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到林康,他这人虽有引人诟病处,但也有他的长才。我到老眼昏花之年,先前不过是个挂名,早该让贤了。我叫林康只管处理,不必跑远路请示我。他管人事的,很不容易,左右讨不到好。”

宝翔笑呵呵说:“姑父是大善人。朝廷空出来那么多新职位,他捞钱都捞不过来,也就可以不计他的辛苦啦。”

冯伦不以为然道:“他难道是悬空的神仙?光他一个人吃香火钱?你坐在捞钱的衙门,上下打点,防人暗箭,更不容易。若不是我家里今天客人多,我还留他吃晚饭呢。”

“嘻嘻,姑父,你请了谁?”

冯伦牵着宝翔手,带他出书斋,过了道长廊:“我这都是一群闲人罢了。”

宝翔向前看,忍不住笑了。

卷棚下,摆着两张八仙桌,八张长凳。一群驸马爷,老少齐聚正打骨牌。

见了宝翔,他们也不放下骨牌,随手打个招呼。

定国公主驸马张云年岁最轻,素与宝翔要好,这时正在坐庄,侃侃道:“我们这才五六天不见。病娃娃居然听到了风声,寻上这儿,是来破咱们这赌局来了?”

宝翔看他那板凳有空,挤过去同他并坐,伸指说:“小姑父,我不抓赌,我只揭发。你一个大理寺卿,如今放着一堆堆的秀才案卷不管,跑这里偷懒来了?你还拿着皇家的双俸呢。”

张云踩他脚说:“天煞的,你不知我当年就不想当大理寺卿么?定国肯下嫁给我,我对日头发誓:这辈子靠着公主混老婆家饭了。我说我胆小,定国也说:我家里的傻,哪有三姐家蔡扬一半的胸襟?万岁发话:小张你别愁,朕这是太平盛世,刑部能揽自然揽了去,不会到你棘寺。可现在呢?刑部要大理寺同审。不只审一个,得审一把水葱似嫩翰林出身的。我已告了病假。定国忧郁,你不是不知道。我也抑郁,这病八成传染……哎,姑父,轮到你出牌啊!”

福国驸马陈炬年过古稀,出了牌,慢条斯理说:“小张你真别怕。家里有公主,你只想吃口饭,打打牌,谁管得着?那工部,我连假都不告,干脆不去了。各地工程,除了紫禁城里的,哪有钱来做?叙之招来那笑模笑样的,叫什么来着?……苏韧,他倒是能干。我打算工程完了,保举那后生一程。这地方,想做的只管做,不想做的强不了。”

边上一桌驸马打完一局,小厮们忙着上茶。坐庄的裕国驸马,把象牙骨牌磊成山,轻抽一块,哗啦啦全倒。众人皆笑。裕国驸马打京白谑道:“倒了一张,再连儿一张,挡都挡不住!”

宝翔哈哈笑,心想:这倒是个玩法。真不知蔡述坐庄的那一局,哪张骨牌会坏事。

众人笑音在耳。长廊阴影里,有个人以更字正腔圆的京白问:“哥几个乐得甚么似的今儿说出来,咱们同笑笑。”

廊边挂着的金铃,汪汪作响。那人身长鹤立,衣袂当风。他身后,跟着一个老侍。

众人瞪眼结舌。张云手里骨牌,“啪”的掉地上。陈炬整个人一哆嗦。

宝翔一口气没岔开,猛地咳嗽。姥姥的,怪不得戒严,原来皇帝出宫,竟在西郊!

冯伦面露诧异。凭着与皇帝的老交情,好歹他头一个稳住了,下跪道:“臣等恭请万岁圣安!不想圣躬降临鄙处,臣等仓猝接驾,望吾皇恕罪。”

驸马们不愧玩骨牌的老手,默契地一个个跪倒,口中都是万变不离其宗的问安话。

皇帝唇边一丝笑纹,连说平身。

宝翔因位置关系,跪在末尾。皇帝对他亲切点头:“飞白瘦了,还是胖点好。”

“遵旨。臣回去进补。”宝翔仰面,笑得无邪。

皇帝扫视桌面,蔼然问:“你们在打骨牌?好个兴致。朕多少还记得规则,可惜无人陪着玩。”

没有人敢吱声。宝翔想:有皇帝在旁,能自在起来的,那不是人。

冯伦言笑晏晏:“臣记得万岁,蔡文献公,唐恭王,还有臣一起打过通宵。蔡文献公牌艺精湛,但还不及万岁。先帝曾说;太祖子孙中,唯有万岁您是钟灵毓秀,多负才艺。”

皇帝慨叹说:“父皇为政勤敏,朕在这一点上,望尘莫及。朝政先有蔡文献公鞠躬尽瘁,再有蔡叙之子承父业,勉力维持。蔡家不仅襄助时政,更是太子的外家。蔡家,众卿,与朕本是一家人。天下苍生,所赖不过我们一家而已。大家是荣辱与共,同气连枝。各位打牌归打牌,勿忘了渊源。”

皇帝多年来隐身,少有对大家讲这么多话。众人屏息领会,山呼万岁。

宝翔离龙体近,嗅到残余药香,不知为何,心旷神怡。

皇帝对冯伦说:“朕名为闭关,实有惜花之心。今日偶然出游,恰路过子约园池,欲重温旧梦。既然是一家子,各人不用拘束,陪朕一同赏花。”

冯伦欣然:“臣等见识浅陋,幸有万岁指点迷津。如此君臣同乐,实在三生有幸。”

宝翔瞅瞅桌上东倒西歪的骨牌。想皇帝虽不是神,但和他一起,再俗的都能雅起来。

众人簇拥皇帝来到后园。冯家别墅牡丹,自有特色。一片花丛,无白无黄也无紫,尽是红花。丹砂浅粉,胭脂赫赤,托于绿叶之中。因地处京郊水泽,多有野禽。冯家以红绳系着金铃,串于花枝之间,以惊群鸟。皇帝龙颜大悦,道:“这不是皇后妹妹的法子吗?”

冯伦悄声说:“是。后妹巧慧,臣家以此纪念。”

皇帝望着一片红花,对身后范忠说:“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如今三公主去世,蔡扬与她合葬。皇后之妹,当时以纤纤弱质,泯灭于兵乱之中。她香巧玉陨,作古多年。朕念皇后姐妹情深,思之怆然。应追赠其越国夫人之位,给予‘懿”谥号,立冢于蔡文献墓侧。”

众驸马听皇帝淡然提及一段公案,且做个了断。因他们多少都晓些内幕,实在不便有所表情。

只有宝翔,年纪尚轻。他听庭中风吹金铃,满目花红如血,想孝贞姐妹美人薄命,颇觉齿冷。

他想:皇后的妹妹,不是早就躺在孝贞墓里了么?难道再立个衣冠冢?恩断义绝的,非合葬一穴。情深义重的,死了还要拉出来演戏?难怪蔡扬那么绝一个男人,临死都忍不住痛哭。

皇帝坐在朱栏前,神情静谧安详。众人听了口谕,都倚栏坐了。宝翔和别人一样,不敢坐实。

皇帝想了想,问冯伦:“西湖的关寿眉,是留在你这养老么?”

“回万岁,他眼已盲,耳半聋。每年皇后忌日,他都会在花前弹唱,牙齿落了——漏风 。他有个孙儿,得其真传。万岁若不嫌他年小,可传他出来献丑。”

张云轻轻告诉宝翔:“定国下嫁时,我十六岁。听过关老弹唱,真余音绕梁。”

皇帝首肯,不久,管家领着一个削肩少年出来。少年跪在花间叩头,呈上弹词曲本。

皇帝转身,让年纪最大的福国驸马陈炬点一出。陈炬受宠若惊,不敢推辞,点了一出《仙游》。

少年领旨,低头理弦,正要开唱。皇帝止住他,问:“你爷爷教过你铁心道人的‘西湖仙人’四句么?”关小郎点头,皇帝命他先唱那四句。

众人凝神,且听小郎唱道:

西湖仙人莲叶舟,又见石山移海流。

老龙卷水青天去,小朵莲花共上游。

关老的丰采,宝翔是无缘见识。但他以为关小郎弹唱,为当世卓绝。

这一唱,能让宝翔这样听了就忘词的,把四句话牢牢记住了。

宝翔本来存着赏花游玩的心思,结果在冯家遭遇圣驾,足足侍奉了两个时辰。

晚上别了冯伦,他疲惫地乘马回府。离街门还有两里路时,有人骑马从他身边疾驰而过。

宝翔提起精神,望了一眼那背影,登时清醒。他眼皮跳,对身旁亲随吩咐:“不许跟着我!”

他一夹马肚,身子下压,直追骑马人。那人有所察觉,提僵回首,正是小飞。

二人在皇城根凑在一起。小飞目色焦急:“老大,出事了!金五哥要你回锦衣卫衙门。”

夜风灌袖,宝翔的耳边,仿佛又响起冯府里的金铃声。

“讲吧。”宝翔咬咬牙,神态沉着。

“具体的我不知道,四哥五哥也是刚得的消息。应天府民变,杀了巡抚皇甫靖。”

宝翔沉吟,再咬牙说:“皇甫靖是蔡扬的学生。杀了张光祖后,派他去江苏,说是总理粮储提督军务兼任巡抚。这人傲慢,善于搜刮,但罪不至与死。江南富饶。浙江履遭兵祸,江苏倒是本朝首次……”

“老大,民变声势浩大,前所未有!可金五哥急得不是这个,你知叛军拉得是什么旗号?”

宝翔一愣。

小飞接着说:“他们打得是钱塘帮的旗号!首领自称山九之子,名叫山白!”

宝翔闷着,身子像着了火。他脑子里满满的,只有两个词儿。

大事不好!置我死地!

作者有话要说:小孩子大了,上学也是个问题。

他有些小聪明,思维方式特别,

但是,个性太强,比较急躁。

目前,有一种倾向是把孩子从小培养成一个学霸,

另外一种办法则是对小孩适当引导,因材施教。

我觉得,还是第二种更符合小孩的天性。

孩子折腾来回,换了个学校,从“一”走向了“二”。

这半月来虽不太平,但我终于心安了。

☆、誓言

入夜,锦衣卫衙门里满是灯笼火把,人影幢幢。应天府发生民变,只不过是桩国家大事。而钱塘帮这个被掩埋的旗帜再被拉出来,对宝翔等却是攸关性命。水来土掩,金文文召集了知晓钱塘帮□□的几个人来商议对策。

上至蓝辛,下至小飞,人人惊惑。唯有宝翔一言不发,愣愣地翘腿坐着听。

他从十来岁入主锦衣卫,在人前始终是跳脱的人物,一反常态静下来,却令众人招架不住。

金婳婳走到宝翔身后,忍不住笑道:“欸,这人稀奇。山白复活人间,是把他吓傻了?”

宝翔瞪了金婳婳一眼,没言语。

蓝辛扬起卧蝉眉,道:“不管他是谁,反正总是假的!锦衣卫十年经营京畿,按例并不过江。就算有人穷究到北海帮,亦可称兄弟们因武艺结社,天下多得是。老大你应力主朝廷尽快从严剿灭乱民,以脱干系。真有人以钱塘帮旧事陷害,你尽可以矢口否认,反责其诬。”

宝翔赏玩佩刀,并不说话。

金文文清咳一声:“我初始惊愕,看老大不乱方寸,才渐渐心平。钱塘帮是旧时江南最大帮派。当时,山大爷势力遍及江浙,颇流惠于民。可后来山大爷死,除我们几个北上者,早已‘树倒猢讯散’了。何来余党?锦衣卫与钱塘帮的渊源,除了在座的没多少外人知道。老大就算是真山白,谁又能指认出来?如今是官逼民反。有人杀了地方官,扯个旧旗帜来笼络人心,怕不够服众,再假托是山大爷儿子。那未必是冲着陷害我们来的。”

宝翔点头说:“我是钱塘帮的山白,旁人不知道,蔡述是一直知道的。多年来,五哥你替我战战兢兢,可他从未揭破过。所以我乐得背负与他‘狼狈为奸’的名声。他不亏我。”

蓝辛摊手道:“哼!他手里捏着你把柄,无非是想你胳膊肘向着他罢了。蔡述在城中只手遮天,可是除了他家豢养死士,他并无调兵之权。廖严那边的人马,远水解不了近渴不是?”

宝翔唯有默然。想蔡扬灭钱塘帮时,完全可杀了自己。何况蔡述受了重伤,蔡扬更有迁怒之意。他把自己带到内廷,多少有想借唐王嗣的身份,重建起锦衣卫,以分东厂兵权的意思。

金文文对宝翔进言道:“这次江南事,是戳到咱们眼皮底下了。管与不管,都在你自己。不管,你远隔重山,唯恐反应不及。管,你是以身涉险,可能面临重围。你前年奉旨已下过江南,用了苦肉计,换来了蔡述与万岁的满意。再来一次,如何脱身?应天府号称富庶,人才济济。可先是儒生聚议,倒蔡未成,再有此番劫难,以蔡述的性情,两番被打脸,哪能善罢甘休?既然上次他没有斩草除根,这次他必怨毒而大加屠戮,只是苦了江南的百姓。”

宝翔道:“五哥你比我还知道蔡述。”

金文文拍拍他肩:“金某办刊,写了多篇蔡述消息,顺道揣摩过此人。你离得他太近。哪怕有一天尽入眼中,你都难全舍下他。”

宝翔低低说:“他是我的表,父王曾以胡琴亲授他。”

金婳婳摇头,蓝辛叹气:“你这么想,人家是怎么想?蔡述用心极险恶。上次沈明之事,原是他看不得沈明风头健,拉你入伙。他躲在幕后,由你与沈对峙。若不是……你命早休矣。”

宝翔哈哈一声,不能反驳。

他心里想好了:应天府事,他上回当了傀儡,这回是一定要管!无论如何,他要再下江南。

深夜,他出了锦衣卫衙门,直奔蔡府。蔡府门前,管家蔡宠提灯伫立,躬身道:“恭候殿下。”

宝翔笑:“阁老怎知我要来?”

“禀殿下,阁老尚未回府。他只传言吩咐小的;王爷若来,不许怠慢。权请王爷到书房小坐。”

书房外的花圃,芍药半谢,紫藤未盛。洁白纱幕里,一只雪似的猫儿昂首步入。

宝翔自午后食不知味,至此心思才定,更觉疲累。

他想:天下事既已如此,皇帝都不急,我急此一时,有何用处?

因此他趁着蔡述未归,身子一横,将美人榻上伏的白猫挤走,好让自己打个盹。

他睡不多时,便打起呼噜。恍惚之中,满鼻子香味。

他睁开眼,蔡述去了乌纱,穿着大红官服,就坐在他的脚跟。

“叙之,我饿了。”

这是宝翔见到他,想起来第一句话。

蔡述指着桌上一个食盒,说:“我吃剩下的粥,你想不想尝尝?”

宝翔欣然,蹦下美人榻,自己动手,盛了满满一碗粥,一口气喝完,又盛一碗。

蔡述冷笑说:“看来这粥合你口味。”

宝翔问:“什么粥?”

“鸭丝粥。是南京六合的鸭子,今晨才送来京的。”

宝翔啧啧道:“味道是不错。听闻六合鸭有名,可惜我上回在监狱里没尝过。”

蔡述浅笑道:“你下回再进监狱,我一定差人天天送鸭肉与你吃。”

宝翔眼为粥的热汽所蒙,看对面那红袍者,仿佛还是个少年。他放下碗,正色说:“我可不想再进监狱。唐王的骨血到我算断了。但我这辈子想好好活着。春花秋月,放歌舞剑,我都喜欢。哪怕就为了多喝几碗别人喝剩下的粥,我也乐意!”

蔡述脸色微变,目如寒星,扫视宝翔的面庞。宝翔眼都不眨,任他看个分明。

久之,蔡述沈静说道:“看来江山万万年,真是你我无福消受。你的粥凉了,还想吃什么?”

宝翔抹了嘴,摇手道:“吃多了脑重。谈不得话!叙之,应天府的事情我听说了。钱塘帮的事嘛你也知道了。姥姥的,这口气你哥我咽不下。我请你上奏皇上,准我南下江南为钦差,以戡内乱。不管是不是钱塘帮余党,我都收拾干净了,再回来见你。”

蔡述鼻尖一动,说:“是‘表哥’,不是哥。你是‘请’我呢,还是‘求’我?”

宝翔气道:“哎呀,你当我状元吗?和我玩儿咬文嚼字?哥怎么样,要杀也是杀了。表哥又怎么样,我存心害过你?这回算我求你了,行不行?”

蔡述呵呵,苍白脸上方染红晕,收住笑说:“今晚,万岁在清修殿中召见过我。”

宝翔本应故作惊讶凑上句“万岁不闭关了?”。他觉得太造作,还是省了,只嗯一声。

蔡述又道:“你真求晚了。你去呢,是领兵,还是安民?乱民约有万人,占据了江浦,还把应天府大小官员压做人质。中军都督府纵有十万兵马,只有会同兵部才可集结指挥。目下,朝廷的兵部侍郎形同文员。尚书只有两位。一位是我老师廖严,另一位是致仕后依然领衔的倪大同。中军都督魏国公年老无能,挂名而已。驻扬州的佥(qian)事倪彪,正是倪大同侄子。万岁垂询我如何平乱,我不可能提到北边的人。他们刚杀了皇甫,我不便推荐我身边人。我只好说,倪大同既靠近江南,可让他与侄子共同平乱。至于文臣,我推荐了翰林院的杨映。为了我夺情的事,杨映等人率文臣跪哭,我虽奉旨打了几个,还是愿意给他机会的。”

宝翔惊道:“倪大同复出了?”

蔡述袖手道:“复出便复出。廉颇老矣。他已七老八十,还能马革裹尸?我不是没有胸襟的。”

宝翔心道:你这不是胸襟,是把烫手山芋扔给异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