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头看着天空闲淡的说:“少臭美,是工作进行的很顺利。”

周一上班的时候非浅接到酒店的电话说是仲微的手机找到了,他当时留了两个联系号码,第一个打不通第二个就是她的。她给仲微打过去也是打不通,刚好陪王经理出去办事,路过的时候就去认领,工作人员让她仔细确认到底是不是这部手机,因为他们也只是根据型号判断的。非浅没办法只好让他们把手机充上电,她也只是在开机的情况下才能把它认出来。间隙的时候她问是在哪里找到的,服务生说是在垃圾分类的时候被清洁工人发现的。手机打开来看着像是他的,为了确认就随意按了拨通键,里面有六个未接来电,都是沈乔悄。

笑容依旧2 正文 第二十六章

章节字数:3238 更新时间:08-04-29 13:42

她来之前就知道陪经理出来应酬免不了是要喝酒的,早早打好了推辞腹稿不料真正上了场才明白盛情果真难却的道理。一轮一轮酒被敬下来头就开始有些发飘,微醉中想起来他那天说的,“我气该等的电话没等到。”那时以为他在讲气话,原来是真的,只是因为在等别人的电话,等别人的电话可以让他那样倾注耐心,看着他俯下身一寸一寸的去找手机,那般专注那般投入,在他的世界里做他的事情,与她毫无关联。非浅暗自嘲笑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样的错事需要经受这些磨难,每一次下定决心认真去爱的时候就会遇上难堪的事情,他的未婚妻或者他的前女友,每一次下定决心去托付幸福的时候就会遇上艰难的抉择,去信任他或者不信任。她好笑,自己只想过简单的平静的日子,只想涉江而过看芙蓉千朵,究竟为了什么让她的生活一而再再而三的戏剧又戏剧,荒唐又可笑,如果这一次下定决心闭目不闻未来于她是否泪洗残妆人远天涯近。她大概喝醉了,心里面有很多的前尘旧事在翻滚,新愁连带着旧恨借着酒力隐隐发作。手机响而复响,她索性关了机,对着新的一轮一轮酒来者不拒。喝到后来王浩已经是拦不住了,一再再帮她挡着酒,她却不懂人情世故般固执的强调自己还能喝。一桌人因为她的参与互动俱是有些喝高,周仲微破门而入的时候姜非浅正被某个丑态毕露的老男人搭着肩闲话家常。他本来就满心怒气,当即血气如巨澜骤然冲破了九天,双眼血丝暴跳,若不是敬仁用力拦着一准当场开杀。恨不得把那张丑陋的面孔撕得粉碎,大步跨到非浅背后,狠狠的甩开她肩膀上的胳膊,抓起她拖着就走。

她模糊中觉得眼前来的人是他,他身上淡淡清爽的味道和暖暖的温度,意识还残留着一点清晰,呢喃着:“我的包,手机在里面。”

他恨得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的吼着:“你那手机还留着做什么。”

震得满桌的人都是一惊,酒也醒了大半,那个被甩了手臂的人正要站起来质问,动作愣在一半仿佛石化了。

他抄起包半拖半抱着带她到门口,对敬仁也是不客气:“回头再找你算账。”

敬仁本是怕他又惹事,好心的跟了来,揽下了一场架却也没少看一场热闹,周仲微发脾气吓着了自己公司的客户还要等着他算账,只是因为他升了姜非浅的职务,说出来有多么的冤枉。敬仁又偏过身子看他抱着非浅拐过楼道走出他的视线才隐隐笑出来,看来这次是动了真格。那个嘲笑他好男儿志在四方凡事率性而为的周仲微也会因为女人隐忍到这种地步,却没来由的有些担心,只怕他入得太深。

仲微生气的把非浅丢到副驾上又重重把门关上,她都未有知觉,歪在那里喃喃的讲了几个字,又昏昏睡去。他脾气那样大却也没了办法,只得又俯身过去帮她系安全带,她身上散着浓浓的酒气,气得只想掐死她,但也只是想,狠狠的瞪着像是能把所有怒气一并瞪出来,而她却只知道睡。

下午时开完会出来看到有她打来的电话就拨了回去,先是没有人接,以为她没听到就又拨了几次,都没有人接,一气之下就连续拨过去,竟然被她挂断了,再拨过去就关了机。他开始时只是气,后来逐渐担心她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初晓也说不知道,当下就到她们公司去找,同事说是和经理出去了,他又去找了敬仁。一连串的问和寻到最后却是看见她和别人把酒言欢,还喝得那样烂醉,被人揽着肩膀揩油还乐呵呵的浑然不觉。想起来他便血液倒流竟又无处发泄,她静静的歪在座子上一脸红晕他就不忍心去惊动,想吼她的话都吞在喉咙里,尽管此刻就算是雷鸣她也定是不会动的。只有把车开得飞快,才能稍稍泄愤。而她却又禁不住这样的速度,胃里一阵酸气翻涌,大声的叫他停车,刚停到路边就微微颤颤的跑过去呕吐。他看着她难受的样子,又是气又是心疼。轻轻的扶住她的肩膀,帮她拍背。不住的问:“好些没。”又跑到车上去给她拿水漱口,等非浅慢慢镇定了才又扶她上了车。这一次小心翼翼,先把脑袋放进去再把腿抬进去,关好了门自己也坐到了驾驶位上又帮她把窗摇下一点,不敢再开得那样快,只让车缓缓行进。

可是她却一吐不可收拾,即便是这样的待遇胃里还是不得舒服,一阵一阵的像要发作。他安慰她:“就快到家了,就快到了。”

等他把车停好,抱她出来,她又像是忽然醒了酒,左右看了看,严肃的说:“这是你家,我要回我家。”

他一点脾气都不剩只是无奈:“我家不是近么。”

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下了车还不忘嘱咐:“拿包,手机在里面。”

他又被刺激到某段神经,不耐烦的说:“你那手机留着有什么用,还老惦记着。”

她醉的七荤八素,口齿不清的讲:“是你的。”认真想了想又说:“我的也是你的,原本是你送的。”

他像是笑了,“什么我的你的,知道是我送的还不接我的电话。”

她咧嘴的笑起来,像是小动物一般,用他的心里话讲就是那个笑容纯天然,无毒无害却让人担心一旦失去便再也无处可寻。于是心软得把她打横抱着走,动作竟有些滑稽,平时讲究风度仪态的人却也顾不及那么许多,为了她能舒服一些,像把自己一颗心抱在手上,只想把她放在最安全的地方,放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

到家后端了热水递给她,非浅自己捧着杯子安静的一口一口抿着,脸上还是明显的两抹红晕,脑子也是转不过弯,钝钝的只觉得晕。

他柔声问:“非浅,好点没。”

她抬起头来看着他,重重的点了点,却不小心把水洒了一身。

他又恼又怜的扶她起来,跑到盥洗室去放洗澡水,一边生气的责她:“谁准你喝那么多酒的。”

她还能记得跟他吵嘴,眼波流转着,“你属霸王龙的吗,凭什么对我什么那么凶,我想喝就喝了,难不成还要请示你啊。”

他笑:“你以为呢,就是要请示我。”

她扬起下颚毫不客气的说:“你是谁啊,你管我。”

他点点她额头,眯着眼像是逗猫,“你说我是谁。”

她理都不理,一头倒下去,“不知道,不认识。”

仲微才是终于笑出来,胸腔里面颤抖着,轻声哄她问:“再醒一会好不好,洗了澡再睡好不好。”

她想了好一会,才又坐起来,果断的说:“那你不许偷看。”

他的脸仿佛也是红了,“我看你做什么。”

仲微帮她把外套脱了,确认了好几遍她一个人行不行,她反问:“你是要帮忙么。”

他真想把她撅着的嘴唇咬下来,她是生来与他作对的么,都喝醉了还这样的不听话,还照样能反驳他,照样能气他。轻轻把浴室门关上,又敲了敲门说:“有事叫我。”

她不应,他也没办法。只有坐在沙发上干等。过了很长时间终于等得怕了,才又去敲门。敲了很久她都没有反应,他着急推了门就进去,俯在浴缸上摇晃她:“非浅,醒醒。”

她半睁着眼睛哼了一声。他才安了心,然后才注意到眼前氤氲的雾气,才注意到她飞霞的双颊,殷红的双唇和迷蒙的眼睛,才注意到她浸在水里,赤裸的在他的面前荡着水漾,才注意到自己的心跳已经快到无法控制。半真半假的背过身去,拿了浴巾丢到她头上,嘴唇有些发干,哑着嗓子支她:“赶快擦干了穿好衣服出来。”

再度把浴室门关上,他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其妙的紧张,和一点怅然的失落。站在那里还没有稳下心跳走开,非浅就裹了浴巾出来,整间屋子只有这一寸的空间略显狭小,薄薄两堵墙隔出的走廊拐角平时就只够两个人刚刚好擦肩,这一下就更是显得局促了,甚至有些拥挤,尽管只有两个人。他忽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还在想是要转身还是怎样的时候,就已经不由自主的吻了过去,她嘴里还有酒气,他一探再探,只觉不够深不够纠缠。她肩上额头上都有薄薄一层水汽,不知道是水还是细汗,他轻轻抚上去便不能自已。而非浅却明白了点什么,可是无论是她的微微挣扎还是她虚晃中的抵抗于他都是诱惑,并且不想抵住,也抵不住了。她只想推开他,却被他越抱越紧,她酒醉还未散,使不上力气,隐约中不知是梦是醒。恍惚间又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在他意乱情迷的怀里又把乱七八糟的事情想起来,硬生生别开脸,对他吼:“你走开!周仲微你走开!我讨厌你。”

笑容依旧2 正文 第二十七章

章节字数:5643 更新时间:08-04-29 13:43

他微怔,恍若笑出来,“哪里讨厌。”

“哪里都讨厌。”

他笑着望向她,目光中迷情翻滚。她低头去躲,却左右躲不脱只有抵在他的胸口,那里的心跳极速让她脸红不已。仲微的吻不间断的落在她披散着的长发上,潮湿的散着温润的幽香,在微光下隐隐若流水。非浅逃不过他的怀抱以及他身上的灼热,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是拼命的推他,似张牙舞爪,“你为什么要来招惹我。”

他只当她是喝醉了,借势吻向她的脖颈,耳后,下颚,密密麻麻的烙下炙热的痕迹。仿佛还留有上次的记忆般,在急切的探寻和动情的回忆间来回辗转。他霸道的气息仿佛铺天盖地,非浅就那样失去挣扎,渐生迷离,只剩下不断重复的疑问。而他埋首在她胸前,呢喃着回答:“是你先来招惹我的。”即便此刻有人告诉他前方是悬崖,也没有半分思考去及时勒马,只有纵身,哪怕是一晌贪欢。

非浅何曾不是贪欢,天旋地转时酒气上涌,迷迷糊糊中用力捶打着他,全身狰狞着疼痛。

仲微弯腰抱住她轻声哄,“就好了。”他的声音有说不出的轻柔和缓像是带着魔力,仿佛面对着水晶球,因为晶莹剔透所以不敢触碰不敢惊动。她恍惚中想起来第一次来,也有人这样轻声的哄着她,魔法没有生效仍旧痛到撕心裂肺,然而却不知道那点痛远远不是尽头。

仲微动情的低声唤她,“非浅,非浅。”一遍又一遍,耐心等待回应般,玩味她的名字。一遍一遍。

非浅不知是梦着还是醒着,疲惫到睁不开眼睛,却能看到他蔓延的激情。听到他的声音,叫着自己的名字,出奇的宁静。朦胧中问了一句或是答了一句,叫他,仲微。

他终于喉咙里忍不住发出低吼,在最后的时刻像是叹气,“我的非浅。”

第二天早晨她被手机铃声吵醒,那时还躺在他的怀里,清晰的知道了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仲微也听到了铃声,稍稍有了动作,非浅赶紧闭上眼睛装睡。他有些恼的不想去接,打电话的人却不依不饶,才轻轻的抽出胳膊翻身下床。非浅不知道该怎样脱身,听到他大声嚷嚷了几句,很快就走了回来,俯身在她耳边说:“有急事要处理,我走了。”她装作未闻,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听到他开门关门,没了动静才爬起来,这样一起身更觉头晕,定了神才看到他就披着睡衣站在床对面根本没有离开。急忙抓住被子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你不是走了么。”

他裂开嘴笑得一脸阳光灿烂,“以后装睡别把眼睛闭得那么紧。”

非浅愤恨的望着他,便忘记了尴尬。他走出去,给她时间换衣服。

她知道他是真的有急事要处理,这样短的时间电话不断的响起来,调整好了呼吸推门出去,趁他还在打电话,拿起包,才说:“我自己打车走。”像是怕再待一秒就会出事情,急急离开。仲微来不及挂上电话,只剩看着她的背影笑得清浅,显出有些漫不经心的深沉来。

非浅直到坐在办公桌前还在气喘吁吁,昨天下午的问题又一股脑涌到面前,本来是要解决问题的,没想到更是理还乱了,埋怨自己为什么不借酒问个彻底,一整天都在出神中冥迷。看到那盆茁壮中的君子兰,便能想起沈乔悄怀里的那盆。头痛欲裂。

到了下班时间难得没有事情要去处理可以准时归家,电梯门刚打开就被里面冲出来的初晓撞了个满怀。

初晓把她拉到一边,不换气的质问着:“到底怎么回事啊,昨天怎么都找不到你,也不在公司也不在家,手机又关了。周仲微找你找到鸡飞狗跳就差挖地皮了。你出什么事儿了么。”

非浅听到有人讲昨晚就头疼,哄她说:“就是去吃了顿饭,手机又恰好没电了。”

初晓翻白眼,揶揄她:“你可不能玩失踪,就算躲到月亮后面,看你家周勇士那气势也绝对可以弯弓射月。”

非浅被她夸张的讲述逗得想笑,悬了一天的情绪在这会才忽然放松下来。很久没有这样两个人一起找地方吃饭找地方玩了,轻松得教人怀念。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刚进门座机就催命一样响起来,她预感到是仲微,犹豫着不想接。电话响而复响,她才拿起来听。

仲微问:“怎么那么晚才回家。”

她简单的答:“和初晓一起出去吃饭了。”

他也简单的问:“那怎么又关机。”

她说:“看电影的时候关的。”

他终于不耐烦,“姜非浅,你凭什么爱理不理的。”

她也不知道抵触情绪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只说:“没有,就是有点累。”

他沉默了一会问:“周五有时间么。”

非浅还没有来得及理清时间,他就接着说:“周五晚上见我爸妈。”

她条件反射一样的问:“为什么要见。”

仲微被她的自我保护弄得困惑,语气笔直而生硬:“是他们想见你。”

她反应不及时,举着听筒楞在一边,恐怕是和上次见楚颐慧的性质不同的。舔着嘴唇,谨慎的问:“一定要去么。”

他满不在意的说:“当然可以不去。”

非浅被他的态度弄得紧张,如果他说不可以,她还知道该怎样办,可是他说可以,她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偏开话题问:“你不是去重庆出差了么,周五就能回来吗。”

他不答话,两个人就那样隔着电话线僵着局。

忽然他说:“原来你还会打劫。”

她吞了口气说:“我只想做活。”

他哈哈笑起来:“差点忘了你得过苗苗杯。”

非浅笑也不是,气也不是,被他笑得发窘,“你到底打电话来做什么。”

“约你见封建制家庭的大家长啊。”他一副随便的口气,“忘了说了,还有我大伯,就是可可的爷爷。所以,建议你穿的漂亮点。”

她瞪着眼睛问:“不是说可以不去的么。”

仲微还是轻松的说:“是啊,你可以不去。”

非浅就要抓狂,大声的愤愤:“你阴阳怪气的做什么!”

他才正经起来,“我没有阴阳怪气,我在等你还魂。”

如果他在眼前非浅真想打他两下,忽然就放下了之前的别扭,认真的问:“仲微,为什么要见你大伯。”

他琢磨了一会半开玩笑半是真的讲:“因为走漏了风声。”

这一周过得很快,仲微仿佛是想起来就给她打个电话,乱七八糟的聊些有的没的东西,比如突然打电话来跟她说,发现解放碑前的美女也不过了了,或者随便讲讲成都的兔头真的很好吃,又或者小天鹅的火锅味道地道的麻地道的辣。非浅有时候跟他吵上两句,有时候甜蜜个三言两语,大多时候都在听他讲然后说些嗯嗯啊啊。而工作也越来越忙,好像除了应酬以外所有的事情她都在参与,全然成为了经理面前的小红人,闲话也跟着接踵而至。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姜非浅的男朋友是周仲微,而周仲微又是何许人,沈乔悄是周仲微的前女友,之类,被很多人在茶余饭后讲得摇曳生姿。她只当是什么都听不见,她的耳朵和她的记忆一样选择过滤的能力很强。只是那天走得匆忙忘记把手机还给他,每每看到都觉得是一段伤疤,需要被揭开,需要面对。她还记得酒醉的时候,问他是在等谁的电话,而他那个时候早就意乱情迷看朱成碧,埋在她脖颈间情深的回答,你的。她知道那个答案信不得,却固执的觉得也不是自己看到的答案,女人的第六感有时候敏锐得使自己摇摆。她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在赌博。

初晓问她:“认定了吗。”

她竟然还在茫然,那个茫然使得她有些看不起自己,究竟在怕什么,在等什么,在困扰什么。

初晓问:“你是不是怕自己不是最后的那一个。”

她知道怕的不止是这些,可是再深一点的东西,她自己也看不清楚,当局者总是迷,从迷途到迷岸,总是不能准确的看清前行的方向,从遇上他开始事情就随着他的节奏进行。她甚至怕见到他的伯父以及他的父母。她知道自己钻牛角尖的毛病正在复苏,可是却抑制不住的去苛责过去。如果可以,她也希望在二十二岁时就能遇上周仲微。如果可以。

烦心的时候她喜欢做很多事情去主动分散注意力,所以当棘手的问题突然以最糟糕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也并没有显得慌乱。吴秘书出了事情而翻译又出差在外,加拿大的客户提前到来,只得她去做陪同翻译。临时翻资料,背专业词汇,好像自从大学毕业就难得碰到这样大把的蝌蚪文字,关上门关了手机拔了电话线,埋头背单词,一时背得头昏脑胀几不欲生,好像以前读书时也会临时抱抱佛脚,何况还可以打小抄,她又渐渐稳了心思。非浅从来不是争强好胜的性子,只是习惯于踏实本分的做事情,如果事情不找她就安于墨守,如果问题找上门就努力解决,她就是那样一个人。初晓喜欢说她不上进,她倒喜欢说自己是知足之足长足。所以当她坐在会议室里微笑着成为主持大局的人物时也不觉得有多么紧张,也不怕会出什么样的错误,总之是竭尽全力而已。

只是,那时候她忘记了仲微正在辽域饭店等她。那天是星期五,那时候是下午五点。

仲微一直在等,虽然之前有过预感她不会来,他还是执意在等。他订的包厢在父母和大伯的隔壁,本来做了最坏的打算,即便是她临阵脱逃,也给她机会,没想到她根本不打算来。手机拨通果然是关机,又是关机,他已经没有心情再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去找她,那种捉逃妻的游戏已经玩腻。八点的时候给大伯周继广打了电话,像模像样的解释了一番。

过了一会楚颐慧打了过来,“听你大伯说了,你们怎么回事。”

他还是一贯吊儿郎当的口吻:“我还在重庆,今天回不去了。”

母亲说:“你是我儿子,你身上几根毛我都数得清清楚楚,难道还不了解你。你是宁肯被所有人误会也不会让家里人抓住把柄的。问题出在姜非浅身上吧。”

他说:“既然你知道的那么清楚,还要问些什么。”

楚颐慧一贯冷静,“仲微,我一直很纵容你。你说要娶她我也没有提出异议,哪怕她既平凡又普通,只要你觉得好我也不打算阻拦,我是担心,你诚心诚意的要娶,她不是真心实意的要嫁,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他反抗的情绪又上来:“我不明白。”

母亲讲:“我只问你,非浅她为什么没有来。”

他随口说:“她工作忙。”

母亲威严起来:“我希望你能找一个可以顾家的女孩子。”

他不经心的应付着:“我是娶老婆不是娶保姆。”

母亲问:“非她不可吗?”

他答:“对。”

挂上电话才开始自嘲,怎么就非她不可了,她是真的既平凡又普通,固执起来拉也拉不动,笨起来也是愚钝得可以,可是跟她在一起就是舒心。他爱她。也许在她打开橙色灯光的那一刹那就爱上她了。记得那日他静静端看着她的无助,看着她四处寻灯,看着她小小的影子在黑暗中摸索,看着她沐浴在忽然降临的暖色里,那一刹那他能够想到的是,如果有这样一盏灯守候那么每日回家也是好的。万家灯火,他的家也该有人分享灯火,那么才应该叫做家。非浅问过他为什么要喝烧开的水,其实没有为什么,因为厨房有了热气才会显得多一点人气,不会觉得回得是旅店,冷冷不似家。也许一开始并不是多么的爱她,一点一滴的渐渐积累,开始喜欢看她抿嘴笑,开始喜欢看她神气活现的跟自己拌嘴,开始喜欢看她在灶台前忙碌,开始喜欢她待在身边哪怕只是安静的坐着,开始喜欢看她的固执看她的投入看她的喜怒哀乐。开始想要把她保护起来,开始对她的眼泪无可奈何。知道她在为别人哭泣就不可抑制的恼怒,自私而坏心的认为除了自己没有人可以让她伤心落泪。当他知道姜非浅就是曾经听到过的油画美人,那个余清修的油画美人,那个自己戏谑过的油画美人时,也想过要放开手,将她当作旧时云烟,那时候才知道自己已经陷足很深了,因为无法安心偏过头去过眼。他只是遇上得晚了,不是错了。所以他找到余清修,其实他知道清修最大的缺点就是凡事顾虑太深,总把责任背得太重,没想到,找到他只是拿回来一张请帖。那一刻他的心里不是喜悦而是担心,想把她放在自己可以照顾得到的地方。带她去婚礼现场是不得已而为的选择,那时候也是头昏脑热,看不得她失魂落魄担心她会去钻牛角尖,一时热血的带她去了,然后看着清修上了电梯就开始后悔,只盼着事情不会太糟糕。当姜非浅打开门的一瞬间他怦然,于是知道,已经不能失去她了,或者说已经不能让她离开了,失而复得的喜悦的也不过如此。只是他太过自信,从小到大想要得到的东西一向不会失手,没想到遇上了她就溃败了。他几时这般狼狈过,事情都已经到了这地步还在想她可能会来。想起了一句东成西就里的台词,如果有一天我忍不住问你,就算你再不情愿也要骗我,不要告诉我你最爱的人不是我。

会议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钟了,非浅回到办公桌前已经快要累脱了形,若不是那盆君子兰摆在太显眼的位置她也根本就想不起来今晚的见面了,惊慌之下忽然就站了起来。王经理正走过来对她今天的表现表示赞赏,竟被吓得一惊,忙问:“出什么事了。”

她完全顾不得回答,拎起包就往外冲,一直想着一直担心着一直紧张着竟然就那样给忘记了,每晚睡觉前都在想要穿什么衣服,可能要回答什么样的问题,可是怎么就能忘记了。她是真的愚钝得可以,就能在问题来临的时候忘记了那么重要的事情,她只知道工作要解决,究竟发了什么怔,怎么会把自己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仲微的电话已经拨不通了,她知道他一定在生气在发疯,拼命的拦车,急得没了办法,完全认不清面前开来的是不是出租车,只是心急的伸着手。所以意外的当一辆车开过去又倒回来,摇下车窗认出是余清修的时候,她也想不到那么许多,只是拜托他送自己去饭店。

清修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着急的姜非浅,记忆中她总是不紧不慢的让人恨得牙痒。这么晚,在办公楼下急急的拦车,想必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也不多问,只是安慰说:“不用着急。”

非浅只盼着能再开快一点,定定注视着窗外,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可是,教她如何能够不着急。她是不想面对,可她也没有懦弱到去逃避。

清修直接把车开到了旋转门,她匆匆说了句谢谢就跳下车跑了进去,多一句话都没有说。他知道,非浅已经把他们的过去彻底放下了,她看他的目光已经陌生。心里的滋味有些奇怪,是羡慕或者嫉妒,或者是祝福。

笑容依旧2 正文 第二十八章

章节字数:4682 更新时间:08-04-29 13:44

非浅跑到前台被告知周先生已经离开,忽然变得有些麻木,不知不觉走到大堂外,被冷风吹得彻骨的寒。正在无望的时候,仲微手上的烟冒着星星点点的火光,燃得她的世界突然有了光亮,没有转头就知道他的车停在了旁边。

他语气疲惫却故作轻松的说:“上车吧。”

非浅坐在副驾上酝酿了很久的台词却什么也说不出,只缓缓的讲:“对不起。”

仲微没有回她,极认真的开着车,一口一口的吸烟,面色在缭绕的烟雾里看不真切。直到把烟熄灭了,他才开口,“非浅,你跟我说过你一路走来都是在寻他,当时我很想知道,你在我身上找到了什么。一直想问来着,后来还没来得及问就知道了大概。在S市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你那样六神无主的是遇着什么事了。在医院里输液睡着了撒娇说梦话,嫌我的手太热了,我随口一问谁的手是凉的,你清楚的回答说余清修。我才知道,你要寻的那个人原来就是清修。多新鲜呐,我和他是一块长大的能不像么,你还真是找对人了。跟你进房间收东西就知道你为什么发烧了,那个窗户大敞四开着,你一准是吹了一宿江风吧,既然你那么在意他还在我面前装什么呢。我还等着你问我要不要分手,等着你问闲七杂八的东西,至少咱俩得把话说清楚了再一拍两散吧,毕竟你要跟他在一起免不了还是要遇见我的,可是你就是不问,你不仅不问,还瞒着我,什么都不问也什么都不说。你那么傻,你以为能瞒得过谁啊。

我就想这样不情不愿的干脆算了吧,也不是多难的事。可是,你倒反过来招惹我。清修从S市回来,我们一起喝酒,我告诉他,姜非浅那个傻女人没准还在惦记着你。如果他也有心不如给你打个电话。可是,给你拨了两个电话,他说,你一开口就是叫他周仲微。你是存心啊,姜非浅,你太不安好心了。打一拳给一枣?你那算是什么,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你把我们都耍着玩。你桌上的那枝梨花连敬仁都看得出来是清修送的,我会不知道么。你根本没有放下他,也不会死心塌地的跟着我。偏偏你还是什么都不说,那时候我觉得你这人没劲,真没劲。不过我这人也没意思,我压根没打算拆穿你,本来是想看看你究竟是怎么耍小聪明的,你的目的是什么,打算怎么利用我,可是渐渐发现你不是聪明,你是愚,你是真愚,愚得太可爱也太可恨了。我中蛊了才会看上你,连自己是怎么陷进去的都莫名其妙,我就那么莫名其妙的跟着你的喜怒哀乐起伏情绪,可是你始终看不到我。你眼里只有他,余清修一结婚你就又失魂落魄,我纳闷你们当年是出了什么事能让你那么放不下,还是畅妍告诉我,你就是那个满城风雨的油画美人。怪不得纠缠成那个样子,当年清修要娶的就是你呀,姜非浅,我怎么没看出你哪里美了。

当时我就想,怎么这人生跟游戏一样精彩,如果人生也跟游戏一样能够存档重来该多好。我们应该回到在电梯上遇见的那个时候,我不该同情心泛滥,不该带着病怏怏的你去医院,可能以后就不会再见着了,就没有这么多乱七八糟费神费力的事情。”

他又点了一颗烟拿在手里,声音有些沙哑,“我都觉得快要精疲力尽了,你怎么还是看不到我呢,你非要把我逼疯了不可。那天在床上,你迷迷糊糊跟我说,我们结婚吧。我明明知道你醒过来以后会逃开,明明知道你说那句话根本不是真心,我还是把它当真了。我从来不愿意跟家里人打交道,反正结婚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爸妈大伯都被请了来就等着见你了。可是你呢,你根本就不在乎,干脆躲起来不见我。你还不如更干脆一点不要来,你觉得我很可怜么,姜非浅,你坐着他的车来是为了恶心我么。”

非浅静静的看着他,他身上有浓浓的酒味和烟味,语气从始至终都很平缓听不出情绪。她清楚他在生气,却被他说出的结婚两个字模糊了全部的世界,没有能力思考更多东西。不知道还能解释什么,知道如何解释他也不肯听,却又怕什么都不说他会更生气,只勉强说:“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是意外,是碰到的,我本来在打车…”

他打断她的话,忍不住大声起来:“你不是想知道我那天在等谁的电话吗,告诉你,我在等余清修的电话,他欠我一个解释。不过现在看来不用了。”

他把车停在小区门口,刹车踩得有些急躁,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车里忽然变得安静下来。他仍旧看也不看她,镇定的说:“你回家吧。”

非浅此刻也是筋疲力尽,轻轻的叫他:“仲微。”

他偏执的看着前方,全然不理睬。

非浅到了家也是心神不宁,重重的倒在沙发里,反复回想着他的话。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要见他大伯,原是那么郑重的事情,他说,要结婚,并且当真。她都做了些什么,到底是在做什么,什么时候将他的骄傲伤得那样重。很多时候她已经把话问到嘴边,可是却张不开口,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与人亲近,从小到大一直都不知道。她也羡慕初晓,总是能清楚的把心里面的话完整的表达出来,在想高兴的时候高兴,在想悲伤的时候悲伤。她也想那样,可是她习惯了隐藏,因为成了习惯所以总不知觉的回避一些事情,比如矛盾,比如意识里不愿意面对的东西,比如担心和忧虑。

她实在是因为太累了,浅浅的睡了过去,始终没有踏实,觉得四处不安,很多声音嘈嘈杂杂的响在耳边。不晓得睡到了什么时候手机响起来,急忙翻身去接,是公司来的电话叫她去加班。等她浑浑噩噩的到了办公室听到了更加浑浑噩噩的消息,王经理说:“把手里的东西交代出去就收拾东西去51层吧。”

她不明白,“为什么?”

王浩说得也有些无奈,“你被临时调去给沈经理做助理。”又嘱咐了一句:“那边性质和这里不一样你要坚持自己的原则。”不放心的口气好像是要把女儿嫁出去的老父。

非浅领命般点了点头。

人家都说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她这一下不晓得要穷几个千里了,然而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从一开始就觉得越往上走定是离是非越近,从未料想过有一天她会搬到上面去暂住。东西不多很快就打理好了,沈乔悄走来笑得温和,“麻烦了。”

非浅轻轻摇头,“没什么。”是没什么,只是心里烦闷而已。一整天心不在焉的,眼皮跳得她燥乱不安,恍惚还是在梦中,直到下班都有些不知所措的茫然。

她给仲微拨了电话,没有人接。坐上出租车又打了一个,他还是没有接,非浅不知道眼下还能做些什么,明了这一次是真的过分了。过了会手机响起来,她忽然被惊醒,下定决心就算从此失去,也要把心里的话跟他交代清楚,他是自己那么重要的人。于是冷静的接起来,等他先开口。可是电话那一头却不对劲,没有人讲话,只是嘈杂,像她睡不安稳的时候那些混乱的声音,她仔细的听,仿佛有皮球拍地的声音,然后是仲微的声音,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还有撕裂的声音,像是在打架。她冲着电话喊了很多声,“仲微,仲微。”没有人应答。

她咬唇想了很久,给周思可打了电话,“你小叔平时都去哪里打球。”

周思可问:“什么球?他什么都打。”

她又回想了一下,不肯定的说:“大概是篮球吧。”

可可嫌弃:“他八百年不打篮球了啊,他都是大叔了怎么还做那么阳光的运动。”

非浅不敢气馁,提着气实话实说:“你小叔如果打架会去什么地方。”

可可恍然:“他又打架了?和谁啊。”

非浅说:“他朋友。”

可可想了好半天,然后惊叫,“哦哦哦,我知道了。”

非浅赶过去的时候,他果然在,清修也在,周思可比她早到正蹲在观众席上看热闹。偌大的篮球场灯火通明,他们两个人在聚光灯下像是两只斗兽你一拳我一脚的打得异端激烈,外套都被甩到一边,衬衫均是湿透,嘴角和眼角或明或暗的都挂了彩,远看过去像是瘀又像是在流血。她紧张得手脚慌乱,可可小声说,“别怕,打不死人的。”

球场很空旷,所以那些“碰碰”的声音一下一下都撞在她心里,疼得真切。他们也仿佛是累了,躺在地上喘着粗气。

可可抓住她问:“你猜谁赢了。”

她说:“不知道。”

可可噘嘴说:“我小叔打架从来没输过。”

非浅忽然想笑,难道这样也值得自豪么。沿着台阶一步一步走下去,高跟鞋踩得木地板咔嗒咔嗒的响,每一下都仿佛有了回声,咔嗒咔嗒像是规律的心跳。

他们两个人也是听到了声音,都从地上爬起来坐在一边。清修尴尬的望着她笑,而仲微却像赌气的小孩子,只是不看她。

非浅走过去,走到清修身边,把纸巾递给他,在自己的脸上比划着,温和的说:“眼睛和嘴角。”其实他脖子上也有血痕,看起来像是被掐的,足见周仲微下手有多狠了。

清修的表情有些无奈,清了清嗓子才说:“谢谢。”声音还是半哑着。

仲微霍的站起来,拿了衣服就往外走,甩开大步像是勇士赴疆场,走得壮烈而气宇轩昂。非浅对清修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小跑着追上他,拉住他的胳膊,温柔得无可奈何,“打了人难道还要装英雄。”

他停下步子,怒视着她,眼里充满了血丝,非浅忽然心疼,那种疼突兀的穿透了胸腔,让她不敢喘气。不由自主的伸手去碰他脸上的伤,他疼得直吸气。仍是不肯开口讲话,直直的看着她,好像要把她嵌进眼睛里。

非浅紧张的问:“疼吗。”

他不理,反手捏住她的手腕,拖着就往外走。非浅的脚步忽然失了方寸,感觉像是被他拽得要飞起来。直到上了车他还是一句话没有讲,她谨慎的也不敢开口。仲微眉框处的鲜血已经凝成一团,干涸在那里像是二郎神的天眼,越加显得面目清冷。所以当手机响起来的时候,他偏过头来看,她就不敢动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