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种事?”冯茂不置信喊道。

“我亲眼所见。”荣恪点了点头。

冯茂气得仰倒下去,连声喊着:“不可能不可能……”

连喊十数次才安静下来,躺了片刻一跃而起:“不对,抱是抱亲是亲,我是不是抱着亲几下就睡着了?”

荣恪嗯了一声。

“那有可能啊,醉酒的无意之举。”冯茂认真盯着他,“可是,要行男女之事,那种特别的香气,抱在怀里的柔软,肌肤相亲的亲密感觉,喝得再醉也不会认错,退一万步讲,就算我那一刻混蛋了,做了混蛋事,怎么可能事后一点感觉都没有?”

“确定吗?”

“确定啊。”冯茂看着他,“那种感觉,你应该知道啊,我说的有错吗?”

荣恪抿一下唇,冯茂指指他:“不会吧荣二,难道你……”

“闭嘴。”荣恪不耐烦道。

冯茂哈哈笑了起来。

荣恪喝下一盏酒,皱眉看着他:“别笑了,你翻供吧。”

“我不。”

“你认罪是为了保护延平吧?延平跟太后亲口说的,她没有想要五儿的命。”

“她想,她生气了,她瞧着没事人似的,可夜里睡下的时候,她翻身背冲着我脸冲着墙,没让我抱她,自从成亲后,我们两个都是抱着睡的。”冯茂垂头丧气,“延平杀过人,她狠辣的手段,我听了后心惊肉跳,可我还是爱她。她出身尊贵,一条人命在她眼里算不得什么。我跟她说过五儿不是奴仆身份,她不会在乎,她连……”

冯茂惊觉自己说多了,狠狠咬一下舌头。

“延平伤心得直哭,说你不信她。她要杀人,有的是悄无声息的方法,又何必让你去?”荣恪问道。

“她没想到我会起那么早,会亲自给五儿送汤。”冯茂声音发凉,“那天早上我拎着汤过去,五儿喝第一盅的时候,我没有下药,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一条性命,我有些不忍,可她盛第二盅的时候,开始说延平的坏话,说坊间一些风言风语,我生气了,知道留下孩子是个祸患,她会仗着子嗣胡作非为,会给延平添堵,我就下了决心。我跟她说我热,让她去拧一个凉毛巾过来,她就去了,我把药放了进去,她拿了毛巾过来,第二盅汤喝了一半,就七窍流血倒在了地上,当时就没气了,那样的症状我听说过,应该是鹤顶红的毒。这一切都说明,□□就在延平给我的瓶子里。”

“那瓶子呢?”荣恪忙问。

冯茂警惕看他一眼:“你要做什么?”

“你交给我,让仵作验一下里面有没有毒。行不行?”荣恪无奈看着他。

“那是罪证,刑部带我来天牢路上,我让庆喜扔汴河里去了。”冯茂得意说道。

荣恪腾得站了起来:“还真的扔汴河了?”

冯茂点头,荣恪骂一声蠢货,指着他说道:“我没工夫再跟你磨牙,嘴皮子都磨疼了。你先翻供,我保证查清楚案子,还你清白。”

“翻供可以。不过你还得帮着我证明五儿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不能让延平心里留下疙瘩。”冯茂得寸进尺。

荣恪指指他:“她有奸夫,我肯定能抓到,可孩子是奸夫的还是你的,我没办法证明。”

“你找太后商量,太后绝顶聪明,你聪明绝顶,你们两个一起,肯定有办法。”冯茂献计献策之余不忘威胁,“要不,打死我也不翻供。”

“你不翻供,这案子就成了死局,你翻供后我才能查案。”荣恪见冯茂不为所动,哄他说道,“我保证,保证查清楚五儿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

“就知道你有办法。”冯茂喜出望外,“你有什么办法?”

荣恪咬了牙:“七爷,你得让我慢慢想想,我既然答应了你,肯定做到。”

“那倒也是。那,你拿什么保证?”冯茂不放心。

荣恪眯了眼:“拿琼华公主?”

“不行。”冯茂打断他,“太远了,看不见够不着,你拿大双小双保证。”

荣恪皱一下眉头:“行,拿大双小双保证。”

“你要不能查明,让大双小双跟了我。不用做姬妾,延平不答应,我也不答应,就摆在屋里看着,平日里端个茶送个水,客人来了拿出来显摆。”冯茂竟然向往得笑了起来,“一对千娇百媚的玉人儿……”

荣恪忍无可忍,从衣袖中掏出一张纸,对秦义说声拿红泥过来,钳住冯茂左手食指,在翻供的状子上摁了个鲜红清晰的指印,对他说道:“一口咬定自己没有杀人,之前是因为受惊吓发了癔症,今夜里突然清醒过来,都想起来了。翻供后你也得在牢里呆着,就好吃好喝等着出狱吧。”

冯茂说一声好,抬眸殷切看着荣恪嘱咐道:“千万别让延平来看我。”

“那我管不了。”荣恪转身抬脚向外,“我可以每日给你送些葡萄酒喝。”

冯茂说一声慢走,开始自斟自饮,将壶里的葡萄酒喝得一滴不剩,红着脸站起身,赤脚就往外走,走到门边冲着看守的卫兵笑道:“我去隔壁窜个门。”

此处是单独的监牢,卫兵也不怕他逃跑,侧身往旁边一让,冯茂笑嘻嘻进了隔壁,朝着墙角草垫子上一扑,冲上面躺着的人喊了一声延平,凑了过去。

荣恪在睡梦中惊觉不对,全身汗毛倒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朝凑过来的人影挥出一掌,就听啊得一声惊叫,那人砰然倒地。

端了灯过来仔细辨认,才认出倒在地上酣睡的人是冯茂。

扯起他的外衫裹住他脸,把他送回隔壁扔在了草垫子上。

第二日,荣恪一大早进宫向太后覆命,没有听到隔壁杀猪一样的嚎叫声:“我的脸呢?我的脸呢?我俊美的脸怎么成了一张发面大饼?还是刚出锅的……”

第17章 断案①

半月后,冯茂毒杀人命一案在刑部大堂升堂问案,居中的大案后座位空着,左右摆放两张小一些的书案,坐着黄忠和魏如,他们身后空出一块,摆放着一排太师椅,每把椅子旁边都有小几,上面放着茶具和各色果子,三位辅臣,刑部尚书和左右侍郎三位堂官端然坐着。

因为事关大长公主驸马,此案在京城轰动一时,太后特命公开审理,前来看热闹的人很多,黑压压挨挨挤挤站在堂下,一直延伸到大门外的石阶下。

黄忠一拍惊堂木,荣恪走了进来,居中坐下说一声带人犯,冯茂由两位差人押着,重枷在身,拖着脚镣走了进来,拧眉站在一根柱子旁,枷锁太重脚镣勒着脚踝,忍不住往柱子上一靠,身后差人忙小声提醒:“驸马爷,不能靠着,且忍一会儿,很快就好。”

冯茂站直身子,殷切看向荣恪。

荣恪没理他,冯茂进来后,他听到几声轻微的抽气声,声音来自明镜高悬匾下的隔屏后,谁在哪儿?

“带王婆子。”荣恪略作沉吟,扬声吩咐下去。

王婆子体型微胖相貌敦厚,一身粗布衣裳,收拾得干净利索,进来跪在堂下,由魏如发问:“你姓甚名谁?家里都有什么人?”

王婆子叩了个头:“我家老头叫做王来福,人家都叫我王婆子,老头子十年前病死了,家中两儿一女。”

“住在何处?”

“在城南赁的房子。”

“儿女们多大?做些什么?”

“大儿子十八,在生药铺当伙计,小儿子十岁,在学堂读书,女儿十六,待字闺中。”

“大儿子可成亲了?”

“还没有,定的八月里成亲。”

“新娘子家里可愿意住赁来的房子?”

“并不愿意,不买房子就不成亲。老头子生前是个货郎,留有一些积蓄,我这些年在冯府洒扫攒了些,一家人省吃俭用,也只够一半,剩下的一半还得借。”

王婆子说到买房子这事儿,眼泪都下来了。

“孤儿寡母,想来是十分艰难。”魏如一脸和煦,“成亲的日子既定了,就是买了新房。对吧?”

“是。”王婆子擦着眼泪,“亏得夫人菩萨心肠,借给我们家五十两银子,并答应以后从洒扫的月钱里一点一点扣除,也不收利息。”

“这么说,冯府待你不薄,可你怎么报答夫人的?”一直没说话的荣恪重重掌击在案上,声音里含着怒意,喝问道,“驸马爷是夫人最疼爱的小公子,你却害得驸马爷成了阶下囚,金贵之身受尽磨难,你可知罪?

王婆子身子颤了一下,看向身披重枷,几乎站立不稳的冯茂,朝着他叩了个头:“小公子,老奴错了,老奴那天不该一大早进小公子的院子,老奴每日洒扫,都是照着次序,先是大公子然后二公子三公子,最后才到小公子院子里。那日定是猪油蒙了心,竟然先到了小公子院子里,没想到小公子会在何姨娘房中……”

“闭嘴。”冯茂瞪圆了眼睛,“她算哪门子的姨娘。”

“老奴该死。她让下人们这么叫的,老奴们不敢不叫。”王婆子又叩了个头:“小公子,老奴也没说就是你下的毒,老奴只是跟官差说,都看到了什么。”

“王婆子。”魏如喊她一声:“本官再问你,买了院子后,成亲的一应花费从哪儿来?”

“生药铺钱掌柜心善,答应借给我们家二十两银子,从我大儿子的月钱里扣。”提到钱掌柜,王婆子又是一脸感激。

“那套纯银的头面呢?又是哪里来的?”魏如问道。

“是钱家少爷送的。”王婆子说道。

“钱家少爷可让你为他做过什么事?”魏如又问。

王婆子迟疑了一下,黄忠在那边喝道:“一套纯银头面何其贵重,怎么说送就送,不会是你家大儿子为了讨好未婚妻,偷来的吧?”

“不会不会,青天大老爷,我们人穷志不短,断不会小偷小摸。”王婆子连忙说道,“钱少爷确实让我做过一件事。初七那日一大早我赶往府里,路过生药铺的时候,钱少爷站在门外朝我招手,让我给何姨娘,不,五儿捎过去一个盒子,说里面是安胎的蜜丸,说是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四儿初六那日来定好的。”

于是传四儿和钱少爷来,四儿落落大方口齿伶俐,摇头笑道:“没有啊,端午夜里,五儿服侍老夫人用晚膳的时候,跑出去干呕了几次,郎中过来诊脉说是有了身孕,郎中说胎相很稳,老夫人只让吩咐下去给五儿调理膳食,并没让买安胎药。再说了,我们府里太太奶奶们安胎,都有专门的郎中开药方,怎么会去生药铺定蜜丸?”

钱少爷衣着光鲜,生得有几分风流俊俏,听到问话嗤一声笑了:“初六那天夜里我在樊楼和朋友喝酒,喝醉后就睡在了那里,一直到第二天午时才醒,王大娘怎么可能在一大早见到我?”

王婆子瞠大了眼:“确实是钱少爷,我不会认错。”

“王大娘说一大早,那会儿天亮了没?”钱少爷问道。

“还没有。”王婆子说道,“我们每日都是天不亮就往府里去。”

“黑灯瞎火的,王大娘怎么知道一定是我?”钱少爷又问,“王大娘跟我并不熟。”

王婆子张了张口,黄忠在一旁问道:“那么,钱文生,你和何五儿可相熟吗?”

“什么五儿六儿的,没听说过。”钱少爷断然否认。

又传了王婆子的大儿子上堂,黄忠指指王婆子说到:“王大壮,你可要说实话,免得连累你老娘。”

王大壮磕个头说道:“五儿常去两个地方,一个点心铺,买许多甜糯的点心,然后就来生药铺,买许多山楂丸,有时候也买大黄巴豆之类的泻药。她长得好看,我们有时候想跟她搭话,可她鼻孔朝天,不爱搭理我们。开头不知道她是谁家的姑娘,年初的时候,少爷从南边书院回来,有一天五儿过来,少爷瞧着她拎着的点心盒笑道,既是肠胃不好,就少吃些,一边吃点心一边吃山楂丸,再坏了身子。五儿对少爷笑吟吟得,说是老人家嘴馋,又得哄着又不能积食,又夸赞少爷衣着时兴。后来五儿来得更勤了,常常跟少爷说笑,少爷有一次说,让五儿跟了他……”

钱文生有些急,狠狠瞪了王大壮一眼,叩头说道:“五儿长得不错,又总跟我抛媚眼,我确实跟她调笑过几次,有一次我父亲撞见了,警告我说她是冯驸马的通房,我哪里还敢再去沾惹?”

黄忠朝魏如点点头,魏如又问:“王婆子,五月初七凌晨,你可看清楚了?果真是钱文生?”

“天光没亮,确实没看清脸,可跟钱少爷一样是花哨的打扮,身量一样,声音也一样,另外钱少爷身上有一种香气,是别人身上没有的。”王婆子说到。

钱文生忙在边上说道:“我戴的香是从爪哇国来的,叫做香兰草,晒干了磨碎装在香囊里,能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香气。”

说着话解下腰间香囊呈上。

“这香囊,是女子所赠?”荣恪看一眼那香囊,挑眉看向钱文生。

钱文生说是。荣恪又问:“青楼女子?”

钱文生犹豫着点了点头。荣恪笑笑:“读书在京城就行,为何要跑到黄州去,哪儿有亲戚?”

“我们家祖辈在京城居住,外婆家也在京城,没有黄州的亲戚。父亲羡慕读书人,打小送我进了学堂,又觉得祖母和母亲对我太过娇惯,听说黄州书院每届科考都能出十几名进士,先生非常严厉,就把我送过去了,十岁就去了,人生地不熟。”钱文生哭诉。

“明年才开恩科,年初怎么就回来了?”荣恪唇角扬起笑意,“是因为送香囊的女子吗?”

“父亲断了钱粮逼我回来的。”钱文生不服气说道。

“你送王大壮一套银制头面,是为了堵他的嘴?还是要利用他为你做事?”荣恪问道。

“我要能有一套头面,早卖了换银子去了,会送给他?”钱文生嗤了一声。

王大壮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荣恪看他一眼,接着问钱文生:“初六晚上,你和谁喝的酒?”

“我没有银子,端午节连口酒都没喝上,正生闷气呢,初六傍晚,楚公子打发家中仆人前来相邀,我忙不迭就去了。”钱文生说道。

“不用说,那套头面,是楚公子送给王大壮的。”黄忠笑道。

王大壮磕个头说是,王婆子在旁边喝道:“怎么跟娘撒谎?还跟众位青天大老爷撒谎?”

“楚公子不让说。”王大壮惶恐看着王婆子,“娘,我错了,我就是想哄秀秀高兴。”

“楚公子为何这么做?”黄忠问道。

“有一次,他和五儿在药铺后面的窄巷子里亲嘴,被我撞上了,他让我不要说出去。其实,他不送我东西,我也不会说的,又不是什么好事,有什么好说的。”王大壮说道。

“众位大人容在下说句话。”堂下围观众人中,一位年轻公子手摇折扇跨前几步,风度翩翩眉目含笑,“我就是和钱少爷喝酒的楚子材,敢问姓王的这位小哥,你看到的,是我吗?”

王大壮回头上下打量着他,摇头说道:“不是,不是你。”

楚子材拱拱手退回人群当中,黄忠招招手:“楚公子别忙,本官想问问,你为何请钱少爷喝酒?”

“在下的侄子今年七岁,家中长辈娇惯,兄长想送到他黄州书院去,听说文生回京,特让我相邀一叙,问问黄州书院的情况。”楚子材拱手说道。

“楚公子的大名,本官听说过。常陪伴楚公子左右的那位名伶,叫做楚少春的,今日可在场吗?”黄忠问道。

“少春回乡祭祖去了,半月前刚走。”楚子材微笑答道。

“一个无名无姓,打小被买进楚府,训养成优伶的孤儿,故乡何处?祖上贵姓?”荣恪冷眼看向楚子材。

楚子材微笑道:“上个月少春寻着根了,就在徽州,高兴得直哭,兄长不愿放他走,我帮他求好几次情,才肯放他回去,他答应了我,很快就回来。”

话音刚落,就见几位差人押着一名人犯走了进来。

那名人犯披着重枷,衣衫破碎身上带血赤着双脚,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了脸,显见是被捕前经过激烈的挣扎厮打。经过楚子材身旁时,往后仰一下头,将长发甩在脸侧,一双俊俏的眼湿漉漉看向楚子材,哀叫一声公子。

楚子材惊愕看着他,结结巴巴说道:“少,少春,你,你怎么了?犯了什么案?”

大堂上跪着的王大壮跳了起来,指着人犯喊道:“他就是楚公子,我说的楚公子,和五儿亲嘴的楚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备注:头面,首饰,头部装饰品。一整套头面首饰的最基本配置应该是:三支发梳,钗一对,步摇一对。

第18章 断案②

楚少春来到堂前双膝跪地,伏下身叩头哀求道:“求求各位大人,别再打了,我受不住了,我都招认,是我毒死了何五儿。我爱吃一品斋的点心,有一次在铺子里遇见五儿,我因为怕被人认出,特意戴着帷帽,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我,追在我身后叫我楚公子,她说我曾去冯府老夫人寿宴上唱过戏,因为我长得像她的哥哥,她就牢牢记住我了。认识后常能碰见,有一次她嚷嚷口渴,我就请她进茶楼喝茶,她跟我说起她的事,说老夫人把她赏给了小公子,可小公子被选作驸马,住进公主府再不理她,她留也不是走也不是,眼看着年纪一天天大了。”

楚少春说着话抬头看一眼冯茂,接着说道:“她说话的时候眼泪直往下掉,我是孤苦的身世,见不得别人哭,很同情她,就帮她拭了拭眼泪,她一把抓住我,扑进我怀里嚎啕大哭。从那以后,我就总牵挂着她。有一次去一家大宅里唱戏,给那家老爷做寿,点名让我唱贵妃醉酒,我唱完到后场卸妆,那家老爷窜上戏台,扯开帷幕进去,一把将我抱住,说他也喝醉了,我是醉酒的杨妃,他就是醉酒的唐明皇,我拼命挣扎躲避,他家夫人跑了上来,一把揪住我就打,说我不男不女狐媚事人。这么些年了,我堂堂正正唱我的戏,从未受过这样的羞辱,边上的人还劝着我给这位夫人赔罪,我不愿意,他们就拿大公子吓唬我。我从小是被大公子打大的,特别怕他,忍气吞声磕头赔了不是,出来后满腔愤恨,到酒楼连喝几坛子酒,隔窗看到了五儿。”

“我突然有了一个念头,我要做一个真正的男人。” 楚少春哭了起来,“那家夫人说我不男不女,大公子也总逼我装扮成女人给他看,我一穿上戏装,他就摸我的手搂我的腰,他说要不是顾忌小公子,我早就是他的人了,少奶奶每看到我,就像看到一只苍蝇,一脸作呕的表情。想到这些人,我恨得咬牙切齿,我领着五儿到了我家,我在城西有一所小院,我问她愿不愿意跟了我,她如果愿意,我就向驸马爷讨要她,让她做我的妻子。”

楚少春娓娓述说,听的人表情不一。荣恪边听边在纸上写画着什么,魏如和黄忠不停交换着疑问的眼神,刑部几位堂官面目冷肃,方太师扭脸不看楚少春那动人的风致,孙智周看着徐泰,徐泰身子略前倾,目不转睛盯着楚少春。

冯茂快要站不住了,两位差人扶着他,勉力支撑。

堂下的人悄悄议论,他说的大宅是谁家?他是楚府豢养的家伎,楚府那是一等一的大户,也只有王公大臣才请得动他,也有的说那夫人混账,不打她家老爷打人家楚公子,也有的说楚家大公子是不是断袖啊,有妻有子的,真是作孽,又有的说楚子材跟他又是什么关系?

楚子材面无表情呆立着。

“五儿说她愿意,我借着酒兴成了她的男人,那是去年十一月的事,后来我们常常在小院子里幽会,进入正月后,许多勋贵之家开始搭台唱戏,我的黄历排得满满的,顾不上与她见面,我答应她,忙过正月就去请求驸马爷将她给了我,也想借着这个月多积攒些银子,求着小公子帮我恢复自由身,我好带着她远走高飞。二月二那日,我再见到她的时候,本来想跟她说说我的打算,可她很冷淡,也不让我碰,说是来了月信,我记得不是那几天,觉得她在骗我,她回去的时候,我一路跟在她身后,跟着她到了生药铺,看到她跟钱文生打情骂俏。她出来后,我一气之下拖着她到墙后窄巷中,跟她说了我的盘算,把她压在墙上亲她,她一直冷笑,说这些日子打听清楚了,以为你是响当当的楚公子,谁知是个家伎,我尚是自由身,你却只是个奴仆,而且你永远摆脱不了楚大公子的手掌心,她说自己宁愿做妾也不要做戏子的妻。她还嘲讽我不男不女,我当时就想杀了她,手掐上她的脖子,听到巷子口有响动,回头一看,王大壮正呆呆站在那儿,手里的药钵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我伤心了一场,把何五儿抛在了脑后,可三月的时候,她突然来找我,说是有了身孕,是我的孩子。又说那日是因为月余见不到我,以为我不管她了,说的都是气话,回去后中想起我的打算,感动得直哭,说还没有人像我一样真心待她好过。可那日窄巷中她无情的话伤透了我的心,看到她也没了之前的情意,又怀疑孩子是钱文生的,任她说什么,都不理她。她看我不为所动,就哭闹起来,威胁我说要告诉大公子,说你在楚府做大公子的禁脔,在外面又搞大女人的肚子,看大公子怎么收拾你?我更加气恼,将她轰出了院门。”

“端午节那日在楚府连唱好几场,初六总算得闲,吃过早饭我去了点心铺,听到铺子里两个女人在议论,说冯驸马的通房有了身孕,老夫人要晋她做姨娘了,她若生下儿子,就是驸马的长子,大长公主年纪大了,如果生不出儿子,那这何五儿以后可就扬眉吐气了。我瞬时明白,何五儿跟我与钱文生厮混,都是为了怀上孩子,只要有了身孕,在驸马面前就有了地位。上次她来找我,也只是怕驸马不认,找我做个最后的依靠,同样的话,她肯定也跟钱文生说过。”

他看向钱文生,钱文生头摇得拨浪鼓一般:“各位大人,我冤枉啊,我没有碰过何五儿。”

楚子材向前一步,大声说道:“那日在樊楼你喝醉了,跟我说你最爱酒色,在黄州春香楼有好几位红粉知己,刚回到京城就结识一位大户的姨娘,虽不是雏儿,但滋味不错。”

“她同时和好几个男人鬼混,只怕她自己都不知道那孩子是谁的,我没有理她。”钱文生嘟囔着趴倒在地,片刻之后突然仰头看向荣恪:“敢问大人,男女之间你情我愿,不犯律法吧?”

魏如叹一口气,单靠律法还真不能把他怎样。

“钱文生犯了三条律法。”荣恪突然发话,“其一,否认认识何五儿,公然欺骗朝廷官员,其二,否认与何五儿有肌肤之亲,干扰官员判案,其三,你明知道何五儿是他人通房,还与之勾搭成奸,祸乱他人家室。三罪并罚,臀杖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