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梨被他手上的血红吓了一跳,低头才发现自己的白裙上血迹斑斑,是刚刚被骆老板弄脏的。

“你这样回去,胡嫂才真的会担心。”

苏白梨郁闷地搓了搓手上的血污,又听见止浔说,“跟我去店里,整理一下。”

这里就在前街的一头,离骆骁的咖啡厅不算太远,步行可达,苏白梨想了想,答应了。

止浔和她并肩朝前走,就听身后骆骁连声哀嚎:“你们都不管我了吗?我可还受着重伤呢。”

“不嫌地上冷你就坐着吧,”止浔边走边随口说,“反正我有店铺钥匙。”

“我后脑勺可是挨了一瓶子!”

“还知道在女孩子腿上撞死,脑子没坏,不碍事。”

“我淌了很多血!”

止浔像没听见似的,脚步都没放慢。

苏白梨不忍,转身说:“我送你去医院吧。”

骆骁一听,连忙站起身摸着脑袋说:“不用了,我真没什么事,夯得不重,皮外伤,我刚装晕呢。”

苏白梨:“……”可她刚刚是真把人抱怀里的!

眼瞅着小丫头突然变脸转身就走,骆骁慌忙踉跄着追上他俩,一边说:“别生气啊,我可以解释的……”

“解释哪一个?是为什么装死睡在小怪兽腿上,还是为什么会从麻将档里被人打出来?”止浔的声音冷飕飕的。

骆骁发现,两个问题都是送命题,只好乖乖闭嘴,“我得去医院包扎一下,不然留疤要秃头。”

止浔根本懒得理他,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停下,头也不回地问:“医药费有吗?”

骆骁舔了下唇,艰难地说:“……钱包被抢走了。”

止浔取出褐色钱夹,隔空抛来。

骆骁一把接住,顿了下才问:“你认识刚刚找我麻烦的人吗?”

“不认识。”

“那你就答应替我还他钱?万一是讹钱的人怎么办?”

止浔用看白痴的眼神瞟了他一眼:“不然是看着你被打死,还是继续躺在小怪兽腿上?”

骆骁捏紧钱包,慌慌张张懒了辆车,溜了。关于借小姑娘大腿的事,第六感提醒他:不能聊。

真会出人命。

苏白梨跟在止浔身侧,慢慢往咖啡厅走,路上有人用惶恐的眼神盯着她,她不得不低下头。

“我看起来是不是特吓人?”

“不吓人。”

苏白梨看了他一眼,问:“刚刚那群是什么人?为什么那么凶……”

止浔一边打开咖啡厅锁着的门,一边答:“坏人,离他们远一点。”

这话可真耳熟,苏白梨心想着,跟在止浔身后走进咖啡厅,忽然从玻璃反光里看见自己的脸,顿时被吓了一跳。

她在不知不觉中抹过脸,手上沾着的骆老板的血都被抹在了脸颊上,干涸之后片片斑驳,再加上被染红的白色连衣裙,整个人像从恐怖片片场里出来的。

这还不够吓人?她拿干净的手指用力揩脸,可是收效甚微。

忽然,止浔伸手拦住了她的动作,“别揩了,皮肤都红了,用水洗才行。”目光柔和,毫不闪躲,完全没有厌恶之色。

苏白梨跟着他穿过漆黑的走廊,打开盥洗室的顶灯,又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慌忙接水在掌心,认认真真地清洗。

可是没有毛巾,到底洗不干净,她几次抬头凑近镜子去查看发际线是不是清理干净了,再次睁眼,才发现止浔不知何时从盥洗室门口来到她身边,拨开她的手,一手沾了水以后细致地替她清洁血污。

苏白梨仰着脸,迎向他,正看见他沉沉的瞳孔里倒映着的自己,他眼窝很深,这样的眼睛很容易藏心事,也更忧郁。

止浔的呼吸轻轻扫在苏白梨的额头,她的脸不知不觉中更红了,大眼睛不躲不闪地盯着他,任由他一遍一遍地拿沾了水的手指划过脸颊。

“止老师……”

止浔睫毛抬起,看了她一眼。

苏白梨不知怎么就反应过来,改口:“止浔……”

“嗯。”

“骆老板是借高|利贷了吗?”

止浔手指顿了一下,“和你没有关系。”

“可是和你有关系,你明天不是还要给他们钱吗?”

止浔静静地看着她,澄净目光里的担心掺不了假,他哑声说:“你这是关心我?”

苏白梨眨眼:“是,是啊。”

说完只见某人眼底闪过一抹喜色,松开了手,退开一些,狭长幽暗的眸子凝视着她。

苏白梨心脏突突直跳,慌张地转开话题:“还好没有回店里,胡嫂怀孕,万一吓着她……”

止浔仍是沉默。

苏白梨只好继续再接再厉:“刚刚我真的以为骆老板被砸死了,呸呸呸,不是死,是晕了——”话没说完,人就被环住肩,脸靠在他胸前。

“看见你的时候,我以为那些血都是你的。”

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又低又哑,语速很慢,“我当时在想,为什么要让你生着气离开?如果送你回去,你就不会被卷进这种事里。”

苏白梨这才想起,她之前确实是在生闷气呢!

她伸手推止浔的肩,没能推动,反倒察觉到手底下结实有力的肌肉。

“小怪兽,我追去找你,不是因为怀疑你攀附权贵,而是因为……”止浔顿了下,带着自嘲的口吻说,“只要想到你有一丁点被欺负的可能,我都如坐针毡。”

第十四章

“欺,欺负?”苏白梨听见止浔心跳如雷,甚至比她更甚,“你担心徐望南欺负我?”

“……嗯。”

苏白梨幽怨地说:“你担心得没错,他的确经常欺负我!”

止浔心头一惊,松开她的肩膀,与她对视:“……你说什么?”

“我说徐望南确实经常欺负我啊。”苏白梨掰着手指一一枚举,“小时候他成绩好,我考试99分还没来及邀功,他就带着100分的卷子回来了。上大学之后,他又是奖学金又是学生会主席,十项全能,害得我什么都拿不出来,被压得死死的。这还不算,我让他别那么臭显摆,他偏说不这样无法激励我天天向上……”

苏白梨细眉揪起,“这点上说,其实你看人的眼光挺准的——徐望南确实不是好人,从小欺负我。”

止浔:“……”

苏白梨:“你怎么啦?”从刚刚开始,这大魔头就奇奇怪怪的,先是心跳加速,现在是直出气。

完了,她又说错什么惹恼他了么?

止浔严重怀疑自己二十六年的中国话是白学了,从小怪兽负气离开,直到刚刚为止,他否定了无数种口吻,才组织出这样一句不会吓着她的剖白。

结果,她是这样理解的:)

他连礼貌的微笑,都要笑不出来了,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想找小怪兽她的爹娘问问这笨孩子到底是不是真有二十岁?

苏白梨哪儿知道他这短短一分钟经历了什么样的起伏,只没心没肺地在他胸口拍了一掌,大人大量地说:“看在你是为我着想,我就不生你气了,大魔头。”

止浔以为听岔了:“你叫我什么?”

“大,”苏白梨机智求生,一秒改口,“大师,摄影大师。”

止浔:“……”骆骁那家伙都跟她说了什么?

苏白梨的手机响了,是徐望南,她看了眼神色复杂的止浔,按下接听。

“你安全到烧烤店了吗?”徐望南问。

苏白梨犹豫了一下,“到,到了。”她为什么要撒谎啊QAQ

“那就好,刚刚在停车场我看见路口那里好像有闹事的,不放心,打电话来问问你。没事就好。”

“……你还有事儿吗?没事的话,我睡了哦。”苏白梨又偷看了大魔头一眼,他还在看着她,就像在看什么值得研究的新鲜玩意。

徐望南说:“我还有件刚听说的事要告诉你。”

苏白梨急着挂电话,“什么事儿?”

“说之前,我得先问你个问题。”

“问吧。”

“浔哥是不是喜欢你?”

咖啡厅今日打烊,本就没别人,加上盥洗室又小,手机听筒里徐望南的声音清晰如外放,就差没回音了。

苏白梨一听,眉毛都要打结了,慌忙捂住手机,转身对着墙拐角,压低声音:“你瞎说什么啊,为老不尊的!”

“哎这会承认我是兄长了?”徐望南调侃她,“算了,那我换个问法,你喜不喜欢浔哥?”

苏白梨:“……”这个哥哥哪里来的,麻烦来个人,麻溜把他带走好吗?

“你晚上到底喝了多少酒?没事我挂电话了。”脸发烧,头发晕,苏白梨只想赶紧跟她不着调的哥哥划清界限。

谁知那头徐望南大声嚷着:“别挂!有重要的事。”

苏白梨连头都不敢回,后脑勺对着止浔,压低嗓门:“给你一句话的机会,徐望南你要是再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我俩今天就断绝兄妹关系。”

“浔哥加入节目组了。”

苏白梨愣住,不确定地问,“你是说《亲爱的ta》?”

“对啊——”

徐望南一句话还没说完呢,就被魂游太虚的苏白梨给挂断了电话。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个什么劲,但就是,觉得……挺开心的。

回过身 ,苏白梨才发现大魔头正环臂靠在墙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听,听见了?

苏白梨把手机藏在背后,眨巴着大眼睛:“是徐望南的电话。”

“嗯,”止浔点头,“我听见了。”

苏白梨:“……”换手机!必须换个不漏音的什么保密隐私手机!

止浔:“你知道我为什么加入《亲爱的ta》吗?”

“因为婉婉在!”兴奋,毫不迟疑。

止浔:“……”

见大魔头脸色又阴沉了,苏白梨心想,不知道哪儿又说错了?这魔头可真容易生气,她都大人大量不怪他了,他就不能稍微和蔼可亲一点吗?

“之前一季的节目,你看过吗?”止浔问。

“看过一些。”苏白梨老实承认,“没看全,我其实不是特别爱看综艺,而且上一季也没有婉婉在。”

婉婉,婉婉,怎么三句话离不开何婉?

止浔的恼火无处倾泻,只能假装没听见:“所以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样的综艺。”

“知道啊,恋爱真人秀嘛。”苏白梨坦荡荡地说,“都是有剧本的,和演戏一样的。”

她太坦荡荡,止浔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在对牛弹琴。

“你报名参加就因为何婉在?”

“对啊!我崇拜她好几年了,别说综艺,就是刀山火海我也跟着去。”苏白梨说完,又好奇地问,“那你呢,你为什么参加?”

止浔没有立刻回答。

他静静地看着小姑娘还湿漉漉的小脸,刚刚洗过,什么妆也没有,白皙的肤色下透着刚刚生出的红晕,眼角、面颊和耳朵都粉嘟嘟的,像个精巧又天真的娃娃。

她一直背着手,把手机藏在身后,仿佛这样就不会被他发现刚刚徐望南在电话里说过什么。傻乎乎,红扑扑的,可爱至极,让人情不自禁想摸一摸,看是否火热。

还没等他动手,苏白梨已经自己拿手心贴着面颊,拍一拍,又扇扇风,显然也觉得脸正发烫。

“我去参加是因为……”止浔的声音极为低沉,一边说一边慢慢向她走近。

苏白梨愣在原地,机械地拍着脸,忽然觉得有些呼吸不畅。

呃,是因为大魔头太高了,抢了她的氧气吗?缺氧。她的脑袋一片混沌,脸上的水都快要被蒸发成水汽了。

“……你。”他终于吐出最后一个字。

苏白梨慢慢睁大眼睛,扇风的手停在颊边,两秒后才终于把被他断开的句子连贯起来。

大魔头说,他参加节目是因为她。

为了她?

安静极了,静得能听见水龙头偶尔滴落的水声。

苏白梨先是整理了一下被水打湿的头发,然后发现越理越乱,终于放弃挣扎,眼神东瞟西瞟,最后停在大魔头脚边的地砖,“我,我要回去了!胡嫂等我回去才能锁店!”

止浔看着她翘起的头发和通红的耳朵,“嗯”了一声。

苏白梨要往外走,可门被某人挡住了,垂着脑袋杵了会,意识到他没打算让开,只好硬着头皮抬眼,目光从他解开了最上面纽扣的衬衫一路向上。

喉结微动。

下巴的弧线很硬朗,就像碳素笔一笔勾勒的线条。

唇角,带着笑?

苏白梨懊恼地发现,大魔头正笑着低头看着她,明显是故意挡道。不是说“嗯”吗?为什么还不让她走。

四目相对,止浔终于满意地退开了门。

苏白梨像落跑的小动物,刚见到缝就小跑着逃了出去,却听见身后某人带笑的一句“明天见”。

明天见?明天到哪儿见啊……一直跑出咖啡厅,被夜风一吹,苏白梨才想明白了。

明天要进组了。

大魔头也在。

苏白梨慢慢地走在路灯下,察觉到心头一丝突如其来的雀跃。

为什么呢?大概是因为明天就要见到婉婉本尊了。对!盼星星盼月亮,终于让她等到面见偶像的这天,能不高兴吗?

苏白梨脚步越走越轻快,开心得几乎想哼歌,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咖啡厅的阶梯上,靠在墙边的男人一路目送自己,直到她被胡嫂迎进店。

她蹦蹦跳跳的背影,被止浔看得清清楚楚。

虽说他的剖白被曲解了,虽说这小怪兽对感情的事没开窍,但也不是无动于衷不是吗?听说要在剧组共事,她显然与他一样,甚是愉快。

这就够了……其他的,徐徐图之吧。

止浔收回视线,看向没有营业的咖啡厅,眸光渐沉,当务之急是在他进组之前,把骆骁那小子捅出来的马蜂窝给堵上。

“人在哪儿?”止浔刚拨,电话就通了。

骆骁在那头自知理亏,垂头丧气地说:“刚从医院出来,没事,皮外伤——”

“谁关心你的伤?”

骆老板被怼得更蔫吧:“是我活该,我闯的祸不该连累你,店暂时不开了,我找个地方避避风头。”

“利滚利,你躲出去,回来的时候想过要被追多少债吗?”

“那我能怎么办?我是借过三百万,可早就还完了,他们就是讹诈,抢劫……”

“所以躲不过的,”止浔语气沉静,“你别总想着息事宁人,有些人你是宁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