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光飞舞,流陌刀锋闪耀的同时,人已欺近,逼退男子的同时,手掌抓上幻冰的手腕,将她护在身后。

高大的身形飞快的逃开,再次缩回角落中,似乎对他的行为极度的不满,乌溜溜的黑眼珠中射出不满的光芒,张牙舞爪的挥舞着他的手,呲牙咧嘴的嗷嗷低鸣。

不过,这只是瞬间,在看见眼前人半垂着的长发,他抽了抽鼻子,突然缩了起来,大号的身体不断的贴着墙角,似乎想努力的将自己缩小到看不见,嘴巴里咿咿唔唔,可怜的哀鸣着。

“别!”幻冰急切的出声,“别伤小漓。”

流陌没有出声询问,也没有表达自己的任何意见,只是手臂一动,刀已经入鞘,身子动了动,让开了。

那黑漆漆的家伙一声欢呼,再次扑向幻冰,粉红色的小舌头伸出,亲昵的舔上她的脸,两条粗壮的臂膀挂在她的肩头,小猫依人般的甜腻撒娇。

“啊……”她还没来的及阻止,脸上已经被舔了很多下,现在的样子她看也不用看,肯定是白一道红一道,粉都被舔掉了。

在那不安分的小舌头就要舔上她的香唇,那大爪子挠上她的胸口时,她终于挣脱了他有力的桎梏,一板脸,手指对着墙角,“给我蹲过去!”

果然,热情的口水洗脸顿时停住,快的不能再快的身影顿时缩到了角落里,双手撑地,眼巴巴的望着她,就像乞食的狗儿般无辜。

这可怜兮兮的眼神,单纯可爱,带着撒娇的表情,不安分了动了动,又在她的眼神中望望流陌,最后乖乖地垂下脑袋,继续蹲着。

又好气又好笑,幻冰手指对着他,“说,这上千年,你死哪去了?既然这么贪玩,就别回来算了。”

“呜……”几乎能听到哭腔了,他耷拉着脑袋,好不委屈。

“不许闹!”声音又重了几分,那个黑黑的脑袋顿时缩了缩,果真连一点委屈之声都不敢发,“你好歹也是一千三百多年的道行,给我说人话。”

他张了张嘴,声音艰涩,却是与体型完全不同的晴朗稚嫩,“修,修炼,耳朵,耳朵以前,以前……”手指比了比,竖在头顶上。

再转过身,将那挺翘的,仅仅靠一张兽皮围在腰间小小遮挡的紧窒翘屁股挺了起来,在她眼前扭了扭,小声的说着,“尾巴,尾巴没了。”

“这一千年,你一直在一个,呃,一个人修炼?”她不敢想象,经历了千年的风雨,为什么他还能这么单纯,似乎还是那个在自己怀抱里打滚的小狐狸,只是换了个形态而已。

脑袋用力的点了点,他突然绽放出一个甜腻的笑容,活脱脱一个纯真的美少年,除了这姿势真的难看。

“咚!”一个爆栗敲上了他的脑袋,“你个死东西,为什么修炼不和我说,你不知道我能教你修炼法门吗?一千年就修炼出你这么个笨蛋?”

“呜……”双手抱头,他瑟缩着,瘪着唇,眼睛水汪汪的,“狐狸修炼,不要,不要帮忙。”

是了,冷曜痕曾经说过,它是世间少有的灵狐,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帮忙,可是她左看右看,除了呆呆傻傻,就是笨笨蠢蠢。

她无奈的转头,对着流元的方向,“带他去洗洗,这个样子,也不知道多少年没碰过水了,对外,就说是我弟弟。”

流元领命,不过那地上的人可未必买这个面子,他的手指头,勾住幻冰喜服的腰带,高高的嘟起了嘴巴,赖在地上一动不动。

幻冰看着他用力的别开脸,分明就是在告诉她自己生气了,可是他不说,她也无从猜起自己到底哪得罪了这个小祖宗。

“你去不去?”眉头一动,威严立现,“如果你不去,我就不要你了。”

慢慢的蹭起了身,他吸吸鼻子,大眼泫然欲泣,“以前,以前都是你给我洗的,你不给我洗,我不洗。”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他这么多年脏兮兮的,居然是因为不是自己给他洗澡?

对,自己以前是很喜欢他,每天给他洗的香喷喷的,还给他梳毛,擦身体,可是那时候,它是一只狐狸啊,现在……

上上下下的打量,现在面前的,已经是一个完完全全的男人身躯,这,让她怎么洗的下去?

想要摸摸他的头,却发现,他早已经比自己高出不少,只能抱抱他的腰,踮脚亲上他的脸颊,“快去洗,乖!”

脑袋低垂,下巴都快点上胸口了,依然是一声心不甘情不愿的抽抽,“你不要小漓了!”

她不知道怎么解释,而侍卫焦急的催促着她吉时已到。

“我怎么会不要你呢,你是我最亲爱的弟弟。”她不忍在他纯真的眼里看见受伤的表情,只能柔声的劝着,希望他能明白。

“不……”固执的摇摇头,摇落头上沾染的尘土,脏的让人无法忍受。

幻冰还待好声劝慰,身边一声冷哼,出自流陌冷冰冰的喉咙间,死板板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手指一扣,已经握成拳。

“咻……”人影再次刮起一阵旋风,瞬间从他们眼前消失,待流元反应过来追出去的时候,小漓早不知了去向。

她苦笑,不知道该感谢冷曜痕曾经留给小漓的印象太深,还是该笑这个犹如孩子般天真的家伙。

千年了,真的太长了。

千年前,小漓失踪了,曜痕也走了。

如今,早已成人型的小漓回到了她的身边。

曜痕,你何时回来?

很自然的,她转头看向流陌,披散着发的他,活脱脱的就是冷曜痕,她恍惚了,仿佛千年前那个没能兑现的承诺在这一瞬间回来了,她披着嫁衣,等待着他的迎娶。

手,不知何时已落入他的掌心,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的牵起她的手,如此自然,自然到她无从分辨此刻的人,究竟是流陌,还是冷曜痕。

面对她的茫然,他只是绽开了笑容,笑得灿烂,笑的无拘无束,窗外的月光顿时失去了颜色。

“该拜堂了,冰儿。”

他的心,终于释然,无论她爱的是谁,无论她要的是不是自己身体里那个沉睡的灵魂,至少对他来说,此刻,她是他的妻。

不再是君上,不再是可远观不可近玩的冰山,现在的她,只是他的妻。

“一拜天地!”

能双臂撑起她的天空,已是他最大的幸福。

“二拜高堂!”

若能留住她最美丽的笑容,便是化为春风一缕,能萦绕在她的身侧,又如何?

“夫妻交拜!”

为她寻回她最爱的人,才是对她最真的爱恋,只要他能做到,他愿意!

众人的哄笑中,她只是娇羞的新婚妻子,而他是那折下最美丽花朵的幸运儿,看着她的身影被牵引着娉婷而去,他微笑着,留在酒桌旁。

从不沾酒的他,这个时候没有拒绝任何的祝福,艳红的衣衫,让他人生中第一次拥有了亮眼的色彩。

身后的烛光跳动着,燃烧在他的眼底,是心中的快乐,

硕大的囍字,是他人生中最值得纪念的一个字,他动动唇角,微笑,饮尽杯中酒。

“君上,您小心。”喜娘扶着她,小心翼翼的踏入房门。

在门刚一推开的的瞬间,她闻到一缕淡淡的香气,一股刚才还不曾有,也不会属于这个地方的香气。

房间内,有脂粉香,是她适才留下的;有酒菜香,是留给他们夫妻用的;甚至还有烛台上特殊的蜡烛燃出的香气,却都不能遮掩,那缕幽淡,娴静的气息。

檀香,属于佛门独特的檀香,绝不可能在魔界或者三教地盘上出现的味道,此刻,就在她的喜房里。

毫不犹豫的一把扯下盖头,她的眼睛四下张望着。

没有人,只有她和喜娘的身影,没有那个记忆中荡漾着暖暖白色,温柔的身影,可是那味道,不会错。

沐清尘,他来过……

“哎呀,君上,盖头不能自己揭,这不吉利的;刚才也是,新郎新娘拜堂前不能见面,可你们也见了,这,这,这……”喜娘七手八脚的想要把盖头重新披回她的头上。

目光已定格,她的身形微微颤抖。

梳妆台上,檀木的匣子里,一朵艳红的莲花悄悄开放,剔透如冰,花瓣通体鲜红,萦绕着仙气缕缕,花蕊轻颤,娇羞欲语。

耳边,仿佛又听到苍凝冽冷静的声音,“所谓封印,无非是以自身修为精血所下,若是功力高深者以自身精血和功力喂食‘嗜血白莲’,配以‘墨染’药性,定能解除封印。”

手捧木匣,熟悉的气息在鼻尖萦绕,仿佛有双手,在温柔的浅笑中环抱着她的肩。

眼中早已氤氲一片,哽咽着嗓音,她身影滑落在地,“清尘。”

窗外月光明媚,洒落窗台。

门外,笑闹一片,喧哗震天。

她猛地站起身,扑向窗外,探出身子远眺。

夜风习习,树影被柔和的月光打出长长的黑色幽森,草丛中蛐蛐嚯嚯的叫着,水般柔美,晕开了温馨,似乎也在祝福着她的洞房花烛夜。

静,是眼前的景色。

闹,是身后的声音。

看不到记忆中的人影,房内的香气早已经变淡,证明着那人离去许久的事实,可她不死心,还在寻找着,不放过每一个角落。

身体刚想纵出,喜娘一把抓住她的袖子,“君上,这是洞房花烛夜啊,您要去哪啊这是。”

“我……”她话语一噎,房门已被打开,流陌的身影慢慢踏入。

“呃。”

喜娘看看她,又看看他,一个没披盖头,一只脚还踏在窗台上;一个面如石板,找不到半点惊讶。

收回脚,幻冰淡淡的一句,“你下去吧。”让喜娘飞快的闪出门外。

顺势扯扯身上的喜服,流陌的手抓上佩刀,“君上要去哪,请让属下护送。”

再次扫了眼窗外,她默默的摇了摇头,“我想,不用了。”

沐清尘既然选择悄悄地放下花,显然是不愿意见她,又怎么会等着让她寻找到?

是的,今天是她的洞房花烛夜,纵然有在急切的心,她也不能离去,可是当对面相望的时候,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为了寻找解咒的密语,才赌出了成亲一条,可是现在流陌依然是流陌,如果没有清尘留下的‘嗜血白莲’她是不是该赌最后的洞房了?

那要如果还不是呢?

现在才发现,自己还是天真了,曜痕的心思不是她能够轻易猜透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血缘的关系,清尘才是最了解他的人,知道难猜,所以不猜,直接釜底抽薪。

当莲花捧在手心中,她又一次发现,她不知怎么对流陌开口。

直接告诉他,她要唤醒的是他体内的另一个灵魂?

还是老实的承认,和他成亲也是因为她爱的是他皮相下的别人?

或者交代,她不过是拿一场婚姻赌血咒的密语?

无论哪一种都太残忍,他是她的属下,他也绝对服从她的任何命令,可是他也是人,还拥有一颗她能感应到的,爱她的心。

她纠结着,不敢面对那俊秀的面容,心底的内疚感急速的涌动着。

“如果只是要唤醒我前世的记忆的话,只不过是增加了一些东西,并不是代表我会消失,对吗?”他冷静无比的声音,与她愕然震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脚下一退,撞上了身后的妆台,稀里哗啦中粉盒落地,散出一片雪白。

他的脸上闪过心疼,站起身想要靠近,却又在迈步间停住,与她遥遥相对。

低下头,他的目光落在莹润光芒的酒盏上,噙着笑,他举起手中杯,“君上,这是您最爱的酒,可愿喝两杯?”

犹记当年月下逢,他就是一杯清酒失了她防备的心,看来无论是否残存着记忆,骨子里,他和冷曜痕,没有区别,错的,只是她看他的心。

冷曜痕最擅长的是伪装自己,让人无法看穿,而他斐然,只不过选择的方式不同,若不是此刻举手投足间的从容,她也一直以为流陌不过是木讷呆板的人。

她不语,他也无声,只是心头苦笑。

这般的冷静,她可知道是自己灌了多少杯酒才激发出如此面对她的随意?

终于,她点点头,伸手接过酒杯,手指相触,她的指尖冰冷,而他微微颤抖。

“对不起……”她饮尽杯中酒,看着他的眼,幽幽一声叹息。

不用说破,彼此已经明了,她为什么道歉。

“那个,是给我吃的吗?”他指指依然被她捧在掌心中的‘嗜血白莲’,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嗜血白莲’和‘墨染’,能解血咒封印,对不对?”

她再一次煞白了脸,讷讷的说不出话。

“我是你的护卫,不记得了吗?”他平静微笑,镇定的看不出一点苦涩,“无论有谁在你身边,保护你是我的职责。”

他是在变相的告诉她,那一夜,苍凝冽的话,他已经全部都听到了吗?

这么长的时间,他居然一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其实心中,早已如明镜般通透。

是他藏得太好,还是她真的不曾了解他?

从她手中抽走‘嗜血红莲’,“其实你多虑了,接触封印不过是多了一世的记忆,冷曜痕也好,流陌也罢,都是我。你也不用说道歉,我不会消失,还能得到你,应该是我的福气了。”

当遮挡眼睛的叶子被扯去,真正的本性显露,她反而开始不知所措。

他指着‘嗜血白莲’,眼露询问,“这个能先吃,在找‘墨染’吗?”

她结结巴巴的,半点才找回自己的舌头,“应该,应该能。”

“那你能助我行功吗?”温柔的笑脸,与记忆中真的一摸一样,独独对她的浅笑。

“能,其实,其实本来就是你的,应该,应该还给你的。”

手指突然被握住,腰身一紧,被他猛然的带入怀抱,仓皇抬头,他的脸就在上方,手中还拈着酒杯,“记得,你欠我一杯交杯酒。”

他不要现在的她给他,是那身上自傲的血液让他不允许自己利用她的内疚,他要的,是她真心真意。

她樱唇微张,惊讶的忘记闭上,在烛光下闪着柔嫩的水光色泽,双目带着迷茫,让那张绝色面容更多了几分楚楚可怜。

低下头,他的唇,落下。

下意识的闭上眼,她不能抗拒,没有理由闪躲。

同样的深情,同样的人,只是少了一段记忆,是她一直不曾认清。

她没有看见,那随意的面容上,终于浮现一丝苦涩,转瞬消失。

也许,恢复记忆的他,会感激她的忠贞,会更加爱恋她的苦候,但是现在的他,却还是要不到她全心的等待。

话说得再动听,骗不了自己。

戏演的再真,瞒不过自己。

唇,踩过她的红唇,落在她的脸颊处。

烛光闪烁,被他手指劲风带起的窗户牢牢的闭合,映衬着他亲吻上她的画面,似真似幻……

在那缱绻人影在窗纸上闪现时,树下的阴影中,缓缓的步出一人,白衣的光芒不再清寒,而是温柔似云朵,眼中清澈的祝福,与脸颊上的笑容,组合在一起,为什么却又悲凉的萧瑟。

安静的夜晚,月光下,只有他和自己拉长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