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你拿着你就拿着。”

“我真的不要。”

“那算了。”宣凝一把将衣服扯回,谁知端静以为他还要推搡一会儿,手指还勾着,只听“吱”的一声,衣袖从“筒”状成了“片”状。

端静飞快地缩回手,假装此事与己无关。

宣凝瞪着她。

端静脸扭来扭去,始终无法避开他的目光,只好说:“我不会针线。”

扁轲派人来催促,宣凝面色微冷,无言地看着她悠然地走到风口站着。将金银花交到几个老嬷嬷的手中,她们如获至宝,连忙拿去煮水。

宛氏见宣凝阴沉着脸,眼睛时不时地去看端静的背影,便说:“会不会是误会了?”

除了留下来的动机诡异之外,端静到目前为止做的事,对他们都有益无害。

宣凝说:“就是这样,才更叫人提防。”施以小恩小惠,必有更大图谋。

在大事上,宛氏一向习惯让丈夫、儿子拿主意,便道:“你不妨问问你父亲的意见。”

宣凝的心态十分微妙。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宣冲在父亲眼里有两重身份。外人面前,他们是宣府的继承人,父母的骄傲,但是在家里,他们就是抢走母亲注意力的坏小子!

为了这个,他六岁那年,就对父亲放下豪言壮语:

总有一天,娶个比他老婆更漂亮更贤惠更招人疼的老婆!

真的是,年少不懂事啊。

罚站这种事对端静来说,真的是家常便饭。

五岁的时候,师公就因为罚站无法对她起到任何作用而改成了罚跪。六岁的时候罚跪也失效了,只能用罚吊。七岁的时候罚倒吊,八岁总之,她有一个从酷刑中走来的少年时代,除了饿肚子之外,其他的只要不缺胳膊少腿,就不算大事。

不过,其他人眼里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刚过门的小媳妇儿为了自己的小姑子,翻山越岭找草药,被罚站也无怨无悔,活脱脱一个有情有义的模范。连后悔与礼部侍郎结亲家的宣统也对她大为改观。

宣凝在他最感动的时候,说了自己的想法。

“混账!”宣统怒斥自己的儿子,“一些无中生有的揣测竟然让你怀疑起自己的妻子,简直是禽兽!”

宣凝被骂得很习惯,气定神闲地反问:“那兽父怎么看?”

宣统说:“闭嘴混账!”

宣凝说:“我闭嘴,你倒是说啊。”

宣统说:“你自己想办法。总之要证明她是个好人,好媳妇儿,好儿媳妇,不准让你娘伤心。”

宣凝:

他娘什么时候伤心了?

明明很客观,很理智。

不得不再次怀疑他娘的眼光问题。除了守身如玉之外,他爹到底有哪点吸引力!

在旁边听墙角的宛氏落落大方地走过来,牵着宣统走回去,临走前还交代他:“不许惹你爹生气,照你爹说的做。”

宣凝:亲娘,你之前不是这个态度。

家里不太平(七)

夜风潇潇。

端静站在萧瑟的夜风中,默默地练功。

以前看隔壁师太练功,总是盘膝而坐,神情肃穆,但亲身尝试后发现,只要方法对,管你睡不睡。站着坐着躺着挂着,完全没有影响。她后来忍不住问师太,为什么不换一种姿势。

师太反问换什么姿势。

她建议:“躺着。”

师太说:“那看上去一点都不刻苦!女人可以丑,但不可以让人觉得你懒!”

端静:师太你好像有半个月只洗头不洗澡了吧?

她又建议:“那站着。”

师太说:“站着的确能够突显我腿长,但是,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你在站岗,大大地降低了出场时的身份。”

端静:你出场的身份不是从穿着上就暴露无遗了吗?

她说:“要不跪着?”

师太仰起头,斩钉截铁地说:“除非皇帝赐婚,不然我不跪!”

端静震惊:“为什么皇帝会赐婚?”

师太娇羞地笑:“那样对方就逃不出我的五指山了!”

端静说:“不,我的重点是,皇帝为什么会赐婚给你?”

师太呆了呆,泪流满面地跑了,以至于端静还有很多姿势没有问出口。不过,不管怎么样,以往的经验证明,站着练功是没问题的。但是今天,心跳有点快。

她睁开左眼,宣凝就坐在她左前方,靠着树干看她。

她闭上眼睛又练了会儿,再睁开眼睛,他还在看。

她又闭上眼睛,再睁开

他还在看

还在看

在看

她摸摸自己的脸,疑惑地皱眉。

宣凝突然冲她笑了笑。

特别好看。

端静的心不争气地快跳着。

宣凝突然站起身,朝她走来。

在夜风中轻扬的发丝像柳絮一样,落在心头,挠得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吞了口口水,目光不由自主地从他的脸挪到了他的胸,然后挪到那不可言说的位置。

夜黑风高,正是成大事的时候!

自己是不是应该当机立断,将人扑倒,里里外外地验证一边对方的能力?

她盯着宣凝在月光下显得越发白皙剔透的脸,暗暗为自己打气,然后冲对方伸出手

宣凝顺手将怀里撕破的衣服递给她:“果然冷了吧?”

端静看了看手里的衣服,又看了看宣凝。好吧,脱掉一件衣服,已经是大进步,只要再脱掉一件

“还冷?”宣凝见她嘴巴无意识地发出“嘶嘶”的咽口水声,立刻强制征用了熟睡中的宣冲的衣服。不过递过去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把自己的衣服披在她身上,将宣冲的披在外面。

端静低头看身上飞扬的衣摆:“其实,我不冷。”

宣凝说:“好吧,是我看你冷。”

尽管是在关心自己,但和想象背道而驰。

端静手指轻轻地拽了下衣摆,沮丧地说:“其实,你不是那个意思,对吧?”

一段成功的婚姻,必须有洞房!不然,就是骗婚,假婚!

她强迫自己从他的“虚情假意”中清醒过来。

的确想用“虚情假意”手段瓦解对方的防备的宣凝有些心虚,口气却越发强势:“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是我的妻子,我对你好天经地义。”可恶,竟然轻易看穿了自己!

端静眨了眨眼睛:“可以再好点?”

宣凝皱眉:“你不会又想说”真是贼心不死。

端静有点着急:“你不试,怎么知道不好呢?”

宣凝断然拒绝:“这么多人,风险太大。”

端静说:“我们可以避开他们,找两个人的地方”

宣凝面色冷峻:“你要我放弃家人,与你单独一起?”

端静目瞪口呆:“但这种事不好太多人的吧?”

“你休想!”他抛弃家人,与她单独逃走,家人是何下场?不想也知。这女人简直蛇蝎心肠!

端静吞了口口水,看着宣凝的神色复杂至极:“你们家人做这种事的时候,都是一起的吗?”

宣凝斩钉截铁地说:“我们家人共同进退,做任何事都是一起!”

端静小心翼翼地问:“那你怎么知道自己是谁的孩子?”

宣凝被问得一怔,皱眉道:“我是谁的孩子?我当然是我爹与我娘的孩子,这是什么鬼问题?”

“那么多人一起,不太好分辨吧。”她问得十分含蓄。

宣凝终于找到问题的症结,沉默半晌,才问:“你说的‘一起’到底是一起做什么?”

端静一脸坦然:“洞房啊。”

“笃!”

被抢了衣服以后就没有睡着的宣冲不小心打到了身边的轮椅。宣净的轮椅被推了一下,不得不换个姿势装睡。他们这番动静正好掩盖住他们身后的宣统和宛氏差点喷出来的声音。

宣凝脸色由黑转白,由白转红,最后像火烧一样,头顶几乎冒出青烟来。

他转头狠狠地瞪了家属区一眼。

家属区顿时鼾声四起。

宣凝:打呼就打呼,为什么嘴角还一抽一抽的。

端静见宣凝久久不语,不自禁地催促道:“那你怎么想啊。”

宣凝一动,头上烟雾袅袅:“什么怎么想啊。”

端静说:“我们到底要不要洞”

“闭嘴!”宣凝一边捂住她的嘴。

“你们俩在干什么?”

两人的动静终于惊动了扁轲。

扁轲睡眼朦胧地走过来,狐疑地看着两人:“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端静说:“我在罚站。”

宣凝的脸依旧红得不正常,落在扁轲眼里,分外可疑。

他还想追问,宣凝一撇嘴,扭头走了。

今夜月光极美。

落在脸上,柔化了五官,让此时此刻的宣凝看上去就像是英挺版的宛氏,让扁轲心头一顿,顿时歇了找茬的心思,别有深意地看了端静一眼,重新回去休息。

端静盯着他的背影,真是扑过去咬人的冲动都有了。

这么好的月光,这么好的气氛,这么好的机会

差一点点啊。

端静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背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端静回头。

宣凝没想到她会发现,脚步一顿,又大步走来,将宣冲的衣服从她身上扯下来,披在自己的身上:“去睡吧。”

“现现在?”端静激动不已。

“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好不容易恢复的脸色又有充血的迹象。近十年的军旅生涯中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棘手的情况,虽然是自己过了门的妻子,如果还在家里,洞房也是也是正常的,但是眼下太不是时机了吧!

他对远在京城的岳父产生了怨念。

说好的礼部侍郎呢?

难道就是这么教育礼仪的?

就在荒郊野外、众目睽睽之下对自己的丈夫求欢

“快走快走!”他小声驱赶她,然后在她原先的位置站定。

端静还想再说,就被快步走来的宛氏拉住了。

宛氏拖着她往回走:“受罚这种事让男人顶就对了,我们睡觉去。”

端静:可是她想和男人一起睡觉啊。

家里不太平(八)

端静盘膝打坐,天快亮的时候,有脚步声靠近,一睁眼,宣凝迈着僵硬的步子走来,将衣服丢在她身上:“再站一会儿就好。”

不知是天太冷、夜太静,还是风太萧瑟宣凝的这句话落入端静耳里,格外的轻柔温暖。

她抖了抖衣服,披到宣凝的身后,手指不经意地划过他颈项的皮肤。

宣凝身体一僵,酥酥麻麻的感觉从颈部一直蔓延到头皮,羞恼地瞪了她一眼。

端静眼睛顿时直了,内心无限哀嚎。

这样的美貌,上天入地都是男人中的独一份,将她打击得体无完肤,完全生不出任何占有的心思。

宣凝见她木愣愣的,皱眉道:“还没睡醒?”

他的手一伸过来,端静就下意识地躲开,飞快地跑到罚站的位置站好。

宣凝的手僵在空中,目光一斜,正好迎上父亲嘲弄的目光。

见儿子吃瘪,宣统霸气地伸手揽住宛氏,用行动发出无声的嘲弄。

宣凝告诉自己,这是亲爹,打坏了还要自己照顾一辈子的

但是不打坏也要照顾一辈子,还不如打坏了!

这一夜,很多人都睡得不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