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一醒来,先是找端静,见她好端端地站着,又跑去探望宣准。也是命不该绝,烧竟奇迹般地退了。

宣绣激动地跑来感谢端静。

端静一脸平静,反过来嘱咐她好好休息。

看宣家度过此劫,廖辉也松了口气,特意让他们多休息了一会儿才上路。

扁轲见端静“站”了一夜依旧神采奕奕,暗暗惊奇,上路之后不免多加关注,宣凝敏锐地察觉,有意无意地走到端静身侧,挡住对方探究的目光。

端静有些别扭,躲闪了几次始终躲闪不开,终于开口道:“你不要跟着我。”

宣凝心道:狗咬吕洞宾,不是好心人。嘴上说:“路这么宽,人人走得,谁说我跟着你?”

端静放慢脚步。

宣凝下意识地跟着放慢,察觉对方了然的目光,又说:“我怕你没睡好,昏过去。”

“不会。”端静顿了顿,又道,“你跟着我我才会昏过去。”

宣凝问:“为什么?”

端静憋屈地说:“看得到,吃不到。”

宣凝头顶冒气一缕青烟,愤愤地想:她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矜持?!

过了数日,宣家人都逐渐习惯了赶路的艰苦,宣准、宣凌两个小姑娘两只脚的泡渐渐变成了茧。只是廖辉的神色却越来越凝重,尤其是今夜,早早地安排休息,饭后还与扁轲窃窃私语了许久。

宣冲看得抓心挠肺,对宣凝等人嘀咕道:“也不知他们在说什么?”

“说前面是黑风十三寨的地盘,怕他们劫囚。”端静回答。

宣冲震惊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听到的。

端静看众人惊异的眼神,犹豫了下,说:“我从他们一张一合的口型上猜的。”

宛氏说:“你会读唇语?”

端静说:“会一点。”

能够从那么远的距离读出“黑风十三寨”这么复杂的词,已经不是会一点的范畴了。

宣家人对她一脸审视。

宣冲好奇地问:“二嫂,你还会什么?”

采草药、读唇语接二连三的惊喜让他们忍不住好奇起来。

端静想了想:“琴棋书画诗酒茶”

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全才啊。

“全都不会。”她慢悠悠地说完。

其他人:

宣凝脸上热辣辣的。虽然他没有指望自己的妻子琴棋诗画样样精通,但是,全都不会!全都不会!全都不会!他脑仁隐隐作痛,完全不想看亲爹此时此刻的脸色。

若他看一眼,就会发现宣统脸上出现的绝不是嘲讽,而是探究。

与扁轲一样,他也觉得自己这个儿媳妇有点神奇。

就目前看,还是好事,所以他将疑惑藏在了心底。

远处的廖辉和扁轲突然吵起来,两人不欢而散。

宣家人看向端静。

端静说:“一个说和我们合作,一起对付黑风十三寨的人,一个说把我们抓起来,以免与黑风十三寨的人里应外合。”

没有指名道姓,但两人平时的态度就知谁是谁。

除了宣冲,其他人都很沉得住气,依旧该怎样就怎样。

宣冲将端静拉到一边:“扁轲太可恶,我们找机会”话没说完,就被一只手捂住了嘴巴。

宣冲挣扎。

宣凝缩回手,嫌恶地看着掌心的口水,擦在宣冲衣服上。

宣冲说:“哥?”

宣凝道:“还记得我是你哥?”

宣冲蒙了:“什么意思?”

宣凝冷冷地说:“私下约会嫂子”

宣冲脑袋一轰,满脸通红:“不是,哥,我只是想和嫂子”

宣凝又打断:“知道是嫂子,就不应该用‘和’这个字。”

宣冲无言以对:“那我,我怎么办?”

宣凝说:“与嫂子保持距离。”

宣冲垂头丧气地走了。

宣凝回头瞪端静。

端静说:“我们什么都没做。”

宣凝眯起眼睛:“不许对我弟弟有非分之想。”

其实我更欣赏你哥哥。

端静默默地想。

自己弟弟自己知道。宣冲多半是知道其他人不会和他一起胡闹,才找的端静。但宣凝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也不许和他一起瞎胡闹。你是有家室的人,要守妇道。”

端静咕哝说:“哪里是守妇道,根本就是守寡。”

“我不用读唇语就能听见。”宣凝嘴角抽了抽,脸又不争气地红了,“你到底知不知道矜持?”

端静说:“矜持了会死。”她是走火入魔啊。一天不解决,一天有隐患,就不能随意动用内力。

宣凝再度被冲击了一把:“你到底是怎么长大的?”怎么什么都敢说。

端静说:“吃饭。”

宣凝无语。

廖辉最终还是说服了扁轲。说是说服,其实是拿出了官架子,到底是世家子弟,总有几分脾气。他与宣统挑明,前方是黑风十三寨的地盘,极可能劫道,希望他们能拔刀相助。

宣统也不含糊:“同坐一条船,自该同舟共济。若是劫人,我们自会劝服,若是劫道,自当鼎力。”

廖辉大喜:“宣爷果然是明理之人。”

宣家素来以宣家马首是瞻,无人反对。

端静偷偷问宣凝:“如果真的劫人,为什么不走?”

宣凝说:“宣家世代忠良”

没等她说完,端静就点头表示懂了。

宣凝:重点在后面,这种说了一半不让说完的感觉真的是让人咽不下这口气!

再往前走,官道便从山上过。

树林郁郁葱葱,时不时能听到山风吹拂树梢时,枝叶发出沙沙的摇曳声。

廖辉与扁轲都留心提防。

忽地,端静抬头看向右前方某处,一支箭破风而来,速度极快。

扁轲身为武状元,倒有几分真本事,利落地拔剑击飞。

箭斜射入地,箭羽微颤。

廖辉紧张地拔剑大喊:“有刺客!”

解差们围成一个圈,将宣家人牢牢地围在中央。

随着一声大笑,右前方窜出数十个人来,拦住前方。为首一人,黑头巾,黑披风,五大三粗,虬须满面,手持一柄钢刀,跨骑黝黑神骏,远看便觉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去你娘的刺客!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黑风第一寨寨主,黄旺是也!”

宣冲道:“看起来这么黑,原来叫黄旺啊。”

宣净点头称赞:“好名字好名字。”

宣家人窃窃私语,一派悠闲。

依旧紧张的廖辉:大敌当前,大家能不能严肃点!

家里不太平(九)

黄旺见敌方气馁,意气风发,催马前行数尺,又觉孤身入境,不太安全,挥手让身后小弟将自己团团围住。百人拥戴的温暖让他表情如沐春风,笑眯眯地说:“乖乖地把人放了,老子就留你们全尸。”

就是不管放与不放,今日都要死。

莫说廖辉,连宣统都沉下了脸色。真正救人的人,自当以人质安全为重,哪里会动辄激怒对方。

扁轲也是个高傲的性子,一向喜欢踩别人的脸,哪里能容别人抬脚,冷笑道:“就凭你?”

“当然不是。”黄旺手一挥,小弟们又往前一步,“凭我们。”

宣净似嘲非嘲地笑了笑:“众志成城,果然士气如虹。”

扁轲拔剑,剑芒在他眼前一闪而过,正要说话,就听宣统昂首阔步走到面前,朗声说:“宣家乃世臣。昔日不以优待而骄,今时不因错待而怨,此谓忠也。诸位披肝沥胆,生死置之度外,是为义,吾等不愿相累,置诸位于危险之境,亦是义也。恳请诸位成全忠义,就此退去罢!落难援手之情,宣某记下了。”

一席话铿锵有力,竟连山风也听住了,周遭静得落针可闻。

黄旺怔忡半晌,才说:“你他娘的说的是哪门子的鬼话?什么忠义,你只说放不放人吧?”

廖辉说:“谁让你来劫人?”

黄旺说:“谁他娘的来劫哦对,老子就是来劫人,你就说你给不给吧?”

宣净坐在轮椅上,拍着扶手道:“敢问这位黑不溜秋的黄寨主要劫的是哪个?”

“劫哪个?就是那个”黄旺旁边伸过一个干瘦的脑袋,在耳边飞快地说了两个字。黄旺点了点头,高声道:“烟筒!”

宣统的脑袋瞬间气成了烟筒。

宛氏想笑,没来得及遮脸,就被宣统看了个正着,立刻变色,一副与夫君同仇敌忾的模样。

只是身后那一声声生怕别人听不见的嘲笑非常的刺耳。

宣统回头,宣净干咳,宣冲打哈欠,宣凝咧着嘴巴嘿嘿嘿

“闭嘴混账!”

廖辉借题发挥,立刻点了一把火:“果然是混账,混账之极!”

“娘的,你骂谁呢?”

“杀了官差救宣将军!”适才提点黄旺的干瘦脑袋取弓射箭,箭头直飞廖辉面门。

廖辉反手打落箭头,高叫道:“杀了贼寇,回京领赏!”催马杀入,亲兵一拥而上,双方短兵相接,瞬间杀得敌我难分。

和慌里慌张的解差相比,宣家上下,连仆役都训练有素,将老弱妇孺围在中央,青壮男子有守有攻,配合无间。

端静捋着袖子,原本准备上去大显身手一番,但袖子刚翻起,人已经被挤到包围圈的最中央。

老太太抓着她的手,宽慰道:“不怕不怕,一些宵小,很容易对付的。”

端静:

她觉得她上去,会更容易对付一些。

悄悄将手从老太太的手掌里抽出来,她脚步往左挪了挪,慢慢地从宣准与宣凌中间挤过去。

宣准被她救了一命,平日多有亲近,眼疾手快地抓住她:“别担心!二哥不会有事的。”

端静说:“我去帮忙。”

宣准感动地说:“你知道你担心二哥,但是二哥能应付的,你对他的信任就是最好的帮忙了。”

端静说:“我师公嫌我碍手碍脚的时候总是这么说。”

宣准忙道:“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你师公和我都是爱你的。”

端静:完全没有否认嘛。

宣准不放人,她又没法硬闯,只好踮着脚尖,竖着耳朵听动静。

廖辉孤军深入半天,终于发现冲过头了,掉转头来,已与主军失散,眼见亲兵越杀越少,慌了神,扯嗓子大喊:“宣将军救我!”

宣冲跳到宣统身边,小声说:“干脆当没听见。”

宣统瞄了眼扁轲。

没了廖辉,扁轲越发无顾忌。

宣冲恶从胆边生:“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乱”话未说完,已经被宣统一脚飞踹出去,扑向敌人堆。

被一把贴头顶而过的钢刀吓出一身冷汗,宣冲自觉地闭上嘴巴,拿着抢来的刀子,认认真真地打起架来。只是这群人打着解救他们的旗号,下手不能太狠,处处缩手缩脚,太不痛快!他追着人踹屁股。

宣统吹口哨,宣络和宣凝同时朝他看来。

宣统朝廖辉一指,宣络会意,扬起手中钢刀,正要突围,却被那个干瘦脑袋缠住,被宣凝抢了先。

宣凝也不蛮干,三两下溜到自己的三叔身边,果然见黄旺躲在干瘦脑袋后面,鬼鬼祟祟地打着敌进我退,敌来我跑的战术。他抬头,冲宣络眨眨眼。

宣络与他默契十足,立刻转了个方向,将干瘦脑袋带偏了些许。

身后的黄旺惊觉不妥,已被宣凝老鹰捉小鸡似的拿在手里。

宣凝以他为盾,带着几个家仆,一路杀到廖辉被围困的地界。

廖辉的亲兵被杀得七零八落,有的连刀都握不住了,绕着树狼狈逃窜。

宣凝随手抓住一人,问:“廖辉呢?”

“少将军,我就是廖辉。”那人手抹一脸血,头顶一鸡窝,丝毫看不出武将世家子弟的风采。

宣凝脱口:“怎么证明?”

那人呆住:“还要怎么证明?”

宣凝已经从黏糊糊的血块中认出了他的五官,示意他站到自己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