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路的老头嘴角一抽,抽出缩在袖中的双手,高傲地说:“老夫乃沧澜百里王将!”

端静无动于衷地看着他。

百里王将说:“老夫亲来,邀你与你那新婚丈夫一战,敢否?”

“不敢。”

话题顿时进行不下去了。

百里王将唇边胡子微颤:“你既然是厉倾城,不论男女,都是那天下第三的厉倾城。怎可这般没有骨气?”

端静说:“我说了我穷,不经讹。”

百里王将气得胡子歪了,身边的利多兵见状,默默地伸手将它扶正。

百里王将假装没有发生这个插曲,继续说:“我与你立下生死状,生死输赢都属自愿如何?”

端静摇头说:“不好。”

“那又为什么?”

“我相公不在家。”端静顿了顿,不情愿地说:“我和你单独说了这么久的话,好像也不太好呢。”

车夫、路人、利多兵:他们不是人啊?!

天下不太平(六)

马车继续前行,百里王将带着利多兵不远不近地跟着,端静问他干嘛,他回答得理直气壮:“你总要和你丈夫会合的。我跟着你,自然能见到你和你的丈夫了。”

端静说:“可能要一两年。”打仗的事,本来就很难说的。

百里王将的胡子又歪了一下,不等利多兵出手,自己就扶正了,只是表情不太相信,依旧默不吭声地跟着。

端静见状,也就由他去了。

倒是宣老太太,见他一把年纪步行,心生不忍,让人送了把伞给他。

百里王将莫名其妙,抬头晴空万里:“没有下雨。”

宣准笑嘻嘻地说:“防晒。”

百里王将:

举着伞走更累。

感慨来自利多兵。他帮百里王将遮着阳光,快步追着马车,没多久就感到胸闷气短。走在前面的百里王将突然转头看了他一眼。利多兵立刻站直身体,表现出最好的精神状态,却被一巴掌拍了开去。

马车里的端静同时窜出,与百里王将一左一右地挡住了一波箭雨,将几辆马车护卫地严严实实。

“有刺客。”

利多兵反应过来。

马车停下,几个忠仆分别护卫在马车两边。

百里王将心中一动,高声道:“你若是同意与我比武,我便帮你,若是不同意,我便撒手了。”

端静说:“比武多无趣,不如比人头。”

“怎么个比法?”

“比我们谁杀的刺客多。”说罢,端静已经抓过一个刺客手中的长刀,反手将人的脑袋割了下来,顺手丢在马车的左边。

百里王将冷笑道:“这有何难?我若是赢了这一场,你就与我单打一场如何?”

端静朝后看了一眼,发现围攻自己这边的比较多,心下计算了一下:“好。”

两人身影如电,在刺客群中穿梭。利多兵在边缘清场,由于太边缘了,表现十分路人。

听到刺客的一刹那,车内的皇帝就已经准备好了胳膊,随时迎接宣绣扑入怀中,然而,胳膊都快锈了,掀起窗帘往外看的宣绣与他依旧有半臂之遥。山不就我我就山。他挪到宣绣旁边,悄声问:“你在看什么?”

宣绣说:“你不怕吗?”

皇帝点头说:“有点紧张。可是,你在这里,我要保护你,我若是很紧张,你不是更加惊慌吗?”

宣绣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皇帝又说:“而且,他们将朕托付给你的侄媳妇,我相信你哥哥你侄子的眼光和你侄媳妇的实力。”一口气赞扬了这么多人,阿绣一定很感动了。

宣绣抿了抿唇,倒也看不出心情。

外面,端静和百里王将顺利解决了第一批,后者还跑到前者的区域抢了几个人头,但随着第二批刺客赶到,形势严峻起来。端静在马车车顶上来回奔波,阻挡偷袭的刺客。观战的忠仆也加入了战斗。

端静突然说:“嗜血老祖?”

与她对战的蒙面刺客浑身一震。

简直不打自招。

那头的百里王将耳朵极灵,顿时高喊:“排名第七的嗜血老祖?在哪里?”

端静踢向嗜血老祖的屁股。

嗜血老祖一躲,端静又跳出战圈,指着对手喊道:“他他他他”

百里王将十万火急地赶过来,一掌劈向嗜血老祖。

嗜血老祖问:“你是谁?”

“百里王将是也!”

嫌他第七不配和第三交手,只能和第四的打咯?

嗜血老祖自觉受到了侮辱,下手十分凌厉。

没了嗜血老祖,端静压力顿减,丢了卷边的刀,抢了染血的剑,剩下的几个对手也有难缠的,但花点时间也解决了。这场战斗持续得极久,从早到晚,日将落,月已升,两位老人沐浴着夕阳余晖,生动诠释着什么叫老骥伏枥。

端静拼着挨了一掌,用剑将最后一个对手刺了个对穿,然后瞄了眼另一边的战况,见百里王将稳占上风,才一屁股坐在地上,无力再起。

宣绣下马车,带着忠仆为她包扎伤口。

别看端静打得轻松,受伤着实不清,杏色的衣衫几乎染成了黑红,一张脸苍白如纸,手搭在膝盖上还微微地颤抖。好在宣家金疮药疗效极好,没多久就止住了血。

嗜血老祖见己方仅余自己一人,连巫山姬也战死了,心中打乱,被百里王将逮了空隙,连击三掌,撞到街边的墙上,喷出一口鲜血,生死不知。

百里王将被利多兵扶过去,指着胸膛微微起伏的嗜血老祖:“这个必须算一百个!”

虚脱的端静立刻跳起来:“不行!”晃了晃,扶住墙,“最多十个。”

“嗜血老祖排名天下第七,岂是庸俗可比?”

“但是这些刺客都是江湖一二流的高手,比如这个巫山姬,排名也很靠前,我只算她七个。”

“嗜血老祖算十个,巫山姬算七个?你可真会精打细算啊!”

两人就站在一群尸体中间吵起架来。

奄奄一息的嗜血老祖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气死了。

端静眼尖:“他是我气死的,应该算我的。”

百里王将:觉得自己也快步嗜血老祖后尘了。

宣家人怕后面还有追兵,招呼他们先走,被断然拒绝,只好留下来数人头。天黑了,就提着灯笼数。几个武功比一般人高的都掀了面具,露出一张张似曾相识的脸。

宣凌记忆力不错:“是当初拦截我们的黑道高手。”

“真是阴魂不散。”宣绣看向皇帝。

皇帝很乐意被看,却觉得她眼神不太对:“怎么了?”

宣绣说:“当初不是皇上派人来追杀我们的吗?”

“朕怎么可能这么做?”皇帝大呼冤枉,“朕要杀你们,直接下旨就好了,何必这么麻烦。”

“兴许皇上怕落下残害忠良的名声。”

皇帝幽幽地说:“抄家流放也不一样是残害忠良吗?”

宣家:

竟无言以对。

端静和百里王将算了半天,端静多了十几个人头。百里王将见己方无论怎么都无法把人头追平,郁郁地放弃了。

不管他为何出手,总是救了他们。宣老太太热情地招呼人一起上马车走。

宣准宣凌看着突然缠上她们娘的皇帝,突然有点担忧地看着百里王将。

端静问:“怎么了?”

宣准小声问:“百里王将成亲了没有?”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问,端静还是老实回答:“据说他一生痴迷武道,终身未娶。”

更加担心了怎么办?

天下不太平(七)

南兰县已经是边境,往南走,就是沧澜。

百里王将倒是极力邀请他们去自己国家赞住,但无论是宣家还是皇帝,送到沧澜都是肉包子打狗。他们还没有慌不择路到自寻死路的地步。

端静提议去云荒山。

当初那群山匪就是躲在山里。

端静说:“不如去山匪家。山匪还在,我们就抓起来帮忙干活。山匪走了,那我们就可以白住了。”

宣家人静默了会儿,纷纷同意。

皇帝对山匪两个字很是敏感:“若山匪还在,回去非扒了合邕知府的皮不可!”

到山脚下,端静与百里王将道别。

百里王将不肯走,指责端静过河拆桥。

他说:“要我走也可以,你与我一对一打一架。”

“我相公”

“你刚才杀了那么多刺客,都是男的,你害怕你相公?”百里王将威胁道,“若要刺客才能逼你动手,我也可以。”

宛氏说:“这与之前你与端静的约定不符。”

百里王将厚着脸皮说:“那就重新约定。”

一个人若要铁了心的厚脸皮,那是怎么都削不掉的。

端静想了想道:“好吧。”

她本来是打算赴约的,只是宣凝一意反对,实在不想为了这样的小事伤了夫妻和气才改了主意。如今百里王将拿众人的性命要挟,那自己应战也无可厚非。

百里王将乐得胡子飞起,正要找个地方好好比划比划,就听端静说:“要先将大家安顿好。”

“好,好,好。”

好好好个头。

修好山寨门就修鸡圈,修好鸡圈修屋顶虽然都是利多兵干的,但他堂堂沧澜国宝,天下第四高手,竟然成天困在这样的琐事之中,说出去简直要笑掉别人的大牙。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要比武!现在!立刻!马上!

想着,他大步朝端静走去。

身边的利多兵怪叫一声:“师父!留下脚下,我刚翻松的土。”

百里王将冷冷一瞥。

利多兵不吭声了——当年,以为拜入师父门下就不用干农活的自己是多么天真啊!

百里王将对端静说:“我今天一定要和你比武。”

正咽着口水听着宛氏与柳氏讨论美食的端静头也不回地说:“好啊。”

这么爽快?

百里王将不敢置信。

更不敢置信的是

端静很爽快地打败了他。

百里王将将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三天。

三天后,他又去找端静比武。

这次两人胶着了很久,但百里王将还是输了。

他不敢置信地问:“为什么你这次完全用了不同的打发?”

端静说:“因为会的多。”

百里王将:

百里王将又输了很多次,起初还会难过,后来输着输着也就习惯了;

两人比武,宣家人起初还会担心,后来看着看着也就习惯了。

大家一起过上了打打架、种种菜的美好生活。

山中一日,山外一日。

山中两年,山外两年。

山中岁月安稳,山外天翻地覆。

尽管躲进了山中,但端静每隔十天就会出去打探消息。岭西依旧是老样子,知府不安分地当着知府,百姓安分地当着百姓。外头的硝烟战火始终没有弥漫到这块偏远的土地。只是,时间久了,还是有风声传进来。

有的说皇帝被杀了,异族打进来了。

有的说皇帝成仙了,传位给自己的弟弟后,又被叔叔抢走了。

还有的说皇帝已经逃到北边去了,南边的归了韬王。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莫衷一是。

最近一次出去,端静就听说京城被攻破。而且不是一个两个人说,是很多人一起说。说的人个个言之凿凿,说很多流民从北而来,消息再确切不过了。

京城被攻破,韬王必然是败了。

消息带回去,宣家人都欢喜鼓舞。

兵荒马乱,山遥水远,消息难递,但对宣统等人的安危时刻记挂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