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矜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喻铮……我想你。”

似委屈又像欢喜,娇滴滴的,像能融化这漫山终年不化的雪。

第48章 有情久长(4) ...

屋内烧着炭火, 还开着暖风机,即便如此,众人还是花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

秦工一路数落杜鹏, 要不是看对方玩脸色发白, 恨不得塞包裹里直接让物流把人送回总部去。众人见老大在气头上, 也不敢劝,只能陪着。

直到秦工说累了,突然想起还有外人在,赶忙要跟救了下属一命的巡防队长道谢,结果一转头眼镜差点没从鼻梁上滑下来。

什么情况?

众人的视线跟着转过去, 也是清一色的愕然。

出手救杜鹏的男人工程队上下都认识, 是月前调过来的区域巡防队队长, 每隔几天都会带队从这里巡逻过。他手下的兵挺和善, 跟工程队的人能说能笑,但队长本尊却是个实打实的冷面孔,冷到掉冰渣子的那种。

听闻这位喻队长是从国外维和部队调回来的,喋过血立过功, 众人就更不敢跟他调笑, 隔了八百十米都要行个礼、致个意,只差没问弄几炷香给他拜拜, 看他的眼神里都带着崇拜。

所以……说好了百步穿杨、徒手拆弹的手呢?这会儿包着他们团宠的纤纤细手不放是什么意思?

安林这地方极寒, 风还特别犀利,男人的手背是皮肤瘦了些伤的红黑,更衬得被他握在掌心的小手白皙得像一截柔嫩的小芽。

秦工打了结的思路终于理顺了, “程小姐你说的男朋友,就是喻队长啊?”

程矜刚受了冻,这会儿被屋内暖气一熏,白里透红,娇俏嫣然,被问到了飞快地瞥了眼身边高大沉默的男人,然后抿嘴一笑,“嗯。”

短短的一个音节,娇俏妩媚里带了点点羞涩。

简直跟工程队众人之前认识的明艳少女判若两人。

众人跟着她一块儿飞快地看了喻队长一眼,然后在对方锐利的视线中连忙躲开对视,转而同情地看向捡回一条命的杜鹏——

差点丢了小命,偏是被情敌给救了,多惨呐?

更惨的事,情敌不但长了张荷尔蒙爆棚的脸,做的还是荷尔蒙爆棚的行当,不管从哪个角度出发,杜鹏这苦孩子都只有甘拜下风了。

门被人推开了,风雪一下灌了进来。

一个年轻军人牵着名为“狐狸”的那条搜救犬,走了进来,转身关门,命令狗子坐在脚边,这才解开面罩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喻队,我去看了,前面路都给堵了,风雪不停咱走不了。”

程矜从听见他开口,就盯着人,直到看清五官,顿时欣喜,“阿梦!你怎么回在这里?”

来人正是猎牙年纪最小的电脑高手翁连梦,此刻他鼻子脸都红彤彤的,满眼兴奋地迎向程矜,“好久没见了,程记者!”

一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架势,下一秒两人就要抱头相拥似的。

但,随着一声淡淡的“翁连梦”,程矜的手被人用力一握,感人至深的重逢画面戛然而止。

翁连梦立正敬了个礼,“有!”

程矜则偷偷地在喻某人掌心里抠了一下,泄愤。

喻铮纹丝不动,对翁连梦说:“让焦胜力和翟志把车做好防护,你给前方营地去个消息,就说雪停之后我们再想办法过去。秦工,今晚我们怕是得在您这里叨扰一宿。”

秦工忙说:“应该的。”又招呼工程队里的小伙子,“你们把东西搬搬,几个人合住对付一晚,腾两间宿舍出来给队长和弟兄们住。”

喻铮说:“不用麻烦了,我们就在这里睡。”

“这怎么行?这儿连张床都没有,等入了夜就算有暖风跟火盆也白瞎,照样冻死个人。”

“这有什么,”翁连梦嘟囔,“搁雪山里都睡过。”

喻铮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翁连梦立刻站得笔直,一板一眼地说:“领导说了,绝不能给百姓添麻烦!不用腾屋子给我们了,这儿就挺好,打个地铺烤个火,足够了!”

见他那个背书一样的腔调,程矜不由抿嘴偷笑。

翁连梦挑起半边眉毛,递了个无可奈何的眼神给她。

总之,喻铮带着猎牙的三个人留了下来,跟工程队一起吃了个晚餐之后,外面的风雪愈发猛烈,雪花被拍在玻璃窗上居然能听见细微的咔嚓声。

人都各自回宿舍之,室内安静下来,四人一狗对着噼啪作响的火盆子。

“喻队,来之前你知道程记者在这儿吗?”翁连梦问。

喻铮已经脱了大衣,此刻只穿了件军绿色毛衫,挽着衣袖露出结实的前臂,凑在炭盆上取暖,闻言看了翁连梦一眼,没说话。

焦胜力说:“傻啊?要知道程记者在,铮哥能来?”

翁连梦叹气,“这话听得真不是滋味儿。”

焦胜力看向喻铮,“铮哥,事儿要告诉程记者吗?”

“她只是暂时在这里,很快就回去了。”喻铮修长的手指漫无目的地变换着姿势,“还是按原计划行事,不要告诉她,免得……不放心。

三人都点头应了,翁连梦摸摸身边“狐狸”的脑袋,再次打破沉默,“可是喻队你干嘛跟我们挤在这里?来都来了,见都见了,你去陪程记者嘛!”

“对啊,铮哥。这儿就巴掌大地方,睡三人一狗都嫌挤,”焦胜力下巴扬了下,指向门外宿舍区的方向,“你去程记者那,皆大欢喜。”

喻铮不自在地咳了声,“……不方便。”

“有啥不方便的?喻队,我睡觉打呼,胜利哥磨牙,翟志更糟——还会梦游,这儿连张床都没有,万一半夜他起来一脚就踩着你多不好?”翁连梦半真半假地胡诌。

末了,狐狸嗷了一声。

——三人一狗,都在撵他们队长走。

可喻铮像被钉在那了,说啥都不动,慢条斯理地烤着火,直到门被推开了。

乍一看,门外的风雪里像站这个小怪物——方方正正的身子、下面两条小细腿儿。

“谁给搭把手呀!”娇软的女声传来过来。

翁连梦赶忙上前,接过摞得比头顶都高的被褥,露出抱着被子的程矜来。

她反手关上门,又去把四面的窗帘都给拉起来,这才呵了呵双手,“雪下得真大,风差点儿没把我给吹飞了。”

翁连梦一头把脸埋在被子里,欢快地说:“还好有程记者给送被子,不然真拿睡袋裹着睡,明早起来铁定骨头缝都疼。”

程矜浅笑,“被子是跟大家借的,我都换了干净被套。”

“哎?怎么就只有三床被子。”翁连梦明知故问地大声说,“这儿可四个人呢。”

程矜挑眉,目光往炭盆后静静看着自己的男人投去,而后嫣然一笑,“被子留给你们,未婚夫我带走。”

翁连梦比了个O形嘴,眉开眼笑地看向不动如山的队长大人。

只见火光的映照下,喻队长的耳根可疑地红了。

“我睡睡袋就行。”喻铮的声音不大自然。

程矜才不理他,径直上前,胳膊从炭盆上方伸过去,向他摊着手掌。

一秒,两秒。

终于,喻队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反手握住她的小手,站起身来,拾起挂在椅背的大衣,将两人一裹,又对剩下的三人说:“有事叫我。”

翁连梦摆摆手,笑眯眯地说:“放心去吧。”

焦胜力拿根牙签叼在嘴边,一本正经地说:“嗯,放心,有事也不会叫你。”

只剩老实巴交的翟志没拿队长取笑,但是脸上那抹笑还是把他内心奇怪八绕的想象出卖得一干二净。

喻铮:“……”交友不慎。

门刚开,风雪一下就打折卷儿地扑了过来。

程矜刚皱眉,就觉得眼前一黑,已经被喻铮拿大衣整个儿裹进了怀里,两人跟连体婴似的,踩着刚积下来的新雪往宿舍区走。

等进了宿舍的小楼,关上门,她才被从喻铮怀里放出来,一回头,看见他满头都是雪花,顿时笑了,“你以后,头发花白就是这样子吧。”

喻铮静静地看着她的笑脸,仿佛沙漠里贪婪地汲取水分的旅人。

直到程矜被看得耳根发热,他才淡淡地说了句:“三十年后你自己确认吧。”说着,掸了掸身上的雪花,“你住在哪?”

等程矜带着他进了自己的宿舍房间,开了灯,才发现喻队长的脸色不大好。

“你一直住这儿?”

“对啊,这里采光好,日晒时间多一点。”程矜不明所以,“有什么问题吗?”

喻铮将大衣挂在墙边,没说话,程矜追着他问怎么了?

他才不情不愿地说:“……左右都是男人。”

程矜笑,“那会儿在托坎,猎牙营地里不也都是男人?”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有我守着。”

程矜一怔,继而笑得眯起眼,像只得逞的小狐狸,狡黠又得意,“你吃醋呀?”

喻铮松了松领口,“我有什么可吃醋的。”

“刚在雪山上,你把杜鹏的脑袋给丢雪地里了。”程矜歪着脑袋笑道。

被她一语道破,喻队长咳嗽了声,“你倒是挺受欢迎。”

“那当然,”程矜绕到他面前,仰着红扑扑的小脸,双眼明亮地看着他,“看清楚了,你女朋友可是很抢手的。如果你不好好珍惜,是会被人争着抢的。”

“抢就抢,”不等程矜撇嘴,喻铮又语气平稳地说,“是我的女人,抢也抢不走。”

“你倒是自信!”程矜笑着戳他的胸膛。

手一下被握住了,从寒冷里进入室内,皮肤会发烫。程矜觉得此刻喻铮握着自己的手像块烙铁,滚热到让人心惊。

她嘴边还带着狡黠的笑,抬起眼来,就对上喻铮那双深邃的眸子。他一瞬不瞬地低头看着她,眼底就像燃着簇火苗,随时要燎原四起。

“为什么要来?”

“不是说了吗,我想你——”

唇瓣像是对彼此已经有了记忆,分毫不差地贴紧,火热与柔嫩交错辗转。有些东西越是刻意忽略,越是恣意在幽静处疯长,有些感情越是压抑,越是在冲破牢笼时不可遏制。

就像……对彼此的渴望。

那个吻刚开始不过是聊解思念之渴,可等她启开唇瓣,舌尖相触,就如星星点点的火苗上突然被浇了滚油,登时摧枯拉朽,什么自制力都被抛诸脑后,只剩下一边空白里同样渴望着接近的彼此,和耳边低微而不受控的喘息。

程矜的后腰被抵在矮柜上,为了维持住站姿,她不得不牢牢地勾着喻铮的脖子。

这个人……在接吻这件事上,一如战场冲锋,侵略性十足。程矜的后腰被抵在矮柜上,为了维持住站姿,她不得不牢牢地勾着喻铮的脖子,才能承受住他的索取。

她的棉服里穿着件松垮高领的白色毛衣,比纤细的脖子要宽松得多,当喻铮的唇顺着她娇俏的下巴一路下移,滑过光洁的喉头,顿时被毛茸茸的领子所阻碍。

他一手撑在矮柜边缘,一手像拔除乱草般拨开了软趴趴的大领子,柔软的毛衣领顿时歪向一边,堪堪挂在白皙幼圆的肩头,露出细细的一截肩带,和勾出凹陷的一抹锁骨来。

第49章 有情久长(5) ...

窗外, 营地高耸的照明灯下,漫天飞雪张牙舞爪。

屋内暖风机呼呼地送着热气,程矜迷迷糊糊地想……要不还是关了吧, 太热。

直到毛衣领口被扯开了, 肩头落进微凉的空气里, 她才一个激灵,意识到这是在风雪满天的大西北,而眼前人是她等了那么多个日夜,才终于重逢的心上人。

程矜抬起手臂,手指穿过根根竖着的短发, 柔柔地按在他的脑后, 像护着他, 又像是怕他离开。滚热的唇就像四处游走的纵火犯, 落在哪里,就把悸动捎到哪,惹得她连脚趾都微微地勾了起来。

落在发丝间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紧,喻铮猛地停下了动作, 微微离开身前的人, 才发现雪白的肌肤上已赫然留下点点红梅,顿时懊恼, 撑在矮柜边的手一捏紧, 飞快地将毛衣领口扶正,张口想要说什么,结果嗓子是哑的, 没发出声来。

叱咤战场,从无惧意的喻队长,生平从没觉得这么慌。仿佛面前微微喘息的不是自己心爱的的女人,而是什么随时会变身的洪水猛兽,下一秒可能就会把自己吞噬般,连一丁点儿也不敢再往前进。

程矜目光迷离,眨了眨眼,“……怎么了?”

喻铮抬手去解衬衣领扣,才发现早就解开了,既然没东西勒着,为什么喘不过气似的?他眉头微蹙,索性又往下解了一颗,扯开领口,微凉的空气钻进胸膛,可还是不足以平息已然烧起的火。

尤其是,眼前的“洪水猛兽”还用清澈无辜的眼神看着自己,一个劲地问他怎么了。

怎么了?自然是快被逼疯了。

喻铮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总在自己面前装老司机,其实压根没驾照更没上过路的小狐狸解释,在刚刚过去的几分钟里,他差点就要将梦里无数次对她的所作所为,付诸实践,而且脑海里甚至有个声音叫嚣着,不要停。

可这不行啊,婚还没结,人还没娶。

喻铮逃一般转身在屋子里搜寻,“有水吗?我喝点。”说着,已经看见窗边放着的玻璃杯,于是快步走过去要拿。

谁知道一只小手抢先一步,程矜握住水杯,一仰而尽。

喻铮浓眉蹙起,总算找回点自我,“说了多少次,不许喝冷水。”

程矜站在他对面,一双狐狸眼映着窗外的灯火,眼角的泪痣妩媚中带着些顽皮,静静地看了他几秒,然后几步上前踮起脚,双手搂在他的脖子后面,贴上他的唇。

被焐热的清水渡了过来,如涓涓细流,滋润着火热的口腔。

程矜退开半步,双手交互搂着自己的腰,笑得七分得意三分羞涩,“天这么冷,你也不许喝冷水。”

喻铮喉结起伏,水下了肚,可燥热却没能缓解分毫。天是冷没错,可他热,由她渡过来的温水热得像条火龙,烧透了五脏六腑,让他只想肆无忌惮地将她揉入骨髓,不放过每一寸柔腻。

偏偏,她不懂得他为了自控快要憋出内伤,还在天真地煽风点火,甚至把他用来熄火的凉白开,生生变成了撩拨的催化剂。

喻铮突然快步往门口走,伸手就要去拿自己挂在墙上的大衣,“这儿不好睡,我还是去打地铺。”

腰却被细细的胳膊搂住了。

喻铮原本就每根神经都绷到了极致,突然感觉到贴在后背的柔软,顿时一僵,暗暗叫苦,长指收紧,勉强忍住回身压住她的念头。

“惠姨醒了。”程矜的脸贴在他身后,声音又低又柔。

“我知道。”沙哑得像是几天没喝水。

“她昏迷的时候,我跟她说,等她醒了我们就结婚。她说,都听见了。”

“……嗯。”

“程厚寒管不了我结婚的事儿,”程矜顿了顿,又说,“顶多给他发个喜帖呗。”

喻铮听见自己左胸膛里的那颗心,激烈跳动得像是要脱离管控,随着她说的每一个字,就更快一分。

程矜像小动物似的,拿脸在他的毛衣上蹭了蹭,闷声闷气地说:“我俩是正正经经的未婚夫妻,所以你到底……在躲什么嘛?”

像一枪开在心脏,正中靶心,炸开了花。

喻铮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他的小狐狸才不是无意识的煽风点火,明明就是处心积虑地在挑战自己的自制力!或者说……她根本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万不肯让自己全身而退。

握住她纤细的小臂,喻铮转过身,将人一卷带进怀里,哑声问:“刚刚你说的话,是在告诉我,自己家的点心不吃不白不吃。”

“嗯……不吃白不吃,宁可饿着是白痴。”程矜说完,自己先乐了。

怀里的人笑得直颤,喻铮哭笑不得,索性打横将人抱起,往墙边的单人床上轻轻一放,然后单膝跪在床边,俯身压下,将人扣在胸膛与床板之间,侵略性十足地低声道:“话都说到这份上,要再放开你——”

“就是懦夫。”身下的“点心”不知死活地抢白。

很好。

打蛇要打七寸。

对付喻队长这样的血性汉子,拿“懦夫”刺激,效果真是——呃,程矜有点儿悔不当初了。

当肌肤与空气相触,她短促地嗯了声,立刻被某人捞起叠在身旁的棉被裹了起来,两人叠在一处,方知所有起伏都与对方一一相应,一寸一寸,将所有相思尽数点燃。

箭在弦上,额角挂着汗水的喻铮却突然手肘撑在她肩侧,看着她泛红的面颊哑声说:“如果你反悔,我可以……”

程矜小虎牙咬着下唇,抬手一勾他的颈后,使他重新贴上自己,半是羞涩半是生气地贴在他耳边说:“不是说,军人许进不许退的么?”

喻队长鬓边的汗终于滴了下来,俯身贴近,声音带着一丝隐忍,“那就,遵命。”

那些曾经在无数个夜深人静,突兀闯入喻铮梦境的旖旎,终于寸寸化作了掌心柔软。他知道这一刻的狂喜,只有一小部分来源于感官,而更多的,是因为自己揣在心尖上的女人温柔热情的迎合,让他明白这份感情是双向的,源于彼此对对方想同的渴望。

假如他是驰骋疆场的将军,那么他的小狐狸既不是被征服的敌军,也不是身后摇旗呐喊的士卒,而是并肩杀敌、心意相通的大将,配合他,也引领他。

彼此为伴,相互臣服,生死与共。

*** ***

窗外,雪仍旧无边无际地下着。

程矜靠在窗边,身上裹着喻铮宽大的套头毛衣,光着腿也不觉得冷,手里夹着根烟,烟头的光明明灭灭,她也不抽,就这么点着,看向窗外发呆。

亲密之后,她先是在喻铮怀里睡着了,但很快,就被心头压着的心事唤醒,于是悄悄抽身下床,点了烟出神。

忽然,指间的烟被人抽走,径直按在窗台上捺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