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提斯把手臂搭在塞肯那多的肩上,似乎跟他颇为亲热。但要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目光里有一种针尖般的东西,一直钉在赛肯那多的身上。

徐初音从赫提斯的目光中发现了杀气,心头顿时像被什么东西重重打了一下。虽然知道宫廷之中无兄弟,但看到赫提斯如此看自己的亲弟弟,她还是感到无法接受。

宿命(3)

他会是个为了皇位而残杀手足的人吗?他还有多少是她不了解的?

想到这里的时候徐初音的脑子里忽然“嗡”地响了一下。其实应该说她对他一点都不了解吧。从开始到现在,她只是远远地看着他光鲜的外表,想当然地为他灌上高洁的内在,再为此深深的迷醉。

虽然他肯和身为贱民的情敌公平竞争的态度很令人钦佩,但如果他是个为了权力而罔顾亲情的人,这一点点的高尚根本无法弥补他的邪恶。徐初音忽然对赫提斯的内在感到了莫大的恐惧,恐惧到不敢看他。

徐初音慌慌张张地朝周围看去,忽然发现民众之中早已混入了很多士兵模样的人。她骇然四顾,又发现城里所有的高处都站着士兵。

他们刀出鞘,箭上弦,赫然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徐初音看着他们,惘然地笑了。是啊。赫提斯又不是傻子,刚刚被人袭击过,怎么可能不安排足够的士兵保护自己。

她茫然地朝四周环视,想看看今天城里大概有多少士兵,忽然看到远处有一道异样而又微笑的光芒。这道光芒是冰冷和锋利的,一下就割到了徐初音的眼睛。

“啊!”徐初音低低地惊叫了一声。虽然她对兵器并不是很了解,但她本能地感到那可能是箭尖。她眯起眼睛朝那道光芒看去,发现它竟是来自城外。天哪!什么人能在那么远的地方狙击赫提斯?

说时迟那时快,那道光芒已经飞快地朝赫提斯掠了过来。徐初音仓皇地朝赫提斯转过头去,张开口准备大呼,却看到一个令人不可思议的景象,那声惊叫也因此闷在了喉咙里。

在千钧一发的时刻,赫提斯竟把塞肯那多拉了过来,挡在自己的面前!

“噗”的一声,箭穿进了赛肯那多的胸膛里。徐初音也听到了自己的心崩裂的声音。赛肯那多中箭后胸口血花四溅,徐初音也感到自己的心在狂喷鲜血。

赛肯那多像捆枯草一样瘫倒在地,徐初音也摇摇晃晃地倒向地面。天哪!赫提斯他怎么可以这样?那是他亲兄弟啊!他竟然用他的亲兄弟挡箭?

宿命(4)

等到塞肯那多倒地时士兵和群众才反应过来,现场立即乱了。徐初音茫然地看着渐渐被人群挡住的赫提斯,身不由己地被惊慌的人流推来推去。她感到自己就像一个小小的浮萍,在惊涛骇浪上翻滚着,随时都会碎成无数片。

因为法老遇袭,全城自然戒严。士兵们对城里的每一个人都验明正身,不是本市居民的立即轰出去。徐初音跟着塞拉一家浑浑噩噩地出了城,回到村庄之后才听到关于这次行刺事件的官方解释。

至于政府对刺客是如何认定的并不重要,反正只是政治意愿和臆想的混合体。重要的是赫提斯对自己行为的解释。严格来说他根本没有对“自己的行为”作出解释。因为他根本不承认自己拉人挡了箭,只说是弟弟赛肯那多为了保护他,自己飞身挡箭的。

因为当时他的动作很隐秘,人民又沉浸在狂欢的气氛中,因此没有几个人发现他用他弟弟挡箭。而那几个发现异常的人,事后听赫提斯如此说了,自然不敢多嘴。

至于被拉来作挡箭牌的赛肯那多(谢天谢地他还活着),慑于赫提斯的威势不敢多言,也不想放弃这个忠君为国的美名(为法老挡箭是多么的荣耀和伟大的事情啊),也乖乖地闭上了嘴。

这是政治家们常玩的手段,徐初音以前也在历史书上看过类似的,但看到赫提斯如此做的时候却格外感到心悸。她的心似乎有一块地方塌陷了,里面是一片寒冷刺骨。

她一言不发地走进自己那间由储藏室改造的小房间,用被子紧紧地蒙住头,眼睛也紧紧地闭着,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

忘掉你的痴心妄想吧。从头到尾都是你自己在骗自己。他根本不像你想得那样!

徐初音像个蜗牛一样躲进了心灵的外壳,默默地等着心如止水的那一天。然而命运就是这么会捉弄人,竟在十几天之后,又把她支向了赫提斯身边。

命定的邂逅(1)

几天后,边境忽然传来战报,说埃及跟邻国杜什开战了。杜什是一个只建立了几十年的国家,建立这个国家的杜什民族被埃及人称为蛮荒民族——之所以被如此蔑称,是因为他们的文化发展很落后。

要按现代人的话说,就是刚脱离原始社会没多久。正因为他们野性未退,所以杜什虽然国家不大,但人人凶悍,不知畏惧。

战争的由头据说是埃及边境的守兵和杜什边境的守兵发生了一点小摩擦。由于戍边的将帅不会处理,结果小摩擦演变成了可以引发战争的大事件。

赫提斯当时正巧在那附近,一时兴起,便亲自带领戍边的军队对杜什的军队进行攻击。他并没有打算进行什么大战,也只是想稍微惩戒一下杜什。

按理说这只是小打小闹的战争,而且以埃及帝国的势力,和杜什对战应该像泰山压鸡蛋一样。可是世事就是这么难料。

可能是过于轻敌,埃及和杜什一战,竟然打败了,还让杜什的军队突入了边境。由于边境兵员损失较大,事态又很严重,因此赫提斯一面命人去别处调兵,一面命令地方官去附近的村庄征发兵源。

说是征发兵源,其实就是把村庄里的青年男子抓去打仗。塞拉的儿子托托因为长得壮实,不幸被抓。地方政府抓够了兵员之后又要抓青年妇女去给军队担草运粮,塞拉的女儿倒是躲掉了,徐初音却没躲到——一因为她不熟悉村中地形,躲藏不及时。

徐初音知道战场对女人来说是最危险的地方——不仅随时可能丧命还可能被兵痞骚扰,心里一千个不愿去,但不愿去的后果恐怕就是人头落地。

为了让自己的危险稍微小一点,她跟塞拉的丈夫讨了一件男式衣服穿上,又把自己扮成了个少年。虽然是去赫提斯所在的边境,她却不认为自己会再见到赫提斯。

战场上人千人万,赫提斯又是高高在山的法老,她能见到他就怪了。

新征来的兵员一到前线就被迫投入了战斗。古代人口短缺,国家所有的男人都有被征去打仗的可能,因此埃及的男人们平时都会有意无意地学些武艺。

命定的邂逅(2)

但是“半专业”的兵怎么着都要比专业的兵差一点,因此新征来的军队和杜什军一战又是大败,不仅军阵溃散,连运粮运草的队伍也被冲散。徐初音趁乱逃进了山谷之中,准备等到战事平息的时候再出去。

她刚一进山谷,就听到厮杀声远去了。败走的埃及军全部沿着平原逃窜,杜什兵跟在后面紧紧追赶,谁也没有想起来进山谷看一看。徐初音为了安全起见,一直往山谷深处走去。

山谷里很静。静得令人心悸。徐初音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在山谷中走着,生怕会忽然冒出个什么猛兽、或是浑身是血的乱军——丧失理智的乱军远比野兽要可怕。

徐初音忽然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她赶紧停下脚步,把身体贴在岩壁上,躲躲闪闪地往前走。这股血腥味很浓,搞得徐初音心里怯怯地,想要回头——前面该不是有很多尸体吧?然而事实并不像她想得那样糟。转过一个突起的山岩之后,她赫然发现一匹战马死在地下。

发现是死马她还很高兴。这山谷里这么贫瘠,吃的东西肯定很难找。这匹马这么肥壮,至少可以吃十几天。

虽然是这么想,但徐初音对剥皮剔肉之类的事情根本一窍不通,况且她手边也没有道具。她怀着侥幸的心理走向死马,希望能从死马身上找到主人遗留的刀具,却发现死马身上戴着的竟是黄金马鞍和黄金辔头。

徐初音倒抽一口冷气,慌忙在周围仔细查看,发现一缕细细的鲜血直通向不远处的岩洞。她小心翼翼地走进岩洞一看,顿时像中了魔法一样动弹不得,脑子里也变得一片空白。

藏在岩洞中的,竟然是埃及法老赫提斯!

赫提斯发现有人进来,慌忙抓起身旁的宝剑,看清来者是徐初音的时候非常惊讶:“是你!?你怎么…”

可能是说话震动了伤口,赫提斯一句话没说完就痛苦地倒向地面,徐初音这才发现他的身上竟然中了三箭,而且箭箭都是贯通伤!

命定的邂逅(3)

“天哪!你不要动!”徐初音看到赫提斯痛苦的表情才回过神来,竟是想都没想就要上去救护。

“别过来!”赫提斯举剑朝她一挥,把她逼退了数步:“你有什么目的?”

“我能有什么目的?”

徐初音省悟他恐怕是在问她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再说得远一点,恐怕也是在问她那天为什么会从船上消失。

“我只是逃到这里而已。谁愿意留在战场上等死啊?”

徐初音假作惊诧地说。她在心里飞快地准备好一个说法,以应付赫提斯接下来的盘问。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为什么要逃走?逃走之后你又干什么去了!?”赫提斯果然如此发问。

“我…呃,当然要逃走了!”

徐初音迅速转了转眼珠:“当法老的情敌压力也很大的…我从船上逃走之后,没处可去,就流浪到了库什附近的村庄。在那里被人收留,开战的时候就被当作劳力抓来了…”

听到徐初音说“当法老的情敌压力也很大”时,赫提斯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一笑又牵动了伤口,忍不住轻声呻吟起来。

一听他呻吟徐初音又忍不住上前一步。赫提斯一言不发,又是一剑把她逼开,冷笑着说:“别以为我已经对你丧失警惕了。你见到我之后有什么想法?是不是想落井下石一下,把我送到奥西里斯神那里,这样你就能彻底清除你的压力了!”

“不…不是…我是想救你…”

徐初音拼命摇着手。她急中生智,咬了咬牙,说了句极端令自己恶心的话:“我也要和你‘公平竞争’啊!如果我对你见死不救的话,娜罗特内也不会原谅我的!”

因为她这句话是顺着赫提斯的思路说的,赫提斯听过之后脸色果然缓和了一些。他快速地思索了一下,对徐初音露出了霸气的微笑:“既然如此,你就来帮帮我。”

救护

徐初音迟疑着走近。赫提斯把盖在身上的斗篷掀开,让伤口全部暴露在徐初音的面前。徐初音见他伤口周围的肉全被射得翻了过来,伤口附近的箭杆上已经结满了血痂,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赫提斯坐直了身子,带着壮士断腕般的神情,反手一剑将身后穿出肉外的三个箭头都削去了。剑矢相交时的震动牵动了他的伤口,他又痛得弯下腰去。

“你,帮我把箭拔出来,快点,”赫提斯大口喘息着,牙齿也咬得咯吱咯吱响。因为一用力就会牵动伤口,所以他一直无法拔箭。而箭矢留在体内是非常危险的事情,所以虽然他现在对徐初音不是完全相信,但还是忍不住向她求助。

“啊?”徐初音看着他血肉模糊的伤口,心头发怵,手脚发软,根本不敢上前。但看看他苍白的脸色,还是咬着牙走上前去。

“你不要害怕,”赫提斯把一个小刀递给她,尽力保持笑容:“先把我伤口周围的肌肉割开,接着便用力往外拔就好。”

徐初音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割开了赫提斯伤口周围的肌肉,然后用颤抖的手握住了箭杆。

箭矢已经在赫提斯的体内滞留了好久,和肌肉已经有所粘连,简直像长在赫提斯身上似的。

徐初音一触之下引发了他肌肉的震动,而他肌肉的震动竟清楚地通过箭矢传到了她的掌心里。徐初音顿时被吓得手软脚软,再也使不出劲来。

“别怕!用力拔!我不会死的!”赫提斯的语气是温和的,但也是严厉的。他的话似乎有一种温暖的魔力,徐初音听了之后竟陡然生出了勇气,握住箭杆猛力一提。

箭杆“噗”的一声被拔了出来,接着一团鲜血喷出,把徐初音肩上衣服喷得全是血点。

见到鲜血之后徐初音心里更像炸了锅一样慌乱,但担心自己下一刻就会因为害怕鲜血失去力气,只好咬着牙不顾一切地把另两只箭都拔了下来。

赫提斯此时才低低地“哎呀”了一声。刚才为了防止自己的叫声吓到徐初音,他竟从头至尾都咬着牙一声没吭。

我也是人

箭拔出来之后赫提斯的伤口便血如泉涌。徐初音慌忙给他包扎——仓促之间找不到绷带,她就把赫提斯的斗篷撕碎缠在他的伤口上。

赫提斯的血光用布堵不住,她用使劲按压他的穴位——这是她偶然从中医的医书上看到的,当时根本没仔细看,现在也不知道作得对不对。

还好赫提斯伤口的流血渐渐缓了下来。徐初音一直按压着他的穴位,直到血流全止时才敢放开手。

她用手背擦了擦汗,然后踉踉跄跄地跌坐在地上。她偶一抬头,忽然发现赫提斯已经闭上了眼睛,软软地靠在石壁上,不知是死是活。

“你死了吗?”徐初音吓坏了,一句晦气而又无礼的话脱口而出。

赫提斯没有答话,徐初音却分明看到他的嘴边绽开一丝笑意。这丝笑意配上他苍白的脸颊,就像一张白纸上沾染着一片绯红的墨迹。

徐初音感到心又被击中了,慌忙别过脸去。但想到对病人似乎很不妥,又慌忙转过脸来。赫提斯已经精疲力竭,现在是半睡半醒,根本没发现她的窘迫。

她的心稍微安了些,终于敢仔细看他的脸,忽然发现他的嘴唇已经干裂了。她慌忙出去找了些水回来——她手边没有器皿,便找了个大树叶兜着水,一点一点地喂到赫提斯口中。

“谢谢。”赫提斯喝了水之后轻声说。他道谢的声音很小,但在徐初音听来简直如石破天惊一样:他也会向人道谢?他还是以前那个高傲无比、目下无尘的法老吗?

赫提斯虽然很虚弱,但依然很敏锐。他看出了徐初音的惊诧,微微一笑:“哈哈,你是不是以为我不会道谢啊。我也是被当作一个人教养出来的,当然会道谢了。”

徐初音尴尬地笑笑。说真的,从他平时的样子来看,实在难以想象他也把自己当成一个人,而不是太阳神的儿子。

赫提斯知道她在想什么,忍不住笑开了。因为怕牵动伤口,他笑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

小心点

“看来你是被平常的样子蒙蔽了。也许你不相信,我不是全像平时那样的。只是…哈哈,可能你不知道,身份也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格的。大家都认为法老就是应该把自己当成唯一生活在人间的神,就是要天威难测。我只有变成他们印象中的法老,才能像个法老。我其实不是那种只知道随意使唤别人,不知道感谢的那种人。那种人其实我最讨厌。真的。”

徐初音呆呆地听着,脸颊已经发起了烧。不知为什么,她现在就像中了什么魔法,无法说话、无法动弹,甚至无法眨眼,无法思考,只能看着赫提斯傻笑,心里还像烧着柴火一样炙热烫人。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心里简直恨死自己了:你在干什么啊!你难道还没有想清楚吗?

赫提斯说完这句话后便气力衰竭,又闭着眼睛靠向石壁,接着肚子里忽然响了一声。

就是这个声音把徐初音从濒临痴呆的状态中解救了出来。她下意识地用力抹了抹脸,装作往山洞外看:“你饿了吧,我去弄点马肉来。”

“恐怕已经腐坏了吧!”赫提斯揶揄道。

“啊!”徐初音低声惊叫了一声。是啊,要是她刚看到死马就把它分解成肉块、再放到太阳底下晒干的话,马肉说不定还能吃。现在已经过去了半天,埃及的天气又这么炎热,马肉不坏就怪了。

“啊,对不起,我再去给你找点东西吃!”徐初音脸涨得通红,站起来就要往外跑。

“等等!”赫提斯忽然叫住了她。徐初音回头一看,只见他正朝她温柔地微笑着,笑容就像精奶上的醍醐:“小心点!”

徐初音只感到一股有玫瑰香气的热流直冲到心里,转眼间竟感到整个灵魂都是甜的。她慌忙转过脸去,兔子般地跑下了山崖,一面跑一面在心里责备自己:

你到底在干什么啊!你难道不知道那只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必然会有、而且绝对错误的胡思乱想吗?你怎么会被胡思乱想控制呢?你还好意思活吗?

梦境的警示(1)

徐初音从刚才取水的山涧里抓来了几条鱼,回到山洞后却不知道该怎么烹饪。还是赫提斯教她在地上挖个坑,用大树叶把鱼包上埋到坑里,再在上面烧上一堆火。

转眼间鱼就熟了,一条条脂香四溢。徐初音想到自己竟然还要伤者指导才能把鱼烤熟,忍不住羞得满脸通红。赫提斯倒没有在意“她的无能”,只是对她莞尔一笑:“这是我以前跟教我打猎的师父学的。不仅是鱼,兽肉也可以切成碎块,再这样烤。”

徐初音更惭愧了。她捡出最大的一条鱼,然后双手颤抖着递向赫提斯。

“我不要这条,”赫提斯没有伸手接它,还皱了皱眉头:“你救了我,最大的应该你吃。你给我拿另外一条吧。”

一听这话徐初音懵了。此时的赫提斯分明是个儒雅知礼的谦谦君子。发现了他的另一面之后徐初音简直像喝了烈酒一样迷醉,慌忙拿了另外一条鱼递给他。

也许她该多客气几下的。这么干脆地给他换鱼倒像她一开始就想吃大鱼似的。但是她现在只会服从他的命令。

赫提斯吃了一条鱼就饱了。现在已经任何妨碍他睡觉的因素了,他靠在石壁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他的睡脸竟像婴儿一样安详和纯洁,令徐初音想起了百合花。

为了不让自己再被“胡思乱想”控制,徐初音一发现自己“有了感觉”就立即把目光移开。但是把目光移开之后她的心反而更乱了。

她背对着他靠在石壁上,手指不知道在地上划着什么东西,脑子里是一片绯红的空白。

按理说有这种心情的人是不应该很快睡着的,徐初音却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她就是这么奇怪,总是在暧昧和尴尬中快速进入梦乡,不知道是不是一种逃避。

梦乡里一开始是很美丽舒适的,只有一片微醺的朦胧,似乎还有几片绯色的软云飘过。

然而就在这几片软云飘过之后,气氛忽然变得肃杀残酷起来。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抹开了梦中的朦胧。一个场景格外清晰地展现在徐初音的眼前。

梦境的警示(2)

天哪!那正是行刺者的箭射向赫提斯的那一瞬间!赫提斯脸上带着骇人的残忍,一把拉过自己的兄弟挡在了自己的面前!在箭穿进他兄弟胸膛的那一瞬间,他的脸色似乎还带着狞笑!

“啊!”徐初音猛然惊醒了,发现自己已经一身冷汗。

天已经微微亮了,赫提斯还是一动不动地睡着,原本纯净的脸在清晨的微光却显得清冷肃杀。徐初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一种莫名的恐惧在心底蔓延开来。

她怎么可以被他的一时和善而蒙蔽呢?她忘了他曾经拿他的兄弟挡箭吗?用自己的兄弟挡箭的人会是谦谦君子吗?

也许他只是需要她的帮助,才特意装成谦谦君子的样子,天知道等他不需要的她的时候会不会翻脸不认人!?天哪!她干吗要救他啊?装作看不见,悄悄走掉不就好了么?又让自己卷入麻烦了!

不过,徐初音看着外面越来越亮的天光,心里开始活动起来:现在离开麻烦也不算晚。

反正她已经对他实施了救护,之后他能不能活是她自己的事情,她该作的事情已经都作过了。她应该不带一丝负罪地离开,现在就走!

徐初音扶着墙壁悄悄地站了起来,蹑手蹑脚地朝外面走。可是她的前脚更迈出山洞,身后就传来了赫提斯的声音:“你干什么去?”

徐初音像被人用鞭子抽了后脑般地转过头来。发现赫提斯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中竟然目光炯炯——没想到一夜他就能恢复成这样。

也许徐初音现在该转过脸去,一言不发地逃掉,可她偏偏把脚收了回来,朝赫提斯尴尬一笑:“我是去找早饭的。”

“赫提斯魔法”又起作用了。

之后徐初音真的乖乖地去找早饭去了。其实她完全可以名正言顺地以找早饭的名义逃掉,但是她已经完全放弃了现在逃跑的打算。

她给自己找的借口是:赫提斯现在还很虚弱,如果她现在走了,说不定他就死在这里了。救人应该救到底。否则就干脆不要救。

野狼

这种说法看似很有道理,徐初音也被自己说服了。但是她的内心深处还是隐隐感到不安。看来她的内心深处还是明白的。可惜她现在只愿糊涂。

这个山谷非常贫瘠,徐初音找了半天才收集到一点野果。她在靠近谷口的地方遇到了一个也进山谷躲藏的老太太,才知道外面的局势非常糟糕。

杜什的军队正在继续朝埃及国内突入,被他们掠夺过的地方已进入了无政府状态,就其是这个地方,已经乱到无以复加。

一听这话徐初音的心就沉了下去。本来她还等赫提斯身体再好一点,她就去外面找埃及政府的相关人员,叫他们来迎接法老。没想到外面竟然成了这个局面,所有的事情全没有了着落。

虽然很沮丧,但她还得继续寻找早饭——该干的事情还得干,在赫提斯面前也得瞒着。然而在知晓了这个糟糕的消息后她的运气似乎也坏了起来,之后竟然再也找不到吃的东西了。

正在焦急之间她忽然听到背后传来异样的呼气声,回头一看,竟发现一头野狼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这一瞬间徐初音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然而她一惊之后仍然很冷静,飞快地从地上拣起了一块石头,不偏不倚地砸中了那头狼的眼睛。

那头狼被砸得“呕呜”一声叫了出来,也因此被吓坏了,立即夹着尾巴逃走了。徐初音一动不动地看着它逃走,身上的汗毛慢慢地倒回去。忽然又听到几声远远的狼嚎,汗毛顿时又直立了起来。

天哪!那不是山洞的方向吗?赫提斯现在虚弱得一塌糊涂,根本没有反抗能力!

徐初音飞也似地冲回了山洞,还没进洞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她头皮一炸,感到灵魂已经有一半脱出了体外,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山洞里一看,顿时被山洞里的情景惊呆了。

地上有两条狼死在地上,身体已经断成了两截。赫提斯驻着剑半蹲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身上却没有添新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