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跟你一样,从小在家母身边学习的手艺。”
哦,严母出高厨。不由联想起齐伯母苛刻的一秒钟,俨然他们几个的家教都很严厉的样子。我吞着粥,暗想道。
静静待我把粥喝完,他接过碗,低声唤道:“刘薇。”
“嗯?”我的心像小鹿蹦。
“昨晚我说的话——”
“我知道,那是我做梦——”
“不是梦。”
他以平静的语气说完以上的否定句。我愣愣地仰视他沉静的双眸,直至一股燥热被他眼底饱含的情感所引起,似是欲点燃我那刻意埋藏许久的灵魂。
随之他的脸慢慢伏下,我的大眼一怔,诱惑的吻从我微张的唇边蜻蜓点水般拂过。这显然不同于齐瑜霸道的索吻。唇瓣痒痒的热感,就如小时候喜欢吃了糖后伸舌头舔自己的唇,留恋而欲罢不能。
指头摸摸唇,心知这一吻后,有些事情要发生了。由是又惊又喜,且又怕——怕是像那窗台上的一缕阳光。。。。。。他双手轻轻地环住了我:“可以跟我在一起吗?”
我浑身禁不住瑟缩了下。面对这突如其来,俨如伸手可及的幸福,心底一直以来的铜墙铁壁一片片地瓦解,似乎随时欲化为不堪一击的玻璃。
脑海里一闪,又想到那天傍晚的离婚。。。。。。我眼睛大张,张张唇:我——
门铃叮叮作响。
他果断地放开了我,笑:“是若磊来了。”
我微愕地看着他兴冲冲走出了卧室。
不一会儿,黎若磊肩斜挎药箱出现在门口,对向我时眉毛略挑。
我这才记起把张大的口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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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若磊把药箱放到桌上,脱下黑夹克,拉了把折叠椅坐下。
于凡则马不停蹄打开药箱,边问:“昨晚急诊好像很忙。”
“嗯。”黎若磊抹抹鼻子,“她烧退了吗?”
“不算全退。今早三十七度四。我担心是感染,所以叫你带了抗生素过来。”
我看着他们两人一问一答,心里尚惶乱,几度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
黎若磊转过头,打量我别扭的表情,谑笑:“发烧弄哑你的嗓子了?”
“谁,谁说的——”我吞吞口水润喉咙,“却是你这位大忙人怎么有空过来?”
“哦。俨然我是不速之客了。”
这句俨是平常的玩笑话,在此刻的我听来,却有了另一番意味。想想,若不是他突然来访,打断了至关重要的对答。。。。。。情不自禁瞄瞄立在桌边配药的于凡,又做贼心虚地立刻转开眼。结果对上了黎若磊尖锐的视线,见那对墨黑的眸子幽闪了下光,继而灭了。心因而慌然地沉落:他察觉到了?
“刘薇,有什么药物过敏史吗?”于凡专心致志地配好药,问我。
我整理整理心绪,眨巴眨巴大眼答:“没有。”刘薇的健康档案药物过敏史这一栏确实登记了个“无”。
对于我笃定的回答,他们仅露出奇怪的神色。
“还试吗?”于凡手里捉着药瓶,问这话时更像在问自己。
黎若磊思索着说:“她失去记忆后一直没有使用过抗生素。安全起见,试吧。”说完他拣起双消毒手套戴上,拉过我的左手臂。
我自小就很讨厌打针吃药,纵然现在在22世纪成为了一名医师,由是推拒说:“我已经说了,我没有任何药物过敏史。你们难道就不能相信我一次吗?!”
“不是不相信你。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谁都不能相信,只能相信科学的判断。”黎若磊正言道,边拿起棉球给我的臂内侧皮肤擦消毒液。
我无可奈何,听着这两位极度谨慎的人士在过敏试验前,一本正经地核对抢救药,花费了近半个钟头认真商讨试验所用药物。
不由暗自莜叹:对于这种平常临床上五分钟内搞定的常规试验,他们未免认真过头了!
总算,黎若磊举起了一支0.5号针管,在我的左臂皮肤上注射了少许药液。
我几乎没有感觉到疼痛,一是22世纪的针管改良之后减轻了不少病患的痛苦,二是鼎鼎大名的急诊科主任给我做试验,技术好得没话说。
注射完,我满不在乎地甩甩左手,心想他们真是多此一举。
于凡赶紧按住我的手:“别乱动,还有十分钟观察时间。”
“没事。这次我绝对没有失去记忆,没有过——”话到半截,我的喉咙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不仅说不出话,还吐不出气。一刻的近乎窒息使得我满脸涨得通红,双眼惊异地瞪大:这怎么回事?!过敏吗?不对啊。刘薇没有过敏史啊!!
“真的过敏了!”
紧随黎若磊气急败坏地大叫,他们迅速让我躺平,边给我推抢救针。
我直盯盯地瞅着白净的天花板,费力地一呼一吸。感觉又是在鬼门关走上一回,道不清的苦涩翻涌在笨拙的舌尖:为什么?难道借尸还魂,也会让这副身子的体质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还是,这真的是刘薇的身体吗?
最后一个念头首次闪过脑海,就如昨日的闪电雷劈,我无法置信,隐约中却也无法一概否认。
听诊器探入了我的襟口,贴住我的心区。
我直觉地挥起手欲抓掉冰凉的听诊器。
黎若磊捉住我双手,小声慰语:“就听一下。必须听一下。”
“我,我不想——”我模糊地望向戴着听诊器的于凡,侧脸又是漠然的冷。恍惚时,之前那名搂抱着我温柔细语的男子若是抹虚幻的影子。
黎若磊好笑地训道:“什么叫做不想?生病治病还有想不想的?”
“我——”我张口莫辩。
于凡这会满意地摘下听诊器:“心跳还可以。不过不能再做过敏试验了。”
归结完,他们两个面面相觑。我急切道:“我不想去中心急诊。”
“送去急诊也没用。”黎若磊淡然而答。
于凡深深瞅望了我一眼,用力拨开了手机盖:“喂,张护长吗?帮我把冰柜保存的那两支药取出来。”
黎若磊听到这话,疑问:“你确定用那两支药?”
“若磊,我冒不起这险。你呢?”
后者望我。我从他眼底清晰地看到了一抹生疼,正心惊,见他取过于凡的手机,边拨号边说:
“总得有人帮我们送药吧。”
由是本来计划来探望我的小余顺便接下了送药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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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时尚不知这两支药的含义,只听他们神秘的口气,好似不是寻常的抗生素。
待小余送来,他们两个帮我挂上针水。我稀奇地抬头看那没有任何标签的玻璃药瓶,猜疑是否又为他们的家族药品。
旁小余焦急地抚摸我的掌心:“你发烧怎不说一声呢?”
我瞧她满头大汗,心里满是歉意:“抱歉,害你跑那么急,其实烧都退了。”
小余摇摇头:“没事。一怕你急着用药,另外却是生怕弄坏这两支药。因为张护长把它们交给我时千叮万嘱过,这两支药非同寻常,贮存至今五年,于主任遇到多难的病案都不肯轻易用它们。。。。。。”
我越往下听,越是不安了。
桌上手机呱啦呱啦急叫,黎若磊看了眼来电显示号码,翘翘眉:“正阳吗?”
“于凡呢!!!”瞿正阳雷鸣般的吼声传出,俨然气疯了。
于凡镇定地接过话机:“正阳,那两支药是我用的。”
“你,你——”听到对方率先坦白招供,瞿正阳在那边恐怕是捶胸膛跺足尖了,“你、知、不、知、道、那是、给、谁、用、的?”
“我知道。”
“她没用到药!!那你是用在谁的身上了?!”
她?我心口一凉,知道那是给谁保存的珍贵药物了,除了萧美人无二人选。而现在,却为了我,他破例用了。。。。。。
瞿正阳气火难抑:“当然,那是你于家的药,你想怎么用是你的权利。可你要知道,这两支药对她来说——”
“我都知道。可是她现在还用不上,不是吗?而药也可以再生产。”
“好!那你说说看,究竟是什么病人急得你非得用这两支药不可?”
“对于此时此刻的我,是这辈子最想去珍惜的人。”
。。。。。。
小余不觉地紧握住了我的手,讶异在她两眼里绽放。
我悄悄转个身,把脸贴紧了枕头。欲掩盖他的甜言蜜语,却无法压抑住胸口里这颗似是已不受我控制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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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地闭上眼,只觉血管里流淌的药水不似以往的冰凉,而点点滴滴洒在臂上的阳光是如此温暖。惬意得让我一日昏昏欲睡。
醒来时,见小余坐在我床边翻医学书。
她扶我起身。我揉揉双臂,摸摸脖颈。全身酸累备减,喉咙则一点也不痛了。真是药到病除。
这全归功于那没名字的抗生素。自是两眼屋里四处寻望,不见他们两人。
小余俏皮地向我眨眼:“两个主任守到你打完点滴,刚离开不久。”
“哦。”我瞎应了声,嗓音里掩不去明显的失落。
瞧我精神显著好转,小余乐呵呵地开起玩笑:“刘薇,我全听见了哦。”
我干巴巴地应答:“听,听见什么?”
小余笑弯了眼:“于主任说了,是这辈子最想去珍惜的——”
“别,别胡说了。那是你听错了!”
“好,好。是我听错了。”小余口上这么说着,眼里的笑意更浓了,“话说那天舞会后,又是哪位美丽的女士有幸让于主任亲自送回家。”
听到这,我方记起重要的一件事:“那天我们离开后,舞会怎样了?”
“还能怎样?”小余拍拍我的手背,“黎主任那天本来就没打算踏入舞池,而齐主任自你们走后,也没再邀舞。这是众人早已料到的事情,因而没什么可让人吃惊的。”
“众人早料到?”我尖锐地从中发现些言外之意。
小余手握拳头清嗓子,知是瞒不住了:“大部分人都看在眼里啦。当然,也有部分人死不承认的。”
我久久默然,见那地板上的斜阳一寸寸地消退,终是被落下的黑幕吞噬了。哀伤的黯然就此慢慢浮起。怎会不知,我与他之间,就像与齐瑜一样,永远有层东西隔着。或许是身份,是地位,是社会的眼光,我无法妄想去拥有灰姑娘的幸运。而正是深知在这现实里灰姑娘的故事并不美丽,在曾经有了刘薇婚姻的伤痛后,我将韩司先生赠送予我的玻璃鞋深锁于最底层的柜橱。告诫自己,一辈子都不能去碰那易碎的梦。
夜风拂开了淡黄色的菊花帘布,望着清冷的月光映着四季不分的霓虹,我的灵魂似是迷失了轨迹般地徘徊在这未来的都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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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自我感觉良好,回到中心上班。
李娟看到我很是吃惊:“我还打算今天去看看你。真的全好了?”
“好了。”我点头。
“还是要小心点。近期秋冬交际流感多。你这次发烧有可能是上次意外落水所导致的。”李娟歉意道,“我之前就该让你多歇两天才来上班的。”
李娟和大家是不知我那天淋雨的事情,我也不想因此泄漏其人,于是答了声谢:“我真的已经全好了。”
“也好,这段时间病患增多,你能提前回归岗位我很高兴。”李娟鼓励地拍拍我的肩膀,又说,“还有,我们科新转来位轮科的医士。这几天你负责带他先熟悉我们科室的环境。因为考
虑到这位同事你应该比较熟识。”
我认识的人?兴致勃勃地翘首期盼。
李娟答:“是原先在新生儿病区轮值的辛国立医师。”
辛医师正是琪琪在新生儿病区的管床医师。与他交谈最多的一次,也是我那时因琪琪的病况忍不住对他和于凡发火的时候。当然,那之后才知是一场误会。然,多少有点内疚。
李娟自然不清楚其中的曲折,把辛医师交托给了我。
辛医师还是老样子,大大的方框眼镜几乎盖住了他一半的国字脸,是一名忠厚老实,兢兢业业的好医师。
奇怪的是自己,看到辛医师,脑子里就会不自觉地联想起他的前任上司。心里阵阵发虚,小余昨晚走时一再交待过,我的两位主治大夫命我在家多休息两天再回来上班。
“于——”
“于主任他——”
出乎意料的异口同声,我吃愣。辛医师殷实地对我说:“刘医师,那次我一直都没有机会好好向你解释清楚。其实,于主任是很负责的,天天都来看望琪琪,就是很忙的时候,也会打电话督促我。所以,若要谁对事件负责,你可尽情责备我的。”
这些我早已知晓,怎会再随意责怪谁呢。摇摇头,我也歉然道:“是我心急,误会你们了。我那时应该相信你们的,所以以后也会选择相信你们。”
他释然地松了口气:“太好了。”
一时欣喜,他说的话语用了另一种口音,听起来就像是——我不由惊喜地喊道:“你说的是闽南语?”
“你懂闽南语?”他同样惊异地扶眼镜。
我兴奋地点头:“家乡话。”
再两句简短的交谈,我终是在这22世纪的另一个陌生都市,遇见了第一位老乡。此刻可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只是为了掩饰萧唯的身份,不得伪称自己的家乡话得自某位姓萧的朋友的传教。
带着新同事四处兜转,边介绍环境,边解思乡之情。
“这么说,刘医师朋友老家所在的小镇我也是听祖辈说过的。听闻那年头经济一再衰退,加上小镇遭遇了史上难见的大海啸,所以灾难后重建时,某位大富商看中而买下了这整片土地,才有了现今的琪琪主题公园。”辛医师感慨地说。
原来是家乡遭遇了天灾啊,幸运的是家乡的父老乡亲大部分得以灾前得知而及时逃脱大难。
“有机会,刘医师可以叫你的朋友带你去琪琪主题公园看看的。那个公园很不错,而且,世界最出名的海豚表演团队是直接在海上表演的。”
我出奇地道:“诶?”
“很有趣吧。据说是主题公园捐资者的主意。还有,主题公园的海豚已自成著名商标了。每年的十二月份,都会推出一款仿古的电子海豚纪念手表,全世界限量十只发售。我有幸见到过一只,虽然不敢肯定是不是——”
我的心却是快蹦出来了,记起自己21世纪的那只琪琪生日手表:“在哪?”
“什么?你说我看见的那只?”他呵呵地笑了笑,紧张地望望四周没人经过,小声道,“别说是我说的啊。我某天不小心看见于主任拿出来过,很珍贵地用玻璃纸包裹着。那时我刚来,还以为是于主任哪位爱人的——”
当即胸口划过一道疼,怕又是他为了他的萧美人的。。。。。。虽说他那晚已对我袒露了对萧美人的想法,然而,长达五年的守望真能三言两语轻易化解的?
心不免有丝戚然。这会转完一圈,走回了科室内走廊。
一抬首,正好见到护士站旁立着一抹熟悉的人影,吓得我虚慌的心头一个磕打,身子马上往拐角处躲去。
辛医师没发现我的异状,径直走向前上司:“于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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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凡仅点点头作为应答,眼睛却瞟向了我这边。
我从他眼里看到了追寻的意味,赶紧缩回脑袋,一手扶住墙,定神想想:不对,我躲他干吗?
如此一想,却更后怕了,只觉胸口里慌得厉害。抓抓扣子,鞋底一点地即却住,回转身就走,步子迈得飞快。随风扬起的工衣托着不安的我,恍惚间似是要飞上天了,而脚下却是来到了底层的急诊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