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余莜叹。

我放下了勺根:“我先回科室了,还有病历要写。”

“刘薇。”小余无奈地在原地跺脚。

我却是加快了步伐,跑上楼梯,发起狠劲追上前面的倩影:“绮丽。”

她停步,居高临下地俯视我,丹凤眼里满是痛然之色:“若是你不喜欢他,就没有任何好说的。”

显而易见,若是未有过心动,是件多么容易解决的事情。只要就此谈笑风生一句,所有菲言蜚语不攻自破。

可是,迟了。许久许久,如此简单就可否决掉的三个字,终是没能吐出口。闭上眼睛,听到的是心一声声的告诉。

唯有转身,背后她一声激烈的呐喊:“刘薇!我比谁都要——爱——他!”

继之她激昂的脚步声绕着阶梯往上飞腾。我吐出口气,一步一个脚印踩下楼梯。

下午在病历书写中度过,平常这项乏味枯燥的工作,今却是我得以平静的净土。

回到家,话机的来电显示十几个。大部分是尚在担忧我的小余,其余两个电话,是辛国立的。

已经代替刘薇拥有过一次失败婚姻的我,深知在没有希望的情感面前,长痛永远不如短痛。因而,在辛国立的号码再次显示时,我果断地摁下了“挂断”。

接着,我履行约定,第一次拨起他的号码。

嘀嘀嘀几声短鸣后,那边传来了他淡定的嗓音:“我知道是你。”

“是吗?”我低语。

“刘薇。”

“嗯。”

“我想,你会下来接我。”

听到这话,我右手的话机慢慢垂落,左手抚住了耳垂。昨夜,他最终选择了没在我的唇上烙印,为何?是因为他知道我和他好友的约定了吗?那他果真是个至情至义的。。。。。。琢磨不清的,莜叹了口气。

窗外拂来一阵风,帘布掀开,飘渺的雨丝顺风而入,点滴洒在了脸部的肌肤上。一凉,我惊觉。

慌然立起,打开门,就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明亮的路灯下,他修硕的身影在风雨中坚信不移。见到我,眼角翘弯,露出了宁静的微笑。

我感觉一口泪涌在喉咙,眼眶酸酸涩涩。猛吸口大气,狠道:“你知道今晚下雨?”

“我知道你舍不得。”

“是人都会舍不得。”语毕,我掉头。

他上前,握住了我的手:“所以,我知道我更舍不得。”

来不及惊呼,他牵着我步入大门,直上二楼。

“于凡?”踏入了自家门槛,我喘上口气。

他一手拉上屋门,一手撑住墙,低头凝望我。

我咽咽口水:“你,你——”

“闭上眼。”

“我干吗闭眼?”

“因为我要好好地吻你。”他长长的睫毛眨了眨,底下凝注的柔情,宛似一张天罗地网抛下。

我自是抗议道:“等等。我还没答应呢——”

转瞬是,他的唇覆了上来。唇与唇相碰的刹那,我又感受到了上次欲罢不能的滋味。唇为此微微张开,他探入了齿间,一点点地,犹如春风轻柔地敲打着我的牙关。痒得我心头难忍!禁不住打开了牙门,遂之涌入的是飓风般的席卷。

在旋转的中心,我的灵魂无法自已地颤抖。身子似是欲坠入深渊的刹那,双手一捞,抱住了他颈脖。

他的眼睛就像是阳台捉住了光线的猫儿,满足地微微漾着笑意。紧紧地圈住了我,一而再,再而三,辗转缠绵。

耳畔不见了时钟的摆动,悠忽是雨线敲打在窗沿上的嘀哒嘀哒。。。。。。在面对绮丽的质问,我已知,过往他对我的点点滴滴,早是网住了我失落的心;而今再也无法掩饰,一寸一寸地滑落,直至凉凉的风掩去了耳垂的痕迹。。。。。。

待两唇相离,他一声长长的太息,嘴角浅浅地勾起,手轻轻搂着我。

我只觉得窘,指尖在他胸口上迷乱地摸画:喜欢,不喜欢。

他握住了我掌心,揉搓着:“还是那么冷的手。”

“没事的,我的手一变天就冷。”我自然地回复。

他垂下眼帘,把我的手背贴紧了自己的脸,似笑非笑地说:“不怕。以后有我在,这手绝不会冷了。”紧接捉住我的双手,裹入了他大衣里。

瞬间摸到的完若是他的心跳,我煞一惊。

他仍是眯着淡淡的笑:“几时让我摸你的心跳。”

“才不让你摸。”我瞪眼。

他蓦地笑出了声。

“有什么好笑的?”我皱起眉,“我告诉你,以后不准这样笑我!”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我慢慢对上他的眼睛,一字一语认真回复:“是——的——”

他舒缓地翘起嘴角,把我的双手握得更紧了:“相信我。”

我挑挑眉:“要交往了。怎会不相信你呢?”

“我知道。”

紧随他这句,空气里突然间迸发的是一串沉重的敲击,俨然是屋子里的老式摆钟敲响了准点报时。一声又一声的撞落,我暗数了下,已是午夜十二点了,隐约的不安感就此在心头蔓延开去。

“怎么了?”他伸手欲安抚我,却被口袋里的传呼机打断。

“急诊吗?”我问。

“嗯。”应了声,他走到一边接听。

我万般忐忑地等待着,听那屋外的雨声渐渐稀少,风声愈加哀厉,且一阵又一阵地撞击窗门。

惶惶中,我走了过去,欲关紧未合上的窗。岂知一股飙风直袭门面,我睁不开眼,窗几已欲被砸开。

“唯唯!”他大喊一声。

我的腰被一揽,紧接被按倒在地。

同时掉落的是他手里的话机,坠地时盖子翻开,红灯一闪一灭,那边的话音未落:于凡,她醒了——

87

 飘来的断断续续似是黎若磊低哑的嗓音,我晕沉沉的脑子顿开,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被他搂在怀里,四目相对。

我呼吸加促,身旁手机的屏幕闪个不停。听黎若磊似是警觉到了什么,收起了话题:没什么事,那个病患我们已经帮你处理过了,你不用回来了。

“等等,黎若磊!”我翻身就去抓地板上的手机。

“唯唯!”他更快地扼住了我手腕。

这一声,不再可能是自己的错觉,我惊异地回望。

他取走了手机,接而谨慎地把通话记录删除。动作自然,无所顾忌。

我的眼为此睁得大大的,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于凡?”

“什么事都没有。就像黎若磊说的,他们帮她处理了。按照常规的程序,我也不用回去了。”他一脸平静,说着她的时候仿佛只在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的公事。

“可是她——”

“她只是我的一个病患。”说着,他摸向我的脸,“还好,刚刚差点就伤到了。”

我感觉到他温暖的手,却感觉不到心中应有的喜悦。总觉得,这么一段五年的执着感情,如何能三言两语就化去?尚有,他刚刚喊的也是:“你刚刚叫的是?”

“薇薇。不是你的小名吗?”

他答得理所当然,我反而无言以对。他都否决了萧美人,真说不清自己要妒忌谁了。代之是重重的苦闷,这个谎言要到何年何月是个尽头。若是真心交往的话,总是有一天必须说的吧。就不知怎么开口,才能让这名严谨的科学家相信我的故事。

一时也斟酌不出法子,我暗叹口气。

他却是笑笑:“今晚我不回去了。”

诶?不回去?不回去岂不意味第一晚就在我这里过夜。。。。。。22世纪的男女关系进展都这么快的吗?“那个,我——”

“外面还在下雨——”

“我有伞。”

“可是雨很大——”

我怪异地撇撇嘴:“有爱的话,风雨险阻都不怕。”

他眨眨眼的会儿,我赶紧搜出把伞:“这个很坚实的。我试过了,多大的雨都撑得住。”

如此被我推到了门口,他瞅瞅我:“你真的舍得?”

“不舍得。”我答得真切,手从他大衣上渐渐松开。渴望有人陪伴,也终于可获得在22世纪的第一份爱。只是,自己有自己恪守的原则。

“好吧。”他握了下我的手,“虽然我也是第一次。”

第一次?我正诧异。他打开门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刹那,我竟然起了后悔的冲动。头挨上门板,想象着,好像还能听见他的脚步声,他俊美的脸,他的眼睛对我笑的样子,一辈子都忘记不了这幸福的夜晚。

________________fengexian________________

应该说,这种傻笑个不止的滋味是前所未有的。在梦里笑,起床又笑,刷牙洗脸对着镜子笑,就是穿鞋子也在莫名其妙地笑。

在科室第一个遇到的是老乡,我没来得及敛住笑颜:“你好,辛医师。”

“我,申请调科了。”辛国立向我点了下头,抱着他的私人物品走出A区。

笑刹那化为乌有,我发怔,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却连道别的话都说不出口。恋爱是自私的我不是不知,只是没想到真的在自己面前发生时,原是冷酷至此。

科室里李娟正在等我,一见到我就狡慧地笑道:“有人爱是件好事,但别影响了工作。”

从她这话,已可推断出中心上上下下八成都知道我的事了。暗叹口气,我正言道:“李医师,请放心。”

“我也相信你。接下来的是,今天的安排。”

早上的病房管理工作照旧,仅是今后每日下午任务变更:去手术室当见习助理医师。

在我和师父对话的时候,又有人笑谈着走进办公室,谈及的正是昨夜苏醒的萧美人。

见我倾听的样子,李娟抬头问:“你都知道了?”

“嗯。”

“那你也应该知道她要在一个星期后进行手术治疗吧。”

“这么快?!”我大吃一惊。

李娟把钢笔收回,卡在口袋上:“昨晚你不在——她也失忆了。”

见她面色很是阴郁,而至今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表情在乐观又坚强的她身上出现过,不由地心沉了下来:“是失忆吗?”

“而且。”她苦笑一声,“她称自己记得自己叫做萧唯,却几乎忘了以前自己所做过的事情。这种失忆的症状,跟你还真是有点像。”

我乍惊,自然心知自己不是失忆,那么,这个萧唯又是怎么回事?惶惶之间,我试探地追问:“李医师,那你知道是什么原因使得她失忆吗?”

“这个我当然不清楚。据她本人自己讲述,她好像有车祸的过往片断。”见及我焦虑的脸,她安慰地拍拍我的肩膀,“不需担心。自纪督察发现她清醒后,多名医护人员更是24小时陪伴她。”

那他们呢?

“几个主任老样子。该查房的时候查房,该做的检查和治疗继续做。只是瞿主任很恼火。”

“为什么恼火?”我惊疑。且记得小余说过,在萧美人沉睡期间,陪伴佳人时间最长的算是瞿正阳了。

“因为她刚醒来,就不小心把桌台上的水晶海豚给打翻在地。”

既是意外的事情,没有理由责备吧。

“问题是,她说了句:‘为什么是海豚?’。瞿主任当场就变了脸色再也不踏进她的病房了。”

88

 我翻翻白眼。怪不得瞿正阳生气,水晶海豚似是他们与她的重要约定。只是没想到,整蛊专家也有坏心情的时候。

拿着履历表,先到十二楼盖章,再上十三楼手术室报到。因十三楼也是他们几个直属管辖的领地。

路过琪琪的病室,心痒难忍,探个脑袋瞅瞅。小男孩睡得正熟,口角淌着口水,恐是梦到美食了。

我满意地掩上房门,往前走到中心主任办公室。

护士站没人,我自己取下对讲机。欲向里面通话时,讲究肃静的ITTCU走廊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萧唯!”

乍是一吓,我定住心神。切记,我现在是刘薇,不是萧唯了。

转过头,见两步远的距离立着一名着病人服的女子。精雕细琢的五官,两条油黑发亮的长辫子垂及腰间,一双星辰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

俨是方苏醒不久的萧美人了。与我同名同姓,且又是同样来自于一百年前,一种惺惺相惜的情感不由顿生,我温善地对她笑了笑。

她却是歪了下头:“你——”

“萧唯。”纪幽静走了上来,挽住她的小臂,“我们该回病房了。”

“我不回去。”她甩开纪幽静的手。

纪幽静好脾气地柔声劝道:“你昨晚才刚醒。而且下星期就要手术了。”

“为什么我现在才能醒来?为什么我下星期就手术?这跟你们原先说的一点也不一样——”

“萧唯!难道你不想治好你的病了吗?!”

纪幽静骤然的厉声,使得对方身子一抖,哀怨地咬下唇口。

我始终在旁好奇地观望。总以为,这位和和气气的纪督察是绝不会发火的。而这位美若天仙的萧唯更是出乎我意料之外,像是个大孩子一般。

就在这安静的片刻,我身后的门滑开。齐瑜走了出来。

他冷冷的视线从纪幽静扫过,没望上一眼萧美人,直接对我说:“你不是要报告吗?还愣在这里干什么!”

我傻眼。原以为近段日子他脾性有所收敛,岂知这会变本加厉。

无奈地耸了耸肩膀,我尾随他走入办公室。门合上时,尚见她们两个杵在原地,许是被齐瑜的冰雹吓得不轻。

齐瑜接过我的履历表,取下钢笔慢慢填写审批意见。

我无聊地手插口袋,两眼四瞟。屋里除了我们两人,就剩瞿正阳坐在一张高高的凳子上晃悠着两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