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足够了。”我轻声说。

车开得很慢,车行的平稳无所觉,一如他浅浅的淡远。我们默默,没有说话,偶尔目光相对,依然无言。

窗外路灯如炽,眼前是车行探照的一条条流灿的光带,他没问我住的地方,只是在马路上奔驰着。

“我住在旅专。”我小声地提醒他。

“旅专?”他讶异地看着我,“你怎么会住在旅专?”

“不然会在哪里?原来住的地方环境很乱,我就搬到学校女生公寓了。”

“你说你一开始就搬到女生公寓?”

我点头。他看着我,眼中有太多的疑惑。

“女生公寓管理很严吧。”

“十点后,我就无处回去了。”我冲他笑笑。

他默默一笑,接近寂凉,“我曾在旅专门口等过你,但从没看到你。”

我酸楚的泪蓦然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我悄悄地转身拭去,“我带学生出去实习一个月,刚回来没几天。”

“我以为你存心躲我,你电话也不通,住的地方也找不着。突然,你就象消失了。”他落莫地说着。

我低着头,他那时很忙,顾不得听我的心情。我喃喃低语:“你这不是见到了吗?”

“晨曦,”他深情地呼我,欲拥我。我佯装不经意地闪过,他已不是从前的他,我不能再陷下去。我答应明琪要祝福他们的。

“对不起。”他收起手臂,痛苦地说。

“呵,真的要送我回去了,太晚,女生们休息,我连个帮忙的人都找不着。”我指指吊臂,转移话题。

“温医生呢?”

“可能在医院吧!我也不很清楚。”昨日去医院复检,他正在开会,我没有遇到他,只通了个电话,说了情况,似乎还不太坏。

“唉!”车拐了个弯,前面就是旅专的大门了。

他没有下车为我开门,我只得坐着。

“晨曦,我想在一个合适的时间里,我们坐下好好谈谈,好吗?”

谈什么,谈他不得已放开我,谈他的现状,这些对我还有何关系。

“我正在准备期未考,这个假期我想回扬州------”

“你能不能别那么疏离?”他突然大叫着阻止我牵强的借口。“你想要怎样?找不到人,电话打不通,遇见一次,居然是和别人亲密地在一起,我能怎么想?你说忙,你说不要再打扰,我除了尊重还能反驳吗?对,我是有一点成绩,但这并不代表所有的人都爱我,你有权利讨厌我。我象个疯子样,痴傻地在你住处楼下等着,想亲口问个明白,我不能追到你学校死缠着,我总在等,等到了却是你这幅狼狈样,还刺猥似的碰都不能碰。”

“你,你可以视而不见的”我被他轰得泪流满面,他说那些有什么意思。

“你能做到,而我不能。”他瞪着我,凶巴巴地说。

“我没有。”我含着泪强辩道。

“还没有,你答应我不放弃我的,你为何问都不问,就直接把我扔了。明琪是我生命中的一个女子,但那已是过去了,她第一次作为首席在国内演出,我要帮帮她,这与情义无关。那几天带她四处拜访音乐界的朋友,我忙得顾不上你,你居然就给我消失了。”

怎会越说越象我无理了,不是这样的,当着她的面,他并没有承认我的存在,“朋友”一词就概括了我。

“你在怪我没有高调地介绍你,对吗?”他看穿了我的心思,“唉,晨曦,你知道我为何和明琪分开吗?虽然同是音乐人,但她功利心很强,得失看得过重。渴望成名,渴望胜过所有的人,为止,她可以放弃一切。我看透了,于是提出分手。她这次回来,有求于我,看在往昔的份上,我答应帮她。如果让她知道你的存在,她则会找上你,捍卫她自以为是的权利,你那么敏感,我敢冒这个险吗?再说毕竟是自已从前的女友,我也做不到对你讲她的不是。你真的不让我失望,就凭碰见了两次我和她一起,就断定了所有,走得潇潇洒洒。”

我无法清楚说明我心中翻搅起来的复杂滋味,事情有这么简单吗?

“你怎么还一脸茫然眼神呆滞涣散?”他嘴角隐隐泛起微微的笑意。

“对不起,太突然,我没办法消化。开门,让我回去,好吗?”

“不,今天不谈清楚,我不放你走。明天,说不定你又没了。”他挑衅地斜睨着我。

“不会的,你看我这惨样,能跑哪里去。沈仰南,我真的很一般,也习惯了平常,不想日子太过招摇。”

“我没有拿着麦克风和扩音器大声宣传。”

“你们有过很美好的回忆,我无法相比的。”我看着他,艰难地说出心中的想法。

他扳过我的身子,“回忆都在过去里,又回不去,对不对?何况回忆也有痛苦和和遗憾的,难道你没有回忆吗?往事是没得介意的,关健是现在、以后,晨曦,你可以骄傲一点,你不是第三者,你没有抢别人的东西。”

他大手将我脸庞一抬,我伸手去握他抚在我颊上的手,注视着他。“晨曦,我误解了你一点,你误解了我许多,这一阵我们渐行渐远,你想我吗?”

我的泪当着他,痛痛快快地流了下来,怎能不想呢?

“晨曦!”他低声喊我,靠过来,拢住我的腰,轻柔地吻我,“我们重来,好不好?”

我闭上眼,泪流得更畅,这一天我没奢望过,我只怕又是梦一场,“让我好好想想,我现在还不敢确定。痛了这么久,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痊愈的,我是个笨人,很死心眼,现在我不能回答你。”

“好!只要你愿意想,就好,我等得起。”他说着,亲了我一下,又一下,再一下。我无法抵挡,只能承受。

终于,他放我下车,坚持我送我回寝室,“不可以,那里全是女生,不方便。”他不也是教授,怎会不知这个道理。

“天,我晕了。那我看着你,到了寝室,给我电话。对,电话,你现在电话呢?”

“我扔了。”我坦白道。“但有内线。”我只是不想他担心,告诉了他座机号。

“行!去吧,我回去后给你电话。”他又抱抱我,放我回校。

事情怎会是这个样子呢?那么痛,不应是个很决绝的结局吗?突然这般峰回路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我想不通。是,我仍想他爱他,在心中,但不说明我现在就有胆量敢走近他。

我们之间到底有没有未来,我不敢任感性作主,我要细细地思量。

二十二,月上中天 下

今年的雨季来得有些晚,到了六月底,绵绵细雨、滂沱大雨才开始有完没完地下个不停,虽然暑热消去了些,但连日阴雨把人的心情弄得很坏。不知是因为手臂跌伤行动特别不便,还是因为别的,我的身体里就象潜伏着一些悲观因子,一俟触动,便绵绵而发,不可断绝。我又不善于向人诉说,当然我在北京也没有可以听我诉说的人,一些情绪郁结着,渐渐就染成浓浓的乡愁。我想回家了,妈妈也许会絮絮叨叨问个不完,但家总是家-----一个可以让人放下所有疲惫、自由自在呼吸的地方。

我决定去找齐鹏谈谈。

实习的时候,我已拉下了许多事情,本想趁暑假时好好清还,但我现在这个样子,象个悲秋的林黛玉似的,能干什么呢?我只得厚着脸皮向齐鹏开口。

又是一天的大雨,撑着伞,穿着齐脚踝的长裙,坐地铁,打车,如残障人士般,一路备受关照地来到了齐鹏公司的门口。

保安看我有些眼熟,但又不敢确定,认了半天,终于还是让我上楼。

“晨老师,你怎么这个样子?”娇小的秘书毫无顾忌地惊呼着,找出一块大毛巾帮我擦拭淋湿的长发,“怎么选这么个雨天出来?你可以打个电话呀,齐总在和客户谈个合约,马上就出来。你是要热茶还是要咖啡?”

她的问题真多,我挑最后一个问答,“热茶吧!”雨太大了,衣服稍有淋湿,贴在身上,有些微凉,一杯热茶但愿能带走点不适。

“嗯,就来!”人总是同情弱者的,我和小秘书又不熟,但我现在的落泊样,她表现出十足的真诚,我不由有些感动。

“晨老师,你是不是快与齐总结婚了?”小秘书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放在茶几上,在我的身边坐下。

这个问题有点怪,我想不出什么合适的答案。我是到了寻求一个倚靠的年岁,但不代表齐鹏就是那个靠垫。我向她微笑,反问道:“怎么会提这个问题?”

小秘书脸一红,“呵,我看齐总很在意你,而他对别人没那么细心和包容。”

哦,但这好象也构不成天长地久的理由吧!他那样的态度是因为我是一个合格的枪手,他没有缘由乱甩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