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淡然道,面不改色,心想冷天晴快快回来为自己更衣。

宇文熙笑道:“晴姑姑去弄早膳,很快就回来。”

“陛下不去打猎吗?”

“今日不去了,我陪你。”

“不用了,有晴姑姑陪我便好;沈姐姐也会来陪我的,我不会闷的。再者,我只是轻伤,闷了就出去走走,陛下无须特意留下来陪我。”

“玉姐姐,你受伤了,我怎有心思去打猎?”他又作出一副无辜、可怜的样儿。

“陛下想令我清誉扫地吗?”玉轻烟加重了语气,意在提醒他,切不可太过意气用事。

宇文熙委屈地问:“玉姐姐,你生气了吗?”

她郑重地颔首。

他可怜兮兮地妥协,“好吧,我去打猎。但早膳还没吃,我们一起吃吧,吃过早膳我便去打猎。”

她无奈地答应,他立即吩咐在帐外等候的小李子备膳。

冷天晴为她更衣,低声道:“二小姐,奴婢觉着,陛下待您是真心的。”

“从辈分上来说,陛下是我舅舅呢。”玉轻烟可不想。

“这无妨,您是长乐公主与大将军的女儿,嫁给陛下也是理所当然。”

“往后陛下擅闯我寝房,你拦着点儿。”

“奴婢哪里拦得住。”

冷天晴真的想不通,二小姐为何不喜欢陛下。

玉轻烟更衣后,小李子便将御膳摆上来。宇文熙一一作介绍,虽然这是在山林间打猎,但御膳还是颇为精致,精致可口。

小李子和冷天晴悄然退下,宇文熙不紧不慢地进膳,优雅得好像刻意做出来的,但其实这是宫廷礼仪,他已经习惯如此。

今日,他着一袭金绣雪白骑装,棱角分明的脸膛多了几分玉朗,是五分俊美、五分阳刚的少年。

他目光微凛,“对了,我派人侦查追杀你的刺客,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不好查吧。”

“胆敢行刺,我要那刺客五马分尸!”

玉轻烟看着他那双跳跃着杀气的眼眸,心沉甸甸的。

用膳后,宇文熙果真离去。

至于他是否去打猎,她不得而知。

她和冷天晴商讨,究竟是谁买凶杀她。

最近谢氏应该没有心思做这类事,参加春狩的玉家小姐,除了玉轻烟,便是玉轻霜和玉轻岚。换言之,玉轻霜、玉轻岚皆有可能。

玉轻霜年十五,与玉轻烟并无过节,除开她为玉轻雪、谢氏复仇的可能性。而玉轻岚,贞洁已毁,如她将这笔账算在玉轻烟头上,必定会寻机复仇。很有可能,就是玉轻岚收买那猎户杀玉轻烟。

冷天晴暗下决定,就算是死,也要护二小姐周全。

午膳后,她陪着玉轻烟外出散步,走离营帐没多远,便看见玉轻霜、玉轻岚携手在阳光下漫步。

玉轻霜着一袭桃红衫裙,在日光下犹如一朵粉嫩清丽的桃花,娇媚可人;玉轻岚着一袭粉紫绣裙,身段窈窕,妍媚勾人。二人漫步在林间,穿梭在一束束的光流里,俨然一对姐妹花。

看见玉轻烟,这对姐妹花冷冷地嗤笑,转身走去。

玉轻烟快步走过去,浅笑吟吟,“三妹,岚姐姐,昨日我被人追杀,受伤了,你们没有来看我,我很是伤心呢。”

“我不喜欢虚情假意。”玉轻岚鄙夷地挑眉,“更不喜欢勾引男人的淫娃荡妇。”

“二姐莫生气,岚姐姐只是一时口快。”玉轻霜又尴尬又紧张。

“我怎会生气呢?咱们是姐妹,哪里有隔夜仇?”玉轻烟笑得璀璨流光,“不过,如若有人害我,我必定十倍偿还!要她生不如死、痛不欲生!三妹,岚姐姐,我这人唯一的优点便是,言出必践,你们可要记住了。”

话落,她绕过她们往前走,小脸上的灿笑顿时凝结成霜。

玉轻霜目光冷冷,玉轻岚啐了一声。

冷天晴知道,二小姐明明白白地跟她们说,是要她们日日提心吊胆。

宇文熙记挂着玉轻烟,没心思打猎,没多久便回来。

这时辰,她应该在午休,但他还是去找她。

营帐里空无一人,她去哪里了?

他吩咐人在营帐附近找,可是,毫无踪影。他渐生不祥之感,她不会再次出意外吧。

回到御帐,他传高晋扬进帐,问:“今日高大人可曾见过轻烟?”

高晋扬心中一沉,“未曾见过。陛下,发生了什么事?”

他听得分明,小皇帝称她为“轻烟”,而不是玉姐姐,可见小皇帝根本没视她为姐姐,而是视她为“女子”。

“轻烟不见了。”宇文熙不掩着急之色,“朕派人找遍了营地,都没有她的踪影。”

“是不是她去了比较远的地方?”高晋扬虽这么说,心里也是没底。

“就连冷天晴也不见了。”

“冷天晴陪着她,应该不会出事,陛下无须担心。”

宇文熙摇头,俊眸微眯,“朕总觉得,轻烟出事了。你速速派人去找。”

高晋扬领命,广派人手从四个方向去寻人。

过了两盏茶的功夫,护卫陆续回报,没有玉轻烟的踪迹。

宇文熙走来走去,心急如焚,“高大人,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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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生死不离,死生不弃(二十二)

高晋扬面不改色,心中却沉重,“如今已找遍营地方圆五里,臣以为,应扩大范围搜寻。”

宇文熙坐立难安,眉宇间刻着一道深痕,“朕领一队人马去找。”

“陛下不如坐镇御帐调兵遣将,如若找到玉二小姐,陛下便可立刻看到她。”

“也罢。高大人务必尽快寻回轻烟。”

高晋扬领命而去,宇文熙在帐内等得心焦,来到帐外,时而看看这边,时而看看那边,希望她的倩影忽然出现在视线里,真可谓望眼欲穿攴。

小李子疾步奔来,手中拿着一封书函,“陛下…陛下…”

宇文熙不耐烦地问:“何事?”

小李子气喘道:“奴才在沏热茶,忽有一支利箭射进来,箭上附有一封书函,要陛下亲启。邂”

宇文熙立刻取来打开,书函里写道:

欲夺美玉,须陛下躬身前来,如有他人随行,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宇文熙将书函揉成一团,小李子问:“陛下,书函里写什么?”

“朕出去一趟,若高大人问起,你便说朕去找轻烟。”

宇文熙叮嘱之后,不顾小李子的劝阻,跃上御马,隐入山林。

小李子急得跺脚,这可如何是好?

宇文熙照着书函上的提示往北走,狂奔了大约十几里,突然,骏马踩到陷阱,他感觉身子往下坠,立刻从马背上腾身飞起,尔后稳稳地落在地上。

熟知小皇帝的人都知道,小皇帝骑射一般,武艺更是不精,哪有这么好的轻功?

他静静而立,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微风拂碧叶的细微声响都听得一清二楚。

树林茂密,枝叶密密匝匝,微尘在一束束日光里流动,寂静如死。

他感觉得到,四周杀气腾腾,诡谲可怖。

“人在哪里?”宇文熙大声问道,虽然一个人影也无,但他知道,敌人无处不在。

话音方落,他就望见,三丈之外,一人从参天大树上缓缓垂下来。

他心魂一震,那人是玉轻烟!

他狂奔而去,风驰电掣一般,迎面有数支利箭飞射而来,他迅速地反仰身子,利箭从身上飞过。

如此快速的反应、利落的身手,可见他的武艺并非一般。

他刚刚站稳,左右两侧分别有一排利箭袭来,他迅速地拔身飞起,险险地避过。

接着,利箭如雨,追魂夺魄,倘若他的反应稍微慢一点,就会被利箭刺出血窟窿。他在箭丛中跳跃、翻飞,时而在地上滚,时而腾身飞起,时而连翻筋斗,三棱箭镞往往从耳际擦过,从头顶飞过,从衣袍割过,凶险万分,惊心动魄。

宇文熙一步步接近目标,但箭雨之后,便是一支支夺命飞刀。

顷刻间,“咻咻咻”的声响充斥密林,银光闪闪,杀气弥漫。

他手握宝剑,打落蝗虫般的飞刀,“铮铮铮”大盛,不绝于耳。

飞刀阵之后,他又靠近目标一丈。

十个青衣人从天而降,三角青布蒙面,手持弯刀,不由分说地围攻而来。

他握紧宝剑,眼中杀气凛凛,充满了从未有过的寒鸷魔性;仍是年少的身躯仿佛潜藏着一只孤独而残忍的野兽,爆发出可怕的力量。

青衣人奔至眼前时,他的身子陡然飞旋而起,剑锋横扫,一泓银白的剑气向青衣人袭去。

青衣人不觉得这剑气有何特殊之处,便没有当一回事,可是,他们的眼睛、身子被这剑气扫到,无不受伤,真真诡异。

宇文熙迅速出击,以一波更强劲、更诡谲的剑气袭去。

此次,十个青衣人死了四个。

如此,青衣人再也不敢大意。

谁也没想到这从无作为的小皇帝竟有如此精深、诡异的武艺。

以剑气杀人,太可怕了。

将剑气练至如此境界,至少要十年功力。

而这小皇帝,年仅十六,当真不可思议。

但见一道道银白的剑气从他的宝剑泻出,矫若游龙,凛冽锋利,见血封喉。

不多时,十个青衣人倒地不起,脸上或脖子皆有一条细细的血口。

宇文熙气喘吁吁地收剑,静立半瞬,感觉四周已无危险,这才往前奔去。

接近目标,他倏地飞起,割断绳子,抱她下来。

玉轻烟双目紧闭,显然昏迷了,他掐她的人中穴,叫了几声,她才幽幽转醒。

“陛下…”她惊诧,醒来看见的第一人竟然是小皇帝。

“你没事就好。”他真要谢天谢地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回去吧。”

她站起身,察看身上是否有伤,除了双臂酸痛之外,尚算正常。

宇文熙牵她的手往前走,她想法子挣脱,却踩了个空,飞速往下掉。他眼疾手快地拉她,一点一滴地拽她上来,可是,有人从背后打了他一掌,他与她一同坠落深深的坑洞。

如若他压在她身上,她必定受不住他的重量与冲击之力而受内伤,因此,他在下坠的过程中勾住她的腰肢,将她揽到自己身上。

“嘭”的一声,声音沉闷。

巨大的冲力与疼痛让他们无法动弹,玉轻烟压在他身上,因没有受伤,先回过神,连忙爬起身,再扶他起来,“陛下伤着了吗?”

宇文熙咳了一声,“没事,没伤着。”

她先看看坑洞的环境,再仰头望去,蹙眉道:“这么高,怎么上去?”

他站起身,将她揽入怀中,“我带你飞上去。”

“飞上去?”

“嗯。”

他要她抱紧自己,准备一鼓作气地飞上去,这时,光线忽然暗下来,洞口被一个树藤编织的盖子盖住了。

如若有人存心盖住洞口,定会加固,不会让他冲开的。

因此,不必尝试将树藤盖子推开。

“怎么办?”玉轻烟忧心忡忡地问。

“为今之计便是等。”宇文熙有点小小的私心,他们一同被困坑洞,谁也打扰不到他们了。

她只能寄希望于高晋扬尽快找到这里。

他拉她坐下,靠着洞墙,“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被什么人抓了?”

她简略道来,午膳后,晴姑姑收拾餐碟后为她沏了热茶,她喝了一口便晕了,而晴姑姑也喝了茶,也晕了。醒来后,她就看见他抱着自己、救了自己,换言之,她根本不知被什么人抓了,为什么抓她。

宇文熙紧眉沉思,再明显不过,主谋的目标并不是她,她只是诱饵,主谋诱自己来此,目的是杀自己。

玉轻烟见他面色凝重,完全不像平时笑嘻嘻、表情丰富的样子,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陛下猜到是何人所为吗?”

“暂时没有头绪,回头让高大人查查。”他眉头深蹙,“你害怕吗?”

“这洞里挺黑的。”

适应之后,她只能看得见他的五官与表情,从树藤盖子漏下来的天光投射进来只有微弱的光。

他揽住她的肩,“有我在,莫怕。”

她拿开他的手,稍稍往另一边坐一点。

宇文熙知道她的心思,不以为意,心里想的是更重要的事:今日他正想安排人手暗中保护她,想不到贼人出手这般快,以她为诱饵引自己自投罗网。所幸他习武多年,否则早就变成箭靶子了。

总有一日,他会十倍偿还!

玉轻烟听见了声音,顿时毛骨悚然,“陛下,听见声音了吗?”

他早已听见蛇爬行的声音,淡定道:“是蛇。”

“在哪里?”

刚说完,她就看见两条蛇沿着洞壁爬下来,很快就会爬到这边。她心惊胆战地抓他的手臂,“怎么办?”

宇文熙盯着那两条蛇,眸光如刀。

她吓死了,心揪得紧紧的,实在扛不住了,便埋首在他肩上,四肢颤抖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