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这对主仆前往慧心苑。

老夫人屏退左右,端着长辈的架子道:“烟儿,她做出失德之事,理该得到惩戒,此事我不予追究。然,我希望今后府里一团和气、和乐融融,不希望看见肮脏、龌龊事。可记住了?”

玉轻烟明白她在想什么,谢氏与二叔私通,还生下孽种,败坏玉家门风与清誉,未免家丑外扬,她不得不选择让谢氏消失。再者,谢氏在玉府一日,她就没有安生的一日。因此,她那颗吃斋念佛的心才会容许玉轻烟做出违背天伦的血腥事。

“祖母教导,烟儿铭记于心。”

“你意思是,不公布谢氏的死讯?”老夫人颇为不解。

“若有人一再问起,祖母只说她在乡下静养便可。”玉轻烟解释道,“一旦公布了,谢家便会找上门;大公子也不会善罢甘休,后患无穷。烟儿以为,待到时机成熟再公布此事。”

“那谢氏的尸首…”

“祖母放心,烟儿已妥善安置母亲的尸首,待到公布死讯时,宛如初死。”

如此,老夫人放心了,真心赞叹这个孙女有头脑。

玉轻烟道:“祖母,烟儿有一陈年往事想问祖母。”

老夫人颔首,玉轻烟问:“祖母可还记得,当年娘亲进府九个月后,烟儿便出世了?”

老夫人陷入了回忆,半瞬才道:“虽然时隔十几年,但我还记得,公主进府九个月便生了你。我问大夫,你娘是不是早产,大夫说确是早产。烟儿,为何问起此事?”

玉轻烟笑道:“前些儿听晴姑姑提起,我才知道的。”

老夫人看着她的倩影渐渐远去,长声叹气。

玉轻霜、玉俊驰闹着去乡下看望娘亲,老夫人不说谢氏在哪里,一再训斥他们。过了几日,他们越发觉得此事不同寻常,便派人去找玉俊驰。

玉俊驰匆匆回京,先去了一趟慧心苑,从老夫人的嘴里打探口风,自然问不出什么,便直闯天心苑。玉轻烟刚用过晚膳,正在前厅饮茶,听见外边的婆子大声嚷着“大公子”,便知道来了位不速之客。

他推开婆子,直闯大厅,冷天晴想拦住她,却见二小姐摆手,便没有阻拦。

“玉轻烟!”他犹如一阵旋风刮到她面前,俊朗的眉宇燃烧着怒火。

“大哥有何指教?”她轻慢道,浅饮茶水。

“我娘在哪里?”玉俊驰沉声喝问,怒火炙热得想引火烧了旁人。

“祖母说,母亲在乡下静养,至于在哪里,你便要去问祖母了。”她悠然搁下茶盏。

“把我娘交出来!”他咬牙切齿道。

玉轻烟施施然站起身,“好笑了,又不是我绑了你娘,你为什么跟我要人?”

玉俊驰断定,娘亲必定是被她藏起来了,否则不会无缘无故地失踪,“明人不说暗话,只要你把我娘交出来,我绝不会对你怎样,我也会说服我娘不再招惹你!”

她清冽道:“其实,我也很想知道母亲究竟在哪里,母亲不在,还真是寂寞呐。不过,我真的不知,你问多少遍,我都不知。”

“你”

他攥紧拳头,怒火燃烧了他整张脸,怒火焚睛,脖子青筋闪现,像怒极了的小豹子,濒临暴怒的边缘。

冷天晴走过来,近身保护主子,“大公子,夫人在哪里,二小姐真的不知。”

陡然,玉俊驰扣住玉轻烟的咽喉,手背青筋暴凸,逼问道:“说不说?”

玉轻烟顿觉喘不过气,不过他并没有使全力,她还能正常说话:“你扼死我,我也不知!”

“大公子,你不能伤害二小姐。放开二小姐!”冷天晴喝道。

“把我娘交出来!”他怒不可揭地重复。

她挥拳击向他的致命处,逼他放手。

他硬生生地受了一掌,迅速拽过玉轻烟,将她扣在身前,单手与冷天晴对打。

冷天晴与他过了几招,占不到丝毫便宜,更遑论救出二小姐,于是,她决定使出更阴毒的招数。

却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道喝声:“住手!”

老夫人由侍婢搀扶着走进来,板着的脸充满了怒气,“你还想扼死你二妹不成?放开她!”

“祖母,她把娘亲藏起来,说不定娘亲已…”玉俊驰气急败坏地说道,“祖母,孙儿只是要她交出娘亲。”

“我说过,你娘在乡下,与烟儿无关!”她怒斥,“还不放开她?”

“孙儿今日定要她交出娘亲…”他强硬道,豁出一切也要救娘亲。

老夫人命人拿来木杖,威胁道:“放开!”

他嘴硬道:“不放!”

“逆子!逆子…”她真的打下去,重重地打。

“祖母息怒。”玉轻烟连忙道,“祖母,不要再打了。”

玉俊驰挨了五六下才放开她,脸庞通红,双眼充血,杀气腾腾地瞪她,像要一口将她吞噬。

老夫人怒气未消,喘着粗气道:“我不许你靠近天心苑半步!回山上去!”

他为娘亲的安危焦虑,“扑通”一声下跪,好似要急哭了,“祖母告诉孙儿,娘亲究竟在哪里?”

她知道他心里焦急,不由得为他对生母那份情感动,缓缓道:“好孩子,我知道你担心你娘。你娘身染怪病,会传染人,我命人送她到一处隐蔽的地方静养,病愈后自会回来。”

“真的吗?”他低哑道,鼻音浓重。

“真的。”她摸摸他的头,“好孩子,我怎会骗你呢?”

玉俊驰站起身,抹了泪水,走了。

老夫人长声叹气,“造孽…”

玉轻烟心道:祖母说谎的功力当真高。

在谢氏死后十日,玉俊磊迎娶沈凝。

沈家、玉家联姻,轰动全城,这是今年以来洛都城最大的喜事。

十里红妆,喜乐喧天。

迎亲、拜堂等婚仪有条不紊地进行,新娘送入洞房,之后便开设流水席。

玉轻烟在喜气洋洋的洞房陪伴新嫁娘,笑眯眯道:“从今往后,我要改称大嫂了哦。”

沈凝盖着红盖头,笑道:“就你贫嘴。”

“你早膳、午膳都没吃,饿了吧,吃几块糕点吧。”

“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你是新嫁娘,你最大。”

玉轻烟拿了两块糕点放在她掌心,自己也吃你。

沈凝笑道:“烟儿,你也不小了,该嫁人了。”

玉轻烟面色一暗,“我留在天心苑,多陪你几年,不好吗?”

“自然是好,不过有人等不及了吧。”沈凝嗤嗤地笑。

“轻烟…轻烟…”

外面传来清朗的唤声。

沈凝笑起来,“你瞧,这不是等不及了吗?快去吧。”

玉轻烟出去了,应宇文熙的要求,回天心苑饮茶,他说,他被灌了好几杯,避开醒醒酒。

他的俊脸像抹了玫瑰红的胭脂,红扑扑的,香嫩嫩的,他的黑眸浮现几缕血丝,春波流转,竟有几分勾人。

他陡然握住她的手,深深地凝视她,“见玉俊磊与沈凝大婚,我真的很开心…也想像他们那样,与心爱之人喜结连理…”

她不作声,他究竟想说什么?

“轻烟,我下一道旨意,迎娶你进宫,可好?”宇文熙郑重道,语声饱含深情,“稍后,我再册你为后。待我亲政,你我一同执掌大魏国。”

玉轻烟知道他没醉,他只是借三分酒意说出这番话。

他拉她站起来,扶着她的双肩,情深款款地说道:“我想与你日夜在一起,想与你一起看书、对弈、进膳,想与你做很多事、很多事…”

轻烟会怎么应对呢?元旦快乐!祝妹纸们新年新开始!

116缘深缘浅,缘来缘去(七)

“陛下年仅十六,还不是大婚的时候。”她轻缓道,脑筋急转,想着更好的推拒言辞。

“父皇也是我这个年纪纳妾的。”他满目期盼地看她。

“陛下,我有些话想与你说。”

“你说。”

宇文熙含笑看她,完全没预料到她将会说什么於。

玉轻烟拿下他的手,轻轻握住,“陛下,这一年来,陛下时常与我一起,陛下还救过我,待我这么好,我很开心,很庆幸与陛下相识。陛下待我这份心,我明白,但我对陛下…我当陛下是弟弟,是亲人,是知己,仅此而已。”

他的俊脸立时冷沉下来,“你不是对我…”

“陛下先听我说。”她柔声道,“陛下为了我,连性命都可舍弃,我很感动。我对陛下说,会尝试着喜欢陛下,是因为我被陛下感动了,想着或许会日久生情,会慢慢喜欢陛下。可是,我努力了,却始终无法喜欢陛下。肢”

“但你明明为了救我而牺牲自己的终身幸福…”

“那是因为,陛下是一国之君,不能有事。且我当陛下是弟弟,是亲人,我怎能眼睁睁看着陛下被安西王害死?只要陛下还活着,就还有无数可能,是不是?”

宇文熙愣愣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她不喜欢自己,不愿嫁自己,她喜欢的人是高晋扬。

玉轻烟以坚定的语气道:“陛下,我们是亲人,是无话不谈的知己。此生此世,我永远支持陛下,助陛下执掌大魏国。”

他仍然呆呆的,好像听不明白她的话。

她叫了两声,他猛地回神,身子一动,“发生了什么事?”

“陛下,你怎么了?”

“我也不知,方才晕晕乎乎的,天旋地转。”宇文熙手扶额头,好似头痛,“方才你说了什么?”

“陛下没听清?”她诧异。

他点头,“头还点痛,我想歇会儿。”

玉轻烟扶住他,“那陛下先回宫吧,我去叫人。”

他拉住她,“不必,躺会儿便好。”

她扶他到内寝歇息,宇文熙躺在她的寝榻上,“你去陪新娘子,过会儿我好些了便去那边饮酒。”

她只好让他一人在这里歇息,去陪新娘子,心中却明白,他故意的,因为无法接受她的拒绝。

宇文熙慢慢坐起身,心那么痛、那么痛,痛得几乎喘不过气。

为什么她不喜欢自己他?为什么她心里只有高晋扬?为什么他为她做了那么多事,她还是无情地拒绝?为什么…

玉轻烟没想到,高晋扬也来喝喜酒。

他是入夜才到的,送上贺礼便与同僚吃喝。

时辰不早了,她将洞房留给一对新人,回天心苑就寝。冷天晴点了烛火,玉轻烟赫然看见寝榻上坐着一人,吓了一跳。

高晋扬靠躺着,翘起二郎腿,一副优哉游哉的欠揍模样。

冷天晴知趣地退出去,玉轻烟坐在桌前,好整以暇地看他。

“你伤势全好了?”

“好了大半。”他伸手,意思很明显,要她过来。

“夜深了,高大人想就寝就回去吧。”那次她去看他之后,她与他没见过面,只让大豹捎给他一封书函。

“哇呜…”他夸张地打呵欠,径自躺下来,盖上绣衾,“睡觉。”

“既然高大人看上我的香闺,那便慢慢享受。”

她莞尔一笑,说罢便要离开。

高晋扬出掌,五指微张,将她吸回来。

玉轻烟跌坐在榻上,被他揽到怀中,不得已低声道:“晴姑姑就在外面呢。”

他轻捏她的下颌,目光在她小脸流转,“她这般知趣,可见是赞成你我在一起。”

她看见他的眸光渐渐炽热,连忙道:“我托你打探的事,有进展吗?”

“时隔十几年,宫人该死的都死了,该出宫的都出宫了,该忘记的都忘记了,我吩咐宫里的人问了所有上了年纪的宫人,一无所获。”

“这么说,查不到了?”她从他怀里挣脱,失望地叹气。

“目前来说是查不到,不过我会吩咐人继续查。倘若当年长乐公主当真怀着你下嫁玉大将军,那么玉大将军应该知道你不是他亲生的,只是他是否知道你亲生父亲是谁,那就不好说了。”高晋扬饶有兴致地推测,“长乐公主看得上的,应该是高门望族的青年才俊,她又不能嫁给喜欢的人…可是,为什么不能嫁呢?”

“高门望族…谢家,沈家,是这两家吗?”

“难道长乐公主喜欢的人是谢绍棠或是沈柏年?”

玉轻烟心慌意乱,只觉得这二人挺有可能。

倘若她真是谢绍棠的女儿,那就太可怕了。

高晋扬锁眉推敲,“玉大将军能嫁,谢家、沈家是高门望族,为什么不能嫁?”

她叹气,“越想越乱。”

静默半瞬,他忽然道:“也许是谢氏临死之前故意说你是孽种,打击你,折磨你。”

她恍然大悟,是了,为什么她没想到这一点?

谢氏心如蛇蝎,不甘心栽在她手里,便在临死之际说一件子虚乌有的事打击她。

一定是这样的。

她太傻了,竟然相信谢氏说的话。

“为夫自动送上门,你都不好好看一眼吗?”高晋扬重又将她揽回怀中,“我这人肉速递,你大可好好享受。”

“我怎么觉得你变了个人。”玉轻烟目光鄙夷,“节操掉地上了吧。”

“要想有幸福生活,要什么节操。”他死皮赖脸地笑。

“这是我闺房,我做主。”

他搂着她躺下来,她便趴在他身上,他夸张得刷新了下限,“来吧,蹂躏我吧。”

她被他逗笑了,笑得趴下了,起不来。

高晋扬一个漂亮的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看来还是我蹂躏你比较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