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记性的小傻瓜。”他的薄唇微扬,戏谑道,“当初不知道谁哭得唏哩哗啦,直到我带她来这里看风景,才止了眼泪。”

她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想起来了?”他轻捏了下她的鼻尖。

“嗯,想起来了。”她很老实地回答。忽然起了兴致,像上次一样,蹭掉绣花鞋,脱掉棉袜,晃荡着光脚丫。

“傻茗儿。”冷胤天愉悦地轻笑。她天真烂漫的样子,真令他心动。

前方,是被夕阳染红的半边天空,胭脂色的云朵被余晖映照得分外美丽。

冷胤天搂紧上官茗的腰,虽知她武功非凡,但仍本能地怕她掉下树去。

分别在即,但冷胤天什么都没有说,舍不得破坏这样宁静温馨的气氛。

答应若月去疆域,除了多年交情之故以外,他也有私心。紫萧然既然人在疆域,那么他就去会一会。铲除了紫萧然,茗儿的安危才有保障。

但是他要亲眼看见茗儿恢复了容颜之后,才能放心离开。

离别前的倒数第十日。

“茗儿,你出来看看。”每天他都来陪茗儿一个时辰,如果不是怕待太久扰了她静心,他真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看到她。

“什么?”上官茗徐徐从草庐内走出来,见外面草地上放置着几个木箱,纳闷地问,“怎么会有箱子在这儿?”

“打开看看?”冷胤天的薄唇边勾起一抹神秘的笑容。

“嗯。”上官茗依言将箱子一个个打开,不禁掩口低呼,“这是…”

大小不一的众多木箱,有的其中是精雕细琢的首饰,有的是颜色缤纷的胭脂花粉,又或是一叠云锦织造的漂亮衣裳。

“胤,是你要送给我的吗?”上官茗转过头,问。

“当然是送给你,不然还能送给谁?”冷胤天走近她,伸出修长的手指轻点她的眉心,宠溺地笑道,“小傻瓜。”

“胤,谢谢你。”上官茗握住他的手,凝望着他,心中盈满了感动。

并非她贪恋虚物,是她感觉到他在宠爱着她,呵护着她。真心真意的,为她一点一点地付出着。

倒数的第五日。

“茗儿,快出来。”草庐外,依旧是冷胤天的唤声。

“今天又是什么?”上官茗浅笑着边问边走出来。这几天胤每天都送她不同的东西,有文房四宝,有诗书古籍,还有上好的古筝。

“喵——”一只小猫从冷胤天的怀里不耐烦地扭动着身子,“嗖”地溜跳到地面上。

“小天!”上官茗惊喜地喊道。

“喵!喵!”小猫蹿到上官茗脚下,磨蹭着她。

“小天,你好像越来越瘦了。”上官茗弯腰蹲下,摸着小猫的脑袋。

“喵呜——”小猫懒懒地看她一眼,就撇过头去,好像她说的是废话。

“不过你本来就很瘦,以后我会好好养着你的。”上官茗看着它,微笑。小天这副拽兮兮的模样还是一如从前。

冷胤天站在一旁静默地看着,幽黑的眼眸中蕴含着欣慰和不舍。欣慰的是,茗儿比前些时候开朗了一些。不舍的是,他不得不离开她一段时间。

倒数的最后一日。

“胤…”上官茗有点紧张,她坐在镜台前,却不敢撕去脸上的面纱。

“乖,别怕。”冷胤天站在她的身后,下巴轻轻地搁在她的头顶,陪她一起看着铜镜。

她略微有些颤抖的手,慢慢地掀开面纱。

铜镜里,出现一个绝色的女子。眼若星辰,肤如凝脂,唇若花瓣。眸光如水,流波盈盈,欲醉天人。

“茗儿…”这样细致而纯净的美,只有在他的茗儿才具备。

“胤,我的脸好了!”她高兴地站起来,转过身,面对他。

“嗯,好了。”他点头,微笑。为着她的欢喜而欢喜。心里的隐忧终于放下,冰晶花并没有问题,茗儿痊愈了。

“胤,谢谢你。我知道这几天你特地陪着我。”

“傻茗儿,以后不许再跟我说谢谢二字。”冷胤天故意不悦地瞪她,严肃道。

“好。”上官茗不由地轻笑出声,知道他只是佯作生气。

“不过,也不要紧,”他的话锋一转,狭眸中闪过促狭之色,“下次你再说,我就惩罚你。”

“什么?”她微微仰脸,还没有听明白,就见他低俯下头,准确地捕捉了她的唇。

她用手推着他的胸口,含糊不清地说:“胤,我的脸…”

“傻瓜,你的脸没事了。”他忙中抽空地回答她一句,复又深深吻住她的粉唇。

改变了一贯的狂肆猛攻,这一次他分外的温柔,缓慢轻柔地厮磨着她的唇瓣许久,才轻轻舔吮她的舌尖,诱惑地带领她享受这份亲昵甜蜜。

“茗儿,直到遇见你,我才知道什么是眷恋…”

他低喃的声音如春风吹进心头,炽热的心失速般地跳动,这一刻她醉了,醉在他的气息里。

他将她揽进怀中,胸膛宽厚而温暖。她闭着双眼,细细感受他给予的缠绵爱恋。

只是,这样的爱,她受得起吗?她内心的犹有一个结。不能生育而自卑的心结。

屋外,阵阵冷风吹袭,卷起满地落叶飞舞,空气变得有几分寒意。

深秋了,萧瑟了。

第八章 误入邪堂

夜,凉寒。

冷胤天犹豫许久,还是步入了草庐。

“茗儿。”直接进了房间,看见上官茗静坐桌旁,还未歇下。

“胤?”上官茗有一丝疑惑,胤每日只来一个时辰,可现在却又来了。

“茗儿,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冷胤天的俊容略显凝重,微叹一口气,才道,“明日我要去一趟疆域,大约一月后回来。”

“疆域?”上官茗微微蹙眉,绝丽的容颜有抹担忧,“听说疆域地处偏远,草寇流窜,并不太平,你为何要去那里?”

“我去为若月办件事,别担心,只是朝堂政事,没有危险性。”他有所隐瞒,不想她心生不安。

“可不可以…”她低眸,顿了顿,轻声道,“可以带我一起去吗?”她怕只剩下自己,她会无法坚定留在他身边的信念。

“我是很想把你带在身边。”冷胤天勾唇轻笑,以轻松的语气缓解气氛,“最好是把你装在我的口袋里,时刻可见。”

“胤,我是说认真的。”她凝眸望着他,不知为何,心里隐隐有种不详的感觉。

“茗儿,并非我不带你去,只是事关朝廷机密,不方便携带家眷。”冷胤天无奈地耸了耸肩,神态泰然自得。其实是因为知道紫萧然人在疆域,如果带着茗儿一起去,万一紫萧然伺机夺人,就难保万全了。

 上官茗沉默了片刻,抬起明眸,柔声道:“胤,你一定要答应我,你会毫发无损地回来。”

“嗯,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安然无恙地回来见你。”他伸手抚摸她的脸颊,忍不住倾身亲吻了一记。

心里莫名的忐忑消散不去,上官茗定定地凝视着他,忽然环手抱住了他。

“胤…”眷恋的低喃。

“茗儿…”不舍的应声。

“我爱你…”

“我也是…”

低低地吐露心声,两句饱含深情的话语交融在一起,浓浓的爱意荡漾在小室中。

翌日,目送冷胤天离开之后,上官茗回屋内怔坐。她的眼皮跳了一整夜,似乎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是她太疑神疑鬼了吗?胤只是去一个月,而草庐周围有数十名禁卫军守护,应当很安全。

紧绷着神经,一直到天黑,眼皮终于不跳了,她才略微放松了些。

预备早些就寝,却听到草庐外响起一阵嘈杂声。

“来者何人?竟敢擅闯皇室封邑!”

“小茗儿,快出来恭迎你师父我!”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上官茗急忙步出屋外,定睛一看,草地上一袭紫衣一头银发的,果真就是师父。

“师父!”轻喊一声,上官茗走向前,对禁卫军统领温言道,“这位是我师父。”

等到数名禁卫军退下,上官茗才又开口:“师父,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你这丫头,明知道我老人家年纪大,也不请我进去喝口水。”紫衣男子不满地道,俊美的脸庞上却是笑嘻嘻的神情。

“师父,里边请。”上官茗微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师父虽然看似优雅俊美,性子却像孩子般顽皮,脾气倒和范老有些相像。

紫衣男子一点也不客气,率先走进草庐,在厅堂的桌边顾自坐下。

“师父,您这次前来是有事找我吗?”奉上清茶,上官茗问道。

“当然有事。”紫衣男子接过茶盏,喝了一口,啧啧埋怨道,“这是什么茶?堂堂一个王爷,居然这么寒酸!”

上官茗莞尔,道:“师父就将就着喝吧,这里可没有您喝惯的雪银茶。”

“小茗儿,”紫衣男子把茶盏随意地一放,敛了神色,道,“你莫大哥出事了。”

“莫大哥怎么了?”上官茗心中一紧。这些时日来她自顾不暇,一心以为莫大哥跟着师父必然是安好的。

“那傻小子,之前为了救你,和邪王紫萧然交易,自断一臂。”紫衣男子摇头叹气,“现在他整个人变得孤僻自闭,一句话都不肯说,自卑再也配不上你了。”

上官茗怔仲,是她负了莫大哥…

“小茗儿,你要不要跟师父去一趟吟霜山,开导开导那傻小子?”

“我…”迟疑了一下,上官茗点头,“好,我和师父回去。”她已经对不起莫大哥,不能再自私不管了,至少应该和他说清楚,让他死心,让他可以放开心去喜欢别的女子。

“不过,”紫衣男子指向屋外,两道漂亮的长眉一拧,不耐道,“外面那些虾兵蟹将,烦得很。你是要师父我去处理了他们,还是你自己去跟他们谈谈?”

“我去谈一谈,师父,您稍等。”上官茗边道边走出草庐。

“夫人。”草庐外,暗情默默伫立。她奉王爷之命,留守草芦,一刻不得离开。方才见夫人请她师父进屋,她便在屋外倾听,她必须确保来人没有恶意。

“暗情,我要随我师父去一趟吟霜山。”上官茗直言,“我的身子已经没有大碍,来去至多七八日,就足够了。”

“夫人,王爷交代过,在王爷没有回来之前,请夫人留在草庐中静养。”暗情的声音稚嫩,容貌亦似十三四岁的少女,但语调严谨沉稳,与她的外貌完全相反。

“但是我有事需要处理。”上官茗也无意为难暗情,建议道,“不如你和我一起上路,这样你也不算失职了。”

“夫人,请恕暗情无权做主。”暗情不为所动。

上官茗微微一叹,再劝道:“我相信胤并不是要软禁我,如果他人在这里,一定会让我去的。”

“夫人,请待王爷回来之后,再外出。”暗情极为固执,丝毫不听劝。

“真烦!”只听一声不悦的低喝从屋内传出来,随即就见一道紫色身影如闪电般飞掠而来,大手一伸,抓着上官茗的手臂,腾飞屋顶。

“师父!”上官茗惊喊一声,“你这样做,他们会追来的!”

果然,身后数十道黑色身影紧追在后。

“夫人!请勿任性而为!”暗情的喊声似近在耳边。

紫衣男子携着上官茗疾行,却仍有余力回头一觑,口中漫不经心地赞道:“那两个小丫头的轻功不错。”

上官茗也侧头以眼角余光瞄去,暗心也现身了,她和暗情二人的轻功远在禁卫军众人之上。但是,和师父相比,又差了一大截。

感觉到师父的手牢牢握着自己的手臂,上官茗心知师父不耐烦应付那些人,便扬声道:“暗情,暗心,你们无需担心!我在七日之内就会回来!”这两句话,挟着深厚的内力,回荡整个树林中。

脚下的速度一点也没有放慢,但紫衣男子的丹凤眼中却闪过一丝妖异的光芒。吃过奇果的上官茗,内力确实非常人可比拟!

毫无怀疑的上官茗随着“师父”一路疾行,心中记挂着莫炫的事,只想尽快抵达吟霜山,也好尽快返回。

一个时辰之后,紫衣男子在某一座山脚下停住脚步,转头对上官茗道:“小茗儿,我们先上山,我要拜访一位故人。”

“师父,此处是什么山?”上官茗疑惑。这座山笼罩在浓重的雾气之中,一眼望去,竟不见山峰和树木。

“紫山。”紫衣男子勾唇一笑,嘴角不易察觉地掠过一道狂妄之色。这座山,以他的姓氏命名,自然是属于他的地盘。

“师父,我们不先赶去吟霜山吗?我担心莫大哥的情况。”上官茗道。

“不急,只耽搁一小会儿。”紫衣男子略一提气,纵身前飞。

上官茗眼见师父的身影渐远,只好快速跟上。

到了半山腰,紫衣男子伸手搭在上官茗的手臂上,开口道:“紫山之路难行,为师带着你。”

又行了一刻钟,上官茗不由地诧异。前方竟有一座大宅,建筑在山谷之内,四周翠竹古树和潺潺泉水环绕,山清水秀,鸟语花香,景色迷人。

“师父?”忽觉手腕一麻,已不能动弹,上官茗大惊,“为何点了我的穴道?”

紫衣男子悠悠然地走到她的背后,又是抬手一点,封住了她的尾闾穴。

“师父!”上官茗急呼,心中惶惑。尾闾穴是督脉之络穴,被封住之后,阻碍周天气机,丹田气机不升。也就是说,师父封住了她的内力!

“小茗儿。”紫衣男子唤得亲昵,口气已和方才不同,多了几分邪气轻薄。

“你…”上官茗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惊疑地道,“你不是师父?”

“啪!啪!”紫衣男子抚掌拍了两声,笑得优雅而魅惑,“小茗儿,你还不是太笨。”

“你是谁?为何要引诱我来此?”上官茗脸色一沉,怒道。

“引诱?”紫衣男子微扬唇角,饶有兴味地道,“这个词不错,我喜欢。”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假扮我师父?”

“这句话就不对了。”紫衣男子笑意盎然,语气亲切,道,“小茗儿,我可没有假扮你师父,顶多就是戴了一头假发而已。”他扬袖一挥,银色长发飘飘落地,一头黑发赫然显露。那乌黑发亮的发丝,在淡淡阳光下似泛着微紫色的光泽。

“你?”这个男子与师父真的长得近乎一摸一样,连声音都相同!

“在下紫萧然,小茗儿,你可以叫我萧然哥哥,我不会介意的。”紫衣男子语带戏虐,不见半点恶意。

“你是邪堂的邪王?”上官茗震惊。她只知师父经常冒用紫萧然的名号,却不知他们二人竟如孪生子!

“可不就是。”紫萧然修长的手指望前一指,不掩骄傲地道,“欢迎来到我紫萧然的邪堂。”

此时上官茗已彻底明白自己眼下的处境。师父早就说过,邪王在暗中觊觎着她的血,现在使计捉了她,她必定难逃一劫了!

邪堂占地整个山谷,非常之广,其内更是奢华矜贵,每一块地砖皆是镀金,一踏入就觉眼前明晃晃一片。

“这等俗气之筑,不配小茗儿你雅致的气质,我带你去紫韵苑。”紫萧然双手横抱着上官茗,俯头温柔地道。好像她是他的尊贵娇客,而非被他挟持。

上官茗不语,干脆闭上了眼睛。这个人的武功非凡,从之前他的轻功就可窥见一二。她决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何况现在她还被封了大穴。

紫萧然并不介意她的沉默,一路抱着她去往紫韵苑。经过蜿蜒长廊,两旁座座精致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富丽堂皇。走到廊底转弯,只见粉墙绿柳,垂花门楼,雁翅影壁。他的脚步未停,再行一盏茶时间,才忽地开口:“小茗儿,到了。”

上官茗睁眼,只看着,不说话。但心中也不得不承认紫萧然的品位上佳。这一处苑庭,与正厅截然相反,不显贵气,却清幽怡人。小桥流水,波光潋滟,花木扶疏,淡香弥漫,一处一景,皆美不胜收。而在庭院之中,树藤所造的秋千正随风微微晃动,凭添几许童稚天真的气息。

“小茗儿,喜欢吗?”紫萧然将她抱到秋千上,手掌抵在她背后,以防她摔下来。

“你到底想做什么?要我的血,要我的命,直接拿去就是。”上官茗冷声道。

“小茗儿,这么血腥的话,不适合出自你口。”紫萧然轻抚她的发梢,靠近她的耳畔,柔声道,“我不要你的血,也不要你的命。我要的是,你的人。”

如丝般低柔的话语,犹如情人间的呢喃,却令上官茗的背脊倏然升腾起一阵阴凉寒意。

“你该不是要告诉我,你爱上了我?”定下心神,上官茗故意讽道。

“如果我说是呢?”他的手仍然缓缓地顺着她柔滑的发丝。

“如果是,你就该解开我的穴道。”上官茗轻声冷笑,“你禁锢我,这就叫爱吗?”

“爱得太深,才会害怕失去。若我让你自由行动,你又怎会乖乖留下呢?”他说得仿佛一切都是真的,他真的很爱她一般。

上官茗不再出声,懒得再与他周旋。她并不怕死,只是心中仍有留恋,也许她等不到胤回来了…

第九章亦被毁容

清雅的琴音由小湖中央的位置缭绕传出,透过层层薄纱飘向深邃的夜空。

“小茗儿,我的琴艺与你相比又如何?”悠扬的尾音一收,完美地结曲,紫萧然扬唇轻笑,俯身靠近身旁的上官茗。

“你没有生作女儿身,真是可惜。”上官茗淡淡回道。

“世间已有你这般绝色的女子,又何须我再锦上添花。”他丝毫不谦虚,笑得狂妄而惬意,那双妖异的丹凤眼中波光流转,似有魅人光彩漫溢整座水榭。

“你软禁着我,到底有何目的?”上官茗睨他一眼,心中其实有几分惶惑。他什么都不做,反倒令人更加不安。

“小茗儿,这张轮椅你坐着可舒服?”他仿若不闻,兀自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