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舒服。”上官茗冷声回道。他解开了她上半身的穴道,却封住她的双腿,让她只能坐于木轮椅中。

“女人总爱口是心非。”他不介意她的冷淡,修长的手指搁在她的下巴,轻轻一抬,道,“这张轮椅,可是我专为你而做。”

“你早有预谋?你伺机而动已有多久?”上官茗用力地撇开头,斥问。

“多久?”他慵懒地收回手,笑道,“我寻找你,已有整整二十年。”

上官茗冷哼,没有接话。二十年?她都还没有出生!

他的目光带着几许欣赏,扫过她素净清丽的脸庞,似是感叹地道:“与你相比,殷灵儿那般的美人儿也成了庸脂俗粉。”

“你认识灵儿?”上官茗心里一凛,难道灵儿害她,都是这个男人所指使?

“小茗儿,你可别想歪了。”他漂亮的眼眸仿佛能看穿她的心,唇角微勾,道,“殷灵儿存在的价值,也就只是替我把冰晶花送给你而已。”

“冰晶花?那是胤为我寻来的!”这人的每句话都似真又似假,教人难以分辨。

“胤?啧!唤得可真亲密!”浓黑的眉微微挑起,不以为然。

上官茗移开视线,不想再与他多说。

“小茗儿,殷灵儿对你做了不少恶事,你一点都不恨她?”他的口吻中带着一丝不着痕迹的薄怒。他要的女人,岂容那贱人摧毁!

“恨有何用?这世界上最无力的就是恨。”她想起胤对上官家的恨意曾让她痛苦许久。所以她不要恨人,不要报仇。她只要平淡安然地过寻常日子。可是,老天连这点卑微的希望都不给她…

“殷灵儿之前毁了你的容,不如我也让她尝尝那种滋味?”紫萧然的美目半眯,毫不掩饰阴沉凌厉的光芒。

“不劳你费心,只要你放了我,我就无限感激了。”上官茗的面容沉凝,瞥向他森寒的眼眸。此前他一直都优雅得宛如翩翩佳公子,直到这一刻,才显露出残忍冷酷的一面。这才是他真正的面目吧!

“小茗儿,你别怕,我只会好好疼爱你,不会伤害你。”他的神色一转,又玩世不恭地调笑,“我把你当成掌心里的宝贝,一定会细心呵护你。”

忽然,他扬手击掌,下一瞬,一个身段婀娜的女子自岸上飞掠而来。

“公子。”女子跪地,恭敬唤道。

“去,把殷灵儿带到这里来。”紫萧然说得轻松淡然,好像殷灵儿就住在邪堂一般。

“是,公子。”女子叩首,姿态无比敬畏。

“记住,不要惊动冷府中人。否则,”他话语一顿,唇中吐出一句残暴的话,“你美丽的细腰,可经不起我轻轻一折。”

“紫奴明白,公子请放心。”女子再次叩首,然后站起身,脚尖一点,迅速飞出水榭。

上官茗沉默地看着,听着。对于紫萧然,她已隐约有了几分了解。

这个男人,看似温柔多情,实则残忍冷血。

亥时,月至半空。清扬的琴声在继续,时而低低如诉,时而悠远空灵。

“公子,人已带到。”

一道恭顺的嗓音响起,紫萧然的指尖一顿,悦耳的琴声戛然而止。

“带进来!”手离开琴弦,轻轻一扬,紫纱飘飘,然而却已蕴着强劲内力飞卷进来一个人。

上官茗定睛一看,赫然就是殷灵儿滚落在地。

“灵儿?”她很轻地唤了一声。

狼狈趴在地上的殷灵儿抬头,一眼便看见了已恢复绝丽容貌的上官茗,美眸中倏然闪过阴郁之色。冰晶花中明明暗藏一种怪药,上官茗却痊愈了!

“殷灵儿。”紫萧然又一抬手,掌风稳稳地托起地上的殷灵儿。

“是你!”殷灵儿站稳,看清楚了面前的男子,不禁错愕,“是你捉我来此?”

“正是在下。”紫萧然落落大方地承认。

“你…和她…”殷灵儿心思聪敏,见这个男子和上官茗在一起,已知不对劲。

“灵儿美人,”紫萧然叫得轻佻,勾起唇角,邪笑道,“你已没有利用价值,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才好?”

“你想做什么?我与你无怨无仇,为何要捉我前来!”殷灵儿竭力镇定。

“无怨无仇?你这么说也对。”紫萧然作苦恼状,想了一会儿,道,“我想不出理由来。”

“既然如此,你放我走吧!”殷灵儿顺势道。

“可是,”施施然地站起,走到殷灵儿面前,他笑得一脸亲切无害,“我紫萧然做事,从来不需理由。”

他突然伸手一摸,抚上殷灵儿的脸颊,口中赞叹道:“多么细腻光滑的肌肤,真让人爱不释手。”

殷灵儿全身僵硬,丝毫不敢乱动。这个男人虽是笑容满面,但她却看清楚了他眼中冷厉阴邪的暗芒。

“小茗儿,”他收回了手,转头对静坐不语的上官茗道,“这样,你满意吗?”

上官茗不解,抬眸看向殷灵儿,却陡然一惊!

灵儿的脸…白皙双颊已开始一点一点变黑,甚至肿胀起来…

“你让灵儿走吧。”上官茗不忍,开口道。

灵儿的脸迅速胀鼓,原本秀美的五官已完全看不清,像是…一头黑色的猪…

“小茗儿,你的心,真纯净。”紫萧然走到上官茗面前,微蹲身子,对上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清晰道,“小茗儿,你大概还不知道,她,如今正身怀六甲。”

上官茗一怔,胸口顿时闷了起来。灵儿怀孕了…谁的孩子?

“上官茗,”殷灵儿捂着发麻的双颊,心里纵使害怕,嘴上依然强硬,大声道,“我怀着夫君的骨肉,难道你要看着我一尸两命,让冷家绝后?”

她的话就像一支锋锐的利箭,直射上官茗的心脏!

“你…”她说不出话来,心好痛,好痛…

“我如何?如果你真狠心至此,你就让这个男人杀了我,也杀了夫君的孩子吧!”殷灵儿再激道。

“放她走…”上官茗的手颤抖地指着殷灵儿,侧头对紫萧然求道,“求你,放她走…”

紫萧然的双眸一闪,掠过一丝幽光。抬手抚掌一击,对水榭外扬声道:“紫奴,带这个女人回去!记住,同样不可惊动冷府中人!”

“是,公子!”应声响起,一条紫绫咻地飞射进来,准确地缠在殷灵儿的腰上。只见紫绫一抖,殷灵儿便如纸鸢般被卷了出去。

水榭之内,寂静了下来。

上官茗愣愣怔坐,右手下意识地捂在左胸口。她觉得心很疼很闷,就快呼吸不了…

“小茗儿!”紫萧然惊喊,大步上前,扶住她软绵倾斜的身子。

幽幽转醒,窗外已是天亮。

无需猜测,也知道是紫萧然将她抱回了紫韵苑。

“小茗儿,你醒了。”床畔,俊美阴柔的男子轻声开口。

“你对我下了什么药?”她无故昏厥,定然不只是因为情绪波动。

“我在为你调理身子,不过没想到玲珑花之毒竟如此厉害。”紫萧然眉心微蹙,如白玉般精致的面容有丝烦扰。上官茗体内的毒素不除,他就什么都做不了。

“你会如此好心?”上官茗不信。

“真是冤枉,我一心为你好,你却半点也不珍惜。”他无奈叹气,似乎被她伤了心,“我一早就在冰晶花里添加了良药,不只让你的容貌恢复得更无暇,还可清除你体内的玲珑花毒。”

“是么?”她不置可否地道。

“可惜,玲珑花太过诡异,看来我还需要一点时间。”他没辙地摊了摊手,站起来,道,“你再歇会儿,我就不在这儿陪你了。”

见他步出房外,上官茗才悲伤地低垂眼眸。

灵儿怀有胤的孩子…

就算她能从紫萧然手中脱困,她还能回去胤的身边吗?以前她不懂情爱,不懂妒忌,如今,她已明白爱是无法与人分享的事。她不能接受两女共侍一夫。是她心胸太狭隘吧…

黯然伤神良久,一声温和的唤声响起。

“小姐。”

缓缓抬眼,是那个名叫紫奴的女子。

“小姐,有位客人在正厅等着您。”紫奴低眉垂首,态度谦卑。

“客人?”她怎会有客人?

“是的,这位客人姓莫。”

“莫炫?莫大哥?”上官茗不由地惊喜。

“正是莫炫公子。”紫奴上前扶着上官茗下床。

“马上带我去!”莫大哥竟会来邪堂?难道师父知道她被紫萧然捉了?

紫奴将上官茗抱起,放到木轮椅上,然后推着轮椅缓缓出了紫韵苑。

“莫大哥!”

金黄晶光闪耀的正厅中央,默默伫立着一个黑衣男子。闻声,他轻应:“茗儿。”露于蒙布外的深邃黑眸,闪过一丝爱慕难舍之色。

“莫大哥,你怎会来此?师父呢?师父没有与你一起来吗?”上官茗发出一连串的问题。如果师父来了,也许她就有救了。

“师父并不知道我来邪堂。”莫炫淡淡摇头,声音低沉,“是紫萧然通知我前来。”

“他通知你?什么意思?”上官茗心中一震,莫大哥也受紫萧然的钳制吗?

“呵呵,小茗儿,你有什么问题何不亲自问我?”悦耳低柔的笑声突然响起,厅外走进一袭紫袍的男子。

“紫萧然!你要莫大哥来有何目的?”上官茗怒问。这个男人诡计多端,通知莫大哥来定然没有好事!

“小茗儿,你怎么总是以为我有目的呢?”紫萧然不以为意,笑道,“我这不是怕你思念故人,才好心让莫炫来看看你。”

“好心?”上官茗冷了嗓音,道,“你想做什么就直说,不要拐弯抹角!”囚禁她一个人还不够吗?他还想做什么!

“罢了,罢了,既然你这么讨厌我,我也不在这碍眼了。你和你莫大哥好好叙叙旧吧。”紫萧然似是难过地叹息,然后慢条斯理走进内堂。

“莫大哥,你还是快走吧!”上官茗不理会紫萧然的举动,对莫炫忧急劝道,“师父没有来,你一个人决不是紫萧然的对手。”

“茗儿,我来并不是为了带你走。”莫炫沉声道,“而是来告诉你,主公是怎么死的。”

“我爹?”上官茗微愣,继而道,“就算要告诉我关于爹的事,你也不应来邪堂!”

“茗儿,主公当日以为你仍受困冷胤天的封地之中,所以带着欧阳山庄的百名高手,欲要一举将你救出来。”莫炫顾自缓缓道,“但是冷胤天极为阴险卑鄙,早在树林中布下天罗地网。各种阵法,各种暗器,皆带毒气和毒药,势要取主公性命。”

上官茗怔仲。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细节?她不想知道…不想去恨…

“当主公身中暗器剧毒之时,冷胤天一剑刺穿主公的左胸,鲜血淋漓。主公死前,最后一句话,是‘放了茗儿!’”莫炫继续道,“冷胤天当时回道‘休想!’,便毫无犹豫地抽出穿透主公身躯的利剑,主公当场毙命。”

莫炫说得十分详细,尽是重点。

上官茗一声未吭,可是眼泪一滴滴落下。原来爹临死前还是记挂着她的,她本以为爹一直不疼爱她。

“茗儿,冷胤天是你的杀父仇人,就算你不为主公报仇,你也不应与狼共枕。”莫炫的话中深含恨意,再道,“为主公报仇之事,我必会竭力而为。茗儿,你好好留在邪堂,紫萧然不会伤害你。”

“莫大哥…”上官茗不解,为什么莫大哥竟站在紫萧然这一边?

莫炫不应,旋身便走,大步离开。

上官茗坐在轮椅上,远望着莫炫决然离去的背影,心中酸涩而疼痛。

莫大哥是来告诉她,她不可以爱胤,不可以抱有与胤携手一世的念头。

第十章似是痴情

“小姐?紫奴推您回房好吗?”身后,紫奴温言开口。

上官茗不答,一言不发,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的不知名处。

“小茗儿。”紫萧然从内堂施施然走出来,以手势示意紫奴退下,亲自推着轮椅,“如果想哭,就哭出来。眼泪不能忍,不然我会心疼。”

他低柔的嗓音似乎蕴含丝丝劝慰,但上官茗完全听不进去。她的思绪已经飘荡得很远,远到那座树林里,她与胤在草庐相拥的最后一夜。

“胤…”

“茗儿…”

“我爱你…”

“我也是…”

那般缠绵缱绻的浓烈爱意,再也不可继续了吗?

秋千微荡,紫萧然一手扶着上官茗的瘦弱肩膀,一手轻摇结实的树藤。

犹如蛊惑催眠般的温柔话语轻柔响起:“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小茗儿,忘记过去,抛开无法解开的纠结,开始过新的生活吧。”

她的身子似是一僵,却无回应。

“小茗儿,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我会呵护疼爱你,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身后的男子轻易吐出诱人的诺言。但她不会相信,也无心去多想。

如果上天一定要一而再地折磨她,那么她也只有承受。就这样过一日算一日吧,她已失去所有希望。

会活到何时,都无所谓了。

紫龙居,是邪堂之内最大的居所,自然便是紫萧然所住之地。

“冷胤天到了疆域没有?”轻淡的问句似在闲谈天气,紫萧然斜躺软榻中,神情慵懒。

“回公子,今日刚收到疆域传来的讯息,冷胤天已抵达。”地上跪着一个绝色的女子,面若芙蓉,清雅出众。

“此只飞鸽莫要再放出,以免留下踪迹。”紫萧然的丹凤眼半闭,漫不经心地道。

“是,公子。”女子恭敬应声,再道,“紫飞应当何时前往疆域?”

“今日。”紫萧然淡淡地下令,“从今日起,你不叫紫飞,而叫上官茗。”

“紫飞明白。”

“嗯?”

轻扬起的尾音拖长,女子顿时浑身一凛,急忙叩首道:“茗儿明白。”

“起来。”紫萧然徐徐睁开半阖的双目,扫了女子一眼,“既然明白,就做给我看。”

女子领会其意,起身,脸上神色一敛,斥道:“紫萧然,你到底想做什么?”

“很好。”紫萧然勾唇微笑,“面对冷胤天时,又该如何?”

女子的表情倏然转换,一抹思念和深情凝结于眉宇之间,启唇轻声道:“胤,我好想你。”微微地绽开笑容,眸含喜悦,仿佛眼前就站着那个让她挂念眷恋的人。

“紫飞,你真是天生的戏子。”紫萧然似赞非赞,道,“小茗儿的一颦一笑,你已学足十成,不枉我当初把你从青楼里救出来。”

女子脸色微冷,明眸淡然,无意与紫萧然多话。那容貌,那神态,与上官茗几乎一模一样!

“去吧。”紫萧然随意地扬手,兀自合闭眼睛,只有嘴角还余留一丝邪气笑意。

冷胤天,我对你也算不薄。以后,你拥有一个上官茗,我也拥有一个小茗儿。大家各得其所。

紫韵苑。水池掩映,竹亭秀立,雀鸟和鸣。

上官茗愣坐亭中。她心中郁悒,犹如死灰,再加上内力被封,双脚又不良于行,愈加无心深思逃离之策。

双手摆放在红木古琴上,心却隐隐地痛起来。胤在临去疆域前,亦送了她一把上好的红木古筝。

纤指拨弄,就闻琴声叮咚,如流水不断,自她十指间流泻而出。琴音清扬,悲愁,哀苦,挣扎,尽在弦音中。

曲子未完,忽然感觉身上一暖,回头看去,却不是心中所思所念的那人。

“小茗儿,深秋天凉,你穿得太单薄了。”紫萧然温柔地替她裹好披风,顺了顺她略微凌乱的发梢,“你知不知道我喜弹琴是为何故?”

上官茗不语。这与她有何关系?

“琴声与心声,必是相通。只有学会弹琴,我才能知弹琴之人心中所想。”他的话语似乎饱含深意。

“你该不是要告诉我,你是为我而学琴?”上官茗淡淡开口,带丝嘲讽。这个人,无端闯入她的生活,软禁着她,却口口声声说对她情深意重,痴心一片。

“小茗儿,你真聪明,一点即明。”他轻笑,忽而又道,“小茗儿,你帮我做一件事可好?”

上官茗纹丝不动,不应不答。她能帮他什么?至多只有把自己的血给他。

“我的书房之中有几幅书画,是古人真迹,可惜因年代久远而有些掉色落墨。”紫萧然惋惜地微叹,继续道,“我知道你懂得修补残画,能使旧画恢复原貌,且巧夺天工,不落痕迹。”

“你怎知我会修补旧画?”上官茗不由地惊讶,她很少自夸自己所学,连胤都不知此事,为何紫萧然会知道?

“画在书房,我带你去看看如何?”紫萧然没有回答,顾自推着她离开亭台。

上官茗没有再追问。这个人神通莫测,知道她的事情也不稀奇,必定是一早就查过她的底了。

“小茗儿,这些古画很珍贵,你就帮我这个忙吧?”紫萧然边行边劝。

上官茗没有出声,却轻轻地点了点头。她整日无所事事,形同废人,不如找些事来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