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岩笑着拍她一下,“眼下都被磨得没脾气了好不好?”

黎兆先、程询和修衡来了,两个人把薇珑交给奶娘,一起去了厅堂。

见礼之后,程询接过薇珑,轻轻拍着,这才问:“这孩子认生么?”

黎兆先笑道:“分人,你没事。”女儿喜欢特别好看的人。

修衡站到程询身侧,问道:“叔父,薇珑妹妹漂亮吧?”

“漂亮。”程询如实道,“少见的漂亮。”

他在人前,这样直白地夸赞人的时候很少,在场几个人都笑起来。

徐岩笑道:“修衡,好好儿哄着妹妹,我跟你师母去说说话。”

修衡立时笑着说好。

黎兆先引着程询、修衡进到东次间。

程询抱着薇珑缓缓踱步,温言软语地说着话,时不时握一握她的小手、抚一抚她的小下巴,没多久,薇珑就开心地笑起来,大眼睛亮晶晶的。

这孩子让人一见就想要呵护、照顾,有着与生俱来的娇柔。

这样娇柔的孩子,前世痴迷的却是大多数男子都做不来的造园,且成为了名家。这一世命途定会顺遂许多,不知喜好会不会变。

若在免却心疾的前提下,喜好不变最好。程询始终觉得,不论怎样的人,有个一生痴迷的行当,是一大幸事,潜心去做一件事的时候,人会得到人情世故上没有的那种满足、喜悦。

这期间,黎兆先一直跟修衡说笑,这时候问道:“你猜薇珑还记不记得你?”

“当然记得。”修衡笑说,“我前几日才来过,抱着她的时候,她很开心。”

“难得你小子也有不嫌弃的小孩儿。”黎兆先笑道,“那你哄着薇珑,我跟你师父说会儿话。定的席面,过一阵就送来了。”

“好啊。”

程询听着,转到修衡面前,小心翼翼地把薇珑交给修衡。

“薇珑妹妹,”修衡把薇珑接到臂弯,有模有样地轻拍着,柔声说,“哥哥又来看你了,你一定记得我,对不对?”

薇珑只是起初扭了扭小脑瓜,很快就安静下来,没多会儿,小手抓住了修衡的袖子,碰到袖口绣的花纹,很好奇的样子。

程询看着这样的情形,唇畔逸出舒心的笑容。

黎兆先交代奶娘几句,与程询转到厅堂说话。

程询打趣道:“你倒是说话算数,说要女儿,就添了小郡主。”

“我是什么人啊,早就算出来了。”黎兆先开玩笑,“说要做你们的亲家,就不会食言。”

程询扬了扬眉,“这种事儿你说了算?”

黎兆先笑出声来,“我也就过过嘴瘾。到底是要看孩子的际遇。”

“知道就行。这种事儿可不能独断专行。”程询打量着黎兆先,惑道,“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你不也一样么。”黎兆先说,“只不过,你是为公务,我是为家事。”说着语声转低,“这添孩子的事儿,是真要命。我得有大半年心惊胆战的,生怕出什么岔子。那可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程询轻轻一笑。

黎兆先跟程询坐在一起说话的时候,比之唐栩要少很多,但也一向是推心置腹,“先前没想这么多,一门心思地想多要几个孩子,现在一看,省省吧。添了这宝贝女儿,已经知足。我媳妇儿是身板儿不争气,我是一回管够了。”他叹了口气,“以前带兵打仗的时候,都没这么抓心挠肝过。”

这倒是跟程询心思一致,“懂。”

“对了,等薇珑大一些,想学的要是你们夫妻俩精通的,可不准推诿,得好好儿教她。”说起女儿的未来,黎兆先神色分外柔软,“修衡那边,说你从小带到大都不为过,轮到我们家孩子,你可不准偏心。”

程询笑道:“啰嗦,本来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又不是外人。”

黎兆先满面春风,“冲你这句话,今晚请你喝我私藏的最好的酒。唐侯、唐夫人等会儿就到,我让人去请了。两年多了,咱哥儿仨该好好儿喝一顿吧?”

“应该。”程询颔首一笑,“本就是来喝酒的。”

“修衡又添了一个弟弟,你听说没有?”黎兆先见程询点头,好笑地道,“唐侯一门心思想要个女儿,结果一连四个都是儿子。每回看到我们家薇珑,就说要拐回家去。”

程询莞尔。眼下是友人间的戏言,日后却会成为事实。帝后的事让他愈发确定,有些人的情缘是注定的。

连续几日,程询走亲访友,晚间在外书房指点修衡、开林、飞卿的功课,回内宅时天色尚早的话,就陪母亲说说话。

很多事,程夫人听任何人说,都不能全然放心,听他亲口说出原委之后,才真的释怀。

一次,她如实道:“你在外险状频出,我有时候不免胡思乱想。皇上再怎么倚重,毕竟怕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你要是有个好歹,那…先前的一切,又是何苦来?”

程询明白母亲所指的父亲辞官致仕的事,只能避重就轻,“谁在官场都不容易,以前我爹也遇到过不少风浪,他只是没跟您说而已。”

“他和你怎么能一样。”夫君和孩子,对女子而言,是不同的。她似是而非地笑了笑,“走了这么久,仍旧不肯回来,统共只写过那么一封家书。到头来,别在哪家禅院出家才好。”

“不会。”程询笑道,“要是有那个心思,便不会费力气远游。眼下若是心绪转好,应该是在寻访高人,观望民间疾苦。”

“寻访高人?”程夫人思索片刻,“能帮他还账的高人么?”

“我也说不准,但愿如此。”程询想到了柳元逸,道,“明日我得去柳家一趟,看看元逸近况。”

程夫人赞同地道:“该当的。我与柳夫人不熟,偶尔去串门,也不便直接说想见元逸。那孩子的情形,下人也打听不到什么,你去了留心些,看看有什么需要我们帮衬的。说起来,柳阁老在朝堂,没少帮你说话,屡次驳斥那些弹劾你的官员。”说到这儿,神色一黯,“这笔账,真是没法儿算了,不知要怎样才算实实在在地补偿柳家。”

“事在人为。”程询握了握母亲的手,“有我呢。”

“是啊,有你呢。”程夫人眉宇舒展开来,“再就是怡君。你不在家的日子,遇到的是非其实也不少,怡君都从容不迫地应付了过去,实在是聪慧干练。”

程询挑眉,“是么?”怡君不会告诉他这些,手足、友人便是有耳闻,也是不知就里,无从谈起。

“是啊。”程夫人笑着给他续了一盏热茶,“横竖无事,就跟你念叨念叨。”

第84章

084 如意令(下)

这两年多, 内宅最值得一提的是非, 是董夫人先后两次找上门来。

第一次, 董夫人自进门就冷着脸, 落座后冷声道:“我与儿媳妇不睦,勒令长子休妻, 这事情怕已是街知巷闻。不管谁对谁错, 眼下我们婆媳两个已是立于危墙之下, 但凡有点儿脑子的,都不会上赶着来往。我也不怕丢脸, 这一阵,到董家做客的人寥寥无几。

“可有个人却是奇了,每隔三两日便登门去找我那个好儿媳,一坐就是大半日,两人关起门来,也不知道嘀咕些什么勾当。”

怡君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哪个?”

董夫人凝着她,“你姐姐。”

“所以呢?”怡君一愣之后,扬了扬眉, 笑,“我姐姐是廖家女、蒋家媳, 怎么都轮不到我管她的事儿。您来找我做什么?是不是忒看得起我了?”

董夫人呛声道:“你要我去质问你娘家或是蒋太夫人么?不论怎样,我这也算是为你着想。你们姐妹之间, 有什么话说着不是更方便?”

怡君道:“虽然是姐妹,我的手也不好伸得太长, 为了您这三言两语,我就找我姐姐说这说那,算是怎么回事?您不想要的儿媳妇,别人就该对她弃若敝屣?这是哪家的道理?合着您瞧不上的人,就该万人嫌?”语毕不等董夫人做出反应,便唤吴妈妈,“派人分头去廖家、蒋家传话,把我的意思告诉两家长辈。”

吴妈妈应声而去。

董夫人闹了个下不来台,气冲冲地走了。

后来,蒋太夫人、廖大太太获悉,先后问碧君原由,碧君说是与董大奶奶投缘,见对方的诗词做得十分好,便经常登门请教。

两位长辈一向认为碧君最是单纯,啼笑皆非,亲自找怡君说了原委,又问怡君是何态度,要是程家觉着不妥,便让碧君离董大奶奶远一些,但是没必要——蒋太夫人说:“董夫人要是不来跟你找茬,我又先一步知晓碧君的动向,也就拦下了。可眼下到了这份儿上,碧君忽然不登门的话,董夫人岂不是要得意洋洋?那董大奶奶也不是好相与的性子,万一觉得被碧君扫了颜面,跟外人诟病她就不好了。你说呢?”

怡君笑得云淡风轻,“您说的对。我当下也是没法子,才派人禀明您。这本就不是我该说话的事儿。您做主就好。”

程夫人听说了这件事之后,出于关心,私底下不免问怡君:“心里真的一点儿都没生气?”

怡君苦笑,“生气倒是谈不上,只是觉得有些窝囊。明面上的说的再解气,可董夫人有些话说的也不是没道理。我姐姐本没必要与董大奶奶过从甚密。”

“各人有各人的际遇,说不定是真的特别投缘。”程夫人对碧君的印象,始终是单纯得一点儿心计也无,“你与黎王妃、唐夫人是知己,该晓得友人亲厚起来,胜过手足。我看啊,你姐姐是在不恰当的时机遇到了此生的知己。”

怡君就笑,“借您吉言。真要是那样的话,我该为她高兴。”

那之后,碧君也专程来过程府一趟,向怡君解释,说辞与和长辈说的一致,怡君则把对蒋太夫人说过的意思复述一遍。

董夫人第二次找茬,起因是几个孩子。修衡、开林都不喜欢去董家,飞卿也因着祖母、母亲争吵觉得丢脸,从不邀请两个哥哥去家中。飞卿长期随两个哥哥在程府、唐府、陆府之间来回跑,时不时住上三五日。

董夫人先去找唐夫人,唐夫人懒得搭理她,一句身子不适不见客让她吃了闭门羹。陆夫人亦是。

怡君以礼相待。不是她太闲,是当日飞卿就在府中。总不能让孩子觉得尴尬。

董夫人这次和颜悦色,说了一大堆话,委婉地表示自己怀疑程、唐、陆三家的长辈教唆修衡、开林不肯到董家做客,这对孩子并无好处,末了道:“我与长子通过信,他说长辈的事不该影响孩子,平时由着孩子们的性子就好。我深以为然,可这一阵却看出了这些端倪,便想说道说道。若是传扬出去,对你们三家的名声也没好处。我们不妨把男子在朝堂上的事搁下,不求有多亲厚,明面儿上过得去总是不难,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怡君笑微微地道:“说起来,您这个人,我真是看不懂。飞卿到底是谁家的孩子?与他相关的事,您怎么会来找我说道?是什么时候,您把孙儿托付给我了?

“再说了,您与儿媳妇长年累月地不消停,传出了什么闲话,您该有耳闻。您是高门贵妇,那些不成体统的话,总不会是您四处宣扬出去的,董大奶奶也不可能发疯诋毁自己。那么,只能是董家的下人嘴不严。

“既然如此,我们三家便是让开林、修衡别去您府上,也是合情合理吧?万一有不成体统的下人胡说八道被两个孩子听到,他们是该替您惩处下人,还是有样学样,把听到的话告诉家里人?”

董夫人明显很意外,没想到怡君仍旧像上次一样,说出一番足以让她恼羞成怒的话。

怡君只当没察觉她的怒意,继续道:“您的意思我明白了,回头会告诉唐夫人、陆夫人。她们要是说我错了,我二话不说,去给您赔礼;要是不觉得我有错,那么,您就把这事儿放下。孩子们交好,影响不到谁,您又何苦横生枝节?”

董夫人再一次灰头土脸地离开。

与董家相关的事,终究是不需放在心里的,蒋映雪娘家的事,就需要怡君长期费心费力。

有怡君为蒋四太太撑腰,作为蒋家的旁支,四个房头总算是真的放下了闹着分家的事儿,但仍旧有让人一听就膈应的事情:蒋映雪的大堂兄蒋国槐出自长房,成婚一年后就添了个分外标致的女儿蒋徽,前年却失去了原配——发妻生女时难产,一直没调养过来,到底是撒手人寰。

去年春日,蒋国槐续弦,娶了万氏。没成想,万氏也是个短命之人,去年秋季暴病猝死。

蒋家只好继续给蒋国槐张罗亲事,可外人却都觉得蒋国槐克妻,稍微像样一点儿的门第,都当即婉言回绝。

蒋大太太听下人说了,急得什么似的,病急乱投医一般,四处寻找算命的、看风水的,只求能够把眼前这难题化解。

今年春季,有个小有名气的算命的说,蒋家长房的症结,在于府邸有些地方建的不妥,最重要的是蒋大太太的小孙女,从八字来看,这女孩儿命硬得很,克长辈。

蒋大太太忙问如何化解。

算命的就说,这样的人,当然是躲远一些为好,不妨把人安置到别院,或是送到远房亲戚家中,过个三二年,煞气褪净了,长房的运道自然就会好起来。

蒋大太太闻言,深信不疑,当天就让几个下人带着蒋徽住到城外的庄子上去。蒋大老爷和蒋国槐竟也没阻挠。

蒋四太太和蒋映雪却觉得那算命的简直是信口胡诌,加之一向很喜欢蒋徽,得空便去庄子上看望。

下人住到了庄子上,没了时时约束自己的主子,当差不尽心之处越来越多,一直善待蒋徽的,也只有一个奶娘。

蒋映雪见蒋徽过得还不如有头有脸的丫鬟,心疼得不行,有两次跟怡君说起,心疼得落了泪,“说她命硬我不信,要说她命苦我倒是深信不疑——至亲摆明了把她当个物件儿,说扔就扔。”

这件事,怡君没有给蒋家旁支脸面的闲情,只是可怜那孩子,对妯娌说:“得空你把那孩子和她的奶娘带来,我见见,看能不能帮她们一把。”

蒋映雪则道:“不用,我和四婶想想法子就是。”

怡君解释道:“这种事,你们只能管一时——终归是出自同一个府邸,干涉太多,他们不定出什么幺蛾子,最终受苦的是孩子。与其如此,就不如程府从一开始就出面。”

蒋映雪虽然于心不安,但为了自己的小侄女,点头说好。

怡君见过蒋徽两次之后,见那孩子资质非凡,除了未相见就有的怜惜,打心底喜欢。她抽空去见了见姜先生和叶先生,又与婆婆、徐岩商量之后,拿定了主意。

今年夏季,怡君邀请蒋大太太到府中,开门见山:“我认识的叶先生,无意中路过府上的庄子,见到了徽姐儿,觉得跟这孩子很投缘。眼下先生清闲,想把徽姐儿带在身边做个伴儿。您意下如何?”

蒋大太太闻言双眼一亮,“叶先生?姜先生的高徒么?既然如此,能不能请她抽空指点一下我儿子的学问?”

怡君说:“叶先生如今只收有缘人。”

蒋大太太面露失望之色,随即期期艾艾地道:“徽姐儿的事情,你应该听说了吧?我没什么不同意的,只怕叶先生不知情,日后膈应。”

“先生来找我说过这件事,我已如实相告,她不信那些。”怡君笑说,“徽姐儿今年五岁吧?正是可爱的时候,若能陪伴在先生身边,对谁都好。”

“是这个理。”蒋大太太点头,“我也实在是没法子,子嗣的事才是一个门第的大事,这些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我当然能体谅您的想法。”怡君笑眉笑眼的,“只是,叶先生轻易不收学生,收了便是长年累月的事。这个事儿,不但要事先说好,你们双方更要立下字据,您得答应,就此把徽姐儿交给先生,七年后才能把人领回去。这七年里,徽姐儿就归叶先生管了,先生让她见谁她才能见,不让她见的,哪怕是您这样的至亲,也不能见。”

“这样啊。”蒋大太太道,“我得回去跟家里人商量商量,只要他们同意,我就来给你回话。”

“这是自然。立字据的事儿,要您的夫君、儿子出面,我与黎王妃做保人。这可不是儿戏,您是该与家里人好生斟酌。”

“我记下了,记下了。”蒋大太太频频点头,道辞离开。三日后,亲自来给怡君回信儿:家里人都同意。

没几日,这事情定下来,照着怡君所说的立下了字据。

徐岩好几次跟程夫人叹气:“我要是遇到这样的公婆、夫君,看到他们这样对待我的女儿,在地底下都要气得爬出来。”

程夫人道:“搁谁听了也是意难平。”

“幸好,那孩子的命总算不错,有您和怡君肯照拂她。”

怡君对这件事,其实火气不小,从她后续的举措就品得出。

蒋徽开蒙读书,有叶师傅亲力亲为。她得空就去看看师徒两个,有意无意地问过蒋徽几次,想不想学一些防身的工夫。蒋徽每次都态度坚定地说愿意,又说自己再不想被人欺负。

为此,怡君开始给蒋徽物色拳脚师傅。教过修衡的明师傅这两年已经没什么事可做——唐栩现在不再繁忙,长期亲自指点孩子们的功夫。她去唐家说了说想请明师傅的心思,明师傅爽快应下。

这件事办妥之后,怡君专门给叶先生、明师傅拨了几个下人过去,又觉得叶先生住的宅子小,把自己陪嫁的宅子腾出来,让他们住过去。至于蒋徽的衣物,交由吴妈妈悉心打理。

这样过了两个多月,蒋大太太隔三差五带着些衣服、点心去看蒋徽,叶先生一概不让人进门。

她没法子,转过头来找怡君。

怡君神色冷淡地说:“先生不是为了您好么?您不是怕徽姐儿克得您出闪失么?怎么,徽姐儿在庄子上被下人怠慢的时候您害怕,这会儿不怕了?”

蒋大太太闹了个大红脸,讪讪的道:“不瞒你说,这一阵,我家老爷又请了一位道长到家中,道长的说辞,与算命的说辞完全不同,说徽姐儿是有福之人。既然如此…我们还是把她接回家里吧,每日一定赶早把她送到叶先生跟前,不会耽搁她的学业。”

“那字据呢?合着您以为立字据是小孩子过家家?”怡君目光凉飕飕的,“我把话给您放这儿,您要是出尔反尔,惹得叶先生把事情闹大,当众跟您理论的话,我帮她帮到底。”

蒋大太太见她分明动了气,连声告罪,“以前都是我糊涂,你可千万别生气…”

“不想闹得大家伙儿都难看,回家之后,好好儿过日子,别今日要跟孀居的妯娌分家,明日又把亲孙女送到庄子上,让她自生自灭。往后想给你儿子找辙,寻别的借口,别把脏水往徽姐儿身上泼。她命硬的说法要是传出去,长大之后还嫁不嫁人?您到底还要不要她这个孙女?”怡君端了茶,“言尽于此。您听得进去,我们还是常来常往的亲戚;听不进去,您可别怪我这个晚辈变着法儿地给您添堵。”

“再不会了,我都记下了。往后但凡有什么事,我都先跟我四弟妹商量。黎王妃那边,你费心帮我周旋几句。”蒋大太太好一番赔罪之后,灰头土脸的走了。

——听母亲说完这些事,程询摸了摸下巴,笑,“怡君跟您宽和敦厚的做派可不同,您居然津津乐道,怎么想的啊?”

程夫人扬眉道:“这话说的。你要是跟你爹做派相同,怡君大抵也会跟我一样,落个所谓的好名声。可你太能闹腾,她应对事情若是过于柔和,这两年多,怕要被不少人当做软柿子,没完没了地受窝囊气。”停一停,斜睇着他,“你想做什么?挑拨我们婆媳俩么?”

程询笑出声来,“我怎么敢。”

程夫人也笑起来,“每回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候,少不得遇见瞧着你不顺眼的官员家眷,有一些没涵养,人前就说些没分寸的话。怡君总是四两拨千斤,要么就绵里藏针,笑眉笑眼的就让人被挖苦了却不能还嘴。

“这样三两回之后,也就没人敢在人前自讨没趣了。要是性子绵软还了得?我们婆媳俩一进宫就要生一肚子闲气——我在外常年和和气气的,真成习惯了,偶尔乍一听到刺耳的话,心里着急,却说不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