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晃晃悠悠,让初晨昏沉不已。船穿过一片又一片的芦苇后,终于钻进了一个狭小的洞口。阴冷的感觉让她稍稍忘了晕船带来的不适,洞里面只有微弱的光,隐隐可以看到里面很宽,水面离洞顶只有一人高许,其间怪石林立,静谧诡异的气氛扑面而来。初晨不由暗暗叫苦,后悔不迭,她终究是对南方的水域不熟,若是早知道对方会这样做,就不该放走那个绿衣人,让一切提前发动。

“呵——”身畔传来低低的呻吟声,接着一长串的咒骂声响起:“哪个不长眼的王八蛋敢打本郡主,活腻了,啊?这是哪里?有人吗?有人吗?”紫苑抚着颈子坐起身来,顾不上骂人,大声尖叫起来。

初晨无奈的捂住耳朵,“不要叫了,叫也没人听见。”

“你还活着啊?这是怎么回事?”紫苑眨眨眼,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初晨闷声道:“还没有被你害死。我还要问你这是怎么回事呢?”

紫苑侧着头四处看了看,大概是感受到了周围诡异的气氛,使劲往她身边挤,“我冷的很,我害怕。好妹妹,都是我的错,你不要不管我。”

初晨皱眉道:“别挤了,我要被你挤下去了。”她握住紫苑的肩头,此时几簇细细的蓝色火焰从洞穴深处飘了出来。

那几簇幽蓝的火焰从水洞深处缓缓飘向二人,飘到船边就停下了。映得二人脸色青蓝青蓝的,诡异无比,“鬼火!”紫苑惊得牙齿乱颤,紧紧抓住初晨,长长的指甲直陷进初晨的肉里去,初晨痛的闷哼一声,扣住她的脉门,冷声道:“你现在就要我死么?”

紫苑惊慌的看看她,又看看那几簇诡异的火焰,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初晨看她惊恐的样子不像是假装的,只得叹口气:“你不要怕,那没什么可怕的,不过是一个小把戏而已。就是有鬼,也是来找我的,你不会有事。”说着手指微动,一股冷风向其中一簇火焰射去,那火焰摇了摇,熄灭了。

紫苑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哭道:“我就知道跟你出来玩,定然没有好事。”

初晨心里一阵厌烦,却只有耐着性子道:“那你为什么要约我出来?”她嘴里问,心里却早已猜到紫苑必然是落入别人的圈套,但不管这圈套是谁设的,瑞帝必然是那个收网的人。

紫苑哭得一塌糊涂,却哽咽道:“我和人打赌,说是如果我能把你约出来,他就给我一座比芳琳苑还要好的园林。”

“刚才在画舫上,是你做的手脚?”

紫苑拼命点头又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这样。我只是嫌原萩哥哥烦,想带你玩玩。”初晨先前还存着一分侥幸,想着既然是瑞帝安排的,那想必二人只是饵,应该没有太大的危险,谁知这小丫头太过调皮,横生枝节,害的二人深陷险境,不由暗自叫苦。看着紫苑梨花带雨的样子,初晨只觉得一阵一阵的厌烦,只恨自己先前多事,没有任绿衣人将这个骄横的丫头扔进湖里去泡死。

她狠狠的将紫苑甩到一边,冷声道:“你再哭,我就将你扔下去!”紫苑吃惊的停止了哭泣,抬脸瞪着她,她从小金枝玉叶,众星捧月,见着她的人只有巴结她的,何曾有人敢这样对她!她不由大怒,忘了害怕,指着初晨道:“你,你这个大胆刁女,竟敢以下犯上,我打死你。”挥手就向初晨打来。

第十九章 冷雨狂(中)

初晨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还敢打我?你最好祈祷我能好好活着回去,否则等着皇帝找你家算账吧!”实际上她自己清楚,瑞帝把她二人当做诱饵,便已不在乎她们的生死。只是现在她只能靠自己才能脱险,若不这样做,就无法让紫苑乖乖听她的话,那只会给她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紫苑不服气的挣了两挣,却发现初晨雪白纤细的手此时如同铁箍一样牢牢的锁住了她的手腕,她使惯马鞭的手竟然无力挣脱。当下争强好胜的心一起来,突然想到初晨晕船,害怕水,于是足下用力,使劲摇晃,果然初晨脸色不好起来。

紫苑正自得意时,手腕、足弯突然一阵酸麻,扑通一声狼狈的摔倒在初晨脚下,她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全身酸软,使不上半点力。初晨微微一笑:“你不是很厉害吗?起来呀?”紫苑觉得又是屈辱,又是痛苦,她不愿开口求饶,只默默流泪。

初晨也不管她,只伏在船边细细打量周围。她知道这洞中必然藏有水下功夫极其高明的高手,先前她们的小船就是被这些人从水底推到这里来的。但这些人将她们送至这个暗洞就再没了动静,迟迟不肯动手,到底是在等什么人,还是对方故布疑阵?初晨想得头痛也没想出个什么名堂来。一阵细小的声音从水底深处传了上来,若非这洞中太安静,她又认真听,根本听不到,这也是先前她没有发现水下有人的原因。初晨暗自皱眉,想了想,回头柔声道:“你若是听话,我便放开你。”

紫苑满脸都是眼泪和汗水,恨恨的道:“我偏不起来!反正你们都不肯放过我的。我为什么要起来?”

真是别扭的人啊,明明就是变相的认输了,初晨笑道:“没关系,只要你听我的话,我们出去后,我绝口不提这事不就是了?”说着解开了紫苑的穴道。

紫苑抬头道:“真的?你不骗我?”初晨无奈的点点头,“只要你听话,我们能活着回去的话。”

初晨耐心的道:“我问你,你可知道这个洞的来历?”

紫苑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另一个大洞,那里美极了,我原本就是打算带你去那里的。”

“那这附近的人有没有可能知道呢?”初晨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没有人知道!”随着“哗啦!”一声水响,一个粗嘎的声音在距船大约两丈远的地方响起,一个黑乎乎,胖墩墩的身影浮出水面,抓住最近的一块石头,利索的爬了上去。

“啊!”紫苑被这突如其来的人吓了一大跳。初晨眯起眼,细细打量着这个人。那人胖胖的,一脸的络腮胡子,一双豹眼闪着精光,身上穿着一层灰色的东西,很好的将他贴身包裹起来,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动作。她迟疑的道:“你身上穿的就是水靠?”那个人似乎没有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愣了愣,哈哈大笑起来道:“是水靠,而且是鲨鱼皮的。”

一条脆生生的声音从洞庭深处响起:“好可爱的小姑娘。若是你听话,姐姐我一定不为难你。”络腮胡子嗔怪道:“怎么这时候才来!”那女声笑道:“路上遇到几个小毛贼,耽误了些时候。当家的,你还好吧?”轻轻的水响声后,洞庭深处涌出十来艘快船,每艘船头上都挂着一盏小小的红灯,坐着五六个人,有男有女,都是武功不弱的高手。正中一艘船头上一个身穿红衣的少妇立在船头,身形苗条,五官美艳,只可惜肤色黧黑,减弱了几分姿色。

“我还说是什么人装神弄鬼的。原来是个黑鬼。”紫苑一下来了精神,立在船头厉声道:“快送我们回去,本郡主饶你们不死。”红衣少妇也不生气,娇笑道:“好好好,我这就送尊贵的郡主回去。”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紫苑扑通一声跌入了水里,扑腾了几下,张口要叫又被灌了几口湖水,看见她的狼狈样,一帮人狂笑起来。

初晨心中暗自算了一下,这么多的高手,她根本不是对手,也罢,只能暂且忍耐。扔出一根纱带缠住紫苑,慢慢的将她拖向船边,那船又晃了起来,初晨吓得紧紧抓住船舷,她这一松手,紫苑又要沉下去,她只得道:“这位姐姐,我听你的就是,你饶了她罢?”紫苑若是出事,她就是活着回去,长公主也不会放过她。

红衣少妇笑道:“这是个识时务的。记得你说的话,否则将你两个一起淹死。”她笑吟吟的就将她们的生死说来,仿佛在谈论天气一般的自然。初晨便知道这些人必然是杀人越货惯了的。

紫苑上了船,伏在船头哇哇大吐,将湖水吐干净后,惊慌的抱住肩头,可怜兮兮的看着初晨,细声道:“妹妹,我冷。”夏季所穿的衣物本来就少,她全身湿透,少不得春光外泄,几绺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看上去说不出的狼狈可怜。她虽然性子刁蛮,却惯会看风看水,知道自己此时需要依附于人,嘴巴甜蜜蜜的,人又一副可怜相。初晨无奈的叹口气道:“这位姐姐,请你高抬贵手,帮帮我这位同伴。”

话音刚落,离她们最近的小船上扔来一件还带着体温的男子外袍,紫苑顾不得嫌恶,手忙脚乱的将自己裹了起来。众人一阵狂笑:“小肖怜香惜玉了,哈哈哈——”初晨对那个只剩里衣的年青男子福了福:“谢谢公子。”

“他叫肖世越,姑娘可别忘了他!”船上的男子大声的喊道,那男子面红耳赤的勉强还了一礼,藏进了人群中,众人还不肯饶他,将他推来推去,其他船上的人就露出鄙视的目光。初晨看在眼里,心中已有了计较,这些人应该是为了共同利益而组成的临时同盟,这样的同盟,最不可靠。

众人正在笑闹,红衣女子轻咳了一声,那些人却并不理睬她。红衣女子皱眉道:“虽然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但还应小心为妙,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险,大家伙还是做要紧事的好。”众人方安静下来。

红衣女子道:“我问你,风姑娘,东西藏在哪里?”

风初晨笑道:“不知这位姐姐问的是哪件东西?”

红衣女子对她的装佯有些生气,冷笑道:“能让姑奶奶看得上的,自然是你最好,最宝贝的东西。快把你那宝物拿出来!别让姑奶奶亲自动手。”

初晨为难的皱起眉头:“我最好,最宝贝的东西自然是我的生命和青春美貌。我就是想给姐姐,也不好给。莫非姐姐是要我的命?”

那女子大怒,络腮胡子挥手制止住她,“风姑娘,我们正是为了你的生命安全而来。大家都在传说你有一件稀世的宝贝,你若是想和这位郡主平安出去,还是早些把宝贝拿出来的好。”他的语气笃定而阴沉,带着不容人反对的力量。

初晨恍然大悟:“原来各位是冲着那个传言来的。我实在没有那样的东西,否则早就献给皇上了。我一个弱女子,家族早已败落,留着这样的宝贝不是给自己惹祸么?”

话音刚落,一道蓝光闪过,初晨脚下的小船发出“噗”的一声闷响,紫苑失声尖叫:“船进水了!”络腮胡子笑道:“小姑娘,想清楚了再说。你若是好好说了,我们就放你们出去,若是不说,这船可是容易破得很。”

初晨镇定自若的笑笑,朗声道:“原来你们也是那等蠢人!上了别人的大当犹不自知!”

“什么意思?”络腮胡子制止了其他人的怒骂声,他的威信远比那红衣少妇的高。

“什么意思?各位都是老江湖,还要小女子细细说来吗?”初晨见成功的引起众人的注意,心中松了一大口气。“一则,我若是真有那样的宝贝,别的不说,上面那位会放过我吗?但他不但没有找我的麻烦,偏偏还让我到处去玩,这是为什么?这只能说明我其实并没有你们要的东西。各位想必是受了那别有用心的人的当了。用一件子虚乌有的宝贝,引得各位自相残杀,那人定然可以得到很多好处呢。”她原本是乱侃一气,却不知刚好和江湖上的有些事情联系起来,让这些人心中有了些犹豫怀疑。

见众人沉思的表情,初晨深吸了一口气,又道:“各位都应该想得到了,我即便是真有这宝贝,也被上面那位拿走了,他才放心让我如此自由!我是拿不出那东西的,各位若是要杀我,尽管来好了。你们就是逃了出去,且不说你们杀害当朝郡主的罪过朝廷不会饶过你们,江湖中也要传言你们得了这宝贝,不用朝廷动手,自然有的是人追杀你们!从此江湖再无宁日。你们若是聪明的,赶快放了我们,我们就当没有发生过这事。”

众人一片纷乱,乱哄哄的议论起来。那红衣少妇和络腮胡子也有些不确定起来。一条尖细的声音叫道:“你这小姑娘,好利的一张嘴!想是怕了,乱编这些来哄我们?我们找的这个水道,没有几个人知道的,只要我们不说,又有几个人知道这件事情?”

初晨道:“既如此,你们便杀了我,我死了,有你们这许多人跟我陪葬,也不错了。”

络腮胡子问:“小姑娘,莫非你知道些什么?”

初晨正要开口说话,就听紫苑怯生生的说:“妹妹,他们问的可是上次我偷偷瞧见的那图?”初晨暗叫不好,果然众人又怀疑起来。

第二十章 冷雨狂(下)

紫苑乞求的望着初晨,无视她的愤怒诧异,“给他们罢?我好害怕。你那藏宝图,你一直不让我告诉皇帝舅舅,我都没说,还一直帮你掩盖。但是今天性命攸关,你若是死了,留着那图又有什么用?我们女儿家,拿着那样的宝贝有什么用?不如给了这些英雄。好不好?”她话刚说完,原本有些动摇的人都愤怒的瞪着初晨!只道自己险些被她给骗了。

初晨瞬间明白了一件事情,紫苑不是她外表显出来的那样骄横白痴,而是一匹伺机而行的母狼!只怪自己大意,皇家有几个傻的人?初晨郁闷的发狂,都是好心惹的祸,她若是不滥好人,又怎会受这可恶丫头的害?这丫头明显就是要把这淌水搅得越混越好,原来最傻的那个人是自己,紫苑和付原萩都是皇帝的人,合伙演了一场戏给她看,她还真的就上当了。她知道此刻不管说什么,对方都不会相信了,而且说了是死,不说也是死。多亏她早有准备,否则今日必然是死无葬身之地。她能做的,无非是乱中取胜罢了。

打定主意,初晨冷冷的望着紫苑,诡异的一笑:“你说的对。既然瞒不住了,我留着这个祸害做什么?不过,我今日左右都是死,我是不会拿出来的。”红衣女子一听,忙道:“你放心,只要你肯拿出来,我等定然保你性命无忧。”

“这样啊?”初晨沉吟片刻,指着紫苑,“连她都要出卖我,我怎么知道你们不会骗我?”红衣女子笑道:“官宦之家的奸诈小人,又怎能和我们江湖儿女一诺千金相比?”

“不行,空口无凭,我是不会随便交出来的。”初晨淡淡的道。

“跟这娘们啰嗦什么,待老子上去脱光她的衣服,还怕她不肯拿出来吗?”一个粗莽汉子恶声道,顿时几十道猥亵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初晨。

“你还别不信,你若是真敢如此,我马上死在你面前,大家鱼死网破。”初晨冷冷地望着那汉子。

“啪!”红衣女子回身打了那汉子一下,又狠狠瞪了他一眼,方回头谄笑道:“小妹妹,那你要怎样才信我们呢?”

初晨甜甜一笑:“我的要求不高,你们给我一只船,一根船篙,将我送到洞口,你们再后退十丈,我自然会拿出来。”她不认为这样做了,她一个不熟水性的北方人就可以逃掉,但是对方却会认为她奇蠢无比,自然会放松警惕。

“好!”一直沉默不语的络腮胡子稳稳的应道,“你们腾一只船出来。”又目光森森的望着紫苑道:“你这个朋友实在不是一个东西,我替你杀了她!”右手握拳,不知扣了些什么在里面,他轻轻一挥,紫苑尖叫一声,已被在胸前重重一击,张嘴吐出一口鲜血来。初晨冷眼旁观,抬着下巴高傲的道:“阁下是何居心?得罪我的人我自会收拾,要阁下多什么事?难道瞧不起我么?”她何尝不知道对方是要剪除她的助力。络腮胡子见紫苑重伤,目的已达到,也就笑笑:“是我鲁莽,对不住了。”

在众人有些好笑的目光中,一只小船连着一根船篙送到她们面前。初晨冷冷的望着紫苑,“郡主或许不想跟我一起走?”

紫苑挣扎着仔细检查了一遍小船,点头示意没有问题。初晨自若的换了船,紫苑咬牙拿起篙就要点。络腮胡子冷冷的举起手:“既然船已经给了,风小姐是不是也应该拿出些诚意来?”

初晨微微一笑:“那是自然。”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她从头上取下那碧玉簪,将簪头慢慢拧开,从里面抽出一张薄薄的丝绢来,素手纤纤将那丝绢展开。

幽暗的光线下,丝绢如水如月,隐隐透出金色夹杂着幽蓝色的山脉图案来,初晨高高举起它,浅笑道:“这个东西,在风家二十年,从没有人认识它是什么,既然大家认为它是藏宝图,就赠给众位吧。”众人一看那丝绢的材质和图案放出的光芒,倒吸了一口冷气,有人突然喊道:“我们怎么知道是不是真图?拿过来我们验过真伪再说。”接着众人都有些按捺不住。若是陆地上,只怕早有人飞奔而来了。紫苑惊诧的盯着那图,似也有些想不明白。

看着众人的神色,初晨暗松了口气,多亏彦信告诉她外面谣传她有天南古国藏宝图的事情,这次她要是拿不出来,这帮人还不撕碎了她?

络腮胡子森然道:“风姑娘,你运气试试?”初晨不知他是何意图,但仍然依言而行,运气之后暗暗心惊。“我知道你其实功夫不错,但你已中了我的独门锥骨蚀心散,若是强自运功,轻则失去一身修为,重则丧命。你最好不要打什么歪主意,图一到手,验过真伪,我便将解药给你。否则你最好自求多福。”

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她又能有什么办法?这毒,大概是那个叫肖世越的衣服上带来的,自己终究是没有经验啊!如果她在画舫上时没有中过紫苑的无名之毒,现在这毒未必也就能全然制住她。可惜的是,她明明就中了那毒,先前一直靠功力压制,尚不觉得,但现在再综合了这锥骨蚀心散,她已是强弩之末。若是有那个人在,她或许还可以逃过这一劫,但是那个人早已经死了,她永远也沾不了他的光了。初晨沉默片刻,低声道:“走吧。”

紫苑飞快的将那船撑到洞口,初晨将图高高举起:“接着!”随手就将那图往水里一扔。眼看那丝绢在水中舒展开,众人吓得面无人色,只道上面的图要被水侵染掉。络腮胡子大惊失色之下怒道:“你干什么?”飞身往水里纵去。初晨笑道:“不要担心,那图是绣的。”

络腮胡子从水里高高举起那幅图,怒道:“拦住她!是假的!你竟然敢骗你爷爷!”立时就有最近的一条小船堵住了初晨的去路。

那红衣女子冷笑道:“我就说,若是真的,她又怎肯轻易拿出来?还不早送上去给皇帝老儿了?”

初晨稳稳的立在船头,“我说我没有,你们不信。拿出来了,你们又说是假的。难道你们见过这图?”见络腮胡子不说话,便又道:“我想来你们必是未曾见过此图的。但你二人却一口咬定这图是假的,也不知到底是何居心?若是想赖去那解药,我可不依。莫非是你二人想赚了这图,故意欺瞒你这些弟兄?你说假的可不算,要给你这些弟兄们验过才行。”

几十道怀疑的目光顿时转向那络腮胡子。那名叫肖世越的男子走出来道:“钱帮主,弟兄们不是信不过你夫妻二人。但你们既然也没见过这东西,不知它的真伪也是有的。我这里有一位老人,他倒是略知一二的,不知帮主可愿意让这位老人家看看?”

络腮胡子手里紧握着那绢帕,却是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此时从肖世越身后不显眼的地方,走上来一位瘦骨嶙峋的灰衣老人,那人佝偻着腰,黑瘦无比,一双眼睛却是精光四溢,对着众人团团抱拳道:“小老儿王三,早年曾随家师天机道长闯南走北,也添了些儿见识。承蒙各位朋友看得起,送了个小号唤作三绝老人,各位见笑了。”

早有人认出这人来,齐道:“是呀,有了三绝前辈,任你什么样的宝贝认不出来?”

初晨不认识这三绝老人,却不知此人见识极广,盗墓,鉴宝,追踪三样本领,他若敢称第二,绝没有人敢称第一的。只见那络腮胡子想了又想,终究敌不过那数十道恶狠狠的目光,将那帕子抛到三绝老人手里。

三绝老人拿起那张帕子,凑到灯笼下,看了半晌,沉默不语,又嫌灯笼不够亮,叫再弄亮些,又看了一会,还是不说话,似乎有些犹豫不决。初晨不耐烦的道:“那位老人家,您号称三绝,想来有一绝便是鉴宝了,是真是假给个痛快就是,这么半天不说话,想必是你也根本没见过这东西吧?看来也是欺世盗名之辈,盛名之下其实难符。”众人又有些骚动起来。

肖世越道:“这位姑娘,你不要着急。这鉴宝是精细活,岂能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就是送件东西到古董行,那店家虽见惯了宝贝,但也要细细查勘不是?总要容王老前辈细细察看,才能下结论吧?”他这话一说,便成功的平息了众人的猜疑。初晨不由将这肖世越暗暗记在心中,此人中等身材,容貌清秀,看上去一副斯文的读书人样,但其实却是个心思缜密,有勇有谋的人。她身上这毒,就是拜他那件貌似好心送上来的衣服所赐,初晨暗暗发誓,日后她若是有机会,定然不叫此人好过。

众人等得不耐烦的时候,那三绝老人终于抬起头来,望着肖世越轻轻点头道:“与家师留下的天南帝陵的图纸很像。”肖世越惊喜的道:“是真的?”

话音刚落,昏暗的岩壁上,阴沉的水底,甚至船上,突然窜出无数条身影都向着其他小船扑去,那女子尖叫道:“不好,这家伙反水,要杀人夺宝,大家伙——”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众人正混乱间,一条尖细的声音从洞壁深处响起:“这么大的热闹,岂能少了我呢?”一个白色的身影像鬼魅般向三绝老人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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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城欲摧(上)

三绝老人发出一声惨叫,肖世越面色狰狞地折身向着那白影打去,又有人发出震天响的狂笑:“天下至宝,当属强者。”也不知那小小的地下水洞又怎会藏了那无数的人。那些人蜂拥而上,见人就砍,杀红了眼,众人乱作一团——目的都是那团丝绢。

这其中也不知到底参杂了多少股势力,场面一时混乱不已,没有人注意到洞口的小船如离了弦的箭一般射出了洞口。即使是有人看到,也无暇顾及。

初晨二人出了岩洞,已是黄昏。夕阳照在雾色迷朦的万春湖上特别美丽,二人各怀心事,忙着逃命,俱无心观赏美景。紫苑低问,“你怎么有那个东西?”她指的是那藏宝图。

“你刚刚不是还说你看见我有吗?怎么现在来问这话?”初晨冷哼一声,她当然不能告诉紫苑是彦信提醒了她。看来瑞帝根本不打算让她活着出去,如果没有彦信,她此刻还不知怎么样呢。彦信为什么要帮她呢?在她的心目中,天下从来没有白吃的午餐,想来又是彦信要利用她做什么吧。

刚走不远,紫苑“咦”了一声,小船原地打转,再也不能向前半步,手臂粗的湖水涌进船里,眼看小船马上就要沉没,二人却束手无策。络腮胡子送来的船本是动了手脚的,也根本没有打算给她解药,初晨早知道那些人根本就没打算放过她。破船、毒药、再加上一个重伤的同伴,在这浩渺不见人烟的湖上,怎么看,她一个不谙水性的北方女子也是难逃出生天的。

“你能游回岸上吗?”初晨望着紫苑苍白的脸色道。

“若是平时还可一试,此刻,恐怕是——”紫苑苦笑。

一股怒火从胸中窜起,初晨怒道:“你们没有接应的人吗?”

紫苑怔怔的望着天边的晚霞,低声道:“出了这里,要一里外,才有负责封锁的官兵。我来之前,爹和娘已经和我喝过道别酒了。这洞里面埋了可以毁灭整座山的炸药,这洞里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我们俩逃生的机会是最大的,你可知里面还有多少和我们一样的人永远都无法走出来。”那些人,自然是瑞帝安排来截杀那些江湖人士,以防有人回过味来好逃跑的。

瑞帝好大的手笔,只用一名郡主、一个名义上即将成为皇子妃的女人和一张莫须有的藏宝图,就将江湖和朝廷上的那些暗势力一网打尽。这些年江湖上的势力和朝廷中的一些反对瑞帝的暗势力互相纠结,已经对皇权和国家安定构成了很大的威胁。这一役若是打赢,兰若皇朝将得到最起码十年的安稳。

用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利益,这些是皇家,世家子弟从小必修的课程内容。初晨不是不知道这些,若是换了其他时候,她也许会佩服瑞帝筹谋的能力和独到的眼光,但是一旦被牺牲的那个人是她自己,心里就不是滋味了。紫苑是和父母喝过道别酒的,她呢?爹娘一早就知道她的人生方向,却连道别和惋惜的话都没有和她说过一句。人活着是为了什么?突然之间,初晨没有了任何的斗志。

看着紫苑怔然的神色,初晨漠然的道:“你走吧,我不会水,是没有能力帮你的。我们各安天命,若是能活着出去,我们的恩怨以后再说。”

紫苑苦笑道:“来不及了。我们若是能离这里再远些,那还有希望。如今么,恐怕你我都只有葬身在这里了。”

初晨随着她的目光看向那岩洞,残阳照在雾气缭绕的湖面上,如血如泣,昏暗的光线下,那黑洞洞的岩洞森然如噬人巨兽的大口。不待她看清楚,震耳欲聋的巨响传来,一阵山摇地动,无数的土石从山上飞溅滚落,向即将沉没的小船凶猛的砸来。来不及思考,迅速的观察了一下地形,初晨一把抓住紫苑,刚提了一口气,胸中绞痛,一种难言的痛苦迅速侵蚀了四肢百骸,“我要死了,这样也好。”这是初晨当时的想法。

看着那土石向二人砸来,紫苑瞪大了眼睛,从水底窜出一条身影,一把提了二人向旁边的芦苇荡飞去。紫苑惊喜地喊了一声:“原萩哥哥,你来啦。”初晨费力地睁眼看了付原萩一眼,却看见一条灰色的身影从水底急速射起,怨毒的目光夹杂着一道冷光,向她射来。付原萩在半空中,是无法躲开的。初晨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看来老天还是不肯放过她,她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睛。但那致命的一击却迟迟不曾落在她的身上,反而是紫苑惊恐地喊起来:“原萩哥哥,你怎么了?”

付原萩的嘴角渗出血来,强忍着对她们笑:“我没事。”才这样说完,三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从空中急速坠落水面。是他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住了那致命一击啊。初晨瞬间明白过来,她不是一颗弃子吗?怎么还会有人顾惜她的生命?但到底,他们三人还是都要死吧?入水,意识逐渐模糊起来,“真对不起,初晨。”紫苑的声音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

痛,除了痛还是痛。窒息,除了窒息还是窒息。初晨一时觉得自己身轻如燕,翱翔在和风习习的月夜,一时又觉得自己身重如铁,迷失在彻骨冰冷的雪夜。模糊的意识中,只有一点很清晰——她就要死了,孤孤单单的死在这个远离家乡的地方,成为孤魂野鬼。不知道被水泡过的她,会不会很丑,会不会吓着人?有没有人会为她伤心呢?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想起的还是她的家人,原来她没有她想的那样痛恨娘,还是那样在意娘对她的看法的,也渴望着能得到娘的悉心照顾,温柔体贴。初晨淡淡的笑了,这样也好,死在这天地之间,总好过死在那肮脏的锦绣堆中。来世,可以做一只自由自在的小鸟,或是一只飞虫,在青山碧水,月光星辉,花香清风中漫游,也是不错的。

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托住了她的腰,已被冻得麻木的嘴唇被两片温暖的羽毛包围,新鲜的空气从嘴里呼入,被禁锢的胸和肺瞬间得到了解放,她用力的含着那两片羽毛贪婪的吮吸着来自里面的空气。身上一轻,好像是出了水,翻江倒海的吐,有人在温柔的拍她的背,低声的喊她,又好像是在喃喃的跟她说什么,她一句也听不清楚,她只是不再感到害怕。好像从记事开始,就没有人这样温柔耐心的对待过她,这是个梦,多美的梦啊。初晨扯了扯嘴角,沉迷在梦里,下意识的不愿意醒来。

显然来人并不肯让她就这样入睡,坚持不懈的拍打着她的脸颊。模糊中,初晨睁开了眼,她看见一张最不可能出现的脸。漫天星光下,彦信焦急的望着她,她皱着眉头想:“我这是在做什么怪梦?果然是要死了,胡思乱想呢。”然后又昏沉沉的睡去。

漆黑的深夜,幼小病弱的女孩因为害怕躲在角落里低声哭泣,她拒绝所有人的安抚,只盼望母亲香暖的怀抱。母亲终于来了,但是怀里抱着她的弟弟,冷冷的指着她说:“初阳,看见没有,不要像她这样没出息。”

大雪纷飞的夜晚,血红的兽眼,狰狞的吼声,碧绿的血,揪心揪肺的恐惧和疼痛;乍闻最疼她的那个人的死讯时撕心裂肺的痛苦和惊恐;京郊庄里,清美的月光下,少女回头时绽放的美丽幸福的微笑,像针一样刺进她的心里。初晨哽咽着,泪流满面。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轻拍着她的背脊,睡梦中的初晨感到莫名的安心,安静下来。

很久之后,初晨发现自己并没有死,只是全身酸痛,特别是胸肺、咽喉和鼻腔,还有头疼得厉害。她躺在一只小船上,周围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芦苇,她拉拉身上盖着的男人的长袍,看向天际。

天色微亮,天边闪烁着的几点寒星,淡淡的金红色堆积在天际,空气清凉,看着旁边男人因为惊喜而发亮的眼睛,几疑是在梦中。彦信的脸色看上去很是疲惫,好看的桃花眼下有淡淡的青色,但是整张脸上闪烁着快乐的光辉,他毫无保留的给了她一个灿烂的微笑,一片寂静,两人互相凝视着,久久没有说话。

晨风吹过,吹醒了初晨,她声音嘶哑的道:“原来真的是你。你还需要我做什么?”经过这么多年,除了那个人,她根本不相信还会有别人会无缘无故的对她好。付原萩,可能也只是一时的冲动,如果他知道帮她会要了他的命,他说不定也会后悔的。但她还是那么虔诚的感谢他的那一挡,她宁愿把他想成是像那个人一样的不求任何回报的对她好。

而彦信么,他会在这里出现,只能说明一个原因,这场剿灭各种势力的完美无暇的行动是由他指挥的,他能这样及时的救了她,那是因为他一直就在附近,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里。之所以顺手救了她,只是因为他还用得着她。她的眼睛到处瞟,想找到那个在最后时刻用身体替她挡住了刀锋的付原萩。

第二十二章 城欲摧(下)

初晨所有的表情动作都落在彦信眼里,彦信如墨的眼眸一暗,直接答道:“付原萩没有事。”

他避开了她的问题,但在初晨看来,这样的行为等于默认,又重复问:“你这次要我对付谁?”

彦信往下一倒,不怀好意的上下瞟瞟她的身体,慢悠悠的道:“你不要为我救了你而感激,忙着想帮我对付谁来报恩。我不过是有些可惜你这副好相貌,顺手将你捞上来而已。如果你真想报恩,不如嫁给我,以身相许我还要喜欢些。”他嘴角噙着一丝坏笑,色迷迷的样子看上去着实可恶。

初晨气结,猛地向彦信扑过去,揪住他的衣领,怒道:“我怎么招惹你们啦?一个个都这样害我?你们到底想怎样?”她忘记了自己虚弱的身体不允许这样激烈的动作,话未说完就气喘吁吁的靠在彦信胸上,他的身上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和鱼腥味混杂在一起的怪味。

彦信没有推开她,只是懒懒的闭上眼睛,低声道:“别闹,我累了。还有,你很臭,真这么着急,回去后洗干净了再来。”他的神态仿佛是情人之间在闹脾气一样的自若,只是嘴里说出的话是那样的令人抓狂。

初晨忙不迭的缩回去,又情不自禁的拉起袖子闻了闻,果然一大股鱼腥味夹杂着馊味,难闻得很,她不由皱起鼻子,想起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她又忿怒的挥手。

彦信伸了个懒腰,状似无意的握住了她挥下的手固定在自己胸前,用有些幸灾乐祸的声音道:“忘了告诉你,你的毒性未解完,现在功力全失。你不要乱动,否则引起真气岔行,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恢复了。不过如果你求我,我高兴了,兴许愿意为你寻遍天下名医治好你也不一定。”

初晨坐在原地发呆,彦信说的没有错,她现在功力全失。也许对于失去生命来说,这样是最好的结果。可是她清楚的知道,没有了武功的她,今后将面对怎样的险恶和无奈,纷乱的思绪一下子涌上她的心头。

初晨不甘心的望着船底,仿佛要把那船底挖两个洞。无论她怎么试,最后都证明彦信所言不虚,她失去功力了。眼泪从眼角滑落,她的梦想从此就要中断了么?难道她的人生就只能永远禁锢在那小小的天地中了吗?一只手轻轻接住她眼角滑落的泪滴,彦信低沉好听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父皇已经将你指给我了,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不会让你的再落入这样的危险之地。”

只这一句,犹如晴天霹雳,初晨只听见说瑞帝将她指给眼前的这个恶魔了,至于彦信后面的话她一句都没有听见。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按瑞帝的布局,她根本就不会活到最后,更不会嫁给任何一个皇子。按她的想法,这次既然能侥幸活下来,她应该也很快可以得到自由了。

事情为什么会突然发展到这个地步?彦信相比太子,更加可怕。太子,她尚有能力可以将他把握住,而彦信,却是一匹草原深处最狡猾的孤狼。在他们所有人的眼中,她的价值,除了棋子就只是一件物品,他们想把她给谁就给谁,初晨颤抖着牙齿,不敢回头。彦信轻轻的拥住她,叹了口气道:“难道你想嫁给太子?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初晨甩开彦信的手臂,僵硬着背脊,她不想嫁给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她讨厌自己的人生总被人支配,周围绝美的景色在她眼里只是一片灰色。

彦信的手臂垂落在两侧,手握成拳头又放开,他望着初晨冷笑道:“你果然想嫁给他。便是死了,我也不会让你们称心如意的。你想死?可以,等我完成了我的心意后,我便成全你。”他紧绷的下巴和冒着怒火的眼睛,以及僵硬的身躯都让初晨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害怕。

初晨深吸了一口气,赌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回头望着彦信认真的道:“我不想嫁给太子。”彦信无所谓的抬了抬眼皮。没有看到预料中的惊喜,彦信连丝毫的高兴都没有。他果然还只是把她当做一个和太子争斗比较的物品而已,初晨心中有莫名的失落。“但是我也不想嫁给你,”虽然一闪而逝,但这次初晨倒是从彦信脸上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恼怒。

“我不明白,皇上怎么会把一个死人指给你做妻子?”初晨无视他的恼怒,问出心中的疑问。

“既然是死人,皇上当然不介意这么个虚名。只不过,他没有想到死人居然会复活而已。你不需要知道这些,只要知道你以后会是我的妻子,恪守妇道,不要再与别的男人纠缠不清就行了。”彦信莫名的有些烦躁。

“你需要的是属于风家的力量,就算我不嫁给你,我也有办法让你得到,我保证不会再帮别人。作为交换,我是否可以请求你,放过我?就当我已经死了,从此世上再没有风初晨这样一个人。你继续你的宏图霸业,我开始另一段平淡安静的人生,这样不好吗?”初晨自动忽视掉彦信说她与别的男人纠缠不清的侮辱直言,眼泪汪汪的哀求彦信。虽然现在不是她所计划的最完美的离开,她没有功夫,也还没有完全准备好,脱离这个圈子可能会面临很多危险,但对于她来说,现在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如果错过了,不知道有没有下一次。

彦信定定的望着初晨,就在初晨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他终于冷酷的道:“不好。”初晨吃惊的微张着嘴望着他继续用平板无情的声音道:“不要不知足。我已经很为难的收留你了。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谁知道你落到别人手里会不会做同样的事情?我可不想有一天,你又突然冒出来帮别人害我。”

初晨眨眨眼,他说得对,在同样的情况下,不管是今天或是以后,她面对的不管是谁,她都会这样做。她当然不会轻易帮助别人得到风家的力量,但若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她不介意付出一点代价。只是,什么叫“他已经很为难的收留她了?”她就那么不堪吗?

一阵清凉的晨风吹来,初晨打个寒战,控制不住的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真是丢人,她脸红的将脸偏开,偷偷的看了彦信一眼。果然彦信鄙视的望着她道:“啧啧,真没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哼,不是大家闺秀又怎样?我还看不上你呢!”初晨虽然有些羞愧,但却是不肯吃亏的。彦信放肆的上下细细打量了她,那种赤裸裸的目光让初晨瑟缩了一下,仿佛她没有穿衣服似的。

彦信道:“昨日还好是我,否则你那个样子被人看去了,我可吃了大亏了。”他指的自然是昨日她落水后,衣服全湿的样子。夏日衣衫单薄,全湿了水,不用想,初晨也知道是怎样的狼狈,他从水中救了她,又守了她一夜,只怕早被他看光了。初晨连耳朵根都红了,她还没来得及表达她的愤怒,彦信又撇撇嘴道:“不过,说真的,你的身材真不咋地,太瘦了,像块平板,摸上去也不好摸,全是骨头,真让我失望。”

初晨张了张嘴,羞愤得说不出话,只恨不得将彦信千刀万剐,再下到油锅里细细的煎,用文火慢慢的烤。

不等她想出怎么报复彦信,彦信已经厌恶的用两根手指拈起他的那件外袍,又夸张的用另一只手在鼻子下扇了扇,道:“还真没见过这么脏,这么臭的女人。”右足在船舷上一点,如离弦的箭一般,眨眼就消失在浓密的芦苇丛中。

不一会,他又飞快地回来,蹲在船上,用手浇水,洗去了一滩貌似血迹的东西。初晨没有在意,那应该是付原萩的血吧?也不知他到底伤得如何了?她还没反应过来,彦信又消失了。这一次,是真的走了。

初晨没有想到彦信居然真的就这样走了,她一肚子的火无法发泄,郁闷得要发疯。这里太隐秘,她根本不指望有人会发现她。初晨忍着病痛,强打着精神想离开这里,却发现她根本找不到船篙,再说了,就是找到船篙,她又会划吗?

太阳高高的升起来,她又渴又饿,特别是咽喉仿佛被火炙烤过一样的干疼。望着附近芦苇叶上晶莹的露珠,她不由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伸手一拉,露珠咕噜滚下了湖,看得她干瞪眼。若是身体好的时候,这不算什么。但是她现在就仿佛最娇弱的女子,踮起脚,小心的掌握住平衡,避开那些让她恐惧的绿色或是黑色的肉虫,用手小心翼翼的拉住芦苇叶,用嘴接住露珠。一滴,两滴,真是甘甜啊,她陶醉的闭上眼睛。

事实证明,太得意的时候往往容易出错,一不小心,咕咚一声,她又跌入了水里。还算好,虽然没有了内力,敏捷的反应她还有,一把抓住船舷,虽然狼狈,却有惊无险的重新爬上了船。抱着膝盖坐在船头,濡湿的衣衫紧贴着身体,曲线毕露,忍不住打量起自己的身材,她的身材真有那么差吗?她看看前胸,不平啊?又偷偷按按屁股,也不是那么没肉啊?她郁闷的看着平静的湖水,怎么想怎么觉得憋屈,暗暗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出掉这口恶气。

太阳照在脸上,有些晃眼睛,也很烤人,湖上的晨风吹在单薄湿润的衣服上,又让脚心都凉透,初晨很快感到了不适。

找了个阴凉些的地方侧身躺下,透过芦苇的缝隙看向苍茫沉寂的湖面,饥饿到了极致后已没了感觉,她仿佛又回到了十一年前那个风雪交加、孤寂恐惧的夜晚。一如既往,她还是独自一人被抛弃在荒野中,只不过这一次,她不再盼望会有人突然出现来带走她。

因为她早已明白,从那个阴沉的早晨过后,这个世上,她就只有她自己一人了,再不会有人来帮着她。意识开始模糊起来,她疲累的闭上眼睛。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时间过去后,小船晃了晃,有人在她耳边低笑:“看我捡到了什么宝贝。”

第二十三章 晴似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