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太太听管事娘子如此说,便赶紧道:“最好借一件正红色的曲裾,毕竟是进宫呢。”

管事娘子便向何老太太瞧了过去,能在相府里管着针线处,她自然不是个简单的人,此时便已经生了疑心,口中却道:“衣裳还未必能借来,更不说样式颜色了。”

素波此时早瞧得分明,便轻哼了一声,“不必去借,我只穿自己衣裳就好!”她本意原是觉得何老太太帮着自己,自己当然不能让她吃了亏,不料她忘记了自己如今的身份,这样的话一说出来,管事娘子便吓着了,赶紧跪下道:“是奴婢想得差了,二小姐一定会愿意借,奴婢这就去取!”

好像自己愿意借别人的衣裳似的!素波宁愿穿自己的旧裙子!又见自己的话如今有了如此大的功效,她便更任性地道:“不要去了,就是取来我也不穿!”

何老太太深悔自己的话说得不好,管家娘子已经怀疑她们的算计了,就赶紧打着圆场道:“娘子只管去借吧,若有合适的自然更好。只快些别耽误了时辰。”

正是这样,若是耽搁了新封的胶东王妃入宫,那可更是天大的错,自己的脑袋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了,因此管事娘子急忙答应着向外走。

此时外面却又来了宫里的使者,捧着金盘进了徐家小院,“皇后娘娘赏胶东王妃锦袍一领,七凤钗一只!”

素波此时只穿着中衣,只得在屋子里谢了恩,何老太太将东西接了送进来,正是她一直想要的朱红色曲裾,正红的锦缎上面绣着大朵的牡丹,三寸阔的玄色裙边有如几道波浪为富丽的裙子平添了许多庄严,再将头发高高挽起,正中插上七凤金钗——素波还是原来的素波,但是整个人完全变了样!

这才是胶东王妃应有的仪容姿态!

素波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被锦衣华服衬得分外高大上,立即就将平时嘴角常有的一丝笑意收了,眼眼一扫,自己都觉得有一种威严便流了出来。对,自己到了宫里就要这样,让皇上和皇后觉得自己堪为胶东王正妃。

素波满怀信心地走出了屋子,高傲地扬着头,几步走到了轿前,在福儿和寿儿的搀扶下上了轿,吩咐一声,“福儿跟着我去吧,寿儿在家里看门。”如今她的身份高了,相府早派了婆子们将小轿抬到了院门前。

小轿晃悠悠地出了精舍,又走了一段路放了下来,素波心里正疑惑,应该还没出相府呢,怎么就停了呢?

福儿已经将轿帘替她打开了,“小姐,在这里换了车子进宫。”

对了,这种小轿是内院里用的,并不出府,要去皇宫还要换车子。素波还是第一次到这里呢,好奇地四处打量,却见周围已经设了锦幛,幛内除了一辆张着华盖的翠幄车子并没有别的。正要上车,就见锦幛里又进来了两个人,原来是胶东王和留福。

素波就知道了,原来她要与胶东王一同进宫。

胶东王依旧身着蟒袍头戴玉冠,板着一张俊俏得不成样子的小脸,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理也不理素波,扬着头就上了车。

也就是自己知道了胶东王的底细,否则早满是膜拜之心了,素波撇了撇嘴,觉得自己也有必要学一学胶东王的这一套,真是能唬人呀!君不见不论是皇上皇后,还是文澜阁一众大儒们都被他骗到了,把个问题儿童当成绝世神童。于是她立即抢上前一步,也昂首挺胸地赶在留福前上了车。

自己可是胶东王妃呢!

车子里很是宽敞,可胶东王大马金马地坐在正中,将素波挤在了一旁,让她更是后悔应该早些上车的,明明是她先到的。素波就想将胶东王推到一旁,但是留福接着也上来了,就在他们对面的跪坐下来,她倒不好当面欺负胶东王。

一时福儿也上了车,她虽然对相府比素波了解,但跟着小姐出门也还是第一次,又在胶东王面前,因此颇有些紧张,学着留福的样子跪坐下来,脸却涨得红红的。

不知为什么,与胶东王在一起时,素波时常能感觉到一种压迫,可她如今再不想忍着了,想了想就向留福说:“其实我是见过你们家王爷的,那时他还吃了我们家的点心呢!”

要说谁最清楚胶东王的问题,那非留福莫属了,素波的话就是在提醒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家的皇子是怎么一回事,我心里十分清楚!

那点心留福其实也吃到了,味道还不错呢,当然了,他们在意的不是味道,而是安全。于是他看了一眼主子,又迅速收回了目光,陪着笑向素波道:“是,王妃。”

素波觉得自己完全懂得他的心虚,报之以微微一笑,未来的胶东王府,自己一定要占上风的,现在就是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身体好多了,谢谢大家!

不必担心断更呦,金波就是停笔一个月也没有问题的呢!

第34章 长秋宫暖

相府距皇宫没多远, 车子走了不久便停了下来。

素波再下车的时候,就已经在宫里了。当然, 其实也不过刚入宫门, 她早已经知道, 除了皇上皇后以外, 唯有特别的恩赏方才能在宫内乘轿骑马, 接下来的路胶东王和自己只能步行走过去了。

宫里早有绿衣侍从和宫女们等侯, 她便跟在胶东王身旁亦步亦趋。

大约是因为有留福在吧,今天的胶东王格外乖巧,从见面起他便没有出过一点声音,如今在宫里人引导下更是中规中矩。

素波不得不暗地里再称赞一声,无怪许多人看不出胶东王的问题, 不是大家太笨,而是胶东王的欺骗性太强!他相貌出众、仪态不凡,本就容易让人一眼就生出了好感,便是走路, 也走得格外好看——真的!同样是走路,胶东王就是比别人瞧着高端大气上档次, 他身姿挺拔、气度超卓,不急不徐地迈着步,配上两旁的宫殿、长廊,是那样的和谐,那样的高贵,让素波觉得自己有手忙脚乱之嫌。

而越是这样想, 她越觉得自己似乎不会走路了。

有一个成语,就叫邯郸学步,自己似乎就是成语故事里的那个人。素波不断地深深吸气,平静自己的心绪,怎奈她不是傻子,想的事情就是比较多,因此紧张之情不可避免,而心里慌慌的,手脚自然也是慌慌的。

总算到了一处宏大轩昂的宫殿前,殿前的匾上有大大的“长秋宫”三个字,素波便知道这是皇后起居之所,忍不住抹了抹额头,寒冬腊月的,她竟然出了汗。

绿衣内侍停下了脚步,示意他们等候皇后的传唤。素波没有想到大冷天竟然还在要殿外侯着,便担心自己着凉生病,自上次落水后她其实还没有完全恢复呢,千万不能再病了呀!但显然自己又不能闯到长秋宫里。

对了,那时候胶东王也落了水,也不知他是不是生病了。应该是没有,毕竟如果胶东王生病,相府里一定会闹得沸反盈天的,自己就是不想知道也得知道了。不料胶东王那样瘦弱,身子倒比自己还好!

素波想着,便转过去看胶东王,突然发觉他竟然长高了不少,与自己差不多高了,明明几个月前他比自己要矮半头呢。再细看下去,他虽然依旧瘦瘦的,但脸上却有了些血色,不像过去那样惨白惨白的,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长得就是快呀。

还不待素波感慨完,长秋宫便有宫女出来传他们进殿拜见皇后娘娘了。这一次留福和福儿便不能进去了,素波发现胶东王明显不如方才举止从容。

其实不止是不够从容,确切地说是他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了。先前素波是跟在他身边稍后一点的地方,如今倒成了带头的,素波侧后扫了一眼,就见他茫然地跟着自己,就像没有依靠的孩子一般。可她却是第一次进皇宫,有许多事都不知道怎么才办好呢。

但是,被迫成了拿主意的,素波便不似先前一般紧张了,她悄悄地拉起胶东王的衣袖,带着他上前,给皇后娘娘行礼问安。毕竟自己是正常的人,又是胶东王妃,总要担起重任!

自外面看长秋宫,朱红宫墙配着明黄琉璃瓦,富丽而堂皇,进了里面,更觉得到处一片金壁辉煌,原来殿堂所有的窗子都装了明瓦,也就是用大蚌壳磨成薄薄的片,虽然比不得玻璃,但采光却要比窗纸好得太多,使得殿内一片光亮,更显得所有的东西都熠熠生辉,素波到了这里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明亮的屋子呢。

因此皇后娘娘的容颜也看得格外清楚,素波觉得不过几个月不见,皇后娘娘似乎憔悴了许多,先前完美无瑕的脸上有许多细细的皱纹,即使她拍了许多粉依旧能看得出。当然,也许皇后娘娘先前也有皱纹,只是陆府的厅堂里太过阴暗而那时自己也太过紧张没有看出来而已。

不过皇后娘娘的笑容却比那时候要盛了,声音也变得更加和蔼而亲切,“皇儿近来可好?”

胶东王便点头道了声,“谢母后,很好。”

素波听了便放下心来,原来胶东王也不是彻底地傻,还知道回话,无怪皇上和皇后娘娘还没有发现他的真实情况。

皇后娘娘果然没觉得什么,又笑着问:“清河又生了一个儿子,皇儿可过去看了?”

胶东王就又道:“谢母后,很好。”

素波猛然明白了,原来胶东王被留福教会了这句话,不管皇后问什么他都一样回答的,因此十分担心皇后娘娘再问什么,正要想法子插话,可皇后娘娘却不问了,招手道:“你们都坐吧。”

素波便轻轻推了胶东王一下,见他果然按自己指的方向坐到了皇后娘娘下首左边第一个位子上,自己便在右边坐下了。

早有宫女端了茶上来,素波接了茶,看皇后娘娘端起了杯子便也礼貌地抿了一口,就笑着赞道:“真是好茶,味道特别清洌。”

皇后娘娘果然转向了她,“徐小姐闺名叫素波吧,可真雅致,正好人也雅得很,很会品茶。”

品茶嘛,素波其实是到了这里才学的,并不大通,但她味觉一向特别灵敏,因此即便不通茶经,也能喝出是不是好的。此时因皇后娘娘不再问胶东王便松了一口气,依照先前学的礼仪起身回禀,“谢皇后娘娘称赞。”按叔父的说法应该答皇后娘娘谬赞了,但是素波觉得那样似乎在说皇后娘娘错了,所以自做主张地只表示感谢。

皇后娘娘就笑了,抬手示意她坐,“还真是可爱的小孩子,要知道我最喜欢女儿了,偏我连一个女儿也没生。”

素波曾听许多人说皇后娘娘最喜欢清河公主,也就是静妃的长女,对她比对太子都好。但是如果皇后娘娘第一胎生的是女儿,她恐怕当不上皇后了吧,毕竟当初立后时,就是因为她生了皇上的长子,而先嫁给皇上的静妃第一个生的却是女儿清河公主呢。

也许皇后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特别喜欢清河公主的?素波阴暗地想,她毕竟是穿越女呀,看过宫斗宅斗剧的,怎么也不会脑残地相信皇后更爱丈夫与别的女人生的孩子,打死也不相信!但是她如今已经长大成熟了,自然不会反驳,只陪着笑恭维道:“大家都说皇后娘娘待清河公主情比太子还要亲切呢。”

“那日我见了素波也喜欢得很,”皇后娘娘又笑着说:“因此才一听说你与胶东王一起落了水,可陆相这个老滑头竟然装做不知道,我当时火就上来了,请皇上下旨封你为胶东王妃!”

整个朝廷,不,整个京城,甚至还包括更多的地方,大家都知道邓太尉与陆丞相一个代表武官,一个代表文官,正是相对的两派。因此邓皇后嘲讽陆了相并不奇怪,而且陆相并不是真正众人眼中的宽厚长者,他在自己落水一事上的确有失公允。邓家和皇后促成的此事也就并不奇怪,他们为了打击陆相自然会抓住一切的机会。

可惜邓家和邓皇后还是棋差一着,没有弄清落水一事的真相。如果他们发现了落水的其实是胶东王和陆二小姐,又会怎么办呢?素波不知道,但她却不会帮着皇后,一是因为先前皇后亲弟弟邓十九的事,她对邓家一直有着心结,再就是叔父和自己已经进了相府,成了文官势力的一部分,与邓家早成了对头,她只能选择维护陆丞相,其实也就是维护叔父和自己。

但是皇后娘娘的话还是让素波心里一暖,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皇后娘娘为自己说过话,总比冷酷的陆相要好些吧。而且她也需要与皇后保持良好的关系,至少表面上,就像清河公主一样,皇后在天下人面前显出她的仁慈,而胶东王府得到安稳富贵,这也就是她最期望的了。

因此,对于皇后娘娘的干预而形成的现状,她即使不觉得好也要谢恩的,毕竟在皇家的人看来,只要被他们看上了就都是无上的荣幸,虽然自己根本就不情愿。

见素波又一次离席谢恩,皇后显然是满意的,“这也是应该的,一则我喜欢你这孩子,二则江阴徐家的女儿可是极尊贵的,就是皇家也不能藐视。皇上原本要封侧妃的,也是我一力主张,又在皇上面前保证徐小姐一定能成为一个贤良的王妃。”

素波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唯有再次行礼,尽量做出感激涕零的样子,并且保证,“素波一定不辜负皇后娘娘的厚望。”她果真说的实话,如今素波与胶东王已经联系到了一起,不,应该还有叔父,所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照料好胶东王,也就是保住了自己。

就在素波表决心的时候,殿里又来了绿衣内侍,宣道:“皇上命胶东王、胶东王妃到含元殿见驾。”

皇后娘娘听了就笑,“我与皇儿和徐小姐才说了几句话,皇上就着急来抢人了!”便向他们又说:“既然皇上急了,你们就赶紧过去吧。”说着让宫女拿出赏赐的东西,并送他们过去。

皇后娘娘这里就轻松过关了,素波笑着起身拜辞,不忘记用眼角扫了一眼胶东王,见他跟着自己一起行礼出来,更是放了心。只是才出了长秋宫不远,恍惚听殿内传出了一声脆响,素波不只味觉极敏感,五官都极灵的,因此便疑惑地向长秋宫回望,似乎是瓷器打碎的声音。不过胶东王和其余的人显然都没有听到,素波便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再理会,转回头来跟着大家离开了。

其实素波听到的并不错,此时长秋宫里的皇后娘娘已经将茶杯摔得粉碎,怒骂道:“皇上难不成担心我会在宫里把这个小崽子弄死吗?才进了后宫就急忙把人叫走了!都是父亲,硬是说胶东王要是死了不好交待,放他去了陆府,结果现在弄出个贤王的名声,皇上越发看中了!早知道我就先下了手!”

宫女上前收了碎瓷片,小心地劝道:“娘娘不必担心,胶东王虽然没死,但他吃了那么多毒药早已经变傻了,陆相现在瞒得越好,将来露出来时罪也就越大。而且,我们几次透露,皇上也早生了疑心,自然要考察胶东王的。”

皇后娘娘收了怒气,思忖着道:“药量还是不够大,要是再傻一些就更好了。”

第35章 含元殿冷

含元殿是皇宫里最靠正门的大殿, 也是皇宫里最大的殿堂,如今皇上便在这里起居。

胶东王和素波并没有被引到正殿, 听说此时朝会还没有结束, 他们进的是一处偏殿。与气派非常的长秋宫相比, 这里就要破败得多了。

原来新朝建立日短, 宫殿皆是前朝所建, 战乱之中几经破坏, 就成了这般模样。皇上登基之后,因朝廷的财力不足,便没有重修含元殿。唯有皇后入主长秋宫时,因长秋宫破败得实在严重,无法居住才修缮一番, 成了宫里最奢华的一处。当然,这也是朝廷许多文官攻击邓家的一处,素波也曾听叔父说过。

因没有明瓦,透进屋子里的阳光便少了许多, 这间殿内便与本时代的许多房屋一样有些阴冷,素波很不喜欢, 其实她宁愿留在长秋宫里的,毕竟皇后娘娘比起皇上看起来要和善些的。

虽说皇后娘娘不会真正对静妃的儿子有多好,但是她总要面子,而在素波的心里,能为了前程将结发妻子抛弃的皇上其实更心狠,她也更不喜欢。

但即来之则安之, 素波挑了一个离炭盆很近的地方坐下,百无聊赖地四处打量着:这间偏殿里东西不多,只有简单的案几,上面放着文房四宝,其余古董摆设一概全无,四周的白墙上挂的卷轴也只是字幅,素静得过分。但是内侍们除了送了茶,还端上了盘点心,这让素波心里便有些喜欢。

在宫里诸事不便,是不可能多喝水的,因此每端了茶素波也不过轻轻抿一口而已,但是点心嘛?她还是可以吃的。

毕竟是御膳房出品,两盘点心卖相就十分了得,一盘碧莹莹半透明的,每块上面印着一个吉祥的汉字,竟不知是什么做的;另一盘倒是一目了然,是精巧的酥皮饼,但做为美食家素波自然瞧出这酥皮饼的不凡,一层层的酥皮有如春雪一般的洁白,却比纸还薄,完全可以想像得到将这酥皮饼放在口中的感觉有多妙。既然来了,素波就要好好品尝一番。

但是宫里毕竟不同别处,素波还是很小心的,她先四处打量了一番,与在长秋宫一样,这里并不允许下人进来,留福他们再次被拦在了外面,在送了茶点的内传退下后,殿内只剩下胶东王和自己两人。那么要吃点心,只要先搞定了胶东王便可以了。

为了不会再现胶东王抢自己点心、或者弄得一脸点心渣的局面,素波起身到了胶东王面前,见他正睁着空洞的眼睛端坐不动,便笑眯眯地说:“王爷,你看看墙上的卷轴,这字写得很不错呢。”

皇宫里挂的字还能差了?素波当然是为了打发胶东王随口说的,不过她顺便扫了一眼时发现所有的卷轴都是一个人写的,而那字也没有多出色。在叔父的严格教导下练了几年字的素波认为写字的人根本没有认真练习,因此缺了些章法,但这个人又有不同常人的胆识见解,把字写得不拘常理,分外豪放。也不知道含无殿里为什么会挂这么多此人的字?

好在胶东王听了自己的话便起身自中堂最大一幅字开始看起,素波便吁了一口气,将这些卷轴都丢在了脑后,重新回到了案几前,先拿了一块绿色的糕点咬了一口,清香甜软,原来是绿豆糕,只是这糕里加了糖、麻油、蜂蜜、荷叶汁才变成这样,素波将眼睛闭上细细一品,对了!还有一点点的奶味,真是好极了,自己回去也可以试着做。

酥饼味道自然也不凡,只是免不了落了些酥皮下来,原来这饼只要稍稍一碰,酥皮就会一小片一小片地落下来,她怎么小心也没用。素波便拿出帕子垫着,最后又将帕子上落的酥皮一股脑地倒进了口里。

毕竟是到宫里见驾,素波很有分寸的,每样点心只吃了两块,她还想着,内侍们回头见点心少了,就会想一定是自己和胶东王各尝了一块。既然昧心替胶东王吃了东西,素波便有些内疚,在确定了身上没有一点酥皮,口红也没有弄残后,她便抬眼去看胶东王,此时他已经沿着大殿四周转了快一圈了,一幅幅地读着字。

素波心里就生了小得意,其实胶东王也很好打发的!有心想叫他回来,但又一想,叫他回来做什么呢?万一突然闹出些事来,还不如看字呢。然后无聊的她也起身看了起来,却见上面写的都是些治国方略,“国无善政,灾变不息,人不自保,而复欲远事边外乎?”又有“并省四百余县,吏职减损,十置其一…”等等。

活了两世,素波从没想到家国大事会与自己有关,因此她看了两幅就觉得发困,重新回到了座位上又觉得无趣,不知不觉又吃四块点心。宫里的人见了也只当胶东王和自己每人每样只吃两块,也不算多,对不对?

好在,就在素波犹豫着是不是再吃点的时候,朝会终于结束了,内传进来宣他们进正殿见驾。

含无殿的正殿因为更大更空旷,因此比起偏殿还要阴暗,丹陛上皇帝的面容被香炉里袅袅升起的白烟缭绕着,变幻莫测,而那声音经过了殿堂里的共鸣显得十分威严,素波觉出宝座上的那个人又疲惫又压着火气,便打了个突,觉得身上都变冷了。

皇上果然要比皇后可怕得多。

好在皇上并没有理她,却问胶东王,“今日有几位将军上书,匈奴分裂为东西两部,其力衰弱,请求朝廷发兵击之,立万世刻石之功,青云觉得怎么样?”

“不如息民。”

刚刚素波好像在哪个卷轴上看到了这几个字,原来胶东王已经背了下来,他背书的本事果真非同一般,因为接着他便侃侃而谈,将方才看到的方略都讲述了一遍。

皇上听毕就哈哈笑了起来,“陆相果然把你教得不错!”然后就向素波道:“你们怎么一起落水的?”

素波已经明显感觉出这一会儿皇上的心情变得很好了,浑身轻松了不少,且这个问题她早想过应该如何回答,总要与陆相对外说的一样,因此就恭敬地上前答道:“那日臣女贪看锦鲤,不小心自小桥上落了水,正好胶东王从那里经过,想救臣女上来,却也掉了下来。”

这样一说,便将胶东王的错都遮了过去,又替他竖立了极好的形象,的确很合适的,皇上听了果然很满意,便又问素波,“江阴徐家如今还有谁在朝中出仕?”

“并没有人了,”素波便道:“因遇到了水灾,如今只有叔父和我两个在相府文澜阁。”

“原来江阴徐家竟已经如此式微了。”皇上喃喃地道了一声,语气里带了些遗憾。

素波知道自己被嫌弃了,作为穿越女她懂,名门望族之间是要联姻的,然后彼此相助,眼下徐家半点也帮不上胶东王,皇上和陆相都不满意,只有皇后开心。

但这都怨不着自己呀!

皇上叹了一声,也就想开了,早知徐家落魄了,只不过比自己想像的还要再落魄一些而已。这样也好,皇后彻底心满意足,胶东王也能安稳一生,因此便又笑了,“毕竟是世家女,容貌德才想来是配得上我儿的。”

看来皇上虽然嫌弃徐家,但对自己本人还是认可的,素波想了想便大胆地上前一步,“回皇上,臣女有一事相求。”

这小孩子有什么事求到了自己面前?皇上不免怔了一下,但还是道:“你说吧。”

“臣女想求皇上将徐家旧宅赐还叔父和我。”

“什么徐家旧宅。”

素波便自衣袖里拿出一张契书,递给内侍呈了上去,“当年徐家遭遇水灾,叔父带我经历千辛万苦到了京城,就是要回徐家旧宅谋生的,可是,明明契书还在我们手中,但那宅子却已经成了别人家的了,还请皇上为我们叔侄作主。”

徐家宅子的契书,当时素波拿到手后便收了起来,她从来没以为能收回那处宅子,不过是留个纪念罢了,但是昨天晚上她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那宅子,然后一早上将契书带在身上。

素波其实并不知道怎么开口,皇上皇后的性子如何,会不会帮忙,她统统不知道,但是如今皇上嫌弃徐家不成,她觉得正是好时机。徐家收了回了崇仁坊的旧宅,不再借居相府,面子不是要好看得多了吗?

而且,她也一直对抢了徐家宅子的孙将军十分忿恨,明明是有主的房舍,他把牌匾摘了就成了孙宅,还有没有天理!过去徐家没有本事,争不回来,现在自己成了胶东王妃,也勉强算得上皇亲国戚,正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于是她便又将叔父几次去寻找,在墙砖上发现了徐家的印迹,可孙将军府里的人不讲理地将叔父推走的事情活灵活现地讲了一遍,“我叔父说那是我们徐家住了几代人的旧宅,我父亲当年上京时就在那里读书!”

果然皇上看了契书,就沉下脸,“朕带兵入京城时三令五申不许官员强占百姓房舍财物,不想竟还有此事!”说着便唤了人将契书扔下,“去查清楚,是哪个大胆妄为!”

素波便知道自家的宅子一定能要回来了,心里早笑开了花,却又赶紧劝道:“皇上,别为这么个小的生气,保重龙体最重要。”又笑道:“臣女三年前自江阴入京,一路上见各地虽然贫敝,但百姓却已经不再流离失所。又听叔父说这几年各处休养生息,停息干戈,士民皆安居乐业,朝廷越发强盛,谁不念皇上恩德?是以天下人皆盼皇上万寿无疆呢。”

恭维的话皇上从来没少听过,但眼前这个明眸善睐的小姑娘说的又不一样,她又是自民间来的,便又添了几分可信,皇上就想起了上一次在相府见到素波时,不禁点了点头,“你这孩子究竟还是不错的,举止有度,不卑不亢,御前应答竟比诸多贵女都要从容娴静,容貌也配得上青云,也就罢了。”说着便赏了一对玉如意。

也就是说认可了素波做胶东王妃。

第36章 八块点心

这一次皇宫之行, 素波还是很满意的。上了车子,她就靠着车壁向福儿说:“我先睡一会儿, 到了相府你叫我。”

伴君如伴虎, 刚过去的这半天, 素波可是受了不知多少惊吓, 担了不知多少心, 初一放松, 便不可避免地困倦了。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宫里的点心她有些吃多了,虽然个个小巧玲珑,但八块加起来并不少,肚子里饱饱的自然就想睡觉了。

素波眯了小小的一觉, 到相府时精神好极了,便叫福儿,“你下去把皇上皇后娘娘赏的东西都拿着,小心不要弄丢了弄坏了。”东西虽然是赏给自己和胶东王的, 但是他懂什么,当然要自己收着了。

又不忘向留福一笑, “你们家王爷在宫里表现不错,都是你的功劳。”对于这个有用的内侍,还是要表扬的,但只表扬就够了,好听的话又不要钱,素波的嘴还是挺甜的。

然后素波便施施然地重新上了小轿回了精舍。

可怜她并不知道胶东王正在背后吐嘈她, “你知道吗!她在含元殿吃了八块点心!最后又用帕子包了八块回去!”

留福将原本不大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在含元殿候驾的时候敢吃东西!还敢偷拿点心!”候驾时多紧张啊,未来的胶东王妃难道不怕皇上吗?

胶东王点了点头,事实就是如此,而且她还把自己先调走了,只怕耽误她吃。不过,“也是因为她,我才注意到殿内四处挂着父皇写的字,后来在殿上应答时让父皇特别满意。

“什么字竟然与殿前应答有关?”留福可是宫里的老太监,立即就觉得不一般。

“父皇的一些治国方略,我想他是为了考验我的。”胶东王若有所思,突然又道:“也许父皇也曾让太子他们在含元殿那处偏殿侯过驾,然后观察大家是不是注意看了墙上的字。”

“这倒是皇上能做出来的事,”留福赞同地点了点头,“这么说胶东王妃也算帮了王爷。”

“哼,就算没有看到父皇的字,难不成我就答不出父皇的问话了?”胶东王冷笑了一声,“父皇的上谕我都能背下来,心思也能猜得七七八八。”但是,总归不如今天看到的那些字更直接,可他不愿意承认,因为,“那个徐小姐实在太馋了!”

留福就叹,“都是我们棋差一着,没能将陆二小姐算计成为胶东王妃,倒是让皇后娘娘借机把徐小姐推到了王妃的位置上,白白浪费了王妃之位。”

对此胶东王也十分遗憾,“许衍之所以连未婚妻都不要了,就是想保住陆家与长沙王的联合,这对我们才是最不利的。”

“都怪我当时怕暴露,没敢在月湖边喊,才让丞相和许衍将事情混了过去,真后悔不如拼着被大家发现直接将事情坐实了。”

“我们整个的设计都没有问题,陆二小姐也上了当,没能成功不过是因为我们的实力还是太弱了。”胶东王摆摆手,表示根本不怪留福,“不过也不要紧,借着平日背书和刻简印书,我已经取得了薛大儒他们的好感,也在士林中积累了不小的名气,现在成亲正好离开相府独立开府,一点点建起自己的势力!”

说起刻简印书,留福就又想起了徐小姐,“其实王妃这个人也不错,这么算起来她已经帮王爷两次了,还不算我们自她那里弄到的吃食。”

“她那么馋,到了胶东王府一定活不长!”

这倒是,留福就有些可怜徐小姐了,“她长得还真好看呢,笑起来又可爱。”

胶东王就冷冷地说:“那有什么用吗?”

是没有什么用,王爷因为从小误服□□,后来长年吃不饱,长得比常人晚,到现在也不懂得男女之事,所以根本不会怜香惜玉,还不如自己这个没根的人呢。再者,现在他们所谋算的一切,正如走在刀尖上,想保住自己都难,所以多余的根本顾不上。

“那么我们怎么对徐小姐?”

“父皇已经下了旨,我们还能怎么办?她既然傻乎乎地闯了进来,就听天由命吧。”胶东王想了想又道:“不过我们人手少,要尽量利用身边的每一个人,她来了也不要浪费。”

留福便跟在胶东王身后回了文澜阁。中饭一摆上,胶东王便一把将桌子推翻了,他这几天一直乖得够久了,总该闹出些事给长秋宫里的那位看看。再者,这饭他亦不敢吃,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加料呢?

没一会儿,留福自下人的厨房带回几个大包子,胶东王躲在屋子里吃得很香,“不管怎么样,我们到陆府这一步走对了,起码吃饭容易多了。”

“是啊,皇后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在下人的厨房里也下毒,就算她想,也没有那么多□□。”留福拿了一个包子啃,将其余的都给胶东王,“王爷多吃些,正长身子呢。”

“我们一起吃。”虽然可以从下人的厨房弄些吃的,但也不能弄太多,容易被人怀疑,因此他们现在也不是总有机会放开肚皮吃饱。胶东王就有些后悔,与其让徐素波又吃又拿,不如自己将含元殿的点心都带回来好了,可是从小在宫里长大的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会动含元殿的点心,因此眼睁睁地瞧着徐素波先吃后拿。毕竟,父皇那里的点心绝对是安全的,皇后不敢向父皇下手,也没有能力插手含元殿,她的权势一直被父皇限制在后宫之内。

那几块被胶东王惦记了的点心如今已经拿了出来,原来在含元殿素波吃过之后又觉得不带点回去未免太过可惜。虽然守殿的内侍也许会觉得自己和胶东王吃得有些多,但是他们也可能不会注意这些小事的,至少他们不会报告皇上说点心少了多少吧!因此她用帕子各包了四块,分给了叔父、何老太太和福儿寿儿,当然她是不会承认自己偷拿的。

大家也没想到素波会偷拿含元殿的点心,只当是皇上皇后赏的,都无比珍惜地品尝了御点又再三称赞。

素波这一次入宫,拜见了皇上皇后,又得了不少的赏赐,相府自然对她更比先前更不同了,陈征事最为趋炎附势,见素波回来立即又带着妻女前来请徐家叔侄搬到陈家的院子,那里要比徐家大上许多,各样条件也好上许多。

叔父已经回绝了几次,如今着实不耐烦,素波也懒得再听她们的恭维,便沉下脸,叫福儿,“我累了,送客吧!”

相府早送来几个懂事伶俐的丫头,小姐都没有收下,一切事情都还用自己和寿儿,特别是还去过一次皇宫,如今福儿便也有了不小的气势,示意寿儿将小姐扶回里间,自己向前一步抬手道:“大家请回吧,小姐如今受不得累的。皇上皇后已经下了旨意,宗正寺正办理胶东王与小姐的亲事,若是累病了,谁担得起责任?”

果然没有人担得起责任,陈夫人等惶恐不安地告退了,素波才清静下来。

接着,徐家的宅子还了回来,叔父惊喜异常,素波也不想能这样快。按说住在那里的孙将军就是搬家也要搬几天的吧,但是,皇权就是这样有用,先前不可一世的孙家当天就伏罪搬了出去,只将一些细软带走,其余的大件家具、物品都留下了,甚至还留下一些奴仆,道原本就是徐家的人和物,不敢私藏。

但孙家就是如此谦恭,也来不及了。皇上已经给廷尉下旨彻查官员强占民宅之事,只想讨回自家房子的素波万万没想到京城里已经因此而掀起了轩然大波,数十个占了民宅的官员被揪了出来,然后又带起了更多的案子,此时她正开心地与叔父收下徐家故宅,并且四处查看。

当然了,就算她知道了孙将军很快就因为强占民宅、抢掠百姓财物等等罪名被流放千里,也不至于后悔不该在皇上面前要回徐宅。世上总是有公理的,孙将军既然敢出来混,就有还债的一天!

位于崇仁坊的徐家旧宅,原是前朝时徐家昌盛时买下的,又在徐家风光的上百年间几次扩建修缮,有上百间房舍,一处花园,另外还配备了仓库、客房、马棚、水井等等,当年在京城的徐家人生活得十分舒适。孙将军占了此处后,虽然改动了一些,但总体上先前的规模和布局并没有大动,此番孙家留下的奴仆中就有原来徐家故仆,一一指点给旧主人。

突然接手了这么一处大宅子,徐家叔侄二人十分欢喜,但也不免有些茫然,叔父一向不大通庶务,而素波虽好一点,但她如今的本事也不过能管着徐家的小院而已,哪里见过如此多的事务?不过素波很快就有了主意,请了何老太太夫妇到了徐家总揽一切事务,既解决了当前的难题,也为将来做了打算——素波嫁了之后,叔父一个人未免冷清,他一向与何老先生说得来,正好让他们在一处作伴。

何家老夫妻之所以投奔相府是因为何老太太与毕老夫人是表姐妹,可到了相府几年,才发觉事易时移,地位相差太多,表姐妹间也只淡淡的,倒是与后来的徐家叔侄处出了情份,因此就都愿意了。徐宁的为人他们早看在眼里,自然是放心的,素波更是个可爱的孩子,他们来了便将徐家完全当成了自己的家,十分地用心。

何老太太可是管过大家族的,因此在徐宅里走了一圈就拿定了主意,选出几处房舍大家住下,然后将外围的客房打点着租了出去,崇仁坊的房舍离皇城近,一向最好租的,且也能租出价来,一并连家里的生计都解决了。

素波所求的也不过如此。

事情的原由陆相自然是清楚的,徐小姐既然有家了,出嫁时从徐家出门倒更好,因此让人送了些钱财,又依旧留徐先生在文澜阁修书,并没有强留。

说起来这一次自徐家宅子引发数十个案子中受审的官员大多是武官一系,陆相正借此狠狠打击了邓太尉,加强了丞相的权势。许多人都以为徐小姐的告发是在他的指使之下,其实果真与他无关,但他确实是得益最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