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儿出去没一会儿就又回来温声说:“郑典膳十分后悔当初顶撞了王妃,又说他有做鱼的妙法,想承献给王爷和王妃,只请王妃宽恕。”

御膳坊出来的人一定有高超的厨艺,能做几道拿手菜那是必须的。素波吃过郑典膳做的菜,味道还是很不错的,只是后来觉得他治膳不够洁净才不愿意用他,再后来因为他不服自己而处罚了他。现在想来,当时的气早消了,又听他要为自己和胶东王做鱼,素波的心就动了。

又有福儿在一旁徐徐劝道:“王妃,听说郑典膳的厨艺很好,先前在宫里也颇有几分名气,他又真心要为王爷和王妃效力。”

素波也就点了头,“也罢,给他一个机会。”毕竟王妃做得久了,素波也有了气派,“你对他说,我之所以让他做菜,是宽宏大量,如果他再有一丝不如我意的地方,再不许进胶东王府的厨房!”

福儿赶紧应着,“只要王妃给了他机会,他定然感激涕零,决不敢再犯过去的错了。”

“那好,就让他做一道鳜鱼吧。”素波想了想,“晚膳的时候我去大厨房瞧郑典膳做鱼,你再提醒他一下,务必洁净。”

“放心吧,王妃,”福儿跟在王妃身边时间最长,也常在王妃做菜时打下手,知道王妃从来把洁净做为厨房第一要务,案板柜箱每日都要擦洗,便是杯盘碗筷更要用开水煮过,所用食材摆放条理分明,不能有一丝混杂,又有种种规矩,一时都说不完,此时便替郑典膳答应道:“我早吩咐过让他们把大厨房彻底清理了一回,一会儿郑典膳下厨前还要亲自去查看,再盯着他洗手换衣裳,绝不会染上一丝污物。”

素波也就满意了,睡了一个长长的午觉,起来去了大厨房,看郑典膳做鱼。

厨艺其实是世上最复杂的东西,流派之多,方法之繁,数不胜数。一种菜可能有无数种做法,没有对错之分,只有美味才是硬道理。

素波瞧着郑典膳拿了两个南边来的新鲜莲蓬从底座切下一断,将莲蓬里面全部掏空,然后将腌好的鳜鱼块放入莲蓬之中,然后用高汤打底,加了虾仁、瑶柱、莲子等同煮,装盘时汤碗上摆一片碧绿的莲叶,一朵萝卜雕成的白莲花,两个加了鳜鱼的莲蓬,不禁拍手叫绝,“果然好菜!”

郑典膳今日能重得王妃允许进了厨房,十分郑重,换了洗得雪白的麻布衣裳,袖子扎得紧紧的,浑身上下利落干净,手里捧着鳜鱼躬身笑道:“这菜名为莲叶田田。”初进府里自己未免大意了,在这个小小的王妃面前吃了大亏,这一次,自己早摸清她的脾气性格,又准备了如此的美食,不信不能完成皇后娘娘的托负。然后自己也就可以离开胶东王府,重回宫里,想到这里,郑典膳笑得更谦恭了。

前朝有诗云,“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这道菜便借用了此诗,不只色香味俱全,而且又有如此的诗意。素波看着满脸笑意的郑典膳,觉得自己做对了,身为万人之上的王妃必须有宽容之心,对于犯过错的人要给他们机会。就比如郑典膳,如果就此埋没了,还真是实在可惜这个人材,自己也学不到这样精妙的厨艺了呢。

素波便要打赏,她如今手头宽裕,又肯定房舍地产的投资会赚大钱,平日对手下的人都很大方,时常赏些小钱。可话还没出口,她又转念一想,自己到胶东王府第一个打赏的就是郑典膳,结果倒将他纵得敢与自己顶嘴,如今虽然做了一道好菜,但还不能赏,免得他太过得意又犯了错。

于是她便笑笑,“主菜如此出色,不知郑典膳要怎么做配菜呢?”

郑典膳乃是御膳坊的高手,手艺着实了得,准备这道莲叶田田的时候岂能不想好配菜,于是只一会儿工夫便将桂花酿藕、贵妃鸡翅、蒜茸炒丝瓜、香煎豆腐做好,还有一大盘油润晶莹、色泽鲜艳、散发着淡淡酒香的酒酿饼。

素波再赞,“这些菜配得都妙,尤其是酒酿饼,简直是神来之笔!”酒酿原就是江南人家常食之物,最是养人,酒酿饼更是春季的小吃,现在用来,又合上胶东王与自己不饮酒,只借些轻淡的酒香使得鱼肉更加鲜美,亏得郑典膳怎么想来?

于是,胶东王妃觉得不赏竟都说不过去,就笑道:“拿一锭金给郑典膳!”又催人去看,“王爷是不是要回来了?赶紧摆饭!”

第85章 不要担心

莲叶田田这道菜正在灶中烹煮时, 胶东王自文澜阁登车, 端坐向恭送他出门的诸人略一摆手, 车帘落下,已经先一步上了车的留福便低声道:“这一次终于找到郑典膳用的□□了。”

胶东王自懂事起,就亲眼看着母妃被□□折磨,中了毒身子日渐虚弱,两个哥哥先后离去,却怎么也不能抓到任何证据,最后她只能告诉自己尽量不要吃宫里的东西。而自己呢,又在母亲离世之后艰难地前行到了现在,终于确切地印证了母亲的猜测, 抓到了下毒的证据。这种感觉似乎不是真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依旧还能特别平静,“在哪里?”

留福的手却是抖的, 宫里的经历一直是他的噩梦, 如今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瓷瓶递了上来, 雪白细腻的瓷质上绘着精美的青色花纹, 正是府里常用来装调料的小器物,由官窑烧出, 宗正寺定期供奉给各府,王妃的小厨房里也摆着长长的一排,里面放着各种味道的粉末,除了她几乎没有人能分清。

胶东王稳稳地将小瓷瓶接过,然后轻轻地打开, 里面是一些很寻常的白色粉末,洁净如雪,就像细盐一般。

这样普通的东西,简直让人不能相信,母妃和两个哥哥就死在这上面。胶东王虽然相信自己的设计,相信留福,相信自己派出的人手,但他还是不由得问了,“肯定吗?”

“肯定,就是它!”留福用力压低着声音,“阿仁自从郑典膳被打伤后就一直贴身服侍他,什么也异样也没有发现。直到前几天来了一个人找郑典膳,郑典膳便开始准备一道用鱼做的菜,又想方设法讨好王妃身边的女官福儿,求她劝说王妃答应他重新回厨房。今天宗正寺果然送了鱼,而郑典膳也得到王妃应允做菜,便暗地从一个罐子中拿出些□□放到装盐的瓷瓶里,准备带到厨房中——原来那罐子是特别烧制的,另有一个夹层,过去阿仁查过几次都没有发现。”

“阿仁便把郑典膳今天带到厨房的药粉换了出来,交给阿信拿去找老大夫看,说是一种极少见极贵重的□□,大量服用能立即死人,少量吃虽当时看不大出来,但在身子里积累多了就会患病,看起来就像弱症一般,慢慢就病故了,还有的人会变得呆傻。”

留福的声音停了,车厢里静了下来。

胶东王靠在车厢一角一动也不动,只是将双手掩住了脸。

留福知道他在哭,王爷从小就特别聪明特别懂事,他知道母亲的艰难,从不在静妃面前哭,也不在自己面前哭,但是一直跟着王爷的留福还是知道他有时会哭的。但是今天,一切都不一样了,留福就道:“我们现在就回府去抓,罐子里的□□还在,证据确凿,他们再也抵赖不过了!”

“但那又有什么用?”胶东王放下手,脸上已经没有一滴泪,他清冷地道:“母妃和哥哥们都不能回来了,而皇后依旧不可能受到罚处,罪名只能是郑典膳的,至多是再加上几个宗正寺的官员。我不会指望父皇,只能靠自己让他们把欠下的还回来!”

是的,先前静妃曾向皇上诉说过,但皇上并不肯信,他一向认为皇后是极贤良的人,只一心栽培太子。现在王爷拿着这些□□不可能告倒皇后,反而皇后很容易就能推出去,就像万仓曹的案子最后也伤不到她一样。而且皇后娘娘若是知道了王爷不傻,还有能力揭开过去的秘密,她一定会更疯狂地报复王爷,那样王爷会更难的,毕竟现在胶东王府的实力还是太弱了。

而王爷并不是只想自保,他还要讨回公道。

于是留福也平静了,“我们不如告诉王妃,让她不要再用郑典膳了,再想法子将郑典膳处置掉。”

“不必告诉她,也由着她用郑典膳备膳,毕竟我拿到了□□。”

“这样也好,王妃什么也不知道才对我们最有利。”留福想起了王爷先前说过的话,“这一次还真是多亏了王妃的懵懂,郑典膳以为他算计了王妃,从宗正寺的鱼到王妃身边的福儿,他一件件准备得都很顺利,孰不知王爷早在他身边布了罗网,就等着他上钩拿出□□来呢。”

留福就得了结论,“王妃继续天真无知,更能迷惑皇后娘娘,我们也好借此机会悄悄地扩大势力。”

胶东王轻轻摇了摇头,“这虽然都不错,”他第一次承认了,“但是我更希望王妃一直开开心心的,永远也不必知道世道艰难,人心险恶。”他看着留福,“我们受过的苦,不要让她再尝到了。”

留福郑重地点头,“是,王爷,我们一起保护王妃。”

车子进了王府,胶东王带着留福下车时一切如常。而他们进了宁淑殿时,就见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而阿仁传话形容过的那道莲叶田田正在中间。

王妃满脸笑意地催道:“赶紧洗手吃饭,一会儿鱼凉了就不好吃了!”还不待大家坐稳,她就急着在莲蓬中夹了一筷子鱼,品了品皱眉道:“这道菜什么都好,唯有咸了些,郑典膳可是宫里出来的御厨,怎么能连盐量都掌握不准呢?”

留福恨不得在自己面前的小几上用力地拍上几下,王妃太高明了!阿仁就是用盐将□□换了下来,因此郑典膳做的菜里便会多加了一点盐。既然不能说,他便尝了尝鱼肉,公平地说:“其实也没有多咸。”

王妃就道:“这菜借着莲香,清淡一些方能显出鱼的鲜美,咸了就成了下品,你再细尝一尝。”

留福再尝,“果然如此。”

虽然只是多加了一点盐,但这就是败笔,素波便没大动荷叶田田,反而用了不少的配菜,又告诉王爷和留福,“别看这几样小菜没什么特别的,但其实都是精心搭配出来的,味道也都好,咸度更是适宜。”想了想又替郑典膳解释道:“他可能久未操持酒宴,且又紧张,才将主菜的盐加得多了。”

留福就赶紧应和,“王妃猜得定然不错!”

素波得意地笑笑,却见胶东王吃得很少,不免疑惑,“你今天怎么了?不喜欢这些菜?想吃什么我重新做。”

尽管想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胶东王只要想到母亲和哥哥还是什么也吃不下,而且听着王妃的欢声笑语,他就忍不住想哭,并不完全是悲伤,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感动,此时放下筷子起身道了一声,“我吃饱了!”便去了前殿的书房里。

留福也赶紧跟了过去,又不忘回身向王妃道:“今天王爷要写一篇策论,恐怕就是因此吃不下晚饭了。”

小美男懂什么策论?其实应该自己帮忙写的,但是写过一份上表的素波坚决不会再接这样的差使,于是就道:“王爷的功课不要太紧,策论写不写又如何呢?明日你只管告诉薛大儒,王爷身子不大舒服便没写。”

“这个策论的题目是皇上给诸位皇子出的,先前我们王爷和长沙王因为年纪小不必写,但这一次长沙王主动请求写上一篇,我们王爷便也只能跟着一同试试了。”

“那又怎么样?”素波想了想,毕竟是皇上留的作业,她便退了一步,“既然是皇上吩咐的,就让王爷随便写一篇应付过去好了。”

留福便昧着良心道:“其实策论也没多难,上一次王妃写时王爷一直在看,如今王妃又时常给王爷讲律令,因此王爷便能自己写了。”

不管怎么样,自己毕竟亲自给胶东王做了一篇范文,让他懂得了写文章的步骤与基本方法,而他腹中又有千卷书籍,随便找些动人的词汇组合一番就能成了吧。由此可以,自己对胶东王的教导是很成功的。

胶东王到了书房里便研开浓墨铺平宣纸运笔如飞,留福立在后面悄悄一看,却不是策论,而是一篇祭文——不必读留福就知道王爷为静妃和两位兄长而写,多年的迷团一朝破解,今天的一切的确应该告知远去的人。

留福便无声无息地取了香焚上,没一会儿王爷便将祭文放在香炉上烧了,然后坐在桌旁合目静思。良久,他便上前道:“夜已经深了,王爷回房睡吧。”

胶东王便睁开眼睛,目光清明,“好,回去吧。”

春日的夜晚乍暖还寒,两人披着清冷的月光到了宁淑殿前,见窗纸里透出一豆昏暗的灯光,遂摆手令守门的内侍不要声张,这时候王妃应该早睡了,灯是留给他们的。

殿内一片沉寂,王妃的确是睡了,可是她却是伏在桌上睡的,此时竟然醒了,矇眬着双眼问:“你们怎么才回来?”

留福也问:“王妃怎么不上床睡觉呢?”

素波就道:“我想你们俩个没心思吃饭,就做了鱼丸等你们写好了策论回来当宵夜。”说着起身到了厨房,火炉上煨着的瓦罐里煮着海带结,她将火加大,拿出用竹签子串好的鱼丸加到瓦罐里,鱼丸立时就熟了,分装成三碗端上来,“鳜鱼肉鲜而刺少,做鱼丸也是极相宜的,这种关东煮正是我上大学时…嗯,在徐家上学时常吃的。”便拿着竹签示范地吃上面的鱼丸,然后又喝汤,拿着竹签扎着吃汤里的海带结、豆皮。

胶东王和留福原本没有一点胃口,但是现在突然都饿了,也学着素波的样子拿着竹签咬下一个鱼丸,鲜嫩爽滑,真是好味道。接着又扎了海带结、豆皮等等,早煮得醇香绵软,而汤里又加了些辛辣的调料,喝上一口连心里都热乎乎的,清冷的伤感立即就完全消散了。

胶东王梳洗了来到床上,此时王妃已经躺下,却欠起身来抚着他的头发道:“我总觉得王爷今天很不开心,一定是第一次写策论太难了。其实那个策论本应该我帮王爷写的,但是我真的写不出来呀!所以王爷也别为难自己了,随便写几句应付皇上就好。总不成因为策论写得不好,皇上就减了我们王府的用度吧。”

素波又轻轻地捏了捏小美男的脸,发自肺腹地说“你虽然不大懂事,但是姐姐告诉你,就算是将来没有皇上罩着,你的几个哥哥就变了脸并不要紧,哪怕王爷的待遇也没了也没关系。姐姐带着你去开个食肆,每天做许多好好吃的,卖出去自然就赚了钱,卖不出去也不要紧,我们就自己吃,总不会饿着。”

忽然间想起了文君当垆,相如着犊鼻裈杂作的故事,是不是有些像?自己在食肆里做菜,就让胶东王也穿着犊鼻裈打杂,素波就邪恶地笑了——犊鼻裈就是短裤,会露出腿的,不知道小美男穿上会什么样。

虽然与胶东王成亲好几个月了,但素波其实只见过他的脸、手,最多再加上脚,还真没看过别的,所以也会好奇。然后她就害羞了,明明自己是心灵纯洁的小女生,怎么会想这样污的问题?都是胶东王,长得太好看,让自己时常忍不住调戏调戏他。

当然了,如果他不是问题儿童,素波也不会如此的。

现在素波就重新端正了神色,“所以不要担心,好好睡吧!”

第86章 一只玉蝉

王妃就是这样想的, 她从来没想当王妃, 就是当上了王妃, 也认为王妃没什么了不起的,没有了俸禄和宗正寺的供养,她也能自己开一间食肆继续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所以她安慰了自己之后立即就睡着了。

不过看过王妃露出一个特别微笑的胶东王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他凑了过去,感觉王妃轻轻呼出的气息,热乎乎香甜甜的,吹到了自己的脸上有些痒,忍不住也欠起了身,在王妃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然后他就又一次琢磨起来, 王妃为什么不亲自己了呢?

算了,自己替她亲一下吧, 胶东王就把脸放到了王妃的嘴唇上, 感觉到那一抹柔软, 便又将王妃的一只手拿起来放在胸前, 才沉入了梦乡。

素波一早起来煎了鱼排,摆在银食盒的一边, 接着盛上饭,另一边又放上青菜,一只煮得恰到好处的糖心蛋剥成两半放在米饭上,退了一步觉得很好看,便将盖子合上递给留福, “你和王爷一人一份,在马车上吃。”

平日小美男是不用上朝的,但是却要参加每旬一次的朝会,朝会后皇上还会考校几位皇子,这一天就要起得格外早,素波就想出了这样的办法节约时间——不只节约了她自己的睡觉时间,也节约了王爷和留福的。

而且,她做的餐盒一向很受欢迎。

在小美男走前,素波再次叮嘱他,“不要担心策论的事,就算皇上说你写的差也不要紧,最重要的就是心态好!”

胶东王就笑答:“我心态很好。”

“这就对了,”素波笑着挥挥手,“去吧,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

留福小心地打开餐盒递给王爷,不解地问:“为什么重要的又是心态又是过程呢?明明结果更重要的。”

“因为王妃所求的结果都会实现,所以她更看重的就是心态和过程了。”

“那就是吧。”留福其实没大听懂为什么王妃所求的结果都会实现,他已经全神贯注于早膳中了,第一百零一次感慨,“王妃真好!”虽然王妃有时会对自己很凶地说要减肥,但其实她的心还是很软的,给自己和王爷做的餐盒都是一样的,虽然她可能会把煎得更整齐的鱼分给王爷,把外表差一些的给自己,不过吃到口中都是一样的!

胶东王用过早膳,见马车停了下来,便让留福备下笔墨,在车里一挥而就写好策论,就像王妃所说,他不会担心的,以前没有机会把策论送到皇上和诸位大臣们的面前,现在他会得到所有的赞扬。而担心?那是太子、河间王和长沙王的事。

素波用过早膳到花园里散步,一路看花看草,又与张长史夫人闲话一会儿,张夫人是个高大健壮的女子,端正的四方脸,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与张长史是十足的夫妻相。她到了王府里养鸡喂羊种地,将素波划出去的一片园子打理得欣欣向荣,素波很喜欢听她给自己讲什么样的鸡蛋最新鲜,怎么挤羊奶,又或者北地的人如何炖鸡烤羊之类的,而且她也尝过张长史夫人炖的鸡,纯粹的农家风味,好吃极了。

待回了宁淑殿,素波重新做了一道莲叶田田,郑典膳只留下莲蓬最外一层,她却把每一个莲房都留了下来,然后将鱼肉剁碎调好味道加入莲房之中,又将莲子去芯重新放回顶端烹熟,盛盘时也没有加萝卜刻的莲花,只放入新鲜莲叶,这样才更合莲叶田田的意境,而味道呢,她尝了尝,果然更加清香鲜美。

接着她又将多余的鳜鱼腌制起来,要知道鲜鳜鱼固然美味,但是臭鳜鱼更是驰名天下的名菜呢。

过了几天,素波便想到招郑典膳再做几道拿手菜,不想福儿去传话,没一会却自己回来了,“郑典膳病了。”

“前些天还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呢?”素波颇有些奇怪,但一想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就说:“既然病了,赶紧让良医所的御医去看看,开几副药吃。”

福儿答应着去了。

第二天午后素波就听郑典膳没了,竟有些不信,“什么病,怎么就这样凶险?”

福儿就说:“听说开始不过是有些肚子痛,后来就重了,喝了良医所的御医开的药也没有效,反倒再说不出话来,接着又折腾了一天就没气了。”

“肚子痛?”素波想了想,便有几分明白了,“郑典膳就是被他自己害了。他备膳习惯不好,不讲卫生,定然是因此吃了不洁净的东西。”然后引发了肠炎之类,而这个时代没有抗生素,最后不治。

福儿脸白白的,半晌道:“以后我们的小厨房更要注意洁净。”

素波见她吓成这模样,就安慰道:“别怕,只要按我的章程做,保证不能出事。”可是郑典膳的事也不能就此了解,“上次王爷受伤的时候,我就觉得我们府里良医所的御医本领平常,现在真应该查一查他是不是个庸医。”

但这事交给谁好呢?福儿倒是机灵,但她被吓得慌慌张张的,应该不行;寿儿有些笨,怕查不明白;云哥儿能行,可他太小了,且每天都要给自己跑腿。素波想了想就待胶东王回来后向留福道:“你空了便查查我们府的御医究竟怎么样?”

郑典膳之死留福早知道了。发现□□后王爷并没有将事情揭开,而是令阿仁将□□投回给郑典膳。可笑的是郑典膳身为大厨,竟一点也没尝出来饭食中下了毒,直到肚子痛身体虚弱之后才意识到不对。为了活命,他便向御医说出了中毒之事,没想到御医其实也是皇后的人,只怕他将事情公之于众,索性一碗□□将他送到了地府。

王爷和自己虽然一直怀疑良医所的御医,但也只到了现在才能肯定。因此留福就大吃一惊,“王妃,你怎么知道御医不对的?”

“郑典膳不过得了肠炎,就算治不好,也不应该这样快就没了。你还记得上次王爷被打伤时他开的方子与御医就相差许多,当时我就觉得他医术不行。这一次没准儿就是他用错药了,害得郑典膳小病变大病,我们总应该为郑典膳伸张正义吧。”

留福便吁了一口气,原来王妃只当御医医术不精。因此便道:“王妃所言有理,老奴去查一查。”

素波便又想了起来,“其实你也不懂医术,如果不懂就请宫里的御医来看,究竟是怎么样的,也别冤枉了良医所的御医。”

听说郑典膳并没有被阿仁毒死,反倒死在了皇后派的御医手中,胶东王心里是十分痛快的,正想着下一步应该怎么处置良医所的这位御医,就听王妃要为郑典膳“伸张正义”,便觉得如此这般果然更好,就向留福点了点头。

胶东王府轻轻地一个举动,倒将皇后和邓家吓得半死,想方设法才将□□的事情掩住了,毕竟医术高深的老大夫只要看了郑典膳就能知道他是中毒死的,不比先前皇后一直小量下毒,郑典膳这种短期之内大量服用的效果完全不同。但胶东王府良医所的御医却怎么也免不了一个庸医的名头,只得调了出来,后来皇后终是怕他泄露自己的秘密,派人将他杀了,此是后话不提。

当素波得知郑典膳果然是被庸医耽误了病情,又下了猛药才过世的之后,心里倒有些过不去,“还真是可怜,他其实也没多坏,厨艺还真不错的。”人一死便只记得他的好处,倒忘记了他的坏处。

平日王妃说什么留福都要赞同地应和,但是对于郑典膳,他实在说不出一个字的好话,就轻轻地哼了一声。

素波却没有注意,还渲染在自己的思路里,“多发些抚恤银子给他的家人吧。”

“他是宫里的内侍,早没有家人了。”留福说着就见王爷向自己比了一下,马上就明白了,“倒是我们府里典膳所有一个小内侍叫阿仁的,先前在郑典膳的手下,一直照料他到最后。”

“阿仁?我知道,那天做莲叶田田的时候他就在一旁打下手,很干净利落的一个孩子,刀功也不错。”素波就说:“既然阿仁是他的徒弟,又照料过他,就让他给郑典膳办一个体面的丧礼,再赏他些钱。”

一时阿仁进来回道:“便是王妃不赏,小的也会为郑典膳办好后事。只是还有一事小的不知应该如何办理?”

素波就问:“有什么你只管说,我能帮的都会帮的。”

“小的给郑典膳料理后事,发现他贴身常带的一只玉蝉不见了,那原是他心爱之物,也值几个钱,想是被人偷了,小的就想重新找回来随着郑典膳下葬。”

素波一听当时便生了气,“怎么府里还有这样的人?赶紧找,找到了定然不能轻饶!”

寿儿就“咦”了一声,素波听得清楚,立即就问:“你可知道什么?”就见寿儿的目光落在了福儿身上,然后她就看到了福儿要上果然系了一只莹润的玉蝉。

福儿赶紧上前跪下道:“王妃,这玉蝉是郑典膳送我的,不是我偷的!”

素波不想审贼竟审到了自己身边,不免也气得白了脸,“好端端的郑典膳为什么送你东西?定然是我派你去郑典膳那里时偷来的。”平时自己有事外面的就交给云哥儿,府里的多半就是福儿,郑典膳那里的确都是她过去的。

到了这个时候,唯有说真话才能脱了贼名,福儿是个聪明人,就一股脑儿将郑典膳求她回厨房的事倒了出来,“因我帮他在王妃面前说了好话,他就送了我这只玉蝉,还有两匹绸、一把金豆子,此是实情,我绝对没偷!”

留福一直看不上王妃身边的两个宫女,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如果没有王妃能尝出□□的本事,没有王爷设计将□□找出来,郑典膳已经又有机会下毒,因此叫阿仁进来就提示他揭开福儿的真面。此时他便上前一步喝道:“你是什么东西,在王妃面前你呀我呀的!”

福儿在自己跟前时间长了,说话是很随意,而素波也不是讲究礼仪的人,的确就放松了。不过称呼上素波可以不在意,可福儿的事她还是十分伤心,“我对你们不好吗?平时的赏赐还不多吗?家里的人不也都帮着在府里找了差使?怎么能为了郑典膳的东西来骗我呢!”

第87章 闲散王室

对于王妃, 留福还是免不了向胶东王道一声, “还是心太软了。”

福儿的错被自己揭开了, 原以为王妃至少也要将她赶出王府,没想到最后王妃只是免了她奉仪的官职,罚了半年的月俸,终还是留在了身边。

胶东王就悠悠地说:“如果王妃不是心软,能对我们这样好吗?”

是啊,王爷在她面前是个傻子,自己是个奴仆,她原可以随便欺负的,但是王妃对王爷对自己都真心真意的好, 她很疼王爷, 只怕王爷不懂事吃不好喝不好,又细心又体贴, 就是让自己减肥, 也是好心, 留福心里还是明白的。

留福唏嘘了一会儿, “其实福儿也没多坏,她对王妃还是真心维护, 而且并没有偷东西,就是喜欢占些小便宜而已,王妃给她一个机会也是对的。”

“虽然这样喜欢占小便宜的人多半还会变坏,但是我们还是听王妃的,再给她一个机会, ”胶东王就道:“而且王妃还是有眼光的,把阿仁调到了小厨房里,我们又能省心不少。”

说到这一点留福也满意,“原来虽然有阿忠阿义,但他们毕竟只能在殿外服侍,总不如阿仁进了小厨房。这样就算福儿再有什么不对的,我们也全能知道。”

胶东王点了点头,“如今的王府,终于是真正的胶东王府了!”皇后娘娘塞进来的人虽然还不能完全遣走,但是已经无关大局,整个王府,他不但住着放心吃着放心,也能如臂指使了!

“真是没想到啊,我们能有这样的一天!”留福再三感慨,“多亏了王妃。”

但神奇的是,对王府的改变起着重要作用的人根本不知道,素波一直觉得胶东王府很不错,就是有些小小的问题也很容易就解决了。对于郑典膳离去她虽有些不舒服,但很快也就过去了,毕竟他们不熟,也无从伤感。

一转眼春天就完全过去了,进了夏季天气虽然有些热,但对于素波倒是没有什么影响,宁淑殿里本就冬暖夏凉,殿堂角落又摆了宗正寺每日一早送来的冰块,屋子里一直萦绕着丝丝凉爽水汽,舒服得紧。

而且这个时节便有更多的新鲜果子成熟了,桃、杏、李子、杨梅、木瓜等等数不胜数,素波吃得不亦乐乎,她还未雨绸缪地做了许多果干果脯,毕竟这个时代反季节的水果很少,总要提前为冬天做打算。

忽听外面传话王爷回府了,素波便起身迎到了殿门前,脚还没有迈出去,就觉出外面的太阳有如火炉一般炙热,便重新缩了回来,抬眼就见胶东王正走在红罗盖伞下面,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松懈,玉冠、绶带、袍服、佩剑全部整整齐齐的,要知道这种正式的礼服最少也有好几层,穿在身上又闷又热,素波每次到宫里时都觉得生不如死,只要一出宫就要立即摘去发冠脱了外衣的,也不知他怎么能连袖子也不挽一下,便心疼地道:“看!鬓角都是汗,下午就别去文澜阁了吧。”

“外面果真热得受不了!”留福喘着粗气跟进来道:“只是下午还要出去,不是文澜阁,而是要去太仓。”

太仓就是朝廷的仓库,素波就问:“去太仓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青州平乱,如今虽然还没定下主帅是谁,但军需粮草总该准备起来了,皇上命长沙王去储存军械的太仓主事,我们王爷则管粮草。”

青州叛乱是春末时出来的,起事的原因是前朝的一位名叫牛通的降将因与郡守争执一怒之下杀了郡守拥立前朝皇子谋反。最初消息传来时朝廷并没有多放在心上,毕竟那里是邓太尉的老家,皇上也从在那里与邓家联合然后夺得了天下,如今还布置着不少的兵力,对付牛通不算什么。

这时,河间王便主动请缨领兵前往。

近两年皇子们大了,皇上就开始让大家管些差使,因此见河间王有此勇气便赞许不已,但是随即太子、长沙王亦皆上表要为皇上分忧领兵出征。

皇上就为难起来,而朝中百官也分成了几派,主张太子出兵的人最多,道理也很简单,国之储君带兵一则提高朝廷士气,一则也是练手,就像前些时日皇上派太子处理冀中政务一样;但是也有不少人支持河间王、长沙王的,太子毕竟是一国储君不宜身临险境,而且对付区区一个牛通,派皇子出征已经足够了。

素波倒也曾听了几句,眼下就明白了,“长沙王肯定不会出征了,现在皇上正在太子和河间王之间犹豫。”

“王妃真聪明,”对于王妃的话留福现在都要恭维的,然后就问:“还有昨日那样的冰碗吗?”

“那东西虽然吃着凉爽,但用多了对身体并不好,尤其你们才从外面回来出了一身的汗。”素波说着,便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镇在冰上的酸奶,“这是我新做出来的,里面加了许多大果粒,又好喝又有营养。”

这酸酸甜甜的东西是第一次见,刚喝到口中还觉得味道有些奇怪,但是再喝上几口就喜欢上了。两人痛快地喝了果粒酸奶便去洗浴,一会儿出来用饭,留福坐在下面便与王妃说起下午的差使,“军械一向数目分明,分发起来也容易,差使好做得多,长沙王急忙抢去了,把又脏又累的粮草库留给了王爷。其实我们王爷才是兄长,应该先挑差使的。”

素波正帮胶东王挟苦瓜,小美男不大喜欢苦瓜的味儿,自己从来不挟,可这东西最有消暑的功效,她一直盯着他吃掉。此时就道:“皇上一定觉得不许长沙王出征已经亏待了这个儿子,所以就让他先挑了个好差使。”

“也许是吧,”留福又道:“其实长沙王一向喜欢事事压着王爷一头,王妃在宫里也要小心长沙王妃。”

“我早已经与陆家二小姐较量过几回了,还真不怕她。”素波哼了一声说:“也不知道陆丞相怎么教的孙女,与我争也就罢了,偏偏还敢太子妃作对,她就不懂得太子妃将来会成为皇后?”

陆丞相能把孙女嫁给长沙王,就是要扶持长沙王当皇上。其实当初王爷很想娶陆二小姐,把陆家捆在胶东王府上,只是没能成功,最后却与王妃成亲了。如今陆相在朝中的地位越来越稳固,影响力越来越大,长沙王的外家赵家也权势愈重,长沙王妃便沉不住气,竟敢于公开与太子妃作对。留福真心庆幸王爷没娶那个蠢女人,而是娶了可爱又有一手好厨艺的王妃。

王妃唯一的不足就是不大懂得宫内的争斗,因此留福时常会向她渗透些朝中局势,此时就又笑眯眯地道:“长沙王妃自然是有恃无恐的,毕竟她的祖父是当朝丞相。”

“夺嫡这种事哪里是容易的?”素波便摇摇头,“皇上又不傻,他早明确一心栽培太子,名分、地位、权势样样都给他,让他高于诸位兄弟之上。还有,河间王也都是傻子,明明命好是皇后生的,现在不好好与亲哥哥培养感情,为将来谋个好前程,反而想抢什么兵权,真是可笑!”

留福大吃一惊,“王,王妃,竟然知道夺嫡?还有,王妃竟看出河间王在抢兵权?”王妃一向很单纯的,而且一点也不关心朝中的局势,她所知道的事差不多都是自己告诉的。现在怎么能说出这样有道理的话呢?

素波又哼了一声,自己毕竟是穿越女,难不成还不懂得夺嫡?电视剧里一直在演好不好?只是,“皇位有那么好吗?坐在那上面的人看起来万人仰望,但其实高处不胜寒,只能当一个孤家寡人!”

看着留福被震惊了,素波就庄严宣布,“权势有什么好的?请我当皇上我都不去!”

没有权势是会被欺负的,甚至连性命也保不住。只有王妃这样简单的人才会这样想,她绝对没有经历过真正的苦难,胶东王瞧着眼前美好的少女心里充满了疑惑,纯真、复杂、聪明、呆萌全混在一起,真像一个解不开的迷呀。

留福觉得王妃这话太过了,虽然如今在殿里不能被人听了去,但是他还是提醒道:“王妃,你是女子,女子是不能当皇上的。”

“女子也有当皇上的。”素波十分肯定,“只是你们没有听过而已。”

“那王妃在哪里听到的?”

“这个嘛,我也忘记了。”素波发现自己说了过头话,立即就闭上了嘴,便转头去看胶东王,他正眨也眨眼睛地盯着自己,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可爱极了,顺手就捏了捏他的脸道:“还是我们王爷最好,知道不去争权夺势,只本本份份地做皇上吩咐的差使。”

于是她就又给胶东王挟了几片卤鸭肉,“鸭肉也能降暑气的,夏日里吃比旁的肉都好。”又发表自己的见解,“其实呢,他们都不懂,皇位这种东西硬去争抢往往都没有好结果。反而不争就是争,就像王爷如此事事礼让,本本分分,反倒会让皇上和朝中百官对他有好印象,如果我们再有心图谋,没准儿就能登上大位呢!”

留福惊得筷子都落到了地上,王爷就是如此打算的!王妃竟然看破了吗?

当然没有。对于留福此举素波很是蔑视,“瞧你的胆子,我随便开句玩笑就吓成这样!若我们王爷真去夺嫡,你岂不会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