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平叛,皇上并非坚信太子会马到成功,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太子会败,毕竟他拨给太子的兵马远胜于牛通,且朝廷初建,当年跟着他打下天下的兵将们尚未刀将入库,马放南山,曾经打败牛通的人还在呢!

但是太子却败了,而且败得一塌糊涂。这一次兵败,皇上认为是太子被自己教导后不再偏心邓家,而邓家未能得到最大的利益就一直掣肘太子所引起的。如果邓家能一力支持太子,与朝中大军夹击牛通,牛通安能一步步平安退出,最后伏击太子?

是以,如果严正也看出青州兵败皆缘于太尉,皇上还是很欣慰的,而且眼下他也乐于看到严正对太尉的抨击,邓家的确有些太嚣张了,如今自己还好好地活着,他们就教唆太子将冀中划给邓家,如果自己若是百年之后,天下是不是也要分邓家一半呢?

可是严正却把青州兵败之责推给了自己,皇上勃然大怒,一拍龙案长身而起,“严正!你若是说不出道理,朕砍了你的脑袋!”

严正还是不慌不忙的,“当年还在山阳老家时,皇上几次想砍了臣的脑袋,可如今臣的脑袋还在臣的脖子上呢。”

严正其实是最早跟着皇上起兵的人之一,但他先前一直留在山阳当一介小官就是因为他太过耿直,只要他认为对的,就是跟皇上也是一样的争执,免不了要得罪皇上。就算皇上后来已经不在意了,但难免还有些人会放在心上,一直打压着他。

眼下,皇上想起了严正以前的直颜犯谏不觉就缓了神色,“你还是老模样,一点儿也不改的!”然后重新坐下,却笑道:“天子无戏言,朕既然发话了,你若说不服朕,脑袋依旧不保!”

明明皇上已经开始戏言了,但严正却还不笑,“臣既然上奏,自然占着道义,臣的脑袋定然能保得住!”

皇上就挥挥手道:“那你就说吧!”

严正便道:“臣以为青州兵败,非朝廷兵马不够强壮;非军需粮草供应不够充足;非将士不够用命;非牛通有用兵之能,根本原因皆在于私心!”

“从冀中之事起,皇上就以私心处之,从头到尾偏心太子,偏心外戚,却忘记了天下,忘记了青州、冀中的百姓!于是造成了如今的局面,责任最大!其二太子本为储君,当以天下为任,可是先私心于外家,再不肯分功于人,与军中诸将相互掣肘,最终以多败少,大伤新朝元气;其三便是群臣的私心,大家皆以为朝廷必胜,文臣没有犯颜反对太子将兵,臣亦在其间,武将亦因所获赏赐不均不愿用命;其四太尉一贯以青州为邓家囊中之物,见牛通节节败退,唯愿邓家一系人马接收土地财物,不愿朝廷大军深入,与太子再生龌龊,终至败局。”

“众人皆有私心,太尉乃臣子,又为了邓氏一族,其情最可原侑,故而排在最末;群臣疏忽,未能为君父尽力,位列第三;太子身为储君把外家看得比江山还重,故而位列第二;至于皇上,虽然亦为爱其子亲其戚,但既然为天下之主,便应以天下为家,以天下人为子女为亲戚,是以私心一生,自然要排第一!”

严正一席话,将朝中所有人都参了,包括他自己,朝堂上再一次寂静,大家全都低下了头,就是邓太尉再不服气也只铁青着脸不语。

半晌皇上拍案道:“严正,不愧是朕的御史大夫!为君一席话,朕赏你黄金千两!”

“国难之际,臣不敢领,请皇上尽数拨于京外设防军中!”严正声音并没有提高,可是语气里的沉重每一个人都能感觉得到,“新朝初立,国弊民穷,休养生息方才数载,京城内外才见繁华之景,却因为青州战事重见遍地流民饥民,且为了防卫冀中青州来犯,自各州调兵驻守于京外,军需陡增,严冬中兵士多有冻伤及至断肢者,惜哉!痛哉!”

正是如此,新朝建立后海内平静,百姓休养生息,京城为首善之地,街面上眼见着日益繁荣,国库的积累也日益增多,但自青州乱起,一切又都不同了。

陆相一声长叹,伏拜道:“御史大夫所言极是!朝中自皇上到下臣,没有一个不感同身受,老夫深自悔之!”

又有臣子陆续出列请罪,大殿正中跪满了人。

皇上苦笑道:“众卿皆请起,若论起罪责,朕为第一!眼下,错已经犯了,再不能改,唯有君臣一同商议平叛之事,重还京城、青州、冀中安定。”

颖川王便扶剑而出,“皇兄,当年我们兄弟携手打下这一片大好山河,如今青州冀中事急,臣弟请将兵平叛青州!”

“皇叔才自蜀州回来,舟车劳顿,还请暂歇。”长沙王自丹陛下走上前叩首道:“父皇!先前儿臣便请愿统兵出征,如今兄长兵败,京城不稳,还请派儿臣将兵收复冀中、青州!而后请父皇派官员重置郡县,治理民众。由此之后,无论冀中、青州还是何处,都为朝廷治下,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臣,莫非王臣。’再无私心偏重之地。”

方才严正论起兵败之责,虽然把皇上排在第一,邓太尉排在最后,但是群臣难免都会想到他所谓的“私心”其实正是来源于邓家把青州当成他们的禁脔,之后才会生出牛通反叛等等一系列事情。因此先前心里赞同太尉带兵出征的人都不情愿他再次介入青州事务了。青州的确应该重新归到朝廷的治下,这一次平叛其实也是一个机会。

在此之时邓家一系的也人也不敢公然反对,毕竟谁也不敢承担严正所提出的“私心”。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赞同毛遂自荐的这两个人的,随后又有朝臣提出由胶东王带兵,毕竟胶东王如今是名声最好的皇子,在士林中颇多赞誉。至于河间王,他其实也属于邓家一系,且上一次太子出兵时他的所做所为着实令人齿冷。

群臣七嘴八舌各的拥趸,相较之下颖川王不比胶东王和长沙王,盖他虽然年长,但当年皇上起事他多半留在后方,并未带过兵打过仗,且众人心里其实都明白,现在大家表面在推举谁带兵平叛,实际亦是推举新的诸君——如果另一位皇子成功平定青州之乱,太子的储君之位哪里还能坐得住?故而,颖川王便不大合适。而河间王因为上次妄图逼迫胶东王用小斗换官斗之事被揭开后几乎没有人支持,就是他自己一时间也不好意思跳出来要带兵。

几番争论之后,一直沉默不语的陆丞相便躬身出列道:“臣有一言。”

一直纷乱的朝堂便静了下来,就是在邓太尉最跋扈的时候也没有人会轻视陆相,眼下大家都静听他的意见,而且差不多所有的人都会认为陆相会推举自已的外孙。

即便严正刚刚骂了满朝的文武加上皇上太子的私心太重,但大家还是心知肚明,谁能没有私心?就是严正不也承认他自己也有私心吗?且这个时候陆相推举外孙也不能算是私心了,胶东王果然担起平叛重任。

沉寂下来的朝堂上,陆相的声音浑厚又坚定,“老臣恳请皇上将练兵带兵之责交与长沙王。”

“太子为一国储君,前番出征时老臣便曾道储君不宜离京,此时太子新败,于军中士气不利。便是太尉,依御史大夫之见亦不适合此时前往青州,不如暂且留京。”

“长沙王原与青州无任何瓜葛,平叛中便能持公心,且他自小曾随赵无敌习武,于排兵列阵颇为精通,且这次皇上自西北抽调平叛兵将最多,其中多有长沙王旧识,将帅相和,也正为得胜之道。”

“至于胶东王,本是老臣嫡亲外孙,开府前还曾在老臣府里读书,确为皇子凤孙,精通五经、才华过人,老臣自深爱之。但老臣亦深自知晓,胶东王自小体弱多病,养于深宫内院,从未曾经历兵戈,见到血污尚且会昏倒,哪里能出征打仗?且他长于读书,却不通武事,老臣秉于公心,不欲推荐于他。”

陆相将胶东王的实情揭出,其实也就绝了胶东王带兵之路,便是一力举荐胶东王的严正也佩服,“丞相不顾血脉之亲一片公心,我也赞成你!”严正本是山阳一介小官,入京时日尚短,因此对诸位皇子的了解并不很深,且他推举胶东王只是缘于胶东王是皇子中最公正聪明的,此时自然也就信了陆相。

陆丞相就谦虚地道:“老臣远不如御史大夫一片公心,此番不过肺腑之言而已。”

至此,尽管太子和邓太尉依旧坚持已见,但满朝之上,却都认定再派太子出征,青州、冀中就是平定了,亦不可能重归朝廷治下,将来还会有无穷隐患,因此无人不赞同长沙王。大势所趋,就是邓家一派的人,亦不敢出面反驳。

第124章 骗财骗色

朝会散了, 皇上留下几位重臣议事,胶东王便退出含元殿坐上马车回府。

留福放好车帘道:“昨晚赵无敌暗中派人拜见丞相。”含元宫不比后宫,是皇上临朝议事之所, 因此留福是不能进的,是以他并不知道朝会之所以议, 见了王爷便赶紧禀报才收到的消息。

胶东王便道:“原来如此!”

留福就担心地问:“王爷,丞相是不是又投向长沙王了?”

胶东王点了点头, “不错, 丞相已经公开支持长沙王,他甚至还把我不能见到血迹的事情说了出去。”

原来王爷终究还是没有得到出征的机会!留福想到这些日子的努力,想到王爷昨天受伤的手掌,还有自己因此没有吃上的鱼火锅,心里说不出的失落,“丞相可真是心狠!”

“若是有必要,他也会将我痴傻的事情在朝臣面前揭开。”胶东王清醒地提醒他,“这就是我的外祖父。”

留福恻然, 可他无能为力, 只能劝道:“好在王爷其实并不是真的痴傻, 现在邓家势力早不如过去了, 就是暴露出来也不大要紧, 我们再小心一些防范就是了。至于害怕血迹其实是因为被吓到过, 王爷以后以后一定会好的。”

胶东王却轻轻一笑,“昨天王妃那么坚决反对我带兵出征,可能也是想到了此节, 只是她不肯说出来只怕我伤心。”

王妃的确是如此心善,尽管昨晚起她就不许自己吃饭,可是留福还是要承认她对自己很好,而且她不只对身边人好,就是对府里最下等的仆役都十分客气,只要别人不害她,她从来都不愿意伤害任何人。王爷更是她最喜欢的,从来都捧在手心里,当然要全心维护。

可是王爷对王妃也好呀!表面看起来是王妃一直服侍着王爷,但其实是王爷在护着王妃。王妃那天真不知世事的性子,若是没有王爷暗中保护,她恐怕早就香消玉陨了。就是王爷要争带兵平叛青州,其实也是为了王妃好,只有王爷手中掌控了权势,王府才能平安,王妃才能继续轻松愉快地在府里做做菜,睡睡懒觉,过着简单快乐的日子。

只是王妃并不懂得王爷的难处,也就无从安慰王爷了,留福就替她劝道:“如果王妃知道王爷现在的处境,她一定会对王爷更好的。”

“她对我已经最好了,不能再好了!”胶东王脸上的笑意不减,“留福,你一定觉得我很伤心吧。其实不是,我这次并不伤心,丞相把我怕血的事情说出去我也不难过,哪怕他说我傻我也不会放在心上。听着朝臣们议论出征之事,我突然就想到出征可能会遇到危险,那样就再也不能回来见王妃,我就觉得不争也没什么。”

胶东王在奋力争□□势之中,从来没有想过失败会怎么样。他努力地活着,但并不是怕死,母亲、哥哥们一个个离开了他,他若是死了不过是与他们团聚而已。但是,今天,他却突然害怕死亡了。因为他要是死了就再也见不到王妃了。

为着争夺带兵的权势,胶东王一直没有认真考虑平叛的危险,现在他想到了,于是心平气和地认为陆相说的并不算错。自己出了宫进陆府,再开府在文澜阁太学,的确没经过兵戈,对打仗只在书上读过,如果上了沙场,也难保不是赵括那样的纸上谈兵。

没有实力就争着带兵平叛误国误已不算,还会误了王妃。就在胶东王觉得自己不能离开王妃的同时,他同样认为王妃也不能离开自己,如果没了自己,她可怎么办?一定会被人欺负,还会再不能过上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的日子!自己决不能允许!

就让长沙王去带兵平叛吧,自己不会再羡慕他能得到权势了,甚至对于那个位置,胶东王也没有过去的执念。他曾一心想得到那至高无上的权柄,为的是报母亲的仇。但现在自己却疑惑,毒死皇后是不是最好的报仇手段?皇后最不想看到的是她的儿子不能登上那个宝座,而自己就是不去抢,也会有人去抢的。

眼下的自己,更应该放缓步伐,认真思考一番了。母亲临终的心愿不是让自己报仇,而是要自己活下去,快乐幸福地活下去,自己一定会实现,让母亲在泉下得到安慰。胶东王浑身轻松地回了王府,笑嘻嘻地告诉王妃,“我不去青州了。”

素波原本有些担心的,此时也笑了,“太好了,我们就在京城里住着,总要比到外面行军打仗吃得好!”又开心地问:“你想什么?只管说,姐姐给你做!”

胶东王想了想,“王妃做什么我都喜欢吃!”

留福在后面赶紧加了一句,“我也是!”

一早王妃还对自己横眉立目的,但现在听了王爷不会出征便高兴了,于是留福也得了一个笑脸,“好了,从现在开始不罚你了。”

留福喜不自胜,跟在王妃后面进了小厨房,“我来端菜!”

灶上煨着一个瓦罐,正咕嘟嘟地冒着香气,王妃指挥留福端到了桌子上,再揭开盖子,满满一罐炖得黄灿灿的栗子鸡!王妃得意地笑着,“虽然冀中那边与京城正打着仗,贡品都中断了,但竟然还有商人能偷运出栗子到京城,价虽贵了些,但我还是让云哥儿买了一筐,今天先吃栗子鸡!”

留福便有些怀疑,“冀中那边连消息也传不过来,栗子怎么能运到京城?会不是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拿别处的栗子冒冀中的名?”

素波的喜悦是由衷的,因此就好脾气了告诉他,“薛姐姐只怕这栗子是冒名的,可我尝了的确是冀中的板栗,甜糯的味道别的板栗都比不了。”

胶东王就瞪了一眼留福,“一定是冀中的栗子!”

留福才觉出自己的蠢,赶紧点头,“王妃尝过当然不会错的。”重新被王妃允许一同吃饭了,真是幸福得要流出泪水,怎么能与王妃作对呢?他手脚轻快地到厨房里跑了几趟,将菜都上齐了,才要在自己的小杌子上坐下,王爷就一挥手,“以后我和王妃用膳时你不必服侍了!”

就像商量好了似的,王妃也说:“我让阿仁给你单独留了菜,每样都好多呢,以后你自己吃吧,或者跟他们一起吃也行,比跟着我们在一起还自在舒服呢。”

留福算得上敏锐的人,从早上起他就觉得王爷和王妃哪里与过去不同了,但就是不能确定。现在退出屋内回首一望,见王爷和王妃各自低头用膳,更觉得他们间不同了。

过去王爷和王妃用膳时总是十分热闹的,王爷会为王妃挟菜,王妃也会挑最好的分给王爷,甚至他们还曾经互相喂过对方,但他们都是坦坦荡荡的,至少从来没有避开自己,而自己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但是眼下,他们表面似乎生疏了,可留福就是感觉到他们更亲密了。

这种亲密是无声的,又是默契的,蓦地,留福的脑子里就升出了一个念头,难不成王爷有了新的秘密只告诉了王妃没有告诉自己?

但是,他想不到王爷会有什么事需要瞒住自己,明明他对自己还是那样信任,让自己打理着王府里最隐秘的事情,可留福直觉就是如此。

留福突然无端地伤心起来,要知道自己与王爷在一起相依为命已经好多年,那种感觉怎么说呢?明明是主仆可他们心里都不觉得他们是主仆,而是更加亲密,所有的一切都捆绑在一起,不是父子胜是父子,不是兄弟胜是兄弟,完完全全同命运共福祸。而王妃才嫁过来没满一年,就取代了自己?她还不清楚王府里好多的秘密呢。

好在香甜软糯的栗子鸡安慰了留福,他吃了满满一大碗,然后告诉自己,“他们是夫妻,就是有些秘密也没什么。”尽管如此,可是心里依旧酸溜溜的不自在。

正殿里,胶东王和王妃果然各自低头用膳,早上匆忙分手时还好,刚刚有留福在一旁说话时也好,但现在只有两个人时,想起昨天夜间的事情他们便都害羞了。

素波挟起一颗栗子下意识要递给胶东王,平时她时常会将好吃的挑出来分给他,可是今天她却将送出去的筷子又重新收了回来。昨晚真不应该越了雷池,就算他是问题儿童,可也是身体成熟的男子了!

而走过了那一步,很多事就不一样了,他更加粘着自己,就像昨夜怎么也不肯松手,最后两个人抱在一起睡了。素波今天反思了许久,最后下了决心,自己既然做出了那种事,就要为胶东王负责,他真是什么都不懂的。

否则不就成了骗财骗色?花着胶东王的俸禄,吃着胶东王的供奉,然后还占了胶东王的便宜?

那么,两人以后就长相厮守下去,胶东王应该是全心全意依赖自己的,可自己也蛮喜欢他,虽然他与平常的人不大一样,但那又有什么,更何况素波几乎已经感觉不到他的问题,只觉得他特别纯真简单而已,再看他的那张颜值爆表的脸,更是什么都值得了。

可是下了决心与实行间还是有些差距的,明明已经将留福赶走了,可是素波反倒不好意思对胶东王体贴了,连挟菜都为难了呢。

就像两人间隔着一层看不到的纱帘,将彼此分隔开了。

就在素波迟疑的时候,一块鸡腿肉送到了她的口边,正是她最喜欢的鸡腿最下面的一段,外面包着一层薄薄的充满弹性的鸡皮,里面的肉不是很多,中间一根骨头,却是整只鸡里面最精华的部分——胶东王正红着脸看向自己,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简直能把素波淹死在里面,更何况他还萌萌地向自己说:“你吃!”

素波就吃了,与栗子同煮了许久的鸡肉香味儿里又带了甜和糯,正是她此时的心境,于是她将一颗栗子送到了胶东王的嘴里,“你也吃。”

什么纱帘立即就不见了,其实哪怕中间有一座刀山一片火海也不算什么,只要突破了那个界线,就没有能挡得住他们的。

一对英俊美丽的少男少女看着对方,脸上带着羞涩的笑意,真是再动人不过的画面。可若是靠近了就听徐素波在说:“今天我们分床吧。”

“不!我要王妃!”

“那你就要乖乖的,不许再要了。”

“就要!”

“不行!”

“就要!就要!”

第125章 事易时移

大朝会之后, 出人意料的是皇上并没有如群臣所议一般令长沙王在京外练兵,而是将此事压了下来,便有臣子奏请, 亦只道:“各地所调集诸军皆有统帅,由他们各自练兵即可。”

为了京外几万大军, 皇上还减了宫里、东宫、各皇子府的用度以充军资,大臣们也多有捐出俸禄的, 接着后妃、太子妃、各皇子妃, 以及权贵人家的女眷们便都开始缝寒衣劳军。

薛清便向王妃建言道:“上一次施粥我们府没有出面,许多人只道我们非但没有设粥铺反得了皇上的赏,而王妃给冷月庵的善堂送米粮的事却被掩住了。这一次,我们府里做寒衣可要像别人一样大张旗鼓地送到军中,让大家都看看!”

“我们做好事为的是自己的心,别人怎么看与我们有什么关系?”素波本不是喜欢出头露面的人,又不想与几位皇子妃争斗,所以只打算随波逐流地做些寒衣就罢了。

可是薛清却道:“王妃常年在深宫内院, 固然不爱名声, 但王爷是男子, 尤其是现在领着文澜阁和太学的差使, 为天下文人所景仰, 还是要一些虚名的。”

相爱的人无论什么事都会替对方考虑, 素波立即便点了头,“不错。”然后她突然就道:“既然王爷管着文澜阁和太学,我们为什么要给军中送寒衣, 而不给儒生们送呢?”

文澜阁里的儒生们还好,他们有差使也就有工钱,可是太学里的儒生们可就不同了。考入太学的太学生们是免费读书的,太学给他们提供书籍、房舍,又请了博士讲学,但他们的衣食供给太学却不管。按这里的惯例,饮食由他们所在的郡县负责,衣物则由他们自己的家人提供。

由于胶东王听了自己的建议在太学设立了考试制度,所以这一批太学生们并非都出于世家豪门,他们在太学里的生活便有天差地别的不同。富贵人家出身的太学生过着奢华的生活,而贫穷的学生只能勉强吃饱饭。更难的是青州冀中等地的学子,他们现在早已经无人供给衣食,一直靠胶东王的俸禄资助读书。

但这些还都不是最可怜的,太学还有一批附学的学子,就是没能考入太学的儒生,因为路途遥远便选择了留在京城读书,预备明年再考。这些人中许多学问都很好,因为太学招收的学生太少了,才不得而入。胶东王怜悯他们便将太学西边一带的房舍隔出来为他们提供了免费的住处,也允许他们在一定的日子到太学读书听讲,这些人中的寒门学子过得更苦。

薛清自然也知道这些情况,自太学成立之后,胶东王的俸禄倒有一半都用在那些地方,便是祖父也时常资助他们,又说这些人中将来必出国之栋梁的。现在立即赞同道:“王妃所言极是!军中原就有军衣军粮的,且大家都去劳军,想来供应也不至于缺少,我们不如全力资助儒生们。”

两人计议已定,便开了库房,将王府的收藏全拿了出来做寒衣。衣裳就做成最简单的披风,这样白天能穿,晚上能盖,又容易做又实用,就连素波也亲手做了好几件呢。

到了发寒衣的时候,素波便去了太学。其实她本不想去的,但是胶东王和薛清都一定要她出面,她就笑着将一件件厚实的披风发给了贫穷的儒生们,又鼓励他们努力学习,早日为朝廷效力。

与高不可攀的胶东王相比,笑语晏晏的胶东王妃是那样的和蔼可亲,而她发给大家的寒衣又是那样的温暖,在儒生们的心里留下了另一种深刻的印迹。许多年后,他们在谈起皇上叹服“天纵奇才”之后,就会再加上一句,“唯有天后才配得圣上,天后的封号果然恰如其分!”

素波自然不知道未来的事,但是赠人玫瑰手留余香,她做了好事心情很愉悦,抬眼见到了何老先生和叔父,便赶紧上前,“你们怎么都来了?”

何老先生和叔父就笑,“今天是王爷讲学的日子,我们自然要过来的。”

太学里时常有讲学,由这些大儒们为学子们讲解学问,胶东王也会每个月讲一次,素波曾看到他每每都要提前数日开始认真读书,写下好多好多的文稿,又一遍遍地修改,她虽然翻看过,可总不能读完就睡着了,今日才真正见到他讲学。她不由得问:“王爷讲得好吗?”

叔父就责备地看着侄女道:“你竟不知道王爷讲学有多精彩?不必说太学的士子们,便是我们,以及文澜阁里的大儒们都要来听,就是薛太傅每次也必到的!”

何老先生也道:“先前讲学只在太学里,后来因为人越来越多,才移到了文澜阁大殿,这里恐怕仅比含元殿略小一些而已,且又没有任何器物,最为宽敞。眼下时辰还早,一会儿便到处都坐满了人,有时人太多了后面的人坐不下只能站着听呢。”

早知道胶东王的书读得好,但真没想到他能有这样厉害!素波不觉得竟生出了景仰,身为两世学渣,她对于学业着实热心不起来,但却不耽误她对学霸们有着如滔滔江水一般的景仰,如今胶东王就是一个天才的超级大学霸!

想到自己和学霸的故事,素波难免自豪起来,但见周围的人越一越多,却不好说别的,只问:“我给叔父做的茯苓茶可每日喝着?”

叔父就笑了,“自然每日都喝,觉得身子好了许多呢。”又嘱咐她,“王府里事务繁杂,又有王爷要服侍,你不必总惦记着我。”

正这时,留福过来了,先躬身行礼向徐博士和何博士问好,然后才向王妃道:“王爷就要讲学了,请王妃到殿内,好一同升座。”

素波就顺着留福的手向上看了过去,整个文澜阁大殿十分宽敞,殿内没有摆放任何家具物品,唯有南边一处高阶之上并排放着两个红缎子坐褥,胶东王是要自己陪着他一起坐在那里呢。想到这里素波觉得脸上微微作烧,就摆了摆手,“我又不懂多少学问,就不过去了。”说着又与叔父、何老先生打了招呼便向外退了出去。

发寒衣的日子是胶东王选的,素波现在就疑心他早就打定了主意要自己与他坐在文澜阁大殿上呢。胶东王还是与别人不同,竟能想出这样的主意,不避外人地对自己好,要知道这个时代的男子通常不会在外面对妻子如此亲密,唯有胶东王一片赤子之心不知掩藏。

因此素波虽然拒了,可是却舍不得立即离开,退到了殿前并没有立即走,却回头去看殿内,只见胶东王头戴玉冠,身着蟒袍,自后殿转了上来,立于阶上却没有立即坐下,目光向下一扫看到了自己就微微地笑了。其实素波平日常看到胶东王穿着正式衣冠的样子,但此时觉得他格外威严英俊,心里立即冒出了上前捏捏他的脸的想法,然后赶紧将手握了起来,只怕她好担心自己一时控制不住真做出那样丢人的事!

素波的心呯呯地跳着,她觉得自己不能继续站在这里了,恰好寒衣也发得差不多,她拉着薛清便出了文澜阁,却又不想回王府,便道:“我们去转转吧。”

文澜阁于她们其实是故地,重游起来发现这一年多的时间竟有了不少的变化,阁西徐家最初住的一排房舍已经重新翻建成高大的藏书楼;先前的厨房也变成了食堂的模样——正是自己告诉胶东王的;而东边的精舍也添了许多新宅,薛清就说:“如今王爷礼贤下士、勤奋好学,文澜阁引来了许多知名的学者,先前的房舍都不够用了呢。”

两人说说笑笑一直走到了月湖边,便上了拱桥。虽然已经到了冬日,万物凋零,但是小小的湖面微微荡漾起滟滟的波光,太阳照在上面,映出一片金色,颇值一观。

突然有人笑着招呼:“胶东王妃,过了拱桥那边的草丛里有许多鸳鸯,不如过去看看?”

素波抬头一看,原来竟是陆辰,不知他怎么到这里,便厌恶地道:“滚!”

陆辰今日是来找张慎行的,到了太学得知胶东王妃发放寒衣一时头脑发晕就混到了文澜阁,然后一路潜行跟到了这里,现在见王妃身边只带着一名女官便来献殷勤,被王妃叱责一点也不恼,只涎着脸笑道:“我是好心来陪表弟妹的。”

一语未了,冯律早飞奔到了桥上,一把揪起陆辰按在地上问:“请王妃示下,如何处置?”

素波不想冯律突然来了,就放了心,却笑问:“不是让你们随便转转去吗?怎么正好过来?”

冯律笑道:“虽然文澜阁里一向平安,但王爷命下官一定贴身护卫。眼下王妃是在桥上,下官才晚了的,若是在湖边,连一句话都不会容他说出来。”又向下面示意一下,“王府护卫何在?”果然桥下立即出现了十数人,大喝一声,“护卫在此!”个个威武健壮,非常可观。

素波就瞧瞧陆辰,笑问:“你是不是从来没把胶东王府放在眼里?”

陆辰还真这样想的,胶东王算什么,当初在陆家时自己可是随便打他的,胶东王妃又算什么,不过是一个没落的世家女,被自己逼得嫁了傻子。所以他就大胆地过来搭话,但没想到被按在桥上,那冰冷坚硬的石头硌得他浑身都痛了起来,再看着按住自己的侍卫和桥下的人他着实后悔了,“不是,我就是想与表弟妹打个招呼。”

薛清在文澜阁里住过些日子,深知陆辰是什么人,现在便喝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胡乱与王妃攀亲!”

正说着,张慎行跑了过来,他是个识时务的,立即就跪下致歉,“都是下官的错,一时没有看住表弟,还请王妃容我带表弟回去。”如今的胶东王妃哪里是陆辰能得罪得起的?就是自己也会跟着倒霉,他只盼着徐素波能高抬贵手放过他。

素波看着张慎行,当初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扬逼着自己跳水的那个人就跪在石头上面向自己叩头,不禁在心里感慨一声事易时移,自己终于有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论起素波痛恨的人,共有三个,除外邓十九就是张慎行和陆辰,如今邓十九已经被她扔到水里报复过了,眼下张慎行和陆辰就在她的手心里,素波便想也扔到水里吧,让他们殊途同归。

素波才要吩咐冯律,就见原本跪着的张慎行突然手脚乱划地飞下桥去,然后扑通一声将湖面上细碎的波光砸出巨大的水花,再回头就见胶东王又将陆辰也踢了下去,又是一个巨大的水花,素波恨不能拍手叫好,但文澜阁毕竟不是自己府里,便笑赞道:“王爷踢得真不错!”

冯律就赶紧回禀,“王爷每日练功,早有所成。”

虽然素波并不大信胶东王在武功上会有什么成就,但是他那两脚看起来力道的确不小,遂点头向冯律道:“冯参军教导有功,回府有赏!”又指着桥头冯律手下儿郎们说:“他们也都有份!”

冯律曲膝谢了,又如他来时一般无声地退下去了,这时薛清也早下了桥,素波见胶东王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就上前携了他的手,“我们回府吧,我给你做好吃的。”

才走到桥头,便听留福在后面正吩咐,语气间颇为硬气,“将这两个登徒子拿了送到相府和光禄勋府上,请他们好好教导子弟!这一次王爷看在他们父祖的面子上只小惩而已,下次就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Dommy扔了1个□□!投掷时间:2017-08-30 18:54:40

第126章 后悔莫及

这一年的冬天京城里一直很沉寂, 便是过年也没有多热闹,而皇家更是简单地在一处吃了年夜饭就各自散去。

眼见着春天越来越近了,皇上依旧没有宣布将派哪一位皇子领兵, 所有朝臣们的折子都被他压了下来。

已经开始有人传言皇上不会再让皇子领兵了,而是在朝中众多能征善战的大将中选出一个平叛。

当然也有人怎么也不信, 毕竟第一次平叛是太子统率兵马,如果这一次换了臣子, 首先就是会让出征大军觉得不够重视, 士气低落;再则将来不论胜败都会很麻烦,败了再伤元气新朝恐怕会岌岌可危,胜了局面就太尴尬——太子都不行,别人怎么能行!固然皇子出征也是一样的道理,胜了总要显出太子的无能,但是大家早已经默认哪位皇子能平叛差不多也就能夺嫡。所以,皇上还是会派皇子出征的!

素波对此毫不关心,她本就没有去劳军, 自那次去了文澜阁之后便一直在府里, 天太冷, 懒得出门。于是她就弄出了一个烤炉。

然后王府里所有的人都吃到了戚风蛋糕, 为了练手素波做了许多, 最初还会有有种种的不足, 但很快大家就尝到了最正宗的西式点心了,而且深深地被折服了,真是又暄又软又香甜, 留福简直爱得疯了,“王妃,你怎么能想出做这样一个炉子呢,简直与神仙差不多!”

“这算什么,”素波正将一块戚风蛋糕分成三层,每层之间都涂了奶油,最后在整个蛋糕外面再涂一层奶油,用各色奶油挤出图案花朵,又点缀了几样水果,以后我还会给你们烤更多的好吃的!”什么披萨、蛋挞、松饼、面包、饼干、布丁,不要太多哟!

留福看着王妃装饰着蛋糕,最后又将两个小人插在了蛋糕正中间——这两个小人也是王妃做的,近来她每天晚上都拿出来缝一点,用的材料都是上好的,还加了些珠宝,精巧至极,先前以为是小玩偶,现在才明白原来是这样用,整个蛋糕至此美轮美奂。留福的口水就要流下来了,就问:“王妃,这个蛋糕也是吃的吗?”

“当然是吃的了,”王妃站起来退后一步看看,再重新将固定小人的银柱调整一下,再退后看看,终于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大功告成!”

留福又问:“那怎么吃呢?”这么大的一个,上面还有一层奶油,既不能捧着吃,也不能用筷子挟着吃。

“这要用刀切的。”素波便在桌上辅了格子桌布,放上一瓶插花,将提前准备好的银刀银叉银盘一一摆好,却最后告诉留福,“一会儿王爷回来了,我们共进晚餐时你不要来打扰。”

留福本应该随着王爷去文澜阁的,可是这几天为了吃蛋糕他找了种种借口晚去早回的,今天更是赖在了府里给王妃打下手,正好打发鸡蛋、搅拌奶油等等都很需要人手,素波便欣然接受了他。但也正因为他在这里混得久了,所以知道王妃尽管做了那么多的蛋糕,但其实真正最重要的只有这一个,结果自己不能吃也就罢了,就是连看也不能看着王爷和王妃吃真是太伤心了,于是失望地答应,“是。”

素波听出了他的失落,就笑了,“蛋糕都是一样的,你自己拿,想吃奶油自己涂,想吃水果自己加。”

那怎么能一样呢?这个蛋糕里倾注了王妃许多许多的心思,一定比别的都好吃!王妃曾说过好多次,只有真正用心做出来的东西才是最好吃的!留福就想着,那个蛋糕得有多好吃呢?一定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他最后不甘心地问:“王妃,你们能吃光吗?”王妃一向不喜欢浪费的,她觉得蛋糕太大一定就会分自己一点儿。

如果只按饭量,素波只需要做一个小蛋糕就行了,可小蛋糕固然也能很好看,但未免不够表现出强大的庆贺之意,所以她还是做了一个最大号的,果然效果不凡。至于不可能吃光?素波很肯定,“不会剩下的。”

留福终于无话可说了,蛋糕才一做好王爷便进了府里,他服侍着王爷在桌前坐下便退出了宁淑殿,临走前他再三看了看蛋糕,又看了看王爷,满怀信心地等候着。因为尽管王妃说不会剩下,但他相信这么大的一个蛋糕不可能被王爷和王妃吃光。明早,不,也可能是今晚,自己还是会尝到世上最好的蛋糕。

胶东王也被眼前非同寻常的蛋糕震惊了,最初他只当王妃又做出一样新点心,可是品尝着蛋糕甜蜜的味道,再看看上面的两个小人,他突然醒悟了,“今天是二月十六日!”

不错,二月十六是素波与胶东王成亲的纪念日!这里的人们并不会庆祝这样的日子,素波原也没有打算说出来,但是胶东王竟然想到了。他猛然站了走了过来一把将王妃抱住,“我好喜欢你!”

谁说胶东王是问题儿童的?他竟然还懂得情调!素波看着眼前的胶东王英俊的容貌、满怀深情的眼睛,用手抄起一块带着奶油的蛋糕涂在了胶东王的脸上。看着他英俊的面容变得如此有趣,就放声大笑起来。

胶东王过了一会儿才明白原来蛋糕不只是吃的,还可以这样玩儿。他立即也抄了一块蛋糕抹在王妃的脸上,也哈哈地大笑。

蛋糕真正被吃掉的只是很小的一块,其余的都被两个少年打打闹闹地用掉了——素波到了这里还是第一次这样放松,她什么也不顾,只尽情地玩着;而胶东王呢,从记事时起就没有放纵过自己一回,开始时他甚至不会玩儿,只是模仿着王妃,后来突然间就像打开了一道门,将一直被禁锢的心放飞了,他抱着王妃在屋子里打转,两个人一起唱歌、跳舞,累得精疲力尽一同倒在床上就带着一团团的奶油睡着了。

再醒来时,胶东王觉得自己完全变了一个人。他的身上一直堆着许多的阴霾,但昨夜,完全一扫而空,原来人可以这样活着,他抱着王妃“啵”地亲了一下,“今晚我们还吃蛋糕好吗?”

“哪有天天玩的,一年一次就够了!”王妃还没大睡醒,半睁着惺忪的睡眼,“我去给你下碗面,吃了再上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