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有命,今日起,只准出城,不得进城。出城者除随身银两外,不得携带其他任何东西。”

“啊?为什么?我是要回家啊。”

“不让进城,这车蔬菜都会坏了啊!”

“我家里等着拿药救命啊!”

第二日,天刚放亮,封兰清接到一封讨逆檄文,三王女云清虹,反了;

同一时刻——

京城四王女云清雯包围了皇宫;

云岚突发重兵袭击了北方重镇;

西陵陷入了风雨飘摇四面楚歌之中。

前方的战争已然打响,虽距战场不足百里,南云目前还算安定。

没有人确切的知道前方到底是什么情形,可所有人都知道,一定不慎乐观。

队伍一支支的派出,南云城内只剩下了不到一万人。

蔚将军一开始是传回了些捷报的,可听说,云清虹的军队是西陵守军的几倍还多;

近日内,更是无论大家如何打听,再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封兰清的头发几日内白了将近一半,一方面是前方的战斗越来越险恶;另一方面,太女除第一天清醒过一会儿,这几日始终昏迷,整只胳膊已经完全变成了紫黑色,全身上下更是肿胀无比。

好在,安抚百姓还算得力,并没有乱起来。

“大人。”一个兵士匆匆跑了进来,“北门外来了一对人马,来人自称是凌云山庄庄主蔚凌。”

“真的?”封兰清大喜,忙顺手牵了匹马,急往北门而去。

北门情形却是极为紧张,守门的将士弯弓搭箭对准了下面的人。

蔚凌骑马站在最前面,身后是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一脸风尘之色,却遮不住眼中的焦灼。

自从听说三王女反了,蔚凌便如坐针毡,赶紧快马加鞭,让人接了云儿(蓝儿)回来,谁知师傅又不知什么事离开,这一等,又是几日,直到今天,才来到这里,也不知娘亲如今怎么样了!

封兰清登上城头,手搭凉棚,向下仔细看去,虽当初,不过是匆匆一见,却还是很快认出,领头那位骑马的女子,果然就是号称天下第一庄庄主的杨凌,也就是大将军的女儿,蔚凌。

忙让人打开城门,放下吊桥,让蔚凌等人进城。

蔚凌带了自己手下的姐妹,及组织的江湖好手大约有几千人;另外,还拉来了几十车粮食,和很多战场急需的草药,让封兰清惊喜不已。

“我娘亲如今在哪里?”蔚凌边走便问。

“大将军在溧水南岸。前几日倒是打了几个胜仗,可这两日来,不知为何,却没了半点消息。”封兰清眉头不自觉的蹙起。

“什么?”蔚凌勒住马头,“大人也未派人接应吗?”

封兰清苦笑,“不是我不派人。你娘临走时千叮咛万嘱托,让我不管发生什么,都要死守城池,决不可再派出一兵一卒。”

“车内的是我师傅师姐和弟弟。我师傅师姐均是医道高手,对太女的伤病或许有帮助。请大人和他们回转府衙,蔚凌请命带着这帮姐妹,却援救娘亲,望大人成全!”说完拱手一礼。

“好!”封兰清神情激动,“兰清在这里谢过小姐!”

“阿姐!”车内有人急促的叫了一声,车帘唰的拉开。

众人不由眼前一亮,好一个精雕细琢的美人儿!

蔚凌回头,却是云儿,脸上写满了担忧;紧靠着云儿坐得师傅幽深的黑眸也紧盯着自己,不由心头一热,“放心!娘亲和我,都会回来!”

恶战

如血般的残阳慢慢坠落,前几日还清可见底的溧水,上面却覆盖了一层粘稠的紫黑色液体,给傍晚的暮色平添了几分诡异。

曾经风景优美的溧水河岸,现在却成了人间的修罗场。枯树下的半边肢体,残花旁的可怖断肢,呜咽的冷风,浓重的血腥味,无不在向每一个人宣告着,这里刚刚上演了一场盛大的收割生命的盛宴。

可,已经没有人在意,一场又一场的恶战,死亡已经成了比吃饭还要平常的事情,上一刻,还在和你侃着刚刚新婚的夫郎,下一刻,便只剩了一个冰冷的没头的躯体。

所有人已经疲累到极点,只要一停下来,活着的人马上就能靠着可能是同伴也可能是敌人的尸体,陷入沉沉的睡眠之中。

蔚毓凝站在一个稍高的斜坡上,暗沉的脸色,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虽然已经猜测过,却没有想到,云清虹仅暗藏的人马,就有三万人之多!

自己带来了南云一半的人马,可在云清虹的大军面前,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即使云清虹领的是一群羊,自己也没有办法把她们全部斩杀,更何况,云清虹是狼,残忍狡诈的狼。

蔚毓凝的嘴角露出一丝骄傲的笑,好在,这只狼嚣张的气焰,已经被自己磨的剩不了多少了!

今夜,就可以离开。能在这儿坚持六天,应该,王军的到来,也是指日可待了吧!

浓浓的夜色给血腥的大地,涂上了一抹压抑的静谧,黑沉沉的天幕竟没有一颗星子。

蔚毓凝勒住马头,只要能过了前面这片没有遮拦的开阔地,自己这些人,也就安全了,看看身后的近千兵士,不觉心头惨然,虽然让云清虹折损了将近一半人马,可——

即使一死,自己也要领着她们突围出去。

南云府衙。

封兰清恭敬的侍立在雕花木门外。

本来不放心把太女完全交给一个陌生人的,即使那人是蔚毓凝推荐的,也是蔚凌的师傅,师姐。

可那个清冷的男子,却随手扔给了自己一个玉佩,一个雕着九翅彩凤代表着皇室无上尊严的玉佩,封兰清才知道,清隽雅致的男子,竟是西陵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国师。

封兰清长长的吁了口气,心里终于可以踏实些了。

门轻轻一响,封兰清抬头看去,却是国师和她的那位徒弟。

“国师大人,太女——”

男子微微颔首,却并未停留,太女身体本就孱弱,是自己用尽力量加了护持,才让这个身体变得强健起来,可近一段时间,中毒,受伤,更大量流失了心头之血,刚才自己探脉,发现这个身体里的灵魂又隐隐有了魂体分离之兆,难道,先人的预言,还是会成为现实?

如今,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男子停下身来,看看黑沉沉的夜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师傅,难道——”鲜于子枫的心有些微微发痛,眼前仿佛闪现出女孩轻灵的黑眸,可真没有想到啊,她,竟然就是西陵太女。

“性命倒是无碍,可是——”男子垂下眼眸,不但右臂难保,更严重的是,身体的日益羸弱,将会导致她的魂魄,慢慢的从这个躯体上抽离!如果自己感应的不错,就在她的身边,目前还潜藏着一个大的危机,可自己只能感觉到有危机的潜伏,却又无法准确预知,这个危机,到底在那里。

“国师是说,可以保住太女的性命?”虽有些被冷落,封兰清的声音里,还是有抑制不住的欣喜。

“是。”国师转过身来,“我现在就要为太女疗伤,麻烦封大人准备一下。”

“好,好!我马上让人准备。”

“先去烧几桶热水,再按我开的药方,把这些药抓来。”国师随手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师傅,让我去抓药吧,应该会更快些。”鲜于子枫伸手接过药方,看了一眼,不由一怔,怎么还有安神定魂的药物?

“不用。你还得帮我,把太女和她身边的那人分开。”

鲜于子枫忽然觉得师傅的眼眸中散发出冰冷的寒意,不由一愣,却还是听话的把药方递给了封兰清。

遣退了屋里的下人,鲜于子枫跟在男子的后面进入内室。

床榻之上并排躺着的两人在晕黄的烛光下,有一种别样的温柔,紧紧相扣的五指,平静而舒展的面庞,让两个人看起来不是昏迷,更像是幸福的小憩。

鲜于子枫走上前,突然觉得这样把那扣着的手指分开,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你要做什么?”国师清冷的声音传来。

鲜于子枫忙收回伸出的手,有些发呆的看着自己这一刻突然觉得有些陌生的师傅,“您不是说,让我把他们分开吗?”

“平时的聪明伶俐都到哪里去了?”国师冷哼一声,“这么简单就能分开,还让你来做?”

“啊,那要怎么做?”鲜于子枫有些发傻。

即使神智全失,太女和这个男子还能心意相通,可见在灵魂深处,已经和这个人有了深深的牵绊,若是强行把两人联通心思的手分开,在太女魂魄不稳的情况下,实在难以预测是福是祸,最好的方法是用上牵魂引魄之术,让他们能自己分开。

“把那个人扶起来,用一缕真气封住他的心口大穴。”

鲜于子枫依言扶起那人。

国师盘膝坐在紫涵身后,左手高抬,右手低挽,手心向下,打出了几个手法繁复的莲花诀。

鲜于子枫内心一惊,看师傅的手势,用的应该是师傅绝不外传的家传绝学九因莲花指,据说这指法乃是佛门至宝,一旦使出,鬼神也得退避,不就是疗伤吗?怎么师傅连看家的本事都用上了?

紫涵和猫儿的头顶慢慢的罩上了两团白光。

国师的莲花诀越打越快,两人头上的白光也越来越亮。

那紧紧扣着的手指忽然松动了一下,鲜于子枫不由很是惊喜。

可那两只手瞬间又握在了一起。

国师的脸色有些苍白,两只手上下翻飞,仍是接连不断的打出一个又一个莲花诀。

紫涵和猫儿二人已是完全被两团白光给包裹了起来,两人面上的表情逐渐痛苦,好像有什么让人难以忍受的事情正在发生,虽然极力对抗,却又力不从心。

两个人的嘴角慢慢溢出一缕血丝,两只手一点点的松开,终于无力的掉落在床榻上。

鲜于子枫长出了一口气,欣喜的仰头道:“师傅——”却在看到国师吐在胸前的那口殷红的鲜血后一下子蹦了起来。

“师傅受伤了吗?”

国师脸色惨淡,半晌,才摇了摇头,“不妨。”

自己用了十成的功力,才把两个人分开,可还是没有把两人灵魂深处的执念给清理干净,两个人的魂魄深处,仍是深深的烙入了对方的印记!

先是心头之血,现在又是灵魂深处的生死相依,那些未知命运好像已经牢牢的纠缠在了一起…

不经意的挥挥手,让下人把猫儿搬到另一间屋子里去,国师让封兰清把准备好的药桶抬过来,让鲜于子枫把只穿贴身小衣的紫涵放了进去,自己便亲自守在一旁。

‘哐哐哐——”南云城内忽然响起了一阵嘹亮的鸣锣声。

刚躺在床上的封兰清慌忙披衣下床。

府衙内已是亮如白昼。

“发生了什么事?”封兰清匆匆跑到府衙大堂,恰好看到有些慌乱的主簿。

“大人!是蔚将军回来了!”

“可是蔚毓凝蔚将军?在哪里?”封兰清大喜。

“就在,府衙外…”

封兰清跑得急,没有注意到主簿表情的沉重。

“毓凝——”剩下的话却好像卡在了喉咙口,封兰清紧紧的扣住门框,才站稳身子。

那那里是蔚毓凝,分明是一个血人儿!

蔚毓凝斜靠在蔚凌的怀里,发髻散开,乱发上凝固着已变成紫黑色的血块,一只胳膊软软的垂在一边,身上是横一道竖一道的刀伤,深的地方,能看见森森的白骨!

而她的身后,除了蔚凌的人,原来跟着蔚毓凝一起出征的兵士,已不足百人!

“毓凝!”封兰清缓步上前,虎目之中,有点点热泪滚落。

蔚毓凝绝没有想到,那片开阔地带,早已是机关遍布的死亡地带!

绊马索,铁蒺藜,一个又一个插满匕首的陷阱…

若不是蔚凌带人去的及时,蔚毓凝,便只能抛骨于那片荒野之中了!可是,那些跟随自己浴血奋战的好女儿,却大多还是永远的留在了那里!

“我对不起她们。”蔚毓凝面色惨然,一次次的沙场征战,曾经柔软的心脏也已经被死亡打磨的粗砺,可,这样惨烈的战役,还是让人难以接受,那些兵勇给了自己所有的信赖和忠诚,可自己还是没能保住她们!

“毓凝,不要再自责了,这不是你的错!”封兰清伸出手,却发现蔚毓凝身上已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竟是连拍一下的地方都没有。

“兰清,恐怕,明天,云清虹,就会攻城了!”蔚毓凝勉强说出这句话,终于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快来人!”封兰清锐声叫道。

太女病危,将军重伤,可是还有自己,会和脚下的这片土地,共存亡!

月亮宝石

天亮了。

封兰清登上城头,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南云城外,黑压压的一片人马,怕不有十万之众,仅仅是一夜光景,便把南云城围的跟个铁桶相仿!

而南云城内,即使加上蔚凌的一干手下,也不过两万余人,看来,必然要有一场恶战!

好在,毓凝已经把这只虎狼之师拖在了溧水岸边六天,按预先的估计,只要南云城能撑过十天,应该就可以等到接应的王军。

“快,国师让再送去一桶热水。”

“太女的药快要用完了,赵芳,你按这个方子再去抓。”

一大早,南云府衙内就一片忙乱。

蔚云(蓝儿)停住脚步,她们好像再说,太女?

“陈姐姐,太女也在这里吗?”蔚云平日里耳朵里简直听烂了这个太女的事迹,对这个很受百姓拥戴,听说又惊才绝艳的太女很是好奇,此时听说那个传奇人物,就在这里,不由有点跃跃欲试。

“我可以见见她吗?”蔚云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祈求的看着陈楚。

一对上蔚云的眼,闻名天下的凌云山庄二庄主马上不自然的垂下了眼。

“太女,您不是——”陈楚猛然想起,当日送走云儿时很是匆忙,所有人竟都忘了告诉他,他的那位紫儿姐姐,就是当朝太女。

云儿一听说他的紫儿姐姐就在这里,一定会迫不及待的冲过去吧?陈楚的心里一阵酸涩。

定了定神,陈楚温和的一笑,“云儿不要急,其实,太女殿下,是云儿早就认识的人。”

“早就认识?我吗?”蔚云睁大了双眼,自己见过太女,而且还认识?

“太女,其实就是你的,紫儿姐姐。”陈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还是说了出来,“也是太女看破了云紫菲的诡计,让我们把你送走保护起来的。”

“姐姐说的,是真的?”蔚云不可置信的抓住陈楚的手。

陈楚点了点头。

蔚云惊喘了一声,回身就跑,连自己的男子身份,都忘了。

陈楚把手轻轻的放在刚才蔚云抓的地方,眼中是浓浓的深情,这还是云儿第一次主动碰自己。嘴角却不自觉挂上了一丝苦涩的笑,云儿,一定不会再回来了,从此,自己可能连躲在一边,偷偷看着的权利都没有了!陈楚,你还真是大方!

紧挨着太女房间的厢房内,纪灿阳无措的望着死气沉沉的躺在床上的宫主,虽然自己不懂医术,可看宫主的样子,纪灿阳也知道,宫主此时恐怕已是性命垂危。

“阳儿,国师不是不管宫主,只是太女的情形不好——”杨融看着急白了脸的纪灿阳,很是心疼,忙上前安慰。

“可宫主伤的更重!”纪灿阳狠狠的瞪了一眼杨融,“怎么能就这样把宫主一个人孤零零的扔在这里!”

不是不心疼那个至情至性的女子,可这样对宫主,也太过分了吧?

“这——”杨融摸了摸鼻子,自己也觉着有点过分了,毕竟,那个人全是为了太女,才弄到这步田地。

“你出去,你们全都是一丘之貉!”纪灿阳站起身,打开门,“我不想看到你们这些所谓的正人君子!”

“好好,我出去,阳儿别气,你在这等着,我看能不能把大姐的师姐请来,她好歹也是个名医。”

被关在门外的杨融叹口气,往别院走去,迎面正好碰见鲜于子枫。

“你说,想要我救谁?”鲜于子枫吃惊的扬眉。

“那个人是做过焰宫宫主,可他现在是太女的人。”杨融忙辩解,不会因为是魔宫宫主,鲜于子枫就拒绝救治吧?听说鬼医鲜于子枫亦正亦邪,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正统了?

“他是,焰宫宫主?有一双,绿眸?”鲜于子枫不确定的问道。

“是。请姐姐施以援手。”

“好,我和你去。”鲜于子枫静了静心神,努力的掩盖内心的激动,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怎么样?”看鲜于子枫认真的做着检查,纪灿阳有些紧张的问道。

“内力尽失,筋脉俱碎,五脏六腑全都损害严重…”鲜于子枫神情严峻。

“可有,救治之法?”

“我这里有一颗药,你先让他服下。”鲜于子枫避开纪灿阳灼热的视线,递了一颗药丸过去。

“有,希望吗?”看到鲜于子枫的神色,纪灿阳有些明白了,但仍是不愿相信。

“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鲜于子枫表情沉重。

“求求你!”纪灿阳猛地跪倒,“救救我家宫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