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靠在墙壁,才觉得异物硌人,抬手从发丝间摘出一根细细的木枝。

凌湮盯着那根“木簪”,终于红了眼眶,一直堵在心口的那口气松开,背贴着墙壁滑坐在地。

那个温柔地替自己绾发的少年,真的已经不在了……那个曾经天真的亲吻她的面颊,感谢她“不离不弃”的少年,终究没有得救。

“烬……”她蜷曲着腿,盯着手中的木枝,微凉的眼泪滴落在手背。

“阿湮。”

又幻听了。

凌湮眼睫毛一闪,又是一颗泪珠。

没想到,忽然从地面反光里看见了黑色长裤的修长双腿,她恍惚地抬起头,眼泪都还没来及擦,就看见端着白色太空杯的少校先生,正一脸不知所措地站在她面前。

“你,你怎么又来了。”鼻音难掩。

纪燃目光动容,欲言又止地抬起右手:“……坎美达的咖啡。你,要不要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暂停搞事,燃殿说再搞媳妇儿就要被搞丢了_(:з」∠)_

虐狗模式将持续一段时间,请非战斗人员注意避让(●—●)

第37章 我们好像见过(2)

凌湮眼眶里悬而未落的泪珠,随着她眨眼的动作滚了下来。

轻飘飘的一滴眼泪倒像是吓着纪燃了似的, 他忙将杯子递过去:“我就送杯咖啡过来, 马上就走。”

凌湮才意识到对方以为是因为睹物思人, 这会儿不想看见他才掉的眼泪,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我不喝咖啡的。不过……还是谢谢你。”

纪燃手还伸着:“我也不喝咖啡, 但坎美达的咖啡豆不同, 它的香味能解忧。”

凌湮迟疑了一下, 终于好奇地接白色太空杯, 果然异香扑鼻。虽然她几乎不喝咖啡, 也因为这气味稍微愉快了一点。

她看了纪燃一眼,对方挑了挑眉示意她尝一尝。

不知为什么,虽然现在面前的是身材挺拔的成年男人,她却从那双漆黑的眼睛里读出了“等待夸赞”的潜台词。

但她最终还是没喝,双手抱住杯身, 隔着腾腾的热气看着他:“为什么要给我喝这个?”

纪燃双手插在裤兜里,不以为意地说:“顺手、顺路。怎么不喝?不烫。”

凌湮一本正经地说:“不敢喝。”

“……嗯?”

“万一你在里面加了什么怎么办?”凌湮看见对方的表情五彩纷呈,“毕竟我俩算半个敌人吧。”

虽然她是觉得对方没什么必要多此一举,毕竟论武力她加上遥步怕都不是他的对手,何况现在只有自己。

“加了东西?”纪燃无法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这小傻子居然怀疑他在咖啡里下药?他纪燃, 几时沦落到被人这样猜疑的地步了?

凌湮点点头:“防患于未然。”成烬中了琳娜的梦欢的事, 她可还记得清清楚楚呢!谁知道这年头有些什么鬼东西。

纪燃弯腰就要去取她手里的杯子,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他几时亲手替人冲过咖啡?要不是看在这傻丫头在他虚弱时也算是照顾得无微不至, 他才不会一时心软来热脸贴冷屁|股。

眼看他的手指就要碰上太空杯,凌湮忽然一抽手:“……你是纪燃, 对吧?联邦通缉令上的头一号。”

口气有点硬。

纪燃嗅了嗅鼻子。

这丫头对少年态的自己明明温柔又耐心,甚至把半蛇少年给的秘药通通大方地用在他身上。

怎么,他恢复了正身之后,她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拒人千里,疑神疑鬼了?

“嗯,我是。”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纪燃索性半蹲在她面前。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地心,为什么把我救上来?”因为他蹲着,凌湮刚好可以看进对方眼睛里,“而且,在那里真的没有看见另外一个男孩吗?黑头发,瘦瘦的,穿着黑色的背心……”

“那是什么人?你朋友吗?”纪燃一副随口一问的模样。

“嗯,这世上唯一的朋友,我很喜欢的孩子。”凌湮脱口而出,才发现自己用了喜欢这个词。

原来她很喜欢那孩子啊……聪明,温柔,贴近她的时候总有种自然的亲昵,让她在这个陌生世界里第一次生出归属感来。

然而,纪燃的耳朵里只听见了“喜欢的”三个字,自动屏蔽了孩子两个字。

顿时感觉脸上火烧云似的,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喜……欢吗?”

凌湮没察觉他的异样,失落地扯动嘴角:“怎么会只有我呢?明明是两个人一起掉下去的。”

“……”在那双雾气森森的眼睛的注视下,纪燃一句谎话都说不出口来。

可他的秘密显然不适合再被更多人知道。作为十字焱卫队的队长,反叛军的首领的前任少校每三个月就会进入极端衰弱的状态,手无缚鸡之力——这种事如果传出去,简直就是在等着被银河联邦来攻其软肋。

见他欲言又止,凌湮眸光一暗,垂下眼睫:“果然……”

纪燃耐心地问:“果然什么?”

“你发现我们的时候,他是不是已经……死了。”因为成烬死了,他才没有救他。

尽管可以一口坐实她的猜测,一劳永逸,可是话到嘴边,纪燃却无法说出自己死了的谎言。

潜意识里他怕自己话刚出口,这小姑娘就又要哭成泪人了。

所以,他终于还是选择沉默:“没有,我是真的没看见。也许,也许他先逃走了吧。”

“不可能!”

凌湮仿佛被他的话触动了神经,猛地抬起脸来,眼睛通红地瞪着他:“烬才不会丢下同伴独自逃走,他不是这种人。你根本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凭什么这么说他!”

情绪一时激动,她完全忘了自己手里还拿着装满咖啡的太空杯,一甩手,咖啡飞溅。

棕褐色的液体泼得到处都是,纪燃笔挺的白色衬衫,凌湮灰尘扑扑的驾驶服上,甚至泪迹未干的脸颊上无一幸免。

她一愣,慌忙丢下手中的杯子,笨手笨脚地站起身:“我不是故意的……”

纪燃慢慢地站起身,见她惊慌之下忘了对他的敌意,露出慢半拍的笨拙来,心情反倒是好转了些。

他站直了身子,白衬衣上的污渍醒目。

凌湮苦着脸:“能洗掉的,现在立马脱了洗,大概可以洗干净……吧。”

纪燃抹了把脸,纤薄的唇角一弯,不怀好意:“如果洗不掉,你赔给我?”

凌湮迅速地思索,这里通行的货币似乎是星币,可是她压根身无分文,真要说赔偿,她连一个子也掏不出来。

看着这个离开战斗环境就毫无攻击力的小姑娘一脸沮丧,纪燃打定主意要借机讹一把:“算了,先去洗洗看。”

见她还呆坐着,纪燃低头:“还不走?”

“呃?”

“你不会以为我自己洗吧?”

凌湮犹豫了一下,到底是自己理亏,慢吞吞地跟上他。

为什么,她觉得这家伙被泼脏了衣服之后,心情反而变好了?

沿着舰内通道走了许久,一个人也没看到,凌湮走得很慢,纪燃时不时停下来等一等她。

终于,在第N次停下等她追上来以后,纪燃捉住她的手,将自己腕上的“手表”扣在了她的手腕上。

“这是什么?”凌湮看着闪着淡淡红光的“手表”问。

纪燃托着她的手心,手指在表上一滑,光线顿时从表身射出,投影在走廊的墙壁上,随着他的手指隔空点击,墙壁的影像里出战了星舰的内部构造图。

凌湮一头雾水地问:“这是干嘛?”

“你不是为了记路才走这么慢吗?”纪燃理所当然地说,“不用记了,别说星焱号内部路线,就算是整个星际航路图,这里面都有。”

他以为她是因为怕迷路。

凌湮想了想,决定不要告诉他自己其实是因为怕他图谋不轨——认清了来路,才好随时撒腿逃跑啊!

“我要这个没有用……”她下意识地想要褪下光表。

纪燃单手按住她的手:“留着吧,你迟早得熟悉。”说完,松开手继续往前走了。

为什么她迟早要熟悉这些?

凌湮疑惑地想,他到底为什么要让她了解敌舰的构造啊?就不怕她转头倒戈,全部交代给联邦军吗?

终于,在一处自动门前,纪燃停了下来。

凌湮看了眼内间,应该是机组工作人员的宿舍。

空间不大,和所有星舰内的房间一样,没有窗,但墙壁上的液晶显示屏随着自动门打开而亮了起来。

画面上是星光隐隐的银河,星辰明灭,虚无缥缈。

尽管在这个世界许久,这还是凌湮第一次安静地欣赏这片星河,没有飞船,没有机甲,没有无休止的炮火连天。

纪燃回身,被她专注的神情所吸引,靠在门边抱肘默默地打量她。

显然面前的少女对屏幕上幽深静谧的太空充满了好奇,而这份好奇对于常年在星际巡航的军人来说简直不可思议——恐怕古E星的海洋都比星河更加珍奇。

在还是“成烬”的时候,他也怀疑过凌湮的天真是被联邦军洗脑所致,但现在他知道这推理错了——她完全处于联邦的控制之外,甚至可以毫无顾虑地反抗长官的意志。

这根本就不是联邦军人的作风。

她的单纯,是出于对这个世界的不了解。

真是个奇怪的女孩儿……柔弱又强大,脆弱又执拗,满身伤痕,一腔孤勇。

“这是动画吗,真的很漂亮。”凌湮收回视线,第一次对他露出“和颜悦色”。

“这是外部影像的投射,是当前外面的真实直播。”纪燃径直走向里间,随着他的脚步,室内的照明亮了起来,是从天花板上漫反射的光,柔和而均匀。

这样的光线,使得年轻少校的轮廓被柔化了不少,睫毛更显纤长,瞳孔里仿佛有光——让凌湮不由自主又想起成烬,迷迷瞪瞪地跟着走进了屋。

随着她的脚步跨入宿舍,自动门无声地闭合了。

纪燃拐进了磨砂玻璃的隔间,里面的光线稍暗一些。

沐浴在电子屏的星河闪耀与屋顶的温柔白光里,凌湮叹了一句:“星焱号的船员宿舍可真好,比海蜃号的好多了。”

“谁说这是船员宿舍?”

纪燃的声音从隔间里传来,带着一丝回音。

凌湮一呆:“不是吗?”

“是我的卧室。”

他的声音忽然清晰,凌湮下意识地看过去,一眼看见男人宽阔的肩头和结实的胸腹……

纪燃手里拿着脱下来的衬衣,一歪头:“愣着干嘛?来洗衬衣啊。”

作者有话要说:

燃殿:她说能洗掉,我就让她洗啊。不然难道我自己洗?没什么别的想法,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大心:哦,你为啥不先套件衣裳,再把脏衣服给阿湮?

燃殿:(冷眼睨视)……

大心:(不知死活)成烬那会大清早你就裸过。现在你又用成年体(擦把鼻血),还说自己是无心的?骗小孩呢,反正我不信!

燃殿:(微笑)谁管你信不信?阿湮信就够了。

……突然屏幕一黑,大心被机械爪抓住领后,从键盘前丢了出去。

————————

 【以下内容出自一双骨节修长的大手】

胡说八道的作者好像承诺给nico小姑娘解释解释,我是怎么对阿湮动的心。

其实我没动心,我现在只不过觉得她有趣——

是什么样的脑回路,让她选择为了保我不死,而不切断和魂机的精神衔接?坠落的时候,她如果拔掉导线或许可以毫发无伤,但她没有。

真的,我现在只是对她好奇而已。

至于为什么在沙漠之境喂血救她,只不过是怕她死了。那我以D体能怕是求生无门。

才不是有好感,或是一见钟情,嗯,一见钟情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在我身上?

就这样。

请继续陪蠢作者唠故事吧,我看她每天写到半夜三更也怪惨,你们没事给她打打鸡血,免得这家伙哪天码不动了,影响我与阿湮“沟通感情”。

以上。

——纪燃

第38章 我们好像见过(3)

凌湮很想转头逃跑,但她没有。

尽管耳后火烧似的发热, 她还是在短暂的错愕之后沉默地走上前, 从纪燃手里接过衬衣, 轻车熟路地找水龙头。

祸是她闯的,真要洗不出来, 合该她赔人家, 这理她还是懂的。

可她在小隔间里转了个圈, 也没找着能出水的地方, 偏偏又不敢回头问纪燃, 只能拿着衣裳进退两难。

“在找什么?”纪燃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下一秒凌湮就感觉他的呼吸近在耳后,“这个吗?”纤长的手指从空荡荡的水池上划过,雾气顿时从池壁的孔隙里弥散,细腻的水汽充盈在水池中。

凌湮:“……”她是土包子。

纪燃轻抬下巴:“动手吧。”

凌湮克制着转身把衣服糊在少校英俊的面孔的冲动。因为这张脸上的神情, 让她觉得自己特别傻冒。她忍气吞声地低头试了试水,发现那水雾接近体温——就这么洗吗?没有皂液之类的东西?

想问,不敢问,怕自己显得太不正常。

她偷偷抬眼,猛地发现面前原本的空白墙壁不知何时变成了清晰的镜面。

而镜子里, 某人正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

凌湮艰难地将视线控制在他结实的肩膀以上, 但“宽肩窄腰”四个字还是嗖地钻进脑海,让她触电似的连忙收回目光, 慌慌张张地连手带着衣服探入水雾之中。

手背才刚刚感知到湿润,疼痛感甚至还没来及传达给大脑, 她的手臂就被纪燃拽着,硬是从水池里拉了出来。

到这时候,凌湮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手背钻心的痛,这才惊觉手背上一块皮开肉绽的伤,三四公分见方,干涸的血迹在温水湿润下化开,怎能不疼?

纪燃擒着她的右手腕,眉头紧蹙:“手受伤了不知道?”

凌湮脱口就怼:“还不是你让我洗衣服的吗?”

“伤在你身上,我怎么知道?”他嘴上凶,手却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她的伤口,拉着她的手腕就往外走。

凌湮嘶地抽了口冷气,刚刚站定就甩开他的手,疼得脸色乍然就白了。

纪燃莫名地看了眼自己的手——他明明已经避开她的伤口了,怎么还给人疼成这样?

顿了下,他恍然反应过来,神色一凛:“你过来。”

凌湮轻轻揉着手腕,反而朝后退了一步,琥珀色的眼底有些许防备。

这种防备,她在面对成烬的时候从未露出过,所以让纪燃感觉格外不爽,蹙起眉颇不绅士地拽过她的手臂,将早已经灰尘扑扑的驾驶服衣袖朝上一扯。

雪白的手臂上青紫连着乌黑,淤血的颜色从肌肤之下映出来,与原本就存在的密密扎扎的针眼混在一起。

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