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戏嘛,谁不会?似乎舒氏这么一说,触动了夏衿,她脸上冷硬的表情一下软了下来,眼泪哗哗就下来了,回身抱住舒氏,哭叫道:“娘,爹爹整日东奔西走的累个半死,我生病了都不让回来看看;哥哥犯错查都不查就要把他打死,我没犯错就要被罚跪祠堂。五哥当初差点把我药死还没跪祠堂呢!被欺凌至此,咱们还不如一起死了算了,到了阴曹地府一家人也好歹在一起。”

夏衿的这番话,正说中了舒氏的心思。她满腔的悲愤仿佛找到了渲泻口,“哇”地一声就哭出来了。

见这对母女抱头痛哭,再想想刚才夏衿的话,在场的还没糊涂到极点的夏家人及下人,都心里唏嘘。

大太太见夏衿把夏祷的事扯出来,不乐意了:“唉,衿丫头你这说的什么话,你哥哥犯了家规,难道就不能用家教训他一下,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欺凌你全家,你这话要将你祖母置于何地?至于跪祠堂,也是你心生怨恨,不敬祖母。听听你刚才的话,那可没冤枉你,你至于扯出祷哥儿的事吗?这事一码归一码。”

二太太则走到夏衿身边,将自己的手帕递给她,柔声劝道:“衿姐儿啊,快快跟祖母请个罪道个歉。念在你是担心兄长,想来你祖母也不会太过责怪你的。”

“哼,就你惯会做好人!”大太太白了她一眼。

二太太只当自己没听见,并不理会大太太,抬头对夏老太太道:“娘,三弟出事,我听说衿姐儿这几日担心得不得了,天天躲在屋里哭呢。心情不好,总会有些怨气,其实这孩子平时的为人,大家也都知道,最是孝顺懂事不过的。娘您老人家看在三弟和三弟妹面上,就原谅这孩子吧。”

大太太一听这话,顿时啐了一口:“孝顺懂事?我看是装出来的吧?二弟妹啊,你也别装好人,你知道你嘴里孝顺懂事的孩子是怎么说长辈的吗?说咱们斤斤计较,克扣他们家用银子呢!”

这话一出,夏祁顿时一怔,转过头向夏衿看来。

他听得出,大太太所说的话,都是他拿银子时跟妹妹说过的。因为是当着青黛的面说的,他当时就后悔了,所以回去之后,又回忆了一遍,想看看自己有没有说了很出格的话,会不会引起什么麻烦。正因如此,昨天说的每一个字,他记得很清楚。

现在这些话却由大太太说出来,不用问就知道,是青黛那丫鬟去泄了底。

夏衿脸上表情却丝毫未变,只用那漆黑的眼睛盯着大太太:“大伯母,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何曾说过这样的话?”

大太太用鼻子冷哼一声:“说没说的,你自己心里清楚,想抵赖都不成。别以为你关着门躲在屋里跟你哥哥抱怨别人就不知道。平时见你话少,还以为是个老实的,心里却如此龌龊,连长辈的坏话都编排上了,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说着一睇夏衿:“要不要我把证据拿出来?”

夏祁一听就急了。这话明明是他说的,怎么却张冠李戴到了妹妹头上?莫非是青黛那丫头对妹妹心存私怨,蓄意报复?

对,一定是这样。

他张嘴正要澄清事实,却听夏衿“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道:“大伯母,我知道你对我不满,五哥给我哥下药,却被我给喝了,差点丧命,我父母不满闹到上房,五哥才被责罚。你恨我我自然没话说。可你也不能冤枉我呀,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这难道就是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么?”

说着她抬起泪眼,脸上露出绝望悲伤的表情:“当然,我知道,你既说了这样的话,就算那话不是我说的,你也会拿得出证据。这个家是你管着,三房的下人也是你一手挑进来的,他们自然是听你的。我房里的大丫鬟,可都是家生子,父母亲戚都在你手下干活,你让她说什么她不得说什么?不要说我了,便是老太太、二伯母房里的下人,怕是也听你的。”

夏祁也是个聪明的,一听这话有门,他立刻闭上嘴巴什么也不说了。

第十二章 掀底

夏衿本就生得单薄,这悲伤的眼泪一流,再用平静的话语将绝望的话一说,引得那心软的忍不住都红了眼眶。

人都是同情弱者的。夏正谦为这个家做的最多,拿的却是最少,还整日被老太太责骂,下人们私下里议论的时候都没少同情三房一家四口。再加上夏衿平时给人的印象就是楚楚可怜,老实懦弱,是个被堂兄姐欺负都不敢吭一声的主儿,她说的话没人不相信。大家看向大太太的目光都带了些说不出的味道。

便是老太太和二太太心里都“咯噔”一下,对自己身边的下人心生狐疑。

大太太顿时急了。她张冠李戴说那话是夏衿说的,便想使个诈,让夏衿或夏祁心里一急,亲口就说出真相来,这比任何证据都有力。在她想来,这兄妹俩年纪小,又都是单纯的性子,随便这样一诈就能上当。却不想被夏衿竟然将了她一军,让夏老太太和二太太对她生出疑心来。

她咬牙道:“衿姐儿,你别血口喷人,你房里的下人什么时候听我的了…”

“那你能拿出什么证据?难道不是让我房里的丫鬟出来指证那话是我说的?”夏衿打断她的话。

“…”大太太哑然。

那些话,当然是青黛跟她说的,她也准备让青黛出来作证。可夏衿刚才的话就把她堵死了,一旦让青黛出来,老太太和二房的人一定会怀疑他们身边的下人也在她的掌控之中。到时候,她就成了众矢之敌。

看到大太太语塞的样子,其实不用她说,大家都猜到事实正如夏衿所说。

二太太的脸色沉了下去,夏老太太的脸色就更不好看了。任谁想着自己平时的一言一行都在别人的眼皮底下,心里都不好过,而且这人还是自己以为心直口快没什么脑子的人。

大太太一看坏事,大冷天的急出了一脑门的汗:“娘,您老可别听她瞎说,那青黛是听他们兄妹俩说话太过份,心里不平,才主动跑来跟我说的,我可没收买她。您身边是用老了的人,二弟妹屋里也是自己挑的下人,自然是对你们忠心耿耿。我平时为人您也知道,便是给我几个胆子也不可能伸手到你们那里去。”

“好了,都别说了,吵吵嚷嚷地让我头疼。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以后再说,把祁哥儿的事解决了要紧。”老太太一摆手,“衿丫头,你不是有话要问这两个小厮吗?赶紧问吧。”

已在夏老太太和二太太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夏衿也没有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平静地转过头去,问天冬和元胡:“我问你们,吃饭的人中,是谁说干喝酒无趣,又是谁最先说召妓的?”

元胡没有作声,倒是天冬看了夏祁一眼,见夏祁微微点头,便开口:“是一个叫汪文渚的,说喝酒无趣也是他,提议召妓的也是他。”

夏衿颔首:“这么说,召妓饮酒是临时决定的了?那么是谁去的那么巧,正好把你们捉回来?”

天冬正要说话,人群里站出一个人来:“是老奴把六少爷带回来的。”

天冬点了一下头。

夏衿转头一看,站出来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凭着原主的记忆,她知道这老头儿名叫李胜,是夏家外院的管事,平时听命于夏家的家主夏正慎。

也就是说,他是大房的人。

李胜也不等夏衿说话,径自道:“因东街有个铺子快要到期了,赁租的郑老板请吃饭,老奴便在那里碰到六少爷他们。”

夏衿看了他一眼,转脸问天冬:“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那汪文渚跟咱家五少爷的关系如何?”

听她把夏祷称之为“咱家五少爷”,大家感觉都怪怪的。

天冬犹豫了一下,回道:“关系很好。”

夏衿转过身去,对夏老太太道:“我只说一句:昨晚我哥哥请人吃饭前,因钱不够,曾到我那里拿钱。知道他请人吃饭的,是我的大丫鬟青黛。”说着点了点头,“我说完了。”退到了一边,闭嘴不再说话。

院子里竟然一时没人出声。

大家都有些发愣。

本以为夏衿冒着触怒老太太的危险,非得问这么一些问题,必然会有个结论,帮夏祁减轻罪责。却不想她问了这么几句,又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算是了结了。这到底什么意思?

不过这一愣之后,有些人就回过味来了,抬目看着夏祷,目光微闪。

知道夏祁请客的是青黛,青黛想来就是给大太太通风报信之人;而请客时提出要狎妓的是跟夏祷关系好的同窗;把夏祁捉回来的是大老爷的心腹。

这么一想,要说李胜遇见夏祁是巧遇,如今谁都不信。

有那迟钝的,轻声问旁边的人:“怎么回事?怎么不说话了?”

这些下人哪里敢当众议论大房的是非,“嘘”了一声,只瞧着夏老太太。

大太太这时反应过来了,大怒,正要骂人,那边一个鸭公嗓子就叫嚷开了:“臭丫头,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夏祁狎妓是我叫人指使的,又是我叫李管事去捉的他?”

夏衿冷冷地看他一眼:“你敢对天发誓说不是?”

“…”夏祷一时语塞。

他还真不敢。

大太太一看宝贝儿子受窘,跳出来指着夏衿便骂:“发什么誓发什么誓?你哥哥做下坏事,关我家祷哥儿什么事?难道是我家祷哥儿叫他召妓的?叫他召他就召啊?他有没有脑子?别人叫他死他要不要去死?”

夏衿转过头去,对夏祁道:“哥哥,听到没有?以后做事动动脑子。你身边的人随时被人收买,行事处处都是陷阱,一个不小心,怕是连小命都保不住。”

夏祁很是机灵,马上接过话茬道:“妹妹,我知道了。不过再小心也防不住这样的明枪暗箭,我真是怕了。”说着呲牙裂嘴地从条凳上翻下身来,蹒跚着走到夏祷面前,向他深深作了个揖,“五哥,我跟你道歉,我以后再也不做让你讨厌的事了,你放过我吧。”

夏祷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有了那次夏祷被夏祁激得大说实话的经历,夏祁一站在夏祷面前大太太就紧张了。此时不待夏祷反应,她就伸手把儿子扯到一边,自己站在夏祁面前:“别一喝一和就想把屎帽子往我家祷哥儿头上扣。你自己做下的错事,还想把责任推卸到别人身上!我告诉你,没有证据,就是说到天上去也是空的,你身上的板子一板也别想落下。”

第十三章 父亲回来了

“谁说要少打板子了?”夏衿插嘴道,“我刚才说了那么多,可没帮我哥哥求情。他犯了错,上了别人的当,自然该打板子,吃些教训。该是多少就是多少,一板也别少。”

她将眼一转,看向那些施行的婆子:“不过要是谁敢受人指使,将我哥哥往死里打,我夏衿对天发誓,必要她全家不得好死。”

那冷凛的眼神,直把两个婆子吓得发背脊发凉,连连摆手:“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不敢,不敢!”

夏衿不再说话,退到了舒氏身边。

舒氏转眸看着女儿,颇有些不敢置信,又满心的百感交集。不过很快对儿子的担心又取代了复杂心绪,转脸去看夏祁那边。

夏衿闹这一出,完全打乱了夏老太太的计划。她见舒氏站在那里,既不流泪也不求饶,竟像是认同了夏衿的说法,她的目光变得异常冰冷,开口道:“衿姐儿,你可以回祠堂去了,这男子受刑,不是你个姑娘家能看的。”

夏祁虽未成年,却也是个十四岁的男子,打的又是腚部,一会儿几板子下去,衣衫破烂,姑娘家在场便不成体统。所以早在行刑之前,夏家几位姑娘就被令离开了。如今在场的,除了夏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这几位长辈,夏家的几个堂兄弟,就是几个婆子和管事、小厮。所以夏老太太此时叫夏衿离开,倒也合情合理。

夏衿早在刚进来时,看清楚在场的人时,就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她也不争辩,只是转过身去,道:“哥哥受刑,母亲伤心,我岂能独自离去?我要在此陪着母亲。我不看就是,只管打吧。”

夏衿的执拗而刚硬的脾气,夏老太太今天算是领教了。她也不想再节外生枝,淡淡吩咐行刑婆子:“打吧。”

夏祁早已重新扒到了条凳上,婆子听得这声令下,提起了板子,“啪”地打到夏祁腚上。原先舒氏和夏衿未来时,婆子打他,他还惨叫几声,如今只管咬着嘴唇,不肯再出一声。

夏衿听得板子落下的声音,掂量着力度还算合理,并未再干预。

她留下,就是怕婆子被有心人收买,将夏祁打杀于此。有些人为点小怨,就心狠手辣,害人性命。这种人的思维不得以正常人推之,她不得不防。

“啪”,又是一板落下。院中一片寂静,连咳嗽声都没有。

舒氏听着板子落下的声音,眼泪哗哗地流,差点软倒在地。她的两位丫鬟连忙搀扶着她。

“啪!”

“啪!”

“十二,“十三”…夏衿默默数着数。

“这怎么回事?”院门处传来一个男声。

“老、老爷,你救救祁哥儿吧。”舒氏听到这声音,如闻纶音,挣扎着往前跑。

夏正谦急走几步,半道上扶住舒氏,眼睛却往人群中心看来。众人见他回来,忙往旁边避开,把中间被打的夏祁露了出来。

“这…这是怎么了?”看到人群中间被打得鲜血直渗的儿子,夏正谦的声音禁不住的颤抖。

他目光锐利地望向夏老太太。

这如刀锋一般的目光让夏老太太一凛,她垂下眼去,避开他的目光。

夏正慎是跟他一起回来的,见这情景,皱眉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老爷,是这样…”大太太忙把夏祁狎妓饮酒,被老太太责罚的话说了一遍。当然,后面夏衿所说的那些,她一字不提。

夏衿也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站在那里,想看夏正谦如何行事。

“不是,不是这样的。”舒氏哪里肯让儿子背上狎妓的罪名,忙忙把夏衿的问话也说了一遍。

她只说事实,并未说出推断的结论,便是大太太万分不愿意让她说,也不好出口喝斥。随着夏正谦医术越发精湛,大太太对他也越来越忌惮,再不敢当着他的面欺凌嘲讽舒氏了。

夏正谦是什么人?一听舒氏的话不用想就知道事涉夏祷。

“大哥,这事你怎么说?”他也不回头,直接问站在他后方的夏正慎。

上次夏祷给夏衿下药,夏正谦闹到上房里来,夏正慎一语不发。现在被直接问到脸上,他尴尬地笑了笑,道:“一切听娘的。”

夏正谦的嘴角浮起一抹嘲笑。

自小这位大哥就自私贪财,又喜欢推卸责任,夏老太爷早早就断言说他不可能成大器,后来果真是读书不成,学医也不成。而且对兄弟手足,也没有感情,一味的斤斤计较,那日夏衿生病便不让他回家,这几日出了事…

他甩甩头,不愿意再想下去,直接走到夏老太太面前,跪了下去:“娘,是我教子无方。常言道:‘子不教,父之过。’请娘可怜我唯有祁哥儿一子,他身子又太弱,二十板下来,恐有性命之忧。他冒犯家规,我也不敢求娘饶他,只请娘允许我代他受过,让他承担所剩下的杖责。”

本来见到夏正谦羞愧得不敢抬头的夏祁,听了这话,哽咽着叫了声“爹”,强忍多时的眼泪“哗”地一声就下来了。

夏衿眼眸微闪,望着夏正谦,不知在想什么。

“罢了。”夏老太太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夏正谦,面露疲惫地摆摆手,“碰到这种糟心的事,几日下来,你也瘦了不少。既然你这样说,那这杖责就算了吧。”又问,“你那官司的事,如何了?”

听到“官司”两个字,夏衿诧异地抬起眼来。夏正谦惹上了官司?她怎么一直没有听说?

夏老太太对三儿子向来冷冰冰,要不就视而不见,要不就张口责骂,从来没有一句关心。却不想今日一反常态,不光轻易饶了夏祁,还问及官司一事,这大大出乎了夏正谦的意料。他抬起头来,看到母亲头发花白,面容苍老,忽然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多谢娘体恤。官司没事了,已抓到幕后指使者,还了儿子清白。”

夏老太太点点头:“那就好。”

夏正谦见夏老太太再也没话,真心实意地叩了个头,这才站了起来。

舒氏则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欢天喜地地亲手将罗嫂拿来的夏祁的衣服盖到他身上,正要叫天冬和元胡将夏祁扶下来用软轿抬回房去,却听得夏老太太又开口了:“前儿个我跟老大作了个决定,但老三官司惹身,无暇他顾,就耽搁了。如今老三也回来了,老二虽然不在,但老二媳妇是在的,孩子们也都在,趁此机会我就把事说一说。”

“娘您有事只管说就是了,我们听着呢。”二太太将一盏温度正好的茶递到她手上。

第十四章 决断

夏老太太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这才抬起头来,环顾了一周,开口道:“老大、老三都知道,夏家虽医药传家,但在你们祖父那一辈,还只是个游方郎中,后来因医术高明,被聘到医馆坐堂。直到晚年,才用攒了一辈子的积蓄,开了仁和堂。”

这些事,不光夏正慎和夏正谦知道,便是小辈的夏祐等人也清楚。大家都点了点头。

夏老太太又饮了口茶,继续道:“后来,你们祖父去世,仁和堂便到了你们父亲手里。他行了一辈子医,靠着精湛的医术,把仁和堂慢慢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让人一提仁和堂,无不夸口称赞,说咱们夏家的医术好。”

夏正谦目光微闪。

“可是这一次,老三这事一出,仁和堂的名声一落千丈,可谓是臭名远扬。你们祖父和你们父亲的心血,差点毁于一旦。”

说到这里,夏老太太停下来,冷冷地看了夏正谦一眼。

夏正谦嘴唇紧抿,眼睑微垂,袖子里的拳头握成了一团。

“娘,老三也是遭小人陷害。”夏正慎适时地说了一句公道话。

夏老太太点了点头:“虽说这事不怪老三,但同时也给我们提了个醒:医馆不能只靠一个人的名声支撑,这容易给小人作祟。如果医馆有多几个医术高明的人,这次也不会闹出这样的事来。”

“而且…”她看向夏祐等人,“行医是夏家的根本,身有一技之长,胜过良田千顷。夏家的子孙,从小便要懂些医理,长大了,一部分行医,一部分走读书科举的路子,这才是兴家的良策。上面这些话,都是老太爷生前经常说的。而这次老三的事也提醒我,我跟老大商议之后,便做了一个决定。”

她看着大家,停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二房的禅哥儿,三房的祁哥儿,打明儿起,都到医馆去跟着老大和老三学医。”

众人听着这话,都静默着,没有一人作声,包括被点到名的夏禅都没露出愕然之色。唯有三房的人都吃了一惊。

舒氏望了夏正谦一眼,正要说话,夏正谦却已开口了:“娘,这不妥吧。祁哥儿才十四岁,书也念得好,先生说他火候到了,今年就可以去参加童生试。这时候让他扔下书本去学医,得不偿失。”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夏家这些子弟里,除了大房的夏祐,因为考了几次过不了童生试,他自己又喜欢学医,老太太和夏正慎基于家族传承的考虑,便于大前年去了医馆做事,其余的第三代,都在学堂里念书。二房的夏祤,如今都十八岁了,都还在学堂里念书呢,为什么偏要让夏祁退学学医?至于夏禅,那是夏家男孩子里最顽劣的,最坐不住的,根本没有读书的天份。他去医馆就要将夏祁陪绑,这明显不公平!

“话是这么说,但你也看到了,祁哥儿小小年纪就不学好,跟着那些人混成什么样了?与其被人带坏,不如到医馆里去你自己管着。”夏老太太看夏正谦还要说话,一摆手,“这事就这么定了。”说着就站起身来,扶着丫鬟的手往屋里走。

夏正谦急了,跟在后面道:“娘,这不公平。祐哥儿和祤哥儿从七岁入学,在学堂在最少的也念了十二年书,祤哥儿如今还要再继续念呢。祁哥儿这才念了七年,同是嫡孙,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就算要他学医,也得等他十八岁再说吧。”

夏老太太停下脚步:“祐哥儿和祤哥儿做过有违家规的事吗?你怎么不在这上头比,非得比念了多少年书?而且,禅哥儿跟祁哥儿一般大,他去得医馆,祁哥儿为何又去不得?”

夏正谦嘴巴微张,却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祁哥儿学业不错,如果他今儿不犯错,而且是大错,我就不说什么了,照着祤哥儿的样子,书由得他念。可你看这做的什么事?小小年纪就狎妓饮酒,这还得了?多少家产都不够败的。我不打他板子,已是开恩,你还有脸拿祐哥儿和祤哥儿来说事!当年,你大哥从学堂里回来进了医馆,不就是因为他也犯了错吗?我求情了吗?你爹允了吗?”

见夏正谦呆立在那里无言以对,夏老太太冷哼一声,又道:“祁哥儿偷家里的医书给衿丫头看的事,你知不知道?”

夏正谦诧异地抬起头来:“有这事?”

“衿姐儿的丫头说的,这还有假?你要不信,自己去搜搜衿姐儿的屋子就知道了。”夏老太太的脸色黑得马上就能降下暴雨,“不光是这些,今天衿丫头跟我说了多少忤逆的话,你知不知道?我都不知道你这老子是怎么当的?你大哥和你二哥几个孩子,都没让人操这么多心;哪像你,就一儿一女,还养成这样,你还有脸替祁哥儿求情?”

夏正谦嘴唇紧抿,没有说话。

在他眼中,自己的一双儿女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他容不得别人说他们一点不是,哪怕说这话的是他老娘。

但他知道,哪怕他的儿女再好,老太太也百般的看不惯,就跟他在老太太眼中一样。所以,他也不跟老太太争辩。

老太太说完那话,扶着丫鬟的手继续往前走。不过走到屋门口,她又停了下来,转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有人来提亲,提亲的对象是衿丫头。本来我不同意的,但衿丫头今天的表现实在让我开了眼,留她在家里,没准哪天我就让她给气死了。还是把她嫁了吧,那门亲事我做主了。你们回去好好给她准备嫁妆,再管着她些,别让她东逛西逛的又弄病倒了。”说着直接进了屋。

一双儿女的命运一时之间就被别人定了下来,而且决定他们命运的并不是真心为他们好的人,舒氏的心都要碎了,颤抖着声音唤了声:“相公…”

夏正谦似乎如梦初醒,他抬脚便跟着老太太进了屋,道:“娘,您不能这样。祁哥儿必须念书,衿姐儿的亲事也得好好商议,万不能这样草率决定。”

“咣当”一声,不知什么东西被摔碎了,老太太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我还没死,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当。滚出去!”

未几,夏正谦便被两个婆子推了出来。推出来之后,两人行了一礼:“三老爷,得罪了。”转身进了屋,还关上了门。

夏正谦只得望向夏正慎:“大哥,你劝劝娘吧。我家祁哥儿年纪还小,书念得又不错,就这样学医可惜了;女孩儿的亲事更是一辈子的事,那门亲事我们做父母什么都不知道,可不能就这样定下来啊!”

第十五章 主意

夏正慎这回倒是没有撒手不管。他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夏正谦的肩膀:“三弟,娘在气头上,你们先回去吧,我好好劝劝娘。”

夏正谦也无可奈何,只能寄希望于这位大哥:“那就有劳大哥了。”

夏正慎点了点头,对大家挥了挥手:“行了,都散了吧。”

大家都陆续离开。

夏正谦和舒氏不甘心,却也知道此时说再多的话也没用,只得让人用软轿抬了夏祁,舒氏则拉着夏衿,一起回了三房所住的南院。

“衿姐儿,放心吧,娘绝不让你嫁给那不知根底的人。”舒氏安慰夏衿。

“嗯。”夏衿点点头。

对于夏老太太所说的狗屁亲事,她还真没放在心上。反正她还没及笄,至少还有一年的时间把身体练好。一旦能恢复前世一半的功力,这世上,还真没人能强迫她做她不愿意做的事。

大不了挣个鱼死网破,一个人出去自立门户好了。

见夏衿平静得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舒氏虽觉得怪异,但望着侧躺在软轿里目光茫然的夏祁,实在无力去探究什么。

一家人沉默着回了南院,舒氏不放心夏衿一个人回自己院里,拉着她一起去了夏祁所住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