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原因,是这段时间夏衿性情大变,舒氏心存怀疑,对夏衿嘘寒问暖的同时,也时常跟她拉拉家常,问一些小时候的事。

夏衿有原主的记忆,哪里能被她问倒?自然回答得顺顺溜溜。而且她观言察色的本事也是一流的,洞察到舒氏的怀疑,虽则在性格上按自己的来,但举止和生活细节上,都照着原主的习惯来。有时还主动聊起原主小时候的事。

这么一来,舒氏便打消了疑虑。又想想夏祁跟夏衿是双胞胎,两人颇有些心灵感应。如果夏衿真有什么,夏祁不可能没察觉出来。于是她真觉得如夏正谦所说的,女儿还是那个女儿,只不过生了一场大病,在鬼门关上走了遭,性情大变而已。

这些事,舒氏事无巨细,都跟夏正谦唠叨了一番。夏正谦本就没怀疑夏衿,经舒氏这一说,就更没往那方面想了。

夏衿可不想讨论药书:“爹爹您开的什么药?”

有了愧疚,夏正谦回答起夏衿的问题来就格外耐心:“龙胆草三钱,车前子六钱,木通二钱四,黄连三钱…”

夏衿听夏正谦念着药方,眉头蹙了起来。

本来夏正谦也只是把药方报报,想让夏衿熟知一下药名。然而看到夏衿的表情,他心里又是吃了一惊:难道衿姐儿还能听懂他开的药方不成?

他抱着一丝希望,问道:“怎么,你觉得爹爹开的药方不妥?”

夏衿开始在夏正谦面前露上一手,也是想知道他对她学医是个什么态度。刚才夏正谦没有喝斥她偷药书看,眼里反而隐隐有赞赏之色,她放心之余,便想往前再迈上一步。

她摇摇头:“倒不是不妥。只是这药喝了之后,前两天反而比原来泻得更厉害,过后病情才会好转。那孩子的家人,是不是觉得不妥,便改了方子?你没提前跟他们说这是正常反应吗?”

这一回,夏正谦不是吃惊了,他简直被夏衿吓了一跳:“说了,不过他们不信。不过你…你怎么知道?有人跟你说过这事?”他转头朝屋里看看,“是不是你哥哥说的?”说完这句,他立马感觉不对,“不对啊,你哥哥应该也不知道我开的是什么药方,更不会知道这药喝了之后会有什么反应。难道…”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夏衿:“你就这么看看药书,就能懂药?”

夏家能放出来给夏家子弟们随意看的几本药书,都是市面上常见的一些药理基础书籍。他实在不能相信,看几本这样的书,就能懂得他刚才所开的那个药方。

除非,夏衿曾遇到别的机缘,有医术高明的人在暗地里教导于她。

想想夏衿平时的生活,夏正谦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夏家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家教是极严谨的。夏衿不管去哪里,都有丫鬟跟着。既如此,她不可能接触到什么人。

夏衿之所以想要试探,就是想让夏正谦知道自己的医术水平,从而能让她走出夏家后宅,到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她不想被关在后宅里,然后由着夏老太太或舒氏把她嫁给一个陌生的男人,然后再被那男人一辈子关在后宅里。虽则随着身体状况的好转,翻个墙溜到外面去逛逛,完全没有问题。但她要的是在阳光之下,正大光明地出入夏府。

可现在看夏正谦的反应,她便知道这个步子迈得太大了。不过好在胸有成竹,她摇摇头:“自然不是。”

因为出了青黛背主之事,如今谈正事,夏正谦和舒氏便把下人们都打发了出去。可夏衿此时仍左右看看,然后压低了声音,对夏正谦道:“爹,我有一件事,您听了别跟别人说。”

看着女儿这孩子气的举动,夏正谦的心变得极为柔软,也压低声音道:“放心,我不跟人说。”

舒氏坐在一旁,本来满腹心思。此时见父女俩这神神叨叨的样子,顿时又好气又好笑,心中郁气消散殆尽,她也竖起了耳朵,想知道女儿有什么秘密。

“您还记得我院里有个邵婆婆吗?”夏衿道。

夏正谦头偏了一下,在记忆里搜索女儿嘴里的这个人。

见丈夫好一会儿没说话,显然不记得这个人,舒氏忍不住插了嘴:“邵婆婆是以前衿姐儿院里的粗使婆子,不大爱说话,整日做些扫地、打水、洗衣的粗话。”

她转头对夏衿道:“不过,你提她干嘛?”

这位邵婆子,可是在两年前就去世了。

“我的医术,都是邵婆婆教的。”夏衿扔出一个重磅炸弹。

果然,夏正谦和舒氏都是一惊:“什么?”

选这个去世一年的老婆婆,夏衿要的就是死无对证,好由得她编故事。

她转头看向舒氏:“娘,您还记得不,我九年那年,邵婆婆生了一场病。”

舒氏想了想,点点头:“可不是。她咳嗽发高烧,我怕她给你过了病气,想把她挪出去,可你不知怎么的,死活不肯。后来你爹爹给她开了药,喝了两剂烧就退下去了。”

提到这事,夏衿还是很感激那个善良的原身的:“就是这件事后,有一天,邵婆婆趁着我身边没人的时候,跟我说,她是京城邵家的人,她父亲医术高明,她自幼也跟着学,学到了她父亲大半的医术。只是后来她父亲因给京城高官治病时惹了祸,她们一家逃离京城时跑散了,她才沦落到这个地步。这些年她一直没敢让人知道她懂医。如今见我喜看药书,她年纪也大了,不想把一身医术带到地底下去,便想收我为徒。这几年,我就一直跟着她学医。”

“原来如此。”夏正谦顿时释然。

有这么一个邵婆婆在,夏衿刚才所说的那些话,以及让夏祁偷医书给她看的举动,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她都教了些什么给你?”照夏衿刚才的表现看,这位邵婆婆的医术相当高明,甚至尤在夏正谦之上,这怎不叫夏正谦兴致盎然?

 

第二十章 女扮男装

“这个…”夏衿露出为难的表情。

“啊,不方便说,那就不说好了。”夏正谦赶紧道。

各家医术,向来都是除非自家子弟或徒弟,概不外传的。夏家便是如此,还定下了传男不传女的家规。否则夏衿也不会因偷看药书的事被夏老太太责骂了。

如今夏衿露出这样的表情,很显然那姓邵的婆子在这方面对她有过嘱咐。

夏衿似乎如释重负。她歉意地道:“不是我不愿意说。而是我师父,她曾说过…”

未等夏衿说完,夏正谦便摆摆手,打断她的话:“你不必解释,我都明白。”说着,他看着夏衿叹了口气,又是欣慰又是可惜的道,“可惜你是个女孩子,要是…”

他话没说完,不过夏衿和舒氏都明白他要说什么。

夏衿也是无奈。这是古代,夏正谦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她也懒得辩驳了,反正多说无益,先做了再说吧。

大事说清楚,一家三口又说了一些闲话,夏衿便告辞回去了。

她并未把夏老太太给她订的亲事放在心上,但夏正谦夫妇却是忧心忡忡,晚上怎么也睡不安然。第二天一早,夏正谦草草吃了些东西,便要出门。

可刚刚走出院门,他就看到夏祁穿着一件藏青色长衫站在那里,身边还站着一个陌生的小厮。他不由一愣,回过头往院里望了一眼,这才转过头来,疑惑地问道:“祁哥儿,刚刚还见你躺在床上,怎么眨眼的功夫,你就跑到这里来了?”

他出门前,还先去看了夏祁一回,见他昨晚并未发热,伤口愈合也得挺好,便放了心,嘱咐舒氏细心照看儿子,这才出的门。

也就是说,一盏茶之前,他还见夏祁穿着里衣,睡眼惺忪地趴在床上。之后他不过是回房换了身衣裳,却在院门口遇上精神抖擞,衣着整齐的夏祁,这着实让人奇怪。

至于小厮,因昨天舒氏才给三房三个院子的下人来了个大换血,自己掏钱从外面一个牙婆手里买了差不多七、八个下人。如今看到陌生面孔,他倒是不奇怪。

“爹,您是不是要去罗家?我想跟您去。”夏祁道。

“胡闹!”夏正谦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你伤没好,瞎跑什么?赶紧回去躺着。”说着对那小厮一摆手,“赶紧扶少爷回房。没我的话,不许他随意走动。”

那小厮犹豫一下,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夏祁。

“我伤都好了,要不您看?”夏祁往旁边快走了几步,又走了回来。动作迅速敏捷,一点也不像是有伤在身的人。

“嗯?”夏正谦是郎中,夏祁的伤势他再清楚不过了。虽那婆子未打几板,力道也没有特意加重,但那几斤重的厚板子打下去,真不是开玩笑的。夏祁臀部瘀伤不轻,起码得有两三天才能下床,而且走路还一瘸一瘸的,非得四五天才能全好。

可眼前的夏祁却行动如常,跟身上没伤似的,这实在让人奇怪。

“伸手出来,我看看。”此处不好让夏祁把衣衫掀起来查看伤处,夏正谦便想拿拿脉。

夏祁倒是挺听话,真个把手伸了出来。

看着那伸出的手腕极为纤细,还肤如凝脂,手指更是如青葱一般,夏正谦脸色倏地一变,猛地抬起头来,仔细打量眼前的夏祁。

“嘘!”夏祁在他抬头之际,就将手指竖到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轻声道,“爹,您别嚷嚷,我是夏衿。”

“夏衿?”饶是刚才隐隐有了猜测,夏正谦还是禁不住大吃一惊。

“除了我这丫鬟,别让人知道。”夏衿悄声道,“要不咱们找个地方说话?”

夏正谦点了点头。

夏衿能如此唯妙唯肖地假扮夏祁的事,要是被夏家另房的人知道,大家必要怀疑她以前假扮夏祁出过门。这是影响声誉的大事。夏正谦掩饰都还来不及呢,哪里肯声张让人知晓?

“到我书房来。”夏正谦回转身,往院里的一间屋子走去。

这是夏正谦在内宅所设的书房,因涉及到药方的保密性,一贯不让人进。

“你在门口呆着,有人靠近就出声。”进屋之前,夏衿吩咐扮作小厮的菖蒲。

菖蒲怕一说话就露出女子声音,也不作说话,只点了点头。

夏正谦进屋坐下,又指着一张椅子道:“坐吧。”然后仔细打量夏衿。

夏衿却没有落座,在屋子里走了几步再转过身,对夏正谦一挑眉:“像吧?”

夏正谦望着夏衿,久久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夏衿,不光是容貌,走路的姿势,便是连声音和说话的口吻,都跟夏祁一般无二。直到这时,他都不敢相信站在眼前的是女儿而不是儿子。

“你到底是祁哥儿不是衿姐儿?”他问道。

夏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那张椅子前,坐了下来,这才用自己的女声道:“我跟哥哥是双胞胎,本就心意相通。要假扮别人怕是不成,但扮成哥哥的模样,还是十分相像的。”

说着浅浅一笑:“刚才,爹爹不是没看出来吗?”

听到这个声音,夏正谦才有了点真实的感觉。他再一次上下打量夏衿,问道:“别的倒还罢了,你跟你哥哥差不多高,容貌本也八、九分像。可这声音,你是怎么改变的?”

夏衿将一个东西从嘴里吐了出来,用手掌接了递到夏正谦面前:“将这个压在舌底,就能改变声音。”

夏正谦定睛一看,却是一颗杏仁。

他虽觉得不可能,可眼前的事又不由得他不信。

他问道:“这也是你那师父教你的?”

“嗯。”夏衿点点头,“我师父还懂武功,我也跟她学了几招,防身自保还是没问题的。”

夏正谦闻言眉头一皱,真不知道女儿遇上这样的师父,于她而言是好还是不好。

见夏正谦坐在那里,久久不语,夏衿道:“爹,您再不走,到医馆怕是要迟了。”

夏正谦一惊,看了看外面的天时,站了起来,叮嘱夏衿:“你别胡闹,好生在家呆着,哪儿都别去,等着爹爹回来。”说着就要出门。

夏衿跟着他往外走,嘴里道:“我跟师父学了几手医术,您也是知道的。东方不亮西方亮,没准您没办法,我却能用师父教的医术治好那罗公子的病呢?”

这话一说,夏正谦脚下一滞,犹豫起来。

第二十一章 求见

“这毕竟是关于我一辈子的大事,您就让我去吧。”夏衿见状,赶紧趁热打铁。

夏正谦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也罢。”说着回头,再次打量了夏衿一回,目光落在她的袖子上。

“我刚才是特意留着这个破绽让您看的。”夏衿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在手上抹了抹,那手掌及手腕的皮肤一下子就变黑了些,看起来跟脸和脖子的颜色极为相近。

夏正谦这才放下心来,转身道:“走吧。”

夏正慎对仁和堂一向把持得十分严格。照规矩,夏正谦应该先到仁和堂报到,向夏正慎先禀报此事,经得夏正慎的同意,才能外出出诊。而出诊的诊金也要如实交到夏正慎手上,待得月初,夏府统一发月例时,夏正谦才能领到自己那份月钱。

可昨日之事,让夏正谦对夏正慎极为失望。再加上他也知道,夏正慎想要从亲事同捞好处,必不会同意他上门给罗三公子就诊的,如果去了仁和堂,必要被阻,节外生枝,所以他干脆没去仁和堂露面,让自己的小厮兼车夫知析直接将马车驶去了罗府。

罗推官全名罗维韬,出身于苏省有名的望族。因朝庭有官员任职原籍回避制度,他不便在苏省做官,就选了临近的浙省。也因此,罗府的府坻占地颇广,建造得富丽堂皇。

夏正谦并未让知柏把马车停在罗府大门口,而是离五十米的距离便下了车。

“带太多人去不好,你们就留在这里。”他吩咐知柏和菖蒲。

“是,老爷。”知柏恭敬地应道。

菖蒲却没有说话,而是先看向了夏衿。待得夏衿冲她微一颔首,她这才道:“是,老爷。”

对菖蒲这样的反应,夏正谦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十分满意。

他对菖蒲温和地点了点头,转身对夏衿道:“走吧。”提着药箱率先往罗府大门走去。

知柏见了,嘴唇微张,欲言又止。

夏正谦好歹是临江城里有名的郎中,稳重儒雅,如今提着药箱走在前面,后面跟个空着手的少年,怎么看都不像话。

“爹,我来拿。”夏衿抢上一步,伸手去抓药箱。

夏正谦并未放手:“很重,我拿就好。”

“没关系,我提得动。”夏衿道,见夏正谦仍不放心,她只得又补充一句,“如果提不动,我再给您。”

夏正谦犹豫了一下,大概也觉得自己提药箱不妥,这才叮嘱一句:“拿稳了。”这才缓缓地放了手。

见夏衿将药箱提在手中,并不十分吃力的样子,他这才放了心,抬脚往罗家大门走去。

罗府不光大门建得气派,便是看门的两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也颇为不凡:八成新的黑色绸缎短打衣衫,身材高大健硕,目光冷峻,一看就知道是有功夫在身的人。

夏正谦走到近前,抬手作了一揖:“仁和堂郎中夏正谦,求见罗大人。麻烦二位通传一声。”说着,把帖子递了上去。

其中一个汉子将帖子接了过去,打开来看了一眼,又抬眼将夏正谦上下打量了一下,道:“稍等。”转身进了门。

另一个道:“二位,请门房里坐。”将夏正谦父女俩引到旁边的门房坐下,又上了茶,这才退了出去,仍到大门口守着。

夏正谦两人等了半盏茶功夫,那送拜帖的汉子出来,对夏正谦道:“夏郎中,对不住,我家老爷上衙门去了。”

夏正谦跟夏衿对视一眼,眉头皱了起来。

京城因为要早朝,所以点卯的时间是卯时,也就是现代的五点到七点。但地方衙门点卯时辰却不同,夏冬两季又有区分,冬季稍晚。在现在,这初春时节,临江城点卯的时间是辰正时分,也就是现代的八点钟。

正因如此,怕罗维韬要上衙,所以夏正谦来得格外早,此时也不过是卯正,还有半个时辰才到衙门点卯时间,罗维韬应该还在家里才对。

而且,罗维韬是一家之主,他要去哪里,必是从正门出入。也就是说,他在不在家,是否已出门,这两个守门的汉子应该一清二楚才对,哪里需要进去问一问才知道呢?

唯一的解释是,罗维韬此时正在家里,但他不愿见他们。

夏正谦苦笑。

要知道,罗维韬不光是七品的推官,更是名门望族罗家的嫡系子孙。为攀上这棵大树,不知有多少郎中想要来试一试身手,碰一碰运气。如果罗家都应允的话,那罗三公子还没病死,怕都要被折腾死了。

而他夏正谦,虽在临江城有些小名气,但又如何能跟丁郎中和京城里的名医、御医相比呢?那些人都看不好的病,罗维韬又缘何相信他能看好?拒绝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至于亲事,如今也只是那衙门一个小吏的妻子薛太太到夏家来提了一嘴,算是探探口风。为攀高枝,有的是人家想要送女儿去冲喜,属龙阴月生人虽难找,却也不是没有。所以这事夏家要是不愿意,罗家也不会强求。也就是说,议亲一事八字还没一撇,罗维韬自然不会把他当作亲家,迎进门去。

罗维韬不愿意见他,他又不可能硬闯进去,嚷嚷着要给罗三公子看病。怎么办呢?

“爹,咱们去马车里等吧。罗大人总要去衙门的,到时候就能见着他了。”夏衿在一旁道。

夏正谦原也这么想。只是,初春的早晨,气温十分寒冷…

他看了看身体单薄的夏衿:“我在此等着就是了,你先回去,小半个时辰后再来。”

好不容易能到这里,夏衿哪里肯走?她摇摇头:“我不回去。”

“衿…祁哥儿,听话!”夏正谦将脸一沉。

夏衿表情依旧,只淡淡地看他一眼:“回去后要是遇见大伯父,怕是就出不来了。而且罗大人也不一定真到辰正才出来。”

“…”夏正谦微张着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夏正慎要是遇见夏衿,定然以为她是夏祁,而且身上伤不重,以他的性子,定然要将她带去医馆做事,不会再让她在家里闲着。可夏衿不是夏祁,怎能到医馆那种男人和病人成堆的地方去?

夏衿说完那话,不再理会夏正谦,径直走到马车前,率先上了车,将夏正谦一个人扔在原地。

夏正谦愣了一愣,只得也走了过来,跟着上了车。

第二十二章 罗府

因手头不宽裕,不到特别寒冷的天,夏正谦的马车里是不设火盆的。现在虽是初春,但时辰太早,太阳还未出来,气温大概在七、八摄氏度这样,坐在上面等半个时辰,还是让人冷得够呛。

好在菖蒲极是细心,出来时手里拎了个包袱,此进把厚披风拿出来,给夏衿披上,让夏衿好受许多。

菖蒲这一举动,让夏正谦极为满意,当场便让知柏掏出十文钱,打赏了菖蒲,把菖蒲高兴得脸上的笑容怎么也遮不住——夏府就是平常人家,下人的月钱并不高。菖蒲以前做小丫鬟,月钱只有二十文;现在升了大丫鬟,也不过是三十文的月例。夏正谦这一打赏,直接抵得她以前半个月的月钱,这怎不叫她开心?

将十文钱仔细地放进怀里,菖蒲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更好地伺候夏衿。

因不想让罗家门房的人看到他们在此等候,夏正谦上了马车后,就让知柏将车驶到了前面的巷子里,只派知柏和菖蒲轮流到巷口张望。门房大概以为夏正谦走了,不过一顿饭的功夫,一辆马车从侧门出来,停到了大门处。

知柏常年跟着夏正谦出入富贵人家府坻,颇有几分眼力,知道这种皂青色绸缎车围子,车前还有一块皮子挡风的马车常常为官员或大家子所乘,必是罗维韬的马车,顿时一喜,跑过来叫道:“老爷老爷,罗大人出来了。”

夏正谦和夏衿连忙下了马车,走到罗家大门前时,果然看到一个四十来岁、身材健硕、容貌颇有几分英俊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正准备上马车。

“罗大人,请留步。”夏正谦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跟前,深深作了个揖。

“你是…”罗维韬站直身体,打量着夏正谦,皱眉问道。

“我是仁和堂郎中夏正谦,冒昧上门,多有打扰。”

罗维韬不悦地看了守门的汉子一眼,对夏正谦微一颔首,语气变淡:“不知夏郎中清早上门,有何见教?”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夏衿的目光骤然一冷。

事涉母兄及女儿亲事,夏正谦面色发红,吞吞吐吐道:“罗大人,能不能…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罗维韬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我马上要去上衙,去得迟了,怕是不妥。有什么事你就在这儿说吧。”

夏正谦知道机会只有一次,现在不说,下次上门恐怕罗维韬不会再给他说话的机会。所以明知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仍开了口,而且话说得极为直接了当:“昨儿个衙门薛典吏家上门,说小女属龙阴月,正合贵府冲喜之需,问是否愿意跟贵府议亲。家母及兄长闻言极喜,一口应允此事。夏某力微,反对无果。听闻有恙的是贵府三公子,在下不才,愿毛遂自荐,给三公子看病。如三公子的病能治好,大人也不必再苦恼,更不必草率行事,结这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了。罗大人也是作父亲的,想来能体谅在下的一片心。”

夏衿在一旁听了,饶是因前世雇佣兵见惯生死的经历,让她早已心冷似铁,仍颇为感动。

夏正谦这话说得含蓄,意思却极为明白,那就是告诉罗维韬,他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来给罗三公子冲喜。

他如此一说,不管看不看得上病,不管能不能治好罗三公子的病,以罗维韬身为世家子的倨傲,这门亲事必然作罢。但罗维韬会因此而对夏家不满,夏老太太和夏正慎攀亲不成更会火冒三丈、暴跳如雷。明知即将面对如此艰难的局面,眼前这位作父亲的,依然这么明晃晃地将话说出了口,回拒了亲事,将她护在了身后!

这份父爱,犹如刚出炉的一锅滚水,瞬间将她硬冷的心浇融。

果然,夏正谦的话声未落,罗维韬的目光一下子就阴冷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