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正慎的脸色慢慢沉了下去,冷声问:“我听说,当初并不是罗府主动来请你去看病的,而是你为了衿姐儿冲喜的事,主动上门去求着给人看诊的?”

“正是。”夏正谦承认得极干脆。

夏正慎蓄积的怒气终于暴发了出来,大声喝斥道:“你怎么能这么做?难道你不知道罗公子的病就是京里的御医都治不好吗?你觉得你比御医还有本事?为了一个衿姐儿,你就要拿全家人几十口人的性命去冒险?我们在你心里,算什么?”

这几天,夏正谦在罗府里也是备受煎熬。如果罗骞病死,夏家会是什么下场,他也设想过,他也无比后悔主动上门要给罗骞看病。

不过,夏正慎这样说,他心里仍不舒服。尤其是夏正慎去罗府说的那些话,正好让他听到了。他当时,真叫一个心灰意冷。

“那我搬出去好了。”他道,“搬出去,就连累不了你们了。”

这话一出口,不光是夏正慎,便是夏正谦自己都吃了一惊。

“你你…”夏正慎指着夏正谦,半天说不出话来。

把压在心头多年的话说出了口,夏正谦倒是轻松了许多。

他直视着夏正慎,把刚才的话又郑重地重复了一遍:“如果娘和大哥觉得我连累了你们,大可把我们全家赶出去。”

舒氏站在一旁,听了夏正谦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本来是心疼大于惊喜——她盼望分家出去已多年。但她更知道,夏正谦一直不愿意离开这个家。当年他在老太爷临终的床前,曾答应要照顾老太太和两位兄长,不轻易提分家的事;另外,他还是个责任感极强的人。要不是老太太、大伯他们做的事太过份,他无论如何不会说搬出去的话。舒氏能体会到,说这句话时他的心该有多疼。

可听到“把我们全家赶出去”这话,舒氏还是大惊:“相公你…你知道了?”

“知道?”夏正谦疑惑地问,“知道什么?”

舒氏看了夏正慎一眼,咬咬嘴唇没有说话,可眼里的怨怼任谁都看得出来。

夏正谦看见妻子这神情,再回想一下刚才所说的话,顿时明白妻子话里的意思。

他盯着夏正慎,半眯着眼睛,声音低沉:“你准备把我们赶出去?”

夏正慎连连摆手:“不不,哪里话?什么赶出去,三弟不要听弟妹胡乱猜测。”说着,还抬头责怪而警示地看了舒氏一眼。

夏正谦冷笑一下,站了起来:“且容她们娘儿仨在此再住一两天,等找好地方就搬走。”

夏正慎的脸色猛地一沉,斥道:“你为了给衿姐儿退亲,不顾家中老老小小几十口人的安危,擅自到罗家自荐行医,累得一家子为你担惊受怕。如今回来,不说好生反省检讨自己,到母亲面前请罪,反而一进门就说分家。你到底是何居心?是不是早就想分家另过了?你可别忘了当初在父亲床前许下诺言!”

“我没忘。”夏正谦望着门外熟悉的小院,神态萧瑟,“我当时说,如果母亲和两位哥哥不提分家,我就永远不分家。可现在,是你们先放弃我。”

夏正慎知道这个弟弟向来一言九鼎。当初他说不提分家,这么多年无论被老太太如何凌辱,受到怎样的不公平对待,他都强忍着,从不提分家。现如今既说出了分家二字,那真的是哑巴吃秤砣——铁了心了。

其实如果罗家怪罪夏正谦,此时把他分出去那是再好不过了。可现在罗家还肯放人回来,似乎又不像是追究夏家的意思。这时候容三房分家出去,那夏正谦真是跟夏家离心离德了,以后要想让他呆在仁和堂继续坐堂,怕是不可能!

心里盘算得得失利益,夏正慎恨恨地瞪了舒氏一眼,转过来对夏正谦点点头:“这话,你找老太太说去吧。”说着,拂袖而去。

夏正谦望着大哥离去的背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舒氏虽盼着分家盼了那么多年,但此时对丈夫的担忧远远大过了分家之喜。她吩咐下人准备热水衣服,便扶着夏正谦回房,问道:“罗家不用再去了吧?”

夏正谦摇摇头:“于管家说了,只允许我在家里呆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就要回罗府去。”

第五十二章 搬离

舒氏忿忿道:“他们不是另请了高明吗?怎么还要你去那里呆着?”

夏正谦苦笑:“人是我治坏的,如果罗公子有个三长两短,自然要追究我的责任。”

舒氏强忍着眼泪道:“咱们又不是神仙,哪能包治百病?罗家这也忒不讲理。”

夏正谦摇摇头,疲惫的不再说话。

“爹。”门口一声清脆的叫唤,夏衿掀帘进来,满脸的担忧,看着夏正谦欲言又止。

夏正谦自然知道女儿要问什么,把罗家的情况说了一遍,道:“这几日,罗家没说要请你过去,我也没提及。既然人家不信你,你也不要再往前凑,老老实实在家呆着便是。”

“是。”夏衿看着夏正谦,心情极为复杂。

罗家的这个局,自然是她跟罗骞布置的,就是激发夏家的矛盾,好得以分家出去。所以夏正谦这几天在罗府的情况,她知道得清清楚楚。

那日去罗府前,夏正谦还责备她没有担当。但到了罗府,听说罗骞病情危急,罗家有追究责任的意思,他当即便对于管家说,夏祁给罗骞治病,一切都是他授意的,药方也是他开的,这样做只是为了给儿子扬名铺路。如果罗府要追究责任,追究他就好了,不关夏祁的事。

听到这话,她当即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从那刻起,她才把夏正谦当作了真正的父亲。

看到夏正谦此时的憔悴和疲惫。她心里充满了歉意——这件事,还是太急了啊!

本来以她的计划,激化大房跟二房潜在的矛盾。让他们去闹分家,三房再借此从夏家脱离出来。可那样的话,就得慢慢去酝酿布局,才不露痕迹,夏正谦才不会受伤。

可与罗骞的一番话,她便下了决心借罗骞之病离三房从夏家脱离出来。

如此一来,就急躁粗躁了些。阵痛不可避免。

如果有一天,夏正谦得知今天的一切都是她在背后捣鬼。他会如何想呢?

想到这里,夏衿晃了晃脑袋,将心里的愧疚甩开。

重生一回,她的心变软了许多。以前。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现在却在这里东想西想,难道,这是受了这躯身体潜意识的影响?

且说夏正慎气冲冲出了门,就放缓了脚步。沿着回廊慢慢地走了许久,在脑子里来回权衡利弊得失,足有一刻钟时间,才去了上房。

“怎么样?”老太太早已等急了,坐在椅子上伸长了脖子问大儿子。

在座的其余人都迫切地盯着夏正慎。

夏正慎长叹一口气,把夏正谦所说的情况复述了一遍。然后道:“三弟知道咱们想让三弟妹和祁哥儿他们出去避风头的事了,闹着要分家呢。”

“分家?”老太太的嗓子无比尖锐,刺得坐在旁边的夏祷忍不住皱起眉头。掏了掏耳朵。

本来老太太听到一向看不到眼里的三儿子竟然胆敢提分家,就忍不住火冒三丈,喊了这一嗓子后,却忽然想起罗府的态度,头脑顿时冷静下来。

她抬起浑浊的眼睛,看向大儿子:“罗府的事。你怎么看?”

她没点明,但夏正慎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摇摇头道:“不好说。这要看罗三公子命大不大。命大的话,罗家自然不会再追究责任;可要是…”

他看了老太太一眼,没有把话给说下去。

但在座的都听得明白:如果罗骞有个好歹,罗夫人定然会迁怒于夏家,到时候,也不用他们说什么,自然有想讨好罗府的人找各种借口来为难夏家。

老太太想了想,问夏正慎:“你是怎么想的?”

夏正慎看了二太太和夏祐一眼,没有说话。

老太太和他做了四十几年的母子,对这儿子还有什么不了解的?他这是想放弃三房了。只是碍着面子,不好说出来,生怕在二房面前落下口实,也担心大儿子对自己有看法。

夏正慎不好说话,老太太却没什么顾忌。她扫了屋子里众人一眼,道:“我看,还是让老三一家暂时搬出去吧。老太爷创下这份基业不容易,我不能让它败在我的手里。这个家除了三房四口,还有大房和二房十几口人。三房做错了事,就由他们自己承担好了,犯不着把你们也绑在一起,那样于事无补。留着根基在,老三家日子不好过了,咱们也能拉他一把,总好过大家一起落到水里。如果虚惊一场,到时再叫老三回家就是了。”

说着她吩咐下人:“去叫三老爷和三太太过来。”

“祖母!”夏祐忍不住出声。

老太太伸手止住下人,朝夏祐望去。

“患难之中见真情。这时候叫三叔搬出去,岂不是寒了他的心?到时候再想叫他回来,怕是不可能了。”

老太太淡然一笑,眯缝着眼睛悠悠地望着门外:“祐哥儿你不懂。当初你三叔在你祖父床前发过誓,说一辈子不离开夏家的。这会子咱们也不是分家,只是叫你三叔暂时搬出去躲避一下风头罢了。事情过了,他自然要回来。”

说着她对下人挥了一下手:“去吧。”

那下人应声而去。

夏祐望着那下人,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拽成了拳头。

他就知道会如此!

“我先回房了。”他赌气道,转身离去。

夏袗望了大太太一眼,踌躇片刻,却不敢动弹。

她不如夏祐受宠,这时候走了,老太太必会将气撒到她身上。

那边夏正谦刚沐了个浴,正拿起筷子吃了口东西。就得了老太太传唤的消息。他心里发凉,转头却对舒氏笑道:“去叫祁哥儿和衿姐儿收拾东西吧。以后咱们再不用看别人脸色了。自己赚钱自己花,真是再自在不过。”

“老爷!”舒氏知道他心里不好受。望向他的目光里满是担忧。

夏正谦摆摆手:“我没事。”他放下筷子,接过舒氏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擦手,起身道,“走吧。”

舒氏对罗嫂点了一下头,便跟在夏正谦身后,去了上房。

罗嫂没有跟着去,眼看着夏正谦夫妻俩出了门。她便吩咐屋里的丫鬟:“赶紧收拾东西。”又匆匆出了门,去告之夏祁和夏衿。

以她对老太太、大太太的了解。老太太既发话要三房搬离,必不会给他们太多时间收拾东西,就怕他们把值钱的东西都搬光了。如果不怕撕破脸,没准大太太还要出面做恶人。让人拦下他们检查包袱里藏了什么呢。

夏衿得到消息,忍不住摇了摇头。她的目的,达到的如此容易,这简直就是一种悲哀。她高估了夏老太太和夏正慎的节操。

夏家是小户人家,三房又历来被克扣,夏衿的屋子根本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将妆奁匣子带上,再把衣服打包,左右看看,就没什么可收拾的了。

“走吧。去哥哥那里看看。”夏衿道,抬脚出门。

“姑娘…”菖蒲跟在夏衿后面,满脸不安。

夏衿瞧她一眼。笑道:“是去是留,都由得你。”

菖蒲眼睛一亮:“真的?那我爹我娘也能跟着姑娘出去么?”

“自然。”夏衿道,“你们的身契在我娘手里,又不是在大太太手里,自然是跟着我们。”

菖蒲整个人顿时一松,笑容重又出现在脸上:“薄荷她们也很担心呢。姑娘。我去跟她们说说?”

夏衿笑了起来:“去吧。”

看着菖蒲带着几分雀跃跑回院里去,夏衿摇了摇头。重重叹了一口气。

这几个下人都比老太太和夏正慎重情义。

待夏衿去帮着夏祁收拾好东西,跟他一起到正院时,夏正谦和舒氏已回来了。不用问,看夏正谦那冷冽而愤恨的神情和舒氏红肿的眼眶,夏衿就知道老太太和夏正慎的话说得很不好听。

“东西收拾好没有?”见到兄妹俩,夏正谦转头问道,声音仍有些冷。

“收拾好了。”夏祁轻声道。听说要搬出去,他本来很高兴。可看到父母这样,他便心里惴惴的有些不安。

“收拾好就赶紧走吧。”夏正谦道,“我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现在已过了半个时辰,所以要抓紧时间。总要看到你们安顿下来,我才放心。”

“爹!”夏祁看着父亲,嘴里嗫嚅着不知说什么好。

家里发生这么多事,他却什么忙都帮不上。他第一次发现自已这么没用。

夏正谦拍拍他的肩:“祁哥儿,你十四了,长大了,是个男子汉了。我不在家,以后家里就得靠你撑着。以后家里有什么事你多担待,别让你娘和你妹妹受累。”

“嗯。”夏祁用力地点点头,眼睛眨巴着,想把涌出来的泪水给逼回去,“爹,您放心吧。”

老太太安排给三房住的地方,是夏家的老宅。

这座老宅位于城西,原是老太爷发家前所住的地方,夏正谦小时候还在这里住过。后来老太爷名声渐起,积攒了些钱财自己开了家医馆,赚了些钱,这才在城南置办了房产,即如今的夏府。因老宅是祖屋,老太爷不舍得卖,也不愿意出租,便留了一对老夫妻在此守着。老太爷过世后,大老爷夏正慎倒是打过这处房子的主意,想把它私下里卖了。可老太太不知出于什么考虑,死活不同意,于是就这么放着。

 

第五十三章 继续

这座宅子只有一进院落,正房三间,东西厢各三间,倒座还有几间下人住的屋子。虽有人守着,但因久不住人,整个院子弥漫着荒败的气息。阶下都是青苔,屋里一股霉味,角落里还有蜘蛛网,偶尔还会有不知哪里窜出来的一只老鼠。

舒氏看着这败落的院子,脸上不但没有沮丧,竟然还带着几分潮红的亢奋。

她眼眸亮亮地问夏正谦:“老爷,这座老宅以后是不是就归咱们了?”

夏正谦点点头。

从夏府搬出来,他就没想过再搬回去。既然一有难老太太和大哥就一脚把他踢出门,他自然不会再由着他们搓磨,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在同意分家之前,他问老太太要了这座老宅的地契——他在仁和堂辛苦这么多年,如今算是净身出户,这座老宅划归给他自然是应当应份的。

美中不足的是,这宅子的房契写的还是夏正慎的名字。

“先把三间正屋整理出来。”舒氏吩咐罗嫂。

此时她无比庆幸前面闹过一场,把几房下人的身契拿在了手里,这一次被扫地出门,她才不至于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

三老爷和三太太不受老太太待见,连带着三房的下人在府上也受人欺负。这下搬出来另立门户,而且又是一家人在一起,并没有被分开,几户下人心下都很高兴,干起活来卖力得很。

不一会儿的功夫。正屋就被整理出来了。将舒氏陪嫁的樟木雕花床铺桌椅放置进去,竟然也似模似样,像个过日子的人家了。

夫妻多年。舒氏对夏正谦再了解不过。把家收拾出个模样,也能让夏正谦也放下心来,回到罗府也安心一些。

果然,看到这家终于有点像家的样子了,夏正谦眼底里的郁气消散了些,脸上浮现出笑容,对舒氏和夏祁、夏衿道:“我回来前。关门闭户好生在家呆着,有事就叫下人去做。罗家不是那等不讲道理的人家。必不会将病因胡乱迁怒到医者身上,想必过几日就会放我回来,不必忧心。”

舒氏知道夏正谦是个君子。他既然跟罗家说回来一个时辰,就必不会超过这时间。更不会逃到别处,不再去罗家。

舒氏强忍着泪意,给夏正谦拣出一些衣物,又包了些点心,带着一双儿女,送他出了门。

回过头来,她便叮嘱夏祁和夏衿:“听你们爹爹的话,不许再出门。”

夏祁正因父亲刚才那番话亢奋呢,觉得自己是大人了。如今父亲不在家,自己就是顶梁柱了,正想着这段时间自己要干出什么事业来。好让父亲放心呢。却不想母亲一句话,就把他打回了原型。

“我又不是小孩子,干嘛不许出门?”他轻声嘟哝着,乖乖地跟着舒氏回了正屋。

罗嫂她们此时已把厢房整理了出来,将夏祁和夏衿的东西各自搬了进去。夏祁住东厢,夏衿住西厢。倒是正合适。

“还得去买些家俱回来。”舒氏看了一回屋子,心里盘算着。回屋拿了钱,叮嘱兄妹俩老实在家,带着罗嫂夫妇出了门。

以前夏衿扮成夏祁出门行医,舒氏毫不知情。此时搬到这小院子,统共就这么一点儿地方,主子下人全都住在一个院子里,避都避不开,这让夏衿行事十分不便。

看到舒氏出门,她二话不说,拉着夏祁就进了西厢,不顾他的反抗挣扎,强按着让菖蒲给他梳了头换了衣服,低声道:“老实装睡,我一会儿就回来。”

夏祁怎么也挣不脱妹妹那铁爪似的手,郁闷得快要死掉了。他用尽全力才把头稍稍抬起来一点,斜着眼睛望向夏衿:“你到底要去哪里?你别忘了爹刚才嘱咐的,叫我们别到处乱跑。爹那里还不知会怎么的呢;你这里如果再出事,叫我和娘怎么办?”

夏衿见这小子还唠叨个没完,干脆抬手往他后脑勺用力一按,夏祁的脑袋就耷拉了下去,失去了知觉。

“姑娘!”菖蒲大惊。

“我点了他的睡穴。”夏衿道,把夏祁挪到床上躺好,再盖上被子,自己则换了男装,装成夏祁的样子施施然出了门。

“姑娘,太太一会儿就回来。”菖蒲十分不放心,跟在她身后提醒。

“知道了,赶紧回去守着,如果太太先回来你就拖一会儿。”夏衿头也不抬,直接走到角落,看看其他下人正在倒座那里收拾他们的屋子,一个纵身从墙头翻了出去。

一盏茶功夫后,夏衿出现在了罗府附近那座茶馆里。被罗骞派在那里当联络员的乐山把她领进了罗府。

今天春光明媚,风和日丽,罗骞并没有呆在屋子里,而是坐在花园的一隅,拿着本书在看。

见了夏衿来,他也没有起身,只指着他对面的藤椅道:“坐。”

尺素又给夏衿泡了一杯茶上来。

见罗府一切如常,夏衿微微提起的心便安然地放了下去。

她端起茶,饮了一口,挑了挑眉,复又饮了一口,然后微闭着眼睛,将甘醇鲜爽的味道顺着舌头徐徐而下。

明前龙井,她前生的最爱。

罗骞看到她这鲜活的表情,不由得心情大好,说话都没那么惜墨如金了:“喜欢的话,待会儿我让彩笺给你包一包带回去。”

夏衿抬眸一笑:“多谢。”

想起罗骞所说的话,尺素看向夏衿的目光便带了一抹深思。

看夏衿的样子,显然不是第一次喝明前龙井。即便她有一个医术很厉害的师父,但一个身为下仆,又深居内宅,一个年少懵懂,家里学堂两点一线,他们哪来的银钱买好茶喝呢?更何况,明前龙井,产量不大,不是有钱就能买得着的。

而且,这么贵的茶,公子说送他一包,他连推辞都不推辞,就坦然接受…

想到这里,尺素心里一动:要是他只知茶好喝,并不知道这是明前龙井,而且价钱贵得要死呢?

她笑道:“这茶,产量不多,每年也就产十来斤的样子。除了上供,所余不多,京中勋贵人家,花大价钱都不一定能买得着呢。咱们是产茶的省份,占着地利,我家老爷才得了一点,也就二三两的模样。分了些给大公子、二公子,我家公子得的也就一点点。所以能给夏公子的量不多,夏公子不要嫌弃才好。”

听着这话,夏衿着实羡慕。她倒不是羡慕罗骞能喝到好茶,而是羡慕他有好帮手。外有于管家、乐山、乐水,内有尺素、彩笺,做什么事都有助力。不像她,连个能带出门的下人都没有,更不要说能帮她办事的了。

“如此倒要多谢罗公子厚赐了。”她虽说前段时间在彩笺面前扮了个羞涩小书生的模样,但那时并不确定能跟罗骞合作。现在两人既在一条船上了,她便懒得再假装,性子怎么自在怎么来。装,也是极累人的事,还容易让人生疑,不如一开始就自自然然,该怎样就怎样。

看到夏衿即便知道这茶的来历,仍是一副大大方方的样子,罗骞与尺素对视一眼,都没有再说话。

夏衿来此,可不是品茶的。她又饮了一口茶,道:“我们搬出来了,不过老宅的房契仍写着我大伯的名字。”

罗骞了然地点点头:“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夏衿对他一笑。

果然跟聪明人相处就是舒服,话都不用说那么多。

罗骞看了看了夏衿,觉得还是说一说比较好:“不过你父亲,怕是得吃一点苦。”

夏衿知道他说的什么。她点点头,长叹一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放心,只去走个过场,待你大伯看到就放出来。”

夏衿点点头。

她将杯中的茶饮尽,站了起来:“如此,我就先回去了。”

“彩笺替我送夏公子。”罗骞也不留她,目送着她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假山拐角处。

从罗府出来,夏衿看看时间尚早,干脆雇了马车去了一趟董方家。

在那次给董方的哥哥开了方子之后,隔了两天夏衿又来了一次,董方的哥哥董岩在喝了她开的第二剂药后,就开始微微发汗,第三剂药时大汗淋漓,烧渐渐退了,再经过这一阵子的调养,人已经能下地干活了。

看到夏衿过来,董岩兄妹俩很是高兴。董方将破了个口子的碗洗了又洗,又用开水烫了一遍,沏了一碗茶过来,放到夏衿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