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衿听这哭声。头痛地站在一旁等着他们冷静下来,又开了个安神的方子,叫下人煎来。

好不容易舒氏喝了安神的药睡了,她便拉了夏祁出去,窜掇道:“大伯他们早早把咱们分出来,必是得了什么消息,知道有这么一天。他们或许有什么渠道探听到消息,不如咱们过去问问。不管怎么说,就算是分出来了,咱们也是夏家的人,以后爹爹赚了钱,他们来讨要,咱们也是不得不给的。既如此,现在大伯二伯就不能不管咱们!”

夏祁一听这话,心里的火“腾”地就起来了,冷笑道:“以前爹爹能赚钱,他们就死活拉着咱们不许分家;现在稍有波澜,他们就赶紧把咱们撇开,生怕被连累了。罗家又不是傻子,大伯说不相干就真不相干?不管怎么说,这事他们不能不管,我找他们去!”

夏衿连连点头,红着眼眶垂着眼睑,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大伯他们的做法,真真让人寒心。有好处就沾,没好处就躲,这还是亲人吗?连那些热心邻里都不如。”

夏祁被她这么一挑,心里那股子邪火烧得越发地旺。他咬牙切齿地出了门,边走边道:“就算他们不伸手,我也得闹他一通,好叫他以后没脸再来沾咱们的便宜。”又回头叮嘱,“你在家好生照顾娘,我去去就回。”

夏衿哪里放心,跟在他身后:“不行,你一个人去怕是要吃亏,我跟你一起去。”

夏祁本想拒绝。但想想如今妹妹再也不是小绵羊,言辞行动凶狠着呢,当初他狎妓饮酒被打,还是妹妹出来镇住了场子,让他少打了几板子,还揪出了幕后指使者。平时压制他那狠劲,让他都心里发憷。许她跟着,自己胆子也壮一些。

于是兄妹两人乘着马车去了夏府。

因着夏正谦的事,夏家人都有些惶惶然,生怕被牵累,正聚在老太太屋里说话议论。忽听下人来报,说六少爷和五姑娘来了,俱都面面相觑,然后一齐将目光投到了老太太身上。

“这时候他们来干什么?不见!让他们回去。”老太太恶声恶气地道。

“娘,您要不放他们进来,万一在门口闹起来,于咱们的名声不好。”夏正浩皱眉道。

见老太太犹一脸的不满,夏祐也在旁边附声道:“二叔还要考举人,二弟和五弟还要考秀才,这不孝不悌的名声传开来,恐怕会给考官留下不好的印象,文章写得再好也是枉然。”

一听会影响到儿孙的前程,老太太便不能不当回事了,抬了抬下巴对下人道:“放他们进来。”

不一会儿,夏祁和夏衿进来了,对着老太太和几人作揖见了一礼,夏祁便跪了下去,对老太太哭道:“听说我爹被下了大狱,我娘晕了过去,我兄妹俩年纪尚小,六神无主,惶惶不知所措,如今只能来求祖母和大伯、二伯。还望祖母伯伯勉力相救。”

明知场合不对,夏衿的嘴角也禁不住往上翘了一翘。

她没想到,心思单纯的夏祁会来这么一出。明明在门外还咬牙切齿,恨这些人恨的不行,一进门却知道哀兵先行,讲究个行法策略。

夏祁跪下这么一哭,屋子里便静得落针可闻。夏正慎和大太太一脸着急,生怕老太太心软;而夏正浩一脸唏嘘,眼里似有不忍之色;二太太则坐在那里,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老太太一脸的嫌恶,说出来的话极难听,“如今才知道来求,当初做什么去了?为给衿姐儿退亲,不顾自己有多少斤两,冒然上门去自荐行医。我说他几句,便嚷嚷要分家。连老母兄长都不顾,不孝之子,死不足惜!既已分家,那就各过各的,谁也别求谁。你们有难处自己解决去,别来求我,我不爱理。”

说着她便起身往里屋去,又恶声道:“把他们赶出去,看着我都心烦。”

老太太对三房人的态度向来如此恶劣,夏祁听了这番话根本就不愤怒,只抬起头高声道:“以前我爹起早贪黑,不顾脏累地给人看病,每月至少能赚二十两银子,时不时还有几两银子的打赏。这十数年下来,也赚了有两三千两了,府里拿着这些钱财,置了好些店铺田地。

可分家的时候,除了那座破旧老宅,一文钱都没分给我们。如果平时倒也罢了,我们吃些亏,就当孝敬祖母和大伯、二伯,那些钱财且不计较。但如今罗府托人放下话来,只需拿三百两银子即可免除牢狱之灾,这钱无论如何也得这边出才是。否则,甚是不公!”

“你这是逼着我要钱来了?”老太太止住脚步,转过身来冷冷地盯着夏祁。

以往夏正谦和舒氏忍气吞声,夏祁和夏衿见到她也大气都不敢喘。如今不过是分了家,就开始蹬鼻子上脸,敢逼到她脸上来了。

“这钱本是我家应拿的,什么逼不逼的,祖母说话且好生斟酌,不要让人误会了去!”夏祁扬声道。

这可怜的孩子,大概是这段时间被夏衿欺负得狠了,心里憋着一股气。近来又发生了一连串的大事,让他每每想起都愤恨不已。今天一旦发作,便如火山喷发,当着老太太及众长辈的面,竟然伶牙俐齿,毫不畏惧。

“你、你…”老太太抖动着手,指着夏祁气得不知如何是好。她左右看看,拿起旁边的一个小杌子就朝夏祁砸过去。夏衿眼疾手快,拉着夏祁避到一旁,那小杌子险险地从夏祁脚边划过,“砰”地一声落到地上。

“祖母!”夏祐惊叫一声,待看到夏祁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老太太喜欢动手砸人的毛病,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给我把这孽畜打出去,永远不许进门。”老太太指着夏祁喝道。

“祁哥儿,你先回去。”夏正浩拉住夏祁的胳膊,猛向他使眼色,又凑到他耳边想要轻声说几句示好的话。

第五十七章 回来

可好不容易促成这局势,夏衿哪里会让夏正浩在中间和稀泥?她“呜”地一声扑到夏祁身上,上下摸着他的衣服,颤抖着声音道:“哥,你有没有伤着?你有没有伤着?爹爹还在狱中,你如果再受伤,你叫娘和我怎么活?”说着大哭起来。

哭声之悲戚,闻者落泪。

夏祐和夏袗听着这哭声,一时心酸,转过头去不忍直视。

夏祁被妹妹这哭声带着,心里也涌上许多酸楚。他抬起眼,望着老太太和夏正慎,恨恨地高声道:“今日你们无情,也别怪我们他日无义。大祸面前,你们不顾母子、兄弟情份,避祸自顾,一文不拔。往后这边有什么事,你们也别找我们。”

说着,拉着夏衿就大步往外走。

“孽畜,孽畜!”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见夏正浩想要去拉夏祁,大喝道,“别拉他,让他走!小小年纪便这般忤逆不孝,长大了还得了?把今天他说的话传扬出去,我看他考秀才简直作梦!”

夏衿用余光瞥了夏祁一眼,见他只眼睛一眯,眸子里闪过一抹冷光,并没有沮丧担心的情绪,不由得心怀大慰。

老太太这话,也不过是唬唬老实人罢了。她真要把今天夏祁的话传出去,世人首先要问的便是老太太做了什么,才逼得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枉顾自己的名声,说出不孝的话来。夏家的恩怨真传到考官耳里。不光夏祁得不了好,便是夏正浩、夏祤、夏祷都别想考学。

打老鼠伤玉瓶的事,想来老太太是不会干的。便是她想干。夏正慎和夏正浩定然也会拦着她。

回到家里,夏祁和夏衿对在夏府发生的事只字不提。舒氏则挣扎着收拾了些东西,说要去狱中看夏正谦。夏衿无法,只得跟夏祁一起带着她去了府衙。结果府衙的狱役直接把他们拦住了,说牢狱里并没有夏正谦这个人。

“这…这是怎么回事?”舒氏懵了。

“娘。”夏衿道,“罗府说那话,怕是在吓唬咱们。就算罗大人是推官。但上面还有知府大人呢,怎么可能一个治不好病就大下狱的?这话传出来。以后还有哪个郎中敢帮罗家人看病?既然爹不在狱中,您就放宽心。没准明后天,爹爹就回来了。”

舒氏左右无法,吩咐车夫往回走。犹豫了片刻,又对夏衿道:“要不,你再去罗府打听打听?”

“嗯,好,一会儿就去。”夏衿的嘴唇忍不住往上翘。

从不许她出门,到央求她出门,她这段时间的努力,总算有了回报。

送了舒氏回去后,夏衿想了想。干脆也没下车,直接去了罗府。没多久,她便回来了。告诉舒氏一个好消息,说罗三公子病忽然间有了好转。

这话很好的解释了她们为什么没有在狱中看到夏正谦。要知道,据邻里说,夏正慎可是先去狱中确认三弟下了大狱,才去衙门做了分家的户籍登记的。

果然,两天后的傍晚。夏正谦忽然就回了家,满脸喜色。说罗三公子大好了,罗夫人托于管家向他道了歉,说当时实在为儿子的病急糊涂了,以后再不会为难他了。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舒氏又是眼泪涟涟。除了掉眼泪,嘴里还直念“阿弥托佛”。

这下一家团聚,还彻底分了家,以后就能过自在日子了,一家人都很高兴。

不过,等夏正谦沐了浴吃过饭,舒舒服服地坐在厅堂喝茶的时候,舒氏忍了又忍,终还是忍不住开了口:“相公,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见夏正谦转头朝她看来,她低下头去,羞愧地道:“我知道你吃了苦头,本应该歇息一阵子,但我当了首饰衣服,现在家里只剩一百文钱了。这么一大家子十几口人,都要吃饭。我本想卖些下人,但跟过来的,都是一家几口在一起,且又忠心得用,一家卖了,祁哥儿和衿姐儿身边就没合用的人了。我娘家那边,听说你下了狱,都不肯借钱…”

说到这里,她眼眶又红了。

听到这个问题,夏衿暗暗叹了一口气。

虽说重生到这里不久,但继承了原主记忆,家里的经济情况她还是知道的。这段时间舒氏一来是为夏正谦担心,二来焦心家里缺钱问题,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她也看在眼里。她虽说想开食肆,但这事不急于一时,而且少了她手里的那十两银子,有罗三少在,酒楼也开得起来。

问题是,她没办法解释这十两银子的来路。

最后她只能费尽心思,旁敲侧击地了解舒氏手里有多少余钱,掐算着时间,恰恰在这时候放了夏正谦回来。

“我回来了,钱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夏正谦安慰道,“下人不必卖,回头我去借几两银子先用着,再看看哪家医馆缺坐堂郎中。”

这城里受他恩惠的商人不少;而且他回来了,就意味着有还钱的能力,借上几两银子,还不是成问题的。

娘仨却注意到了他话里的另一层意思。

“爹,你不回仁和堂了?”夏祁问道。

夏正谦眸子微冷:“不回了。”

夏祁转过头来看了夏衿一眼,目光里露着喜色。

舒氏听到丈夫口气里的决绝,暗地里也松了一口气。她最怕夏正谦心软,又去仁和堂给那一大家子当牛做马。

夏正谦打算得挺好,可第二天一早,夏正慎就上了门。

夏衿得到消息,赶紧去了厅堂的后窗处,想要偷听他们说些什么。却不想她刚站定,舒氏和夏祁也过来了。舒氏看到一双儿女,脸上颇有些不自在,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凑到了窗前。

屋子里,夏正慎数说自己的难处,解释为什么要把夏正谦分出去,道:“…这也是权益之计。把你们分出去,保住大家,就好比我们呆在岸上,随时能伸出手来把你从水里拉上来。但如果我们跟你一同落了水,就没希望了,大家都在水里挣扎,谁也救不了谁,你说是不是?”

夏正谦没有吭声。

夏正慎又道:“还好,罗三公子病好了,这事总算过去了,娘叫我来,把你们都接回去。”

“不用了。”夏正谦冷冷道,“我们不是分出来了吗?连衙门那里都登记过了,又岂能儿戏?往后,各过各的日子就好。免得哪天我因医术不好,又得罪了贵人,娘和大哥便得再为分家操心。”

夏衿和夏祁对视一眼,兄妹俩眼里都有遗憾,看不到夏正慎此时的脸色。

好一会儿,才听到屋里夏正慎道:“唉,大哥知道你说是气话。我来的时候,娘说了,如果你心里有气,不愿意搬回家住,也由得你。但不管怎么说,咱们还是一家人。你现在刚逃过一劫,娘吩咐厨房备了一桌酒席,正等着你回去好好庆贺呢。这顿饭,你总不该不回去吃吧?”

听到这话,舒氏的心都提到嗓子眼来了。

她知道,只要夏正谦回去吃了这顿饭,在老太太和夏正慎眼里就表示冰释前嫌了。他们必然会打蛇随棍上,明天就要叫夏正谦去仁和堂坐堂了。

“罗府这事,算得上是无妄之灾,有什么可值得庆贺的?那酒席你们吃好了,我在狱中受了风寒,身体不适,就不去了。免得到时候给你们过了病气。”夏正谦道。

夏正慎似乎忍了忍,忍了许久才出声,声音里依然带着些许怒气,口气生硬了许多:“三弟既不舒服,那过两天再设宴给你洗尘好了。不管怎么说,进了牢狱一趟,那地方晦气,总得要洗洗晦气才好。”

说着,屋里有椅子挪动的声音,夏正慎又道:“那你好生歇着,我明儿再来看你。仁和堂那边的老病号来问过你好几次了,等会儿我就去跟他们解释,说你已平安回来,过几日就去坐堂。”

紧接着有脚步声往外走。想是夏正慎准备离开。

“大哥。”夏正谦坐在原处不动,声音依然冷清清的,“仁和堂是你和二哥的产业,我去坐堂已不合适,你们再另聘高明吧。”

夏正慎的怒气终于控制不住了,转身喝道:“三弟,你生气我能理解,但也不能太过份!断尾求生,如果你是家主,你也会这么做,为的就是保住家族传承。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医术了不起了,觉得我们拖累你,早就想要独自高飞,于是趁此机会脱离夏家了?我告诉你,离了家族,你什么都不是!

你别忘了,要是没有夏家把你养大,供你读书,授你医术,又有仁和堂给你施展才华,还有你二哥这秀才名头保住你不被小人陷害,你能有今天?有几分本事就罔顾恩义,你这么做与小人何异?你就不怕别人戳你的脊梁骨?你就不怕影响祁哥儿的前程?”

说着,脚步声响起,渐行渐远,显然是夏正慎已拂袖而去。

屋子里一片寂静。

舒氏站在窗前,咬着嘴唇,手里拽着的帕子被她握得死紧。

夏祁在旁边一会儿磨磨牙一会儿扁扁嘴,皱起的眉头能夹得死蚊子。

夏衿想了想,转身绕了一圈,进了厅堂。

舒氏和夏祁对视一眼,也跟在了后面。

“爹,你要回去么?”夏衿问道。

第五十八章 打算

看着这两个月来身高长了一截,面色也比原来红润,两只乌溜溜的眼睛如黑矅石一般神采奕奕的女儿,夏正谦的感觉十分复杂。

他瞥了跟进屋的舒氏和夏祁一眼,目光仍放在夏衿身上:“衿姐儿,你觉得爹爹应该怎么做?”

“当然是不回去呀。”夏衿理所当然地道。

开玩笑,她费了这么多心思,才把夏正谦从夏家拎了出来,怎么可能再让他回去?

“为什么?”夏正谦并没放过她。

夏衿警觉地看了夏正谦一眼。她觉得夏正谦似乎对她有些起疑,想试探她一下。

她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无所谓地道:“因为我不想再回去。如果您要回去,就把我跟娘、哥哥留在这里吧。我们在夏府过的什么日子,您又不是不知道。”

夏正谦被她用话这一顶,顿时哑然。

“衿姐儿,怎么说话呢这是?”舒氏嗔了夏衿一眼,算是替丈夫解围。

不过,她接下来那句带满愁绪的问话,仍然暴露了她的内心:“相公,你真想回去?”

夏正谦可以逗逗女儿,可不敢在妻子面前乱开玩笑。他忙摇了摇头,正色道:“你放心,我不会再回去。”

舒氏明显松了一大口气。

夏祁自打听夏正慎说因为二伯是秀才,所以那些小人都不敢陷害夏正谦,心里就波涛翻涌。打心底里涌出一股子建功立业的雄心。

此时见夏正谦说不回去,他兴高采烈地道:“爹,您别担心。我努力念书,一定会考中秀才的。到时候咱们家不用依靠二伯,也叫那起子小人不敢作祟。”

见得他说不回去,妻子儿女一个个欢喜得不行,夏正谦心里一阵唏嘘。

说实话,夏正慎说的那番话,还真打动了他的心。他是赤诚君子。做人的信念中,便有“受人点滴。当涌泉相报”这一条。所以这么多年,任凭老太太如何作贱他和妻儿,他都咬牙忍着,从不提分家。

他觉得自己能有今天。是母亲生下了他,把他抚养长大;是父亲延师让他识字念书,又把一身医术传授给他,才让他在医术上有了些建树。他有了点本事,就抛家弃母,自己过自己的小日子去,这样与禽畜何异?《增广贤文》中都有“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两句,他那样做。岂不是禽畜不如?

而且,他做郎中,也看见过许多妇人难产的痛苦。那些妇人同样是人生父母养。同样想要享受这世间的繁华乐趣,却因为生育难产,丢了性命,又岂是个个甘心?老太太因难产而对他有怨,他打心底里能理解。

这也是他心里并不怨恨老太太向来不给他好脸色看的原因。

要不是这一次母亲和大哥说那些让人伤心的话,做那些绝情的事。他也不会主动提出分家;要不是这些年来他觉得亏欠妻子儿女太多,他也不会不回去。

舒氏跟他同床共枕十几年。岂能不知道夏正谦的心情?她见丈夫坐在那里,心绪复杂,轻声道:“衿姐儿的孩子话,相公不必放在心上。如果你想回去,咱就回去。”

夏衿没有说话,倒是夏祁忍不住睁圆了眼睛,叫了声:“娘!”

那样子,明显是很不赞同舒氏的话。

对于这对包子父母,夏衿算是服了。

要不是这朝代户籍管得较严,她一个人生活法理不容,夏正谦和舒氏又让她感受到了父爱和母爱,她还真不愿意再跟夏正谦这样迂腐的人在一起过日子。

太让人难受了。

她暗叹一声,开口道:“爹,你想过没有,以后你行医,算不着哪时就会遇到罗家这种情况。到时候,不会又闹一次分家吧?”

夏正谦明显一愣。

夏衿悠悠地又道:“行医治病,谁也保不准以后会遇上什么事。这次分家,便有人指指点点,说祖母处事不公,说大伯背信弃义。如果再来一次,二伯和几位念书的哥哥怕是就没办法参加科举了。”

夏正谦的眉头皱了起来,一脸深思。

夏祁听得这话,眼睛亮了亮,张嘴想要附和。夏衿忙朝他眨眼睛,抢先继续道:“如果这样,倒不如这一次彻底分了算了,以免以后有什么事连累祖母、大伯他们。逢年过节,咱们送上银两礼物;那边遇上难处,咱们尽力相帮。这岂不比栓在一条绳上,一遇上事就一锅端的好?”

这话算是彻彻底底解开了夏正谦的纠结。

真要这样做,他也不用两边为难、两边愧疚了。

他抬起眼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衿姐儿这番话,说的甚有见地。行,咱们就这么办!”

夏祁咧开了嘴,悄悄对妹妹竖了一根大拇指。

舒氏满是愁绪的眉眼也顿时舒展开来。

夏正谦扫了妻儿一眼,站了起来:“我出去一趟,借点银两,也顺便看看哪个医馆请郎中。”

“爹,您先坐下,女儿有话说。”夏衿又开了口。

夏正谦看着女儿,嘴角噙着笑意,眉毛一挑,坐了下去:“你又有何高见?”

“您去别家坐堂,总是寄人篱下,受制于人。依我说,咱们还不如自己开一个医馆。”

这话一出,其他三人俱都一阵怔愣。

好不容易反应过来,舒氏便笑了起来,用手指点点夏衿的头,嗔道:“你呀你,你爹刚刚才夸你说话有见地呢,这没到片刻功夫,你又说孩子话。这医馆,哪是那么好开的?要门面、要备药、要伙计、要账房,还得请坐堂郎中,哪一样不是钱?没个二、三百两银子,都别想开医馆。就算有二、三百两银子还不够呢,刚开的时候没什么名气,熬声望都得熬个一年半载的。这一年半载,也得花上一两百两银子呢。”

夏祁刚听到夏衿的话时,眼睛还猛地一亮,觉得是个好主意呢。现在听舒氏这么一分析,顿时泄了气,将身体往椅子上一靠,没精打采起来。

夏正谦笑笑,复又站了起来:“如果没别的话说,我可走了啊。”

“哎呀,你们别急,听我说完嘛。”夏衿此时的表情倒尽显孩子气,“爹爹的医术高明,咱们可以不卖药,只开方。”说着她伸手朝前一指,“咱们也不用去租铺子,只需把倒座那堵墙打通,朝外砌出个门脸来,里面放两张桌子,爹爹往那儿一坐,知柏和景和打个下手,这摊子就算支起来了。酒香不怕巷子深,凭您的医术,就算咱们这里不临街,只要能看得好病,也照样不缺病人。”

夏正谦心里一动,缓缓坐了回去,一脸沉思。

夏衿继续道:“爹您在仁和堂干了十几年,也知道像赵郎中他们这些有名的郎中,看一个病人,医馆给他们的钱是五文钱,而实际收取病人的看诊费是十文。咱们自己看诊岂不比到医馆坐堂强了一倍?除此之外,您既不必看东家脸色、受别人管束,又不用每日来回跑路辛苦,家里有什么事,还能够及时照应。多好的事!”

这话说得连舒氏的眼眸都亮了起来。

夏正谦却摇摇头:“人家病人在医馆看病,看了病就可以抓药了,方便得很。可找我看病,还得跑到这巷子里来,再跑去药铺抓药,折腾来折腾去,谁会愿意?除非是一些别人看不了的疑难杂症,想过来让我试一试。但疑难杂症这东西,可不是看一个好一个的,治不好的几率大得很。这种病人看多了,十个里有五个治不好,那就是砸自己招牌。”

这话把舒氏眼里那点亮光说得黯淡了下去。

“爹,如果咱们收八文钱呢?”夏祁插嘴道,“不收八文,就算只收五文咱们也不亏啊,至少您不用去看人脸色,也不用回来跑来跑去那么辛苦。”

“那可不是。”舒氏赞许道。

夏正谦眉头微蹙,思索着这个可能性。

夏衿挑了挑眉:“爹,您照我说的办,不光能收十文一个看诊费,还可以有一笔额外的收入。”

“哦?”这话让在座的其他三人都诧异了。

“什么办法?妹妹你快说。”夏祁兴奋地道。

这段时间,他被夏衿打击得不轻。不过越受打击,他对妹妹的各种本事就越服气。而且他知道,妹妹不是那等信口雌黄的人。她说有办法,就一定有办法!

与夏祁相比,夏正谦的信任度就差很远了。他含笑着看着女儿,用纵容的语气道:“你说说看,有什么好办法?”

“咱们没有本钱铺药,但可以与人合作。只要你去跟相熟的药铺说,把收拾出来的门脸租他一间,让他把药分一部分铺到这里来卖。你这儿开的方子,都到他那儿捡药,你看那些药铺老板答应不答应。”夏衿道。

这下不光是夏祁,便是夏正谦都眼睛亮了起来。

舒氏脑筋慢,想了一想才明白过来,不由得一拍巴掌:“好主意。”她兴奋地对夏正谦道,“相公,衿姐儿说的这办法,不仅能让你的病人不用折腾,而且咱们砌出来的门脸出也可以租出去。就算一个月租一百文,那也是钱啊,够发好几个下人的月钱了。”

第五十九章 医馆中

“不,哪能才租一百文。五百文,妥妥的能收到。”夏衿道。

“五百文?不可能吧?”舒氏真不敢做这样的美梦。要知道,外面当街的同样面积的铺面,也才七、八百文一个月呢。

“可不可能,让爹去跟人谈谈不就知道了?”夏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