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正慎看看老太太,再看狂笑不止的夏正谦,摇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娘,咱们走吧。”

“走?走哪儿去?”老太太瞪他一眼,“老三还没给个回话呢,咱们怎么能走?”

“可三弟这样子…”夏正慎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脸好奇地问,“娘,三弟真不是您生的?”

“哼,他要是我生的我能这样对他?”老太太望向夏正谦的目光充满恨意,“每次看到他,我就恨得牙痒痒。你说你爹娶我的时候,对我多好。结果却在外面有了相好。我当时恨不得抢过来把他摔死。可你爹护他护得紧…”

说到这里,她像是想起了那不堪的往事,保养得宜的脸狰狞地扭曲着。

第六十二章 分个彻底

夏正慎不说话了,望着渐渐收了声息的夏正谦,目光闪烁,心里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娘,不如您先回去?”他低声道。

“干嘛?”老太太瞪着眼睛。

“如果三弟没疯,我总得留下来劝劝他不是?毕竟咱们此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回仁和堂去。恩威并施,效果才好。”

藏在心底多年的那一口闷气终于吐出来了,老太太的神志也清明了许多。她点点头:“行,那我先走。”说着,谁也不理,径自朝外面走去。

屋子里没人敢拦她。

夏正谦此时已收起了笑声,渐渐平静下来。见老太太往外走,他侧了一下身子,给老太太让了让路。

夏正慎见老太太被丫鬟扶着走出了门口,抬起手来对病号们团团做了个揖,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各位,我娘她老人家,前段时间病了一场,人有些糊涂,刚才她说的话,都当不得真,还望大家莫要往心里去,也别往外传。出了这个门,拜托大家紧闭嘴巴,把刚才的事忘了。我和我家三弟,都承大家这个情。”

“呵呵,不当真,不当真。”大家都脸色僵僵地笑着回道,纷纷站了起来,眼睛却瞅着夏正谦,眼底带着担忧。

“诸位。”刘三爷扫了大家一眼,开口道,“夏郎中的为人大家都是知道的。不管怎么说,他给大家治过病有恩于咱们。为人又极好,咱们不能不厚道,把今天的事说出去。夏郎中不好了。咱们也没啥好日子过。这一点,大家都想得明白吧?”

“明白,明白…”大家都忙不迭地点头应道。

确实,把今天的事说出去,只图个一时嘴巴痛快,于已无益;但到时候夏正谦受不了流言蜚语关了医馆,或是心中暗恼不给自己好好看病。那受损失的不还是自己吗?

想明白这一点,大家都暗暗下决心不往外乱说一句话。

“婆娘们最是嘴碎。尤其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乱嚼舌头。大家回去,今儿的事便是枕边人也不要说。”刘三爷又叮嘱一句。

“不说,不说…”大家又连连点头。

有那把利害关系想得透彻的,又附和着敲打了大家一句:“要是谁把这事说了出去。就让他到别家看病去。要是多几个这样的人,咱们排队也不用等得那么辛苦,大家说是吧?”

大家都轻笑起来。

“行了,等明日夏郎中精神好些,咱们再来,今儿个都先回去吧。”刘三爷挥了挥手,率先出了门。

大家都往夏正谦那里看了一眼。只见夏正谦苍白着脸,紧拽着拳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夏正慎则在他身边低声地也不知说些什么。显然今天再不适合看病。大家暗叹一声,陆续地往外走。

“对不住大家了。明儿个大家来,不用排队。先给大家把病看了再开张。”夏衿跟在后面拱手送客。

对刘三爷的仗义和病家的理解,她十分感激。

“行了,不用送了,回去好好安慰你爹。”走在最后的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儿拍拍她的肩,走出了门。

待夏衿回到夏正谦身边,就听夏正慎在一旁道:“…传扬出去。对你也没有好处。虽说你三十几岁,已经娶了妻生了子。凭医术能混口饭吃,冷不着饿不着。但祁哥儿和衿姐儿呢,你想过这事对他们的影响没有?那讲究些的人家,谁愿意跟这样一个出身的人做亲家?不说远的,就说近的,单是弟妹家里恐怕都不愿意吧?”

“爹,我们不怕。”夏衿深知夏正谦对儿女的疼爱,生怕他被夏正慎说动,靠过去扶住他的胳膊,“‘英雄莫论出处’,‘王候将相,宁有种乎’。有眼光的人,只看人而不是看出身,绝不会为这流言遮住了双眼;而那没眼光的人,咱们在乎他们做什么?巴不得离这种人远一点呢。等我考了秀才中了举人,你说别人是敬我,还是敬那街头卖烧饼的嫡出的阿福?”

夏正慎好不容易把脸色吓人的夏正谦劝得松动些,夏衿又来说这番话,他顿时急道:“祁哥儿,大人说话小孩家家地插什么嘴?你年纪小小哪知道这其中的厉害?不懂站一边去,别胡乱说话。”

神色一直木然的夏正谦此时抬起了眼眸,看向夏正慎。

夏正慎也知道这弟弟对一双儿女最为着紧,立马闭上了嘴,眼巴巴地回望过去,等着他的回话。

他刚才,可是巴拉巴拉说了一大通,想必已把夏正谦的心说动了吧?

“大哥,你先回去吧。”夏正谦却面无表情地吐出几个字,拉着夏衿转身就走。

“三弟,你这是什么意思?”夏正慎冲着他们的背影嚷道,“你回不回去,好歹给个话。你也知道娘那脾气。要让她知道你没答应回仁和堂,非得再来闹不可。到时候,我可就拦她不住了。”

夏正谦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眼睛定定地看着夏正慎,似乎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看透看个明白。

“你你、你这是干什么?”夏正慎被他这目光看得心里发毛,连话都说得不利落了。

“我不会回去。”夏正谦又面无表情地吐出几个字。

夏正慎一噎,脸色一沉,翻脸怒道:“合着我说了那么多,你都当我放屁呢?我告诉你,你要真不回去,也可以。反正你也不知是从哪里抱回来的野种,是不是我夏家的人都两说。养你三十五年,帮你娶了妻,再把你一双儿女养这么大,这笔账咱们可得好好算一算。

这夏家老宅。是我祖上传下来的,你一不明不白的野种,也没资格住。赶紧地把房契交出来,再写个三百两银子的欠条,我就再不打扰你。否则,咱们明儿衙门里见。”

夏正谦瞪大了眼睛望着夏正慎,仿佛不相信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了。好半晌,才哑着嗓子道:“衿姐儿,你去把房契拿出来。”

夏正慎轻瞥夏衿一眼。以为夏正谦受刺激过度喊错了名字,把“祁哥儿”喊成了“衿姐儿”。丝毫不以为然。

“是。”夏衿对夏正谦赔钱的事不但不恼,反正有些高兴。

以她的本事,挣几百两银子不成问题。但有一群极品亲戚,却是十分让人烦恼的事。能用几百两银子打发他们。那是再好不过了。

她飞快地转过身,朝门口奔去。一边走一边还不忘塞了一张纸条给景和:“去把这两人请来做个证。”

她说的这两人,是住在这附近的两个人。眼看着新开的医馆病人极多,团团向病人们打听了夏正谦的医术之后,他们便也从家里扶了老人过来看病。刚才老太太闹腾的时候,他们就在这里。

杏霖堂跟老宅大门相连,老太太和夏正慎乘马车到医馆里来时,早被守门的婆子看到了,回去禀了舒氏。夏衿进院子时。舒氏正站在院门不远处,手里绞着帕子,满脸的忧虑不安。一看到夏衿进来。她急急问究竟。

前面夏正慎和夏正谦正等着,夏衿生怕夜长梦多两人改了主意,不敢耽搁时间,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一遍,又给舒氏分析了几句利弊,对她道:“娘。您快把房契拿给我。”

舒氏听说夏正慎不光要把老宅收回去,还要让夏正谦写下三百两的欠条。心里着实不踏实。丈夫虽有本事,但一时哪里赚得来钱?怕是打明儿起,全家都要睡到大街上去。

但她是贤惠妇人,这事夏正谦做了决定,并放了话出去,她便不好反对。

她拿出钥匙开了柜子,不舍地把房契拿了出来。夏衿一把夺过,转身就跑。

待回到杏霖堂,夏正谦早已把欠条写好了。夏正慎拿着墨迹未干的欠条,一脸阴鸷。

他医术不好,账却算得极精。老太爷辛苦一辈子,就留下一处大宅和一个医馆。现在夏家名下的两百亩良田和三处铺面,都是夏正谦成名后仁和堂赚的钱所置办的。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有夏正谦在的仁和堂就是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没了他,赵郎中和谭郎中根本不顶事。

而夏正谦今年才三十五岁,如果他愿意回去,剩下的几十年,不知会为夏家赚来多少银子,这远远不是一处破旧老宅和三百两银子所能替代的。

他甩甩手中的欠条,极为郁闷地吐了一口气。

他知道,如果他狮子大开口,叫夏正谦写七百甚至一两千两的欠条,早已横了心愿意破斧沉舟的夏正谦必不会同意。到时候他既不写欠条,又不回仁和堂,拿身世来要挟也不见起效,双方又撕破了脸,恐怕夏家连这处老宅和三百两银子都收不回去。那亏的可就大发了。

见夏衿跑进来,他抬起眼,沉脸问道:“房契拿来了?给我!”

说着,伸出手来就想去拿夏衿手里的房契。

“慢着。”夏衿将手一扬,让他抓了个空,“这房契和欠条我们给你,但你得立个字据。”

夏正慎本就心塞,此时见以前挺老实的一孩子竟然敢对他这样说话,顿时勃然大怒,反手就是一巴掌:“滚,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爹!”夏衿惊叫一声,轻轻一侧,像是被掌风带一下似的,倒在了夏正谦身上,顺手把夏正慎手里的欠条给抽走了。

第六十三章 写字据

夏正谦把女儿扶住,转身就揪住夏正慎的前襟,咬着牙道:“你敢打人,你还敢打人!我本来看在爹的份上,看在咱们兄弟一场的份上,不想做得太过绝情,把房契还给你,把欠条写给你,算是互不相欠,往后合着就走动走动,不合就拉倒。却没想到你们根本不把人当人!好,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来算算。”

他将夏正慎往外一推,把他推了个踉跄,指着他的鼻子道:“我七岁入学,念了八年书,从十五岁起,就跟着爹爹四处行医。这十五年里,穿衣吃饭,笔墨纸砚,所有花费,最多不过七、八十两银子。

十五岁之后,我便开始赚钱。每个月,我给夏家赚了多少钱,我又花了多少钱,你最清楚。这些年家里置的田地铺子,大部分都是我赚的吧?那可值两三千两银子。这么一算,你们得倒回给我多少?结果呢?分家的时候一文钱都不给,就给个值一两百两银子的破屋。就这,你还想把房子要回去,还要我写欠条?我呸!”

一听夏正谦这是想反悔了,夏正慎悔得肠子都青了。他手怎的就那么欠,打什么“祁哥儿”。这下好了,四、五百两银子就被打飞了。

“账、账可不能这么算。”他话都说不利索了,“要没我娘留下你,没准你早饿死了。就算不饿死,在某些肮脏的地方生存,你不定长成什么样。更不会娶个好娘子,生一双龙凤胎。你算算这值多少钱?再说,我爹那身医术可都传给你了。这医术又值多少钱?”

“大伯。话不能这么说。”夏衿可不能让他把歪理给说通了,“这么多年,老太太对我爹非打即骂,又害得我娘没了两次孩子,这样还想让我爹感恩戴德不成?两条人命,两条人命啊,你倒算算值多少钱?再说。我爹的亲娘就算不是老太太,亲生父亲是老太爷总归没错吧?我爹既是老太爷的亲儿子。老太爷把他抚养长大,供他念书,不是应当应份的吗?合着到了你这里,就该算银子了?那你跟二伯又算了多少银子给老太爷?怎么一分不算。还要继承老太爷的遗产呢?”

听得这话,夏正慎鼻子都要气歪了。今天,每每说到紧要处,眼看夏正谦就要被说动了,都是这“祁哥儿”跳出来横插一杠子,把话又扯回去,叫他白白做无用功。现在,这可恨的家伙又开始插话了!

他咬着牙槽骨看着夏衿,却不敢再动手了。

刚才那一巴掌可是惹了大麻烦。否则他早拿到房契和欠条了。

“行了,废话少说。”他一挥手,决定耍赖了。“你要把房契和欠条交出来,咱们就一刀两断,谁也不欠谁。可要不交,那以后你就是夏家庶子,逢年过节都得孝敬老太太,家里有事也得相帮。叫你回去你就得回去,就这样!”

夏正谦眼睛紧盯着夏正慎。胸口一起一伏,显得被气得不轻。

他还没说话,夏衿就抢先道:“你先写个字据,就说夏家分家,我爹净身出户,并倒贴夏家三百两银子作为以后老太太的养老孝敬钱。往后夏家不管啥事,都不与我爹相干,更不得再来找我爹要钱。”

“你…”夏正慎被这话气得想要吐血。他还打着时不时来找夏正谦要钱的主意呢。

夏衿不等他张口,又声音清脆地道:“写!不写就不给。你说庶子什么都无所谓,反正来叫我们我们不去,要钱钱也没有,最多逢年过节叫人送点薄礼,爱要不要。分家了,你又能奈我何?!”

夏正慎口拙人笨,哪里说过得跟倒蹦豆似的夏衿?“你你你…”手指着夏衿,手抖得跟抽风似的。

“景和,铺纸磨墨。”夏正谦在一旁道。

这就是力顶夏衿的意思了。

景和早已请了两位病人家属来,不过看到屋里争执,只站在门口,没有进来。这会儿听到吩咐,忙将两人请进门来,挽起袖子将墨磨好,又抽了一张纸,只等着夏正慎写字据。

夏正慎气归气,却舍不得白花花的银子。咬牙切齿地转过身去,走到桌前提笔一挥而就,照夏衿的意思写了张字据,然后泄愤似的将笔“叭”地一声摔在地上。

夏衿可不放心,走过去仔细将那字据瞧了一遍,又吹干了递给夏正谦:“爹您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

这举动又把夏正慎气得吹胡子瞪眼。

夏正谦看了看,将下巴抬了抬:“行了,把房契和欠条给他。”

请了两位证人,就是要这会子起作用。夏衿没理会夏正谦,在字据上写上两个证人的名字,让他们按了手印,这才把房契和欠条给夏正慎。

夏正慎拿到房契和欠条,眯逢着眼睛好好看了看,这才折起来小心地放进怀里,然后恶狠狠地嚷了一句:“今天晚饭之前,我来收房子。到时候还没搬走,我就叫人把东西扔出去。”转身快步出了门。

夏衿看到夏正谦像是全身的力气被抽干了一般,浑身虚脱,摇摇欲坠,双手似乎在颤抖,连忙过去扶住了他。知柏与景和也赶紧上前,一个搀扶,一个拖椅子,把夏正谦扶住到椅子上。夏衿又快手快脚地给他沏了一杯热茶,递到他手上:“爹,您喝口水,暖暖身子。”

两位证人来告辞,夏衿又感谢着将他们送了出去。

夏正谦颤抖着手将茶杯递到嘴边,也顾不得烫,“咕嘟咕嘟”喝了几口,这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将身子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身体的战栗渐渐平静下来。

好半晌,他才睁开眼睛。对夏衿摆摆手:“没事了。”

夏衿余光里看到门口站着个人,转头一看,却是舒氏。她正满眼担忧地望着夏正谦。

看到夏衿望将过去。她走了过来,将手轻轻搭在了夏正谦肩上。

夏正谦抬头看到是她,疲惫的一笑:“我没事,别担心。”

舒氏没有说话,只向知柏招招手:“来,扶老爷回屋去。”

几人出了门,便见药铺的王管事正站在门口。想进来又不敢进来的样子,满脸纠结。看到夏正谦被扶着出来。那样子像是大病一场似的,他大吃一惊,问道:“夏郎中,到底出了什么事。刚才你那儿怎么闹哄哄?”

夏正谦虚弱地一笑,拱了拱手:“王管事,对不住了。我这儿出了点事,你去请秦老板过来,到时我再跟他仔细谈一谈。”

王管事原是秦老板药铺的伙计,因忠厚老实,又有几分精明,秦老板便提了他做管事,派他来杏霖堂这边做管事。他新官上任。又见一早上从杏霖堂过来抓药的人络绎不绝,正兴头着呢,忽然就见抓药的客人断了。紧接着隔壁就传来吵闹声。派人过来瞅了两瞅,就见一老太太对着夏正谦又打又骂。

现在好不容易等人走了,他才按捺不住,想过来问上一问,却不想就听夏正谦说要请秦老板。

这是出大事了呀。

他心里不由慌了。夏正谦出了事,医馆开不下去。这个药铺分店就得撤掉,他就得被打回原型。这哪行呢?

当下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目送夏正谦进了院门,就飞快地坐车去请秦老板。

知柏与景和扶着夏正谦进了院子,上了台阶,舒氏正要指挥他们往卧房里去,就听夏正谦摆摆手:“去厅堂。”

舒氏明知家里医馆有许多事要安排,不是躺下歇息的时候,却心疼丈夫,劝道:“老爷,您这样子,还是先去躺躺吧。”

“不用。”夏正谦道,态度甚是坚决。

舒氏无奈,只得让知柏扶他去厅堂。

夏正谦在椅子上坐下,定了定神,问舒氏:“现如今你手上还有多少钱?”

舒氏眨了眨眼,声音轻得有些飘忽:“一百二十文。”

夏正谦心里黯然。

家里有多少钱,其实他心里也有数。他回家时,家里就只剩了一百文钱,这两三天买菜就花光了。后来虽借了别人二两银子,但都花在砌门脸、布置杏霖堂上。秦老板倒是付了两个月门脸的租金,即一两银子。可他想着今天医馆开业就有收入,便把这一两银子还了债。余下的,就是今天上午看病时入账的一百文钱了。这一百文加上舒氏手上所剩的二十文钱,可不就是一百二十文?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夏衿听得这话,倒是庆幸自己从罗骞那里所得的二十两银子没有花出去——刚开始罗骞给了她十两银子的诊金,前日眼看着病已痊愈,他又给了十两赏银。本来这钱夏衿是要花在两人合伙的新开的食肆上的,但这段时间,她一来没空去选地方张罗食肆的事,二来夏家的事一直没解决,她担心有个用钱之处,夏正谦却筹不出来,便不敢花出去。

现在她这钱既在身上,她自然没有看着夏正谦和舒氏作难的道理。

她正要站起来去拿钱,就听舒氏道:“要不,我去找我哥哥嫂嫂借点钱吧。”

“不用。”夏正谦摆摆手,“你等等。”说着,便起身出了门,往他跟舒氏的屋子走去。

夏衿见状,便又坐了回去,好奇地问:“娘,难道爹手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舒氏苦笑:“他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么些年咱们不光没添置什么好东西,便是我陪嫁里稍微值钱一点的衣料首饰,都被你祖母以各种借口收去了。现在家里,真是一穷二白,拿不出一点钱了。唉,实在不行,只能卖下人、当衣服了。”

第六十四章 当儿子用(和氏壁+)

“娘,您别担心,总有办法的。”夏衿安慰道。她决定等着夏正谦过来,看看他有什么办法。不行的话,她再把钱拿出来。

不一会儿,夏正谦回来了,他走到舒氏面前,将手掌打开:“这东西,拿去当了。”

看清楚夏正谦手上的东西,舒氏“嘶”地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夏衿好奇地伸长脖子,朝那边张望。看到一块晶莹易剔透的如凝脂一般的一块玉,被雕刻成玉佩的样子,正静静地躺在夏正谦的手掌。那通透的玉色,把他的手掌都照出了一层荧光。

这是上好的没有一丝杂质的和田籽玉,在现代价值不菲,非豪门世家不能得见。饶是在古代,想来也定然十分值钱。

这样的玉佩,如何到了夏正谦手中?

夏衿这念头一起,那边舒氏已问了出来:“相公,这玉佩哪来的?”

夏正谦把手掌拢起,将玉玦握在手中,声音压得极低,低得只有舒氏和夏衿勉强能听见:“是老太爷临终前塞在我手里的。”

舒氏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老太太和大哥不知道?”

夏正谦摇摇头:“不知道。老太爷嘱咐我,谁也不能说。”

舒氏用手帕紧紧捂住了嘴巴。

夏老太爷行医一辈子,自己却死在急性心疾上。当时上午还好好的,还出去了一趟,给城东一户人家看病。回来的路上就感觉不舒服。回到家时人已快要不行了。弥留之际只将儿子孙召集起来说了几句话,就咽了气。这样兵慌马乱的时候,他竟然能把这样一个东西偷偷塞到夏正谦手里!

“娘。这块玉佩很值钱吧?”夏衿旁敲侧击。

舒氏点点头:“卖个两三百两银子不成问题。”

说到这里,她对这玉佩的来历也好奇起来:“相公,老太爷怎么会有这样的玉佩?”

“不知道。”夏正谦打开手掌看了一眼,又飞快地收拢,“大概是给了什么贵人治病,人家赏给他的。”

听到这句话,夏衿心里有些失望。

本来她想着。夏老太爷是小户人家出身,这玉佩不可能是祖上传下来的。可如果是他自己给人治病赚的。老太太不会不知道这块玉。他临终前不把玉佩给妻子或当家的大儿子,偏偏给了从外面抱回来的小儿子,这东西很有可能与夏正谦的身世有关。

可偏偏老太爷没有只言片语留下!

那有没有这种可能——老太爷当时想说,但没时间或没机会说呢?

这边夏衿皱眉沉思。那边夏正谦已转身往外走了:“你们在家收拾东西,我去把它当了。”

舒氏则在后面嘱咐道:“当个活当就行了。等咱们以后有钱了,再把它给赎回来。这东西,毕竟是老太爷留下的,弄没了不好。”

“爹。”夏衿连忙喊道,“您等等。”

夏正谦停住脚步,看向夏衿。

经历过这么多事,他现在已不将眼前这女扮男装的孩子当一般女孩儿看待了。今天夏衿的表现,比一心只顾着读书的夏祁强太多了。

“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们说。”夏衿站了起来,“前段时间您去罗府时,不是因为要带四哥。我没去吗?其实,罗夫人私下里又派人把我了接去的。

只是我怕祖母她们知道了多生事端,来去都是悄悄的,没让人知道。怕娘担心或阻拦,也没敢跟她说。当时罗家虽请了名医,但他们开的药方。罗公子吃了都没用。后来还是吃了我开的药方治好的病。您被放回来的那天,罗夫人打赏了我十两银子。”

说到这里。她飞快地往外跑,一边跑一边道:“等着啊,我去拿来。”

夫妻俩都瞠目结舌,看着女儿出了屋门。

待两人还没把这消息消化掉时,夏衿便回来了,手里拿着个荷包,将里面的两锭银子倒出来,托在雪白的手掌上,递到舒氏面前:“娘,您看,这是罗夫人赏给我的银子。嘿嘿,我也赚钱了呢。”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舒氏下意识接过银子,目光还怔怔看着夏衿,像是不认识她似的。

“罗公子的病真是你治好的?”夏正谦倒不是惊讶于这十两银子。当初罗夫人就曾给过他十两银子的诊金,罗家的大方他是经历过的。不过那钱他都交给夏正慎了。他这久久回不过神来,为的女儿的医术!

他是个赤诚君子,自己不设诡计算计别人。脑子里没这根弦,所以也从不往这方面去怀疑别人。他根本就不知道罗三公子的病情反复,从始到终都是夏衿的一个设计,为的是把三房从夏家的泥淖中摘脱出来。

夏衿点点头:“对呀。”这倒不是吹牛。罗骞的病,确实是她治好的。

“你跟我说说,他那病为何后来又反复,你又是如何下方的。”

夏正谦是个医痴,对于这个医案,早在罗府呆着那几天他就想得挠心挠肺,否则也不会把自己弄得那么憔悴。现在好不容易发现治好罗骞的人就在眼前,哪有不抓着问个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