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倒让夏衿颇感到意外。她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这番话无疑又教育了夏正谦一次。他微蹙着眉头,陷入沉思。

因罗府就在夏家新宅子附近,待夏正谦他们到达新宅时,罗骞和于管家已在新宅的厅堂里坐着了。而坐在罗骞下首的,是一个中年男子,据他说是房主的远房侄子,代族叔来签合约的。

夏家人自不疑有他,舒氏带下人去整理屋子,夏正谦则带着夏衿跟这中年男子一起,签了五年的赁房合约,并预付了半年的租金。

第八十章 夏府里(和氏壁+)

签完合约,夏正谦便热情留三人吃饭。罗骞知道即便夏衿得了六十两银子,租了宅子后也只能支撑一阵子的开销,自然不肯让夏家破费,坐了一坐便告辞离去了。

而夏府那头,无论是老太太还是夏正慎、夏正浩,都极笃定夏正谦一定会来吃这一顿饭,所以也没派人盯着老宅,更是备了一桌好席,只等三房一家四口提了东西上门来。

然而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来。老太太沉不住气了,叫夏正慎:“派个人去看看。”

夏正慎派了人去,不一会儿那人回来了,禀道:“小人去看了,老宅上了锁,里面似乎没人。小人又找人打听了,好像是三老爷他们搬走了?”

“什么?”一屋子的人都懵了。

“你打听真实了?确实是他们搬走了?不会是他们来的路上跟你错过了吧?”夏正浩犹不相信。

夏正谦的性格,他最了解,他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按道理说,夏正谦即便不搬回来住或回仁和堂坐堂,这顿饭他是一定会回来吃的。

“确实是搬走了。”那下人抹了抹额上的汗,“那邻居说,眼看着他们雇了好些马车,拎的拎,抬的抬,把东西都搬上马车离开了。”

夏正慎忽然想起老宅外面砌了个门脸,老三在外面开了个医馆,还跟人合伙弄了个药铺,又问:“那外面的门脸呢。也没人?”

下人摇摇头:“没人,都锁着门。”

夏家人你看我我看你,俱都面面相觑。

一下子大家都沉默下来。屋里一片寂静。

待大家都反应过来,三房人这么直接搬走,就等于无声地扇老太太一个大嘴巴,给老太太好大一个没脸时,大家全都偷偷抬起眼,朝老太太那边瞥,就生怕下一刻。老太太手边的茶杯忽然就朝自己飞来,遭个无妄之灾。

老太太此时已气得全身发抖。她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有如此难堪过,即便是老太爷当年抱回一个孩子,也是跪在她面前,低声下气地跟她讨饶。她即便气恼,也没有像现在这般憋屈难堪。

“简直是…”她用力地拍打扶手,咬牙切齿,脸上一片狰狞,“不知死活!”

“老大。”她扬声道。

“娘,我在这儿。”夏正慎走到她身边。

“你去,把老三的身世都给我传出去,让大家都知道他是婊/子养的野种,我家没这样不仁不义的东西。”

屋里人又是一阵面面相觑。

今天上午老太太在老宅那里闹的那一场。因为夏正慎嘱托和刘三爷敲打,那些病号并没有把闲话传出来。而回家之后,夏正慎又劝了老太太好一阵。让她把夏正谦的身世当成把柄,不在关键时候不要轻易地使出去。为此,这个家除了夏正浩回来后,夏正慎跟他把所有事情都说了一遍外,其余人都不知道夏正谦的身世另有隐情。

“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三弟他。不是您生的?”大太太忍不住问道。

“自然不是!”老太太回答得异常干脆。

这一下大家知道刚才不是他们耳误了。只是这消息不啻一声炸雷,大家犹不相信。全又把目光投到了夏正慎身上。

夏正慎却不理大家,苦着脸对老太太道:“娘,祁哥儿可是救了罗三公子,又治好了宣平候府姑太太的病。咱们这要是跟他们撕破脸,可真没什么好处。”

“好处?什么好处?”老太太尖利的声音如同针扎一般刺进大家的耳膜,“他治好了罗公子的病,跟你说过一声没有?他赚了宣平候府几十两银子,分给你一文钱没有?如今叫他们来吃一顿饭,就躲三躲四,生怕咱们沾他的光似的。就这样,还有什么好处给你?反正…”

她呲着牙,声音越发尖利:“他让我不好过,我就让他不好过!哼,什么玩意!”

夏正慎叹了一口气,仍然耐着性子温声开解老太太:“治好罗公子时他们已经搬出去了,至于没给我钱,那不是已分家了吗?祁哥儿能出手相帮,已是…”

没等他把话说完,老太太就打断了他的话:“搬什么搬?不是说祁哥儿极得罗公子的喜欢吗?没准这都是他们串通好的,互相串通好来设计我们。我就不相信祁哥儿能得什么奇人传授,医术比你三弟还高明!咱们家以前虽有个邵婆子,却是个又聋又傻的,跟她说话不把屋顶掀翻她根本听不见,脑子更是糊涂得连她自己是谁都说不清。这样的人还是奇人?屁!就等着哄你们这些蠢人!”

这话说得夏正慎眉头直皱。

夏正浩忍不住道:“那宣平候老夫人呢?那总不会是祁哥儿认识的,也串通好来设计咱们吧?”

“什么宣平候老夫人?你认识她?”老太太仰头脖子,快要问到他脸上去,“看她那灰扑扑的马车和那身穿着打扮,哪个候府夫人是这样?你大哥好歹在世面上混了几十年,难道她是候府夫人都认不出来?”

夏正浩被这一说,也迷糊了,只好转头瞅着夏正慎,希望大哥能拿个主意。

“娘您不要胡猜了。”夏正慎有些不满地道,“您是没见过罗公子和那宣平候老夫人。宣平候老夫人虽然穿的不怎么样,但那一身行事的派头,真不是一般人能装得出来的。罗公子就更不用说了,绝不是那等容易被人糊弄的人,他不可能帮着祁哥儿来哄骗咱们。”

他扫了大家一眼,又道:“再说,此前祁哥儿除了上学堂就是去医馆,根本就没机会外出。即便跟三弟去罗府治病,也统共去了两次。就他那性子,怎么可能去了两次就哄得罗公子帮他?”

这话说得夏禅和夏祷连连点头。

他们跟夏祁一块长大,上学后又一起呆在学堂里,对他的性子可以说再了解不过了。不要说没有机会,即便有机会,以夏祁那简单的脑子和老实纯良的性子,也做不出连老太太和大老爷都被计算的事情来。

只夏禅眼前总闪过那日被打的情形,他心里隐隐感觉到夏祁绝不是他们看到的这么简单。但当日大家都不相信他说的话,他便赌气地懒得把心里的猜想给说出来。

夏正慎又继续道:“而且我今天回来后问过守门的人了。他们说,祁哥儿原来都是放了学或从医馆回来,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从不出门的。也就是他爹被关在罗府的那几日,出入的次数多些。”

“再说。”他又转头看向夏禅,“禅哥儿跟罗公子接触得多,你觉得罗公子是能帮祁哥儿算计咱们的人吗?”

夏禅一点都没犹豫,直摇头道:“绝对不是。罗公子自已都病得下不来床了,稍一动弹就喷血。而且他性子冷淡得很,不大爱说话,即便对三叔也淡淡的没个笑脸,是个很难接触的人。”

“可不是,即便是三弟,也难以让罗公子这样的人帮忙。咱们夏家小门小户,还入不得人家贵人的眼。”夏正慎道。

老太太两个儿子都极孝顺,便是夏正谦这个不是亲生的,对她的话也从不敢违背。这下见大儿子竟然直接否定自己的话,老太太更是气恼,只觉得心头的血脉一阵翻涌。

她厉声道:“不管算计也好,不算计也罢,那野种既然连顿饭的面子都不给,我也不必给他留面子。老大,你去,把他的身世给我抖露出来,我看他还有什么脸在这世面混!”

“娘!”夏正慎不情愿了。

今天看到夏祁一出手就治好了定平候府姑太太的病,夏正浩出面也没能请来三房一家人,他这心里对老太太就生出了埋怨。要不是老太太平时对三房多加苛责,那日又猝不及防地把夏正谦的身世说出来,他们之间怎么会闹到这般田地?

现在好不容易把那话题给堵住,没让留言传出来,这就保留了一线挽回的余地。都已这样了,老太太还要把事情做绝,难道她就不觉得这样是彻底把老三一家往外推吗?

“娘,这样做,只会让三弟离咱们越来越远。”夏正浩也不同意。

“那孽畜不听我的话,你们也不听我的话了?”老太太指着两个儿子,手指直发抖。

夏正慎见老娘被气着了,连忙柔声劝道:“娘,您听我说呀…”

“我不听!”老太太一挥手,差点打到夏正慎脸上,“你们要不听我的话,也一样给我滚出去。”

夏正慎与夏正浩对视一眼,两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

明知道三房现在有了宣平候府和罗推官家做靠山,他们上赶子缓和矛盾还来不及,哪里肯火上浇油地再进一步撕破脸子?那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夏正慎待要慢慢跟老太太讲道理,可老太太竟然像着了魔似的歇斯底里,定然要夏正慎马上去把夏正慎的身世给公布出去。

夏正慎本就被这事闹得心烦,此时见老太太糊涂地掰扯不清,他也没了平时的好脾气,气道:“您要说您去说去,反正我是不会去做这种傻事的。”

说着,他气呼呼地就要往门外去,却听得后面一阵惊呼“娘”、“祖母”…

他回头一看,就见到妻儿、兄弟都围在了老太太面前。他心感不妙,快步挤进人群,却见老太太面如死灰,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张铺了锦垫的软榻里,似乎是晕了过去。

第八十一章 猜测

城东,夏宅里,上至舒氏,下到看门的婆子,看到新宅子宽敞又气派,个个都欢喜不已。

下人们搬过一次家,熟门熟路,不用舒氏指挥,就知道什么东西放什么地方,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就把东西一一归整妥当了。

“相公,我叫高婆子炒几个好菜,咱们庆贺一下乔迁之喜吧。”舒氏喜滋滋地对夏正谦道。

夏正谦心里还在为拒绝去夏府吃饭这件事不安,但怕一双儿女生气,丝毫不敢表露出来。此时见妻子兴致极高,忙应声道:“好,你安排罢。”

知夫莫若妻,见丈夫心神不定,舒氏叹了一口气,开解道:“相公,我知道你一向心善,总觉得不管老太太是不是你亲娘,大哥又是怎样绝情,做了几十年的亲人,你对他们都做不到陌路相待。但他们是什么人,想来你也清楚。只有你表现得稍稍心软一点,他们就会巴住你不放,不把你利用得彻底绝不干休。为了一双儿女,你就学学老太太和大哥,也绝情一点吧。”

夏正谦拍拍妻子的手,道:“放心吧,我不是糊涂人,怎么做我还是清楚的。只是这心里一下子放不开,你容我缓两天就好了。”

屋外正准备进门的夏衿听到这话,皱了皱眉,又将脚缩了回去,往夏祁所住的墨韵居而去。

原先这所宅子的主人,想是个颇为喜文弄墨之人。所有的院子,都给取了个雅致的名字。夏正慎和舒氏住在正院,叫熙怡堂。取之和乐而兴盛之意;夏祁所住的东院,则叫墨韵居,可见原本就是个读书的地方;而夏衿所住的西院,大概以前住的就是位小姐,所以叫做清芷阁。

舒氏是个穷秀才的女儿,未嫁之前也念过书,识得字。看到这些院落的名字。她很是喜欢。

夏祁正在整理自己的那些书籍,看到夏衿进来。他瞥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去,嘴里问道:“怎么,你又想出去?想去你便去吧。我一会儿就过去换装。”

夏衿哑然失笑,走过去敲了他一下脑袋,道:“这么晚了,谁会出去呢?你也不动动脑子。”

夏祁捂住脑袋抬起头来,嚷嚷道:“你今天还说不打我的头了的,现在又打。”

“哦哦,我忘了,抱歉。”夏衿很没诚意地道了个歉,找了张干净的凳子坐了下来。对夏祁道,“刚才我本想去找娘的,结果就听到她和爹在说话。似乎爹仍放不下那边,心里不得劲,娘正劝着呢。”

夏祁放下手,皱眉道:“爹就是心软。明知道祖母和大伯是什么样的人,还去理他们,这不是惹麻烦么?”说着就站了起来。“不行,我得去劝劝爹爹。”

“回来。”夏衿叫道。朝他招了招手。

上次教训夏禅一事,让夏祁津津乐道了好久,一直盼着能再来一次。现在一看夏衿这架式,他便知有戏了,连忙小跑着走了过去,弯腰凑近夏衿,两只如墨珠一般的大眼睛巴巴地瞅着夏衿。

夏衿好笑地用手指一顶,将他的脑袋移得远些,这才低声跟他说了一番话。

夏祁听完,亮晶晶的眼眸一下黯了下去,竖起的耳朵也耷拉了下来。

他有气没力地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夏衿斜睨他一眼:“那你自己想个好办法。”

“好吧。”夏祁答应道,“为了爹爹,我就做出点牺牲吧。”

当晚虽然忙乱,但在舒氏的安排下,夏家三房仍然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以驾乔迁之喜。而夏正谦在一双儿女面前,再没流露出半点不高兴的神色。

第二日,等刑庆生到来,夏正谦便带着他一起去了前面门脸处。

昨晚搬到这边再收拾收拾就已天黑,门脸处也没来得及看。如今夏正谦看到铺面宽敞又明亮,外临的街道极是干净,跑两辆马车都不成问题,而且这里既不冷清也不过于热闹,来往的路人穿着打扮都要比城南的要体面许多,心里满意之极。

他吩咐罗叔道:“去个人,找药铺的秦老板,叫他过来看看铺面。”

“是。”罗叔赶紧去了。

夏正谦指挥着下人打扫,一面跟刑庆生兴致勃勃地议论着这里该摆放什么,哪里该做何用途,倒比在老宅处开医馆时还有兴头几分。

毕竟老宅砌出来的门脸小,摆上两张桌子就放不下什么东西了,完全谈不上什么布置。而且夏正谦虽拿了房契,但房契上却是大哥的名字。他总感觉依大哥的性子,绝不会让他安生在那里开医馆里的。所以内心没有一点安全感。

而现在,这宅子虽是租的,但他一口气签了五年合约,预付了半年租金。照律法来说,半年里这宅子就属于他的了,他自然要将这里用心布置一番。

待秦老板带着王管事过来,医馆这边已收拾得明窗几净了。

看到这样的铺面,秦老板哪里还有不满意的道理?当下便让王管事赶紧回去,把昨日搬回药铺的药再搬到这边来,又问及夏正谦租金几何。见夏正谦厚道地说还是按原来的价钱,他心里感动,主动要付夏正谦一两五钱银子的租金。

自家连后面大宅子加前面两个铺面,一共才二两五钱银子的租金。照夏正谦的想法,秦老板给个七、八百两银子就足够了。所以这一两五,他哪里肯要?自然百般推辞。

秦老板见状,只得道:“夏兄,不瞒你说,我一直想在城东开个药铺,可就是找不着铺面。这边的铺面要不自己用,要不就租给自己亲朋好友。没门路的人都租不到。即便有那往外招租的,不是地段不好,就是租金贵得离谱。上次我看到一个铺面。还要往里一点,面积也没你这个大,却要一两六钱银子呢。所以给一两五的租金,还是我占你便宜了。你有这样的好铺面能想到兄弟我,我再如何不能让你吃亏不是?行了别争了,就这么定了。”

夏正谦听得这话,心里就打了个突。他可不知道这边的房租铺面有这么贵。照这么说。人家即便不租宅子,只往外出租这两个铺面。两边加起来就有三、四两银子的收入。

这似乎不对呀,有谁会嫌钱多咬手的?即便是为了结善缘,也不用这么亏着自己吧?

心里既有了疑问,待秦老板打听他这宅子租金多少时。他就学了个乖,没说实话,只叫秦老板猜猜看。

内宅住着女眷,秦老板也不好进宅子去逛,出了门站在宅子的朱红大门外往里瞅了一瞅,估摸了一下宅子的面积,道:“这样大的宅子,修缮得极好,又是这样的地段。还带两个铺面,没有七、八两银子,根本不可能租得下来。”

夏正谦吃了一惊。不过他倒是有些城府。表面上不动声色,只竖起大拇指对秦老板笑道:“厉害!没想到秦老板对房产也了解得这么透彻。”

待王管事把药运过来,秦老板过去张罗,夏正谦便叫刑庆生看着下人收拾房子,自己则一个人跑了出去,在城东四处打听房子的租金。

小半个时辰之后。他回了后宅,问舒氏:“衿姐儿呢?叫她来。”

舒氏递了杯茶到他手上。一面答道:“衿姐儿换了男装出去了,说是去给罗公子调整一下药方子。”

夏正谦在外面跑了半天,早就渴了。不过他端着茶杯,却却没有喝,皱眉凝思着,半天不动也不说话。

舒氏见他不对,忙提起心来:“相公,出什么事了?”

夏正谦回过神来,想想不必瞒着舒氏,便把秦老板说的房租和自己问到的情况跟她说了,道:“这样的宅子,即便五两银子都算是便宜的了,而且还有价无市,不是拿着银子就可以租到的。人家能在这里建宅子,就不差那点租金钱。咱们那老宅即便不住不是也舍不得往外租吗?可偏房东只喊价五两,而且见咱们一为难,二话不说就减了半。你说,天底下有这样好的事情吗?”

“还真是啊。”舒氏思忖半天,也觉得不对劲,不过又道,“不是说得了病让郎中给治好了,要跟咱们结个善缘吗?”

“唉,当时我也是急了。这样漏洞百出的话我竟然也会相信。”夏正谦叹道,“这家房东做官的地方跟这里隔着一个省呢,他那侄子即便想要把咱们的情况告诉他,快马加鞭送信过去就要一个月,这还没算回程呢。于管家怎么可能半个时辰就问了准信,为此还给咱们讲下了一半的房租?”

“有没有可能是房东的侄子…”舒氏试探着问。

“不可能!”没等舒氏说完,夏正谦就摇了头,“一般这种亲戚帮着料理宅子出租事宜的,只会照着房主的意思办,多少租金可租,什么人可租,一丁点都不愿意错,唯恐帮做了事还落埋怨。有些不靠谱的亲戚,只会提高租金,好得些差价。万不会主动降价的。”

这话说得舒氏越发蹙眉:“照这么说,只有一种可能了,那就是于管家得了罗公子的吩咐,帮咱们把租金给偷付了一半;或者,干脆就宅子就是他们家的。可罗公子这样做,是为什么呀?衿姐儿给他治病,他付诊金,谁也不欠谁的,他何必亏着自己的钱帮咱们呢?”

说到这里,她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一下叫了起来:“难道,他知晓了咱们衿姐儿的身份,想要娶咱们衿姐儿?”

第八十二章 很好的结亲对象

“咣当”一声,夏正谦手里的茶杯一下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罗嫂听到屋里动静,过来瞅了瞅。见是茶杯碎了,赶紧进来把碎瓷片打扫干净。

舒氏却不管这些,她似乎也被自己那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满脸呆滞地望着夏正谦,两人跟时间凝固似地都呆愣在了那里,一动不动。

好半晌,夏正谦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这不可能!”

舒氏的身子也软了下来,她想了想,自己也笑了起来:“是我多想了。罗家那样的门第,好好地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唯一的嫡子娶个小门户的媳妇?除非…”

说到后面,她的笑容变得苦涩。她想起了老太太想让夏衿给罗骞冲喜的事情。

夏正谦显然也想到了这个。他沉默了好一会儿,道:“衿姐儿今年十四岁了。现在咱们分出来了,不用再顾忌着衯姐儿议没议亲。你看看有什么合适的,就给衿姐儿张罗个好人家吧。”

“嗯。”舒氏点点头。

原先住在夏府,议亲一事总有个长幼有序。夏衯虽然只比夏衿大两个月,却也是姐姐,舒氏即便有心要给夏衿张罗亲事,也需得等老太太给夏衯定了亲后再议。

现如今,不用再有这样的顾忌了。

这么一想,舒氏只觉神清气爽,心里有说不出的豁亮。

罗骞的事。夏正谦想得更深些,又提醒舒氏:“咱衿姐儿医术高明,这样的媳妇娶进门。家里人根本就不用发愁,就跟随时备了个御医在身边一样。所以如果罗家知道衿姐儿的真实身份,未免不会有什么想法。咱家的门第配不上,他们不会娶作正妻,但纳作良妾,却是没问题的。”

“啊?”舒氏被吓了一跳。

她还真没往这方面去想。

可现在想想,以罗家的权势。真想要纳夏衿为妾,他们还真抗争不了。再说。不怕狼一般的对手,就怕猪一般的队友。如果只有他们夫妻两人,只要咬紧牙关不同意,即便是罗推官也不敢众目睽睽之下强抢民女、逼出人命。就怕他们从老太太那边下手…

想到这个。舒氏只觉一阵寒意涌了上来。

她惶惶然地道:“相公,那怎么办?我可不想让衿姐儿去大户人家做小妾!”

作为郎中,大户人家暗地里的龌龊事,夏正谦自然知道的不少。他深知妻子不是长舌妇,有时候心里憋得难受,他也会私下里跟舒氏唠唠。所以即便舒氏深在小户内宅,也知道在大户人家里做小妾,最是艰难,什么时候被人害死都不知道。

“别怕别怕。我也只是猜猜。”夏正谦拍拍妻子的手,安慰她道,“其实要想防备这些很简单。咱们只要给衿姐儿订一门亲事就行了。”

“对呀!”舒氏眼睛一亮,巴掌一拍,整个人顿时松快下来。

只要夏衿订了亲,就是罗家再想纳她为妾,也不好下手了——抢夺人妻,可不是什么好名声。这种行径即便是上层权贵也要鄙夷的。

而且同样,夏衿订了亲。老太太也不好再以长辈的名义干涉此事了。逼自己孙女退亲,再送给权贵做小妾,这样的罪名不是老太太能担当得起的,夏家男人还要出门见人呢。

“相公放心,我下午便去找媒婆,尽快会咱们衿姐儿找个好婆家。”舒氏道。

“媒婆?”听到这两个字,夏正谦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对媒婆这种物种,可没有什么好印象。

“最好能找个知根知底的人家。”他道,“也不要什么大富大贵,只要有饭吃,有衣穿,男的人品好,家里人口简单就可以了。”

舒氏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

她太同意人口简单这一点了。嫁进夏府十几口,她可真是吃够了这个苦头。老太太这个婆婆不是亲的,给她苦头吃倒也罢了,但大太太这个当家妯娌也常常给她下绊。要不是丈夫人好,她连和离的心都有了。

“师父。”院门外传来刑庆生的声音。

“进来吧。”夏正谦向来把刑庆生当儿子看待,也不忌讳他进后院来。

今天的刑庆生穿了一件藏青色细布长衫。他身形修长挺拔,容貌虽算不上俊俏,却也轮廓分明,十分具有男人味,与夏祁那个还在发育的小男孩模样大不一样。

他走了进来,向舒氏行了一礼,递给夏正谦一张纸条:“这是医馆需要添置的东西,您过目看看。”

因这医馆开在城东,面对的人群跟城南不一样。所以夏正谦想把医馆布置得精致一些,刚才还吩咐刑庆生去看看这附近别的医馆,准备参照着将医馆布置一下。

夏正谦看了他罗列的东西,提笔将上面的东西添减了些,对刑庆生道:“行了,就照这样,叫罗叔去买回来。”又问,“日子看了吗?是哪天?”

“我去问过了,说后日便是开市的好日子。”

“嗯,那便后日开门。”

刑庆生接过单子,自去张罗去了。

舒氏一直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

“你看什么?”夏正谦奇道,顺着妻子的目光往刑庆生身上看去。

“庆生!”夫妻俩同时叫了起来,对视的眼眸里都亮了起来。

刑庆生,可不是个议亲的好人选吗?

他现年十七岁,未订亲,家中只有一个寡母,人口简单。最重要的是刑庆生是夏正谦看着长大的孩子,身体健康,品行正直,善良忠正,做事勤勉,如今又已出师,能独立行医,完全有能力养活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