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祁气得肺都要炸了,抬起膝盖用力一顶,右手也招呼了过去。

夏祷没想到夏祁在老太太眼皮底下竟然还敢对自己动手,“哎呀”一声,呼疼的声音响彻云霄。

“怎么了,怎么了?”老太太在那边屋里本还想拿拿架子,要夏正谦亲自去慰问她才肯起身。可一听这惨叫声似乎是自己宝贝孙子发出的,她再顾不上别的,忙乎乎地就往这边赶。

“祖母,祁哥儿打我。”夏祷看到祖母来,像看到了救星,顾不得身上还痛得厉害,忙开口告状。

夏正谦和夏祁俱都沉着脸,默不作声。

“怎么的,看我不死,想要打上门来把我气死不成?有种你们把我也打死好了。”老太太一开口就蛮不讲理。

夏正谦和夏祁仍不说话,眸子里的寒光更甚。

夏正浩眼看着事情又朝糟糕的方向去了,急得一头的汗,拉拉老太太的袖子,示意她消停些,又朝那小丫鬟喝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那小丫鬟虽是老太太屋里的三等丫鬟,但能被大太太挑进这屋里来,也精得跟贼似的。夏祷是家中小霸王,夏正谦和夏祁则是夏家的新贵,是大老爷和二老爷都要巴结的对象,两边她都招惹不起。更何况,依三老爷和六少爷的性子,她说是他们主动打的五少爷,二老爷也不能信啊。

不过她知道不能直接把情形说出来,否则一会儿就要被老太太迁怒。

她胆怯地瞅了瞅老太太,一副缩头缩脑不敢说的样子。

“不怕,你只管说!”夏正浩一挥手。

他对夏祷实在没有好感,这孩子年纪不大,却是一肚子的坏水,天天挑唆自家那傻小子跟三房人对着干。府里跟三房的矛盾,一半是这孩子引出来的。

小丫鬟得了保证,便不偏不倚,将刚才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

本来听到夏祷被夏祁揪衣领,老太太还怒不可遏,立刻就想开口叫人把夏祁提出去打一顿。但一听后面夏祷骂人的话,她的叫骂声顿时堵在了嗓子眼里。

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当着人家丈夫、孩子的面骂“草泥马”,而且这女人还是自家长辈,即便蛮不讲理如老太太,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打起来了

“打得好。”夏正浩对夏祷恨的不行。好不容易眼看着要缓和矛盾,被夏祷这一骂,两边的关系怕是又降回冰点了。

站不住理,自家儿子还在一旁喝倒彩,老太太没办法再胡搅蛮缠下去了,板着一张脸,不耐烦地问夏正谦:“你过来干嘛来了?”说着用手扶着额头,装出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希望夏正谦能上前对她嘘寒问暖,这样面子有了,还能摸清夏正谦的底,趁机拿捏他。

可下一句夏正谦的话就彻底让她破了功:“今天我们路过北街,在一家青楼门口看到祷哥儿搂着个女人出来,这不就把他送回来了。”

“这不可能!”老太太想都没想,一开口就否认事实,“祷哥儿向来老实,除了学堂哪儿都不去。你莫不是因为祁哥儿狎妓饮酒被打的事,就故意来找祷哥儿的茬不成?”

老太太这态度,尽管在夏正谦的意料之中。但真听到这话,满嘴的苦意还是直往他心头涌。

他也不理老太太,转头对夏正浩道:“二哥,你也这么认为?”

“这…”夏正浩犹疑着。

夏正谦和夏祷两人,他自然百分百地相信夏正谦。夏正谦的性子谁都清楚,而夏祷那个德性,逛青楼绝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但如果他帮着夏正谦说话,这个家里他呆着就不舒坦了。老太太肯定责骂他。大哥和大嫂即使嘴里不说,心里也定然会怪责他。为个不大理会自己的庶弟,这样做似乎不大划得来。

可问题是。府里正跟夏正谦缓和关系。自己这么一偏帮不要紧,夏正谦绝对会对他和夏正慎寒心。

思索半晌,他也拿不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只得转头问夏祷道:“祷哥儿,你三叔说的可是事实?”

见夏正浩犹豫,又问夏祷这话,夏正谦本来就冰冷的心又寒了一寒。原来。在二哥眼里,自己的为人竟然是不可信的。果然。二哥跟大哥才是一家人。

夏正浩这样问,谁都想到夏祷嘴里会是个什么答案。逛青楼犯家规,那是要打板子的,夏祷不矢口否认才怪。

但不知夏祷是怎么想的。一刻钟之前还哀求夏正谦放过他,这会子有递到脚下的台阶,他也没顺着爬下来,而是十分干脆地承认道:“没错,我今天是逛了青楼。”

“祷哥儿你…”老太太大吃一惊。

夏祁则是万分佩服夏衿。

当时他就反对这个计划。因为以老太太的偏护,夏祷只要咬死不承认他逛青楼,这件事就只能不了了之。除了让夏正谦跟夏府决裂得更加厉害一些,没有别的用处。反而是他跟夏正谦要折腾一次,回去还要解释一大箩筐的话。

可当时夏衿告诉他。夏祷是一定会承认自己逛青楼的。

他不信。问原因,夏衿又不说。他争不过夏衿,只得依了她。

想不到夏祷真的承认自己逛青楼了。

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的好奇心被严重地挑了起来。

“祖母。”夏祷无比恳切地望着夏老太太。“当初也是同窗带我去的,我一共只去过两次。在那里我结识了一个姑娘。她很可怜的,被父亲赌输了卖到青楼,还带着个弟弟在身边要抚养。我想把她买回来做小妾,祖母好不好?”

说到最后,他跑过去腻在老太太身边。摇着她的胳膊使劲撒娇,全然没看到夏正谦听到“带着个弟弟在身边”时。脸色骤然一变。

“胡闹!”老太太将胳膊一抽,脸色马上沉了下来,“不许再去逛青楼,更不许提纳小妾的事。你再胡闹,信不信我打你板子?”

夏祷也知道因夏老太爷抱回个孩子的事,老太太对青楼女子是深恶痛绝的。在夏正谦的身世掀开之后,她曾经不止一次咒骂过夏老太爷和青楼女子,还警告他们不许去逛青楼。

但他也深知祖母对自己的疼爱。只要自己坚持,撒泼打滚,哭闹绝食,祖母定然会同意自己将臻儿接回来的。

“祖母…”他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道,“可是我真的很喜欢臻儿,不纳作小妾,买回来给我作丫鬟也可以嘛。祖母,求您了,您就答应我吧。买了臻儿回来,我一定好好念书,再不往青楼跑,我一定给您考个秀才回来…”

“你想纳臻儿?简直是痴心枉想!”夏正浩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指着夏祷大骂起来,“你知不知道一般清倌人的赎身银子要三、四百两?你知不知道臻儿是清倌人里都排得上号的,身价比一般的清倌人还要高,五、六百两老鸨子都不让她赎身?就你这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一文钱也未给家里挣,竟然也敢开口说要给人家赎身,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夏祷被夏正浩这怒气冲冲的样子吓了一跳,哭都忘记哭了,抬起头望向夏正浩,神色有些呆愣。

“喂,你干什么干什么?”门外冲进来一个人,指着夏正浩的鼻子就开骂,“就许你一个接一个地纳小妾,我家祷哥儿为什么就不可以?祷哥儿没挣一文钱,你就挣了?看到我们夫妻不在,就欺负我家祷哥儿,老二你可真行啊!”

这人不用说,自然是大太太。

因来的是夏正谦和夏祁两个男性,屋里又有夏正浩和夏祷接待,她跟二太太就没有跟老太太进来,一直站在门外听屋里人说话。这会子见夏正浩竟然骂她的宝贝儿子,她哪里忍得住,自然要跑进来对骂。

夏正浩一向自诩是个斯文人,平日里说话文绉绉,最看不惯大嫂这个泼妇样儿。刚才夏祷的话也是戳了他的心窝子,他才忍不住说几句。此时见大太太气势汹汹而来,对着他破口大骂,他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开口说话,二太太也进来了,对大太太反击道:“大嫂,祷哥儿小小年纪就逛青楼赎清倌,我相公不过是教训教训他,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是欺负?还有,我相公怎么就没挣一文钱了?因他有功名,家里每年少纳了多少税,省了多少钱,这难道不是他挣的?”

“逛青楼?逛青楼怎么了?老二他要是不逛青楼,怎的不光是清倌人的赎身价钱他知道,更是连那叫什么臻儿的身价他都一清二楚?至于说到挣钱,你算算他一年纳小妾要花多少银子?你们家上上下下多少人,每个月吃用又要花费多少银子?他省下的那点税钱,还不够给你家姨娘打首饰裁新衣的。就这儿,还有脸说给家里挣钱,我都替你们脸红。”

二太太脸红顿时气得通红。夏正浩生性风流,整日在外面花天酒地,还不停地往屋里纳小妾,这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大太太如今拿这个来说事,这简直是往她心上捅刀子。

可输人不输阵,即便心如刀绞,她仍奋勇反击,只是说出来的话就不经思量了:“我相公纳几个小妾怎么了?那都是家里老太太赏的,又不是青楼楚馆买回来的,能花几个钱?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个月往自己口袋里划拉的银子都不知有多少,在外面偷偷买田置地,还私下里开了铺子,田地铺面写的都是你娘家哥哥的名字。就你这样,还有脸说别人,我呸!”

屋里所有人听了这话都猛地一怔,转头望向大太太,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你说什么?你胡说什么?你满嘴喷粪,老娘跟你拼了。”苦心隐瞒的事竟然被二太太知晓,还这么嚷嚷出来,大太太顿时急了,扑上去就用指甲挠二太太。

“这没良心的,这没良心的…”老太太用力地拍着扶手叫着,也不知道她说的是谁。

此时夏正慎从医馆回来了,一进门就看到大太太和二太太扭打成了一团,而夏正浩呆愣在一旁不知劝架,老太太则坐在上首一脸气愤,嘴里喃喃不知在说些什么。倒是夏正谦父子俩好整以暇,一副悠闲看热闹的姿态。他顿时怒火中烧,大喝一声:“住手!都给我住手!”

见打架那两人根本不理他,他气急败坏的对立在老太太身后的婆子道:“还不赶紧把大太太和二太太拉开?”

下人连忙上前,将两人分开。

此时大太太和二太太披头散发,脸也被对方用指甲挠出一道道血印,十分狼狈。两人都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用眼睛瞪着对方。

“这是怎么回事?”夏正慎喘了一口粗气,走到老太太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屋里却是一片沉默,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二弟,你说。”夏正慎点名道。

“就是…祷哥儿要赎清倌人,我说了他两句,大嫂就冲进来骂我,说我欺负祷哥儿,又说我花钱多,没给家里挣钱。魏氏说大嫂在外面买田置地开铺子,写的是她娘家哥哥的名字,大嫂就跟她撕打起来了。”

夏正浩言简意赅,倒把话说得十分清楚。说完,他拿眼睛直定定地看着夏正慎。

夏正慎尴尬地咳嗽一声,一摆手:“你别听你娘子胡咧咧,没有的事。那田地铺面都是我大舅哥买的,用的是他自己的钱。”

 

第一百一十七章 必须分家

看到夏正慎这表情,夏正浩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他还以为这件事,是大嫂瞒着大哥做下的。却不想看这样子,大哥竟然知道。既然知道,那不用说,这件事定然是大哥指使的了。否则,依大哥这爱财的脾性,还不跟大嫂闹得天翻地覆,人人皆知?

他们夫妻两人管着家,却在外面置私产…

想一想,夏正浩就禁不住心里发寒。

夏正浩这里还想着私下里再问,别让三弟看了笑话,可二太太那里却不干了。她脸上被大太太用长长的指甲划了一道口子,现在还在往外渗血。也不知会不会破相,留下疤痕。

她心里恨恨,嘴里便不管不顾地嚷嚷起来:“大哥,你就别再说瞎话了。你跟大嫂在外面置私产的事,谁不知道?那田地铺面写的是你大舅子的名字,但他却给你打了欠条,还请前街的李老爷做的中人。这事大家都传开了,就我们夫妻俩还傻子似的,被你瞒在鼓里。”

她跪到老太太面前,带着哭腔道:“娘,您可要给我们作主啊!这家里的财产,可是公中的。现在大哥偷偷转移出去,在外面置办私产,这是想要侵占全部家产啊!娘您还活着,大哥就这样;要是有一天您不在了,他还不得将我们全家赶出去,流落街头饿死!娘,正浩可是您的亲儿子呀,您就眼睁睁看着你儿子孙子被饿死吗?您可要为我们作主啊!”

说着。她匍匐在地上哭号不已。

“你…你们…”老太太指指夏正慎,又指指二太太,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大儿子自私贪财可气。二儿子选在这时候,当着夏正谦的面暴露家丑也很可气。这一个个都是不孝子。

大太太见瞒不住了,连作证的中人他们都知道,干脆撕破脸大闹一场。

她捋袖叉腰,理直气壮地道:“娘,您也别怪我们置私产,你想想二弟这些年。花了家里多少钱?他纳府里的丫鬟做小妾就且不说了,花费不多。但外面呢?前年他纳前街张家闺女为妾。光聘礼就去了五十两银子;去年纳王老三家的小闺女,私下里给王老三还了八十两的赌债。

这些还不算。他们二房人口最多,每个姨娘配的丫鬟婆子,每个月光月钱都得花上十几两银子。每年还得给姨娘们打首饰裁新衣呢?就这,还不断地往家里抬新人。咱们又不是万贯家财,二弟又不事生产,哪里扛得住这么如流水般地往外花钱?

除了这些,二弟哪个月不出去参加什么诗会酒会?这一去,就是十几、二十两银子。这银子打哪里来?还不是正慎他每日在医馆里辛辛苦苦一文钱一文钱赚回来的?正慎在医馆里忙,我在家里辛苦操持家务,绞尽脑汁地算计着如何一文钱掰成两半花。可他们呢?坐享其成,花天酒地!

二弟这事我们跟您说过多少次。可您偏要护着,他一哀求,什么您都答应。我们要不置办些私产。这家里的钱财就要被二弟败光了。

我们辛辛苦苦一辈子,到头来却落得一贫如洗,我们能甘心吗?现在不过是买几亩田地,就有人眼睁睁地盯着,闹得天翻地覆,还嚷嚷不公。我们才觉得不公呢。这日子没法过了。要不就把二弟那些小妾都遣出门去,以后再不许乱花钱;要不咱们就分家!”

大太太的声音掷地有声。尤其是最后那“分家”两个字,更是珠圆玉润,说得清晰无比。

“分家就分家!”夏正浩怒了,“私吞家产,还振振有词,胡搅蛮缠,东拉西扯,简直不可理喻。我纳小妾怎么了?才子佳人你懂不懂?读书人,哪个不是华服美婢,风流倜傥?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如此俗不可耐?即便有些花费,也是我爹娘允许的,又不是花你的钱,你着什么急?”

“再说…”他喘了一口气,继续道,“我花这些钱,也不是白花。要不是我交游广泛,结识的贵人多,苛捐杂税又岂会才交那么点儿?上门找麻烦、敲竹扛又怎会避开夏家?你算算一年下来府上能省多少钱?

倒是你们,一个在外,一个在内,两人不知往口袋里扒拉了多少银子,在外置的那些私产,只是你们私吞的一小部分吧?别以为我读书读傻了,不知道你们做的手脚。”

说到这里,他满脸不耐,挥着手道:“行了,少废话,分家吧!早分早好,免得被你们搬空了,最后只剩一个空壳子!”

“咣当”地一声,一个茶杯摔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面红脖子粗的几人这才转过头来,望向老太太。

而老太太此时坐在那里,“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气。见大家都望将过来,她才捶胸顿足地喊道:“不许分,老娘我还没死呢。不许分,听见没有,不许分…”

“娘!”夏正慎和夏正浩同时开口。

听到对方叫唤,他们都望了对方一眼,继而又恨恨地同时转开。夏正浩鼻子里还轻哼了一声。

夏正慎抢先开口:“娘,要是不分家,这日子真过不下去了。我每日早出晚归,辛辛苦苦赚钱养家,二弟却花天酒地,不停地往外花钱。我赚的钱还不够他花呢。他上月去了一次省府,这个月又在城里参加了两次诗会,三、四十天的功夫就花了三十多两银子。这还不算府里他那房人的花销呢。一年下来,您算算他得花多少钱?

偏仁和堂自三弟离开后,生意就大不如前,刨除给郎中、伙计的月钱,上个月才赚了二十七两。照这样下去,坐吃山空,咱们家眼看着就要完了。反正这样的日子我是不想再过下去了。分开来,眼不见心为净,他便是一夜之间把家里的钱全花光,那也不关我事。”

夏正慎话还没说完,夏正浩就怒道:“春天诗会多,所以花销大些。即便花了三十多两又怎么的?大嫂上个月,给袗姐儿打的首饰就不止三十两银子呢,更别说她自己头上戴的金簪,足足三、四两重。那这钱又怎么算?”

“…”

两兄弟,你给我算一笔账,我给你算一笔账,就这么一来一往,吵得不可开交。

夏正谦在旁边则听得目瞪口呆。

以前夏正慎总说府里穷,花费大,所以除了每个月固定的月例银子,舒氏回娘家买两盒点心,都得自己掏钱,更不用说一年四季的穿戴花费了。

夏正谦自己一年四季没一天得空,整日在外面忙碌给人治病;而舒氏只求个安稳日子,只要老太太不三天两头找她的茬,便是吃糠咽菜她都愿意。所以夫妻俩根本不去计较府里的开销,只要不饿肚子就行。有时候脑子里偶尔往那处想一想,也以为夏正慎精打细算,只是为家里置产,并未多想。

却不想这两位哥哥,一个花钱如流水,一个月的开销抵得上三房一年的花费;另一个则跟老鼠似的,不停地往自己的口袋里扒拉银钱。

“别吵了,别吵了,都给我住嘴。”老太太在一边叫嚷,“你们要是不想看我死,就不许提分家的事。”

却不想夏正慎和夏正浩早已积怨已深,彼此对对方都深怀不满。而大太太和二太太自打从进门那日起,就互相看不顺眼。两人照面不拌两句嘴,就不算完。这矛盾既然闹开,根本收不住场。夏正慎跟夏正浩兄弟俩在那边吵,大太太和二太太在这边吵,直吵得天昏地暗,声音大得快要把屋顶都掀起来。

“咱们走吧。”夏正谦见状,实在不愿意在这里呆下去,低声对夏祁道。

“别呀。”夏祁拉住父亲,“大伯和二伯要是真分家,咱们必须得在场。他们分了财产,没道理我们一文钱没有,还倒欠三百两银子的。欠三百两银子倒也罢了,没准以后赡养老太太的钱还叫咱们出,什么责任都推给咱们,咱们可不能吃这哑巴亏。”

三百两银子的事夏正谦还无所谓,但夏祁后面那句话倒叫他心里一凛。他受尽了老太太搓磨,又为夏家赚了恁多家产,别临了夏家的一文钱的家产没得到,倒叫他把老太太接回家去赡养!

有老太太的生活,简直是人间地狱。

他只得耐着性子,坐等两对夫妻吵完。

“哎哟,哎哟…”老太太忽然捧着心,皱着眉直叫唤,一边叫还一边给她身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

那婆子常年跟在老太太身边,最是了解老太太的心思。立刻扑到老太太身上,尖声叫嚷起来:“老太太,老太太,您怎么了?您怎么了?”

这声音传透力极强,瞬间把那四人的吵架声盖住了。只苦了老太太,本来身体没哪里不舒服的,此时魔音穿耳,那叫一个难受。

夏正慎和夏正浩转头一看老太太皱眉捧心,一副难受的样子,忙围到她身边:“娘,娘,您没事吧?”

“哎哟,我心口痛。”老太太这招见效了,心里十分得意,奄奄一息地拉着夏正慎和夏正浩的手,挣扎着道,“你们是亲兄弟,应该互相扶持才对,何必为点银子就闹分家…”

夏正慎和夏正浩同时看了对方一眼,又异口同声地道:“必须分家!”

第一百一十八章 重分家产

老太太一噎,差点背过气去。

夏正慎平时还算孝顺,但这是没比较的情况下。如今老娘跟银子一比,他觉得还是银子更亲一些。

他一面抚着老太太的背,一面道:“娘,我跟二弟一家反正过不到一处去,不如让我们分家算了。如今祐哥儿孩子都有了,祷哥儿眼看着也要娶亲。二弟新纳进来的姨娘年纪却比衯姐儿还小,一大家子几辈人就这么混住着,总不是一回事。不如分开过,矛盾还少些。俗话不是说么?远香近臭。分开了,指不定我们兄弟两人反比以前更亲厚呢。”

这话说得老太太有些心动。

夏正慎所说的情形,她也不是没担心过。夏祐是个正人君子,夏祤一心读书,遇上夏正浩那几个年轻貌美的小妾,还不会有什么想法。可夏祷就不一样了。小小年纪,就把屋里的丫鬟全收了。这要是跟二叔的小妾闹出什么乱子…

“正是这个理!”夏正浩恨恨地道。

他今儿个发作,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只因夏祷闹着要赎身的青楼女子臻儿,就是他喜欢的女人。但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那个臻儿总对他爱搭不理。昨天他过去,臻儿身边的小姐妹才给他露了一点话风,说是臻儿不喜欢年纪大的男人。

原来竟然是嫌他老了!

男人,尤其中年男子,最痛恨也最忌讳的就是这一点。

当时夏正浩就怒火中烧。但这种事,不好跟任何人说,所以这股火就一直憋在他心里。结果回家后,有下人跟他禀报,说他最喜欢的一个姨娘,跟夏祷在一起说说笑笑,十分开心。

这种捕风捉影的事。他也不好闹腾,只得找个理由狠狠地发作那小妾一回。但心里那股火,却越烧越旺。

直到今天。听说臻儿跟夏祷很亲密,他终于忍不住爆发起来。

老太太见劝不住,叹了一口气:“既然你们想分,那就分吧。不过,怎么分法,都得听我的。”

“娘。您说。”夏正慎眸子里闪过一丝精光。

“这宅子。一分两半,中间垒一道墙,另外开一个门。就分成两个府。老大住东府,老二住西府。”老太太又看了二太太一眼,“魏氏带着媳妇每日到我这里来伺候;老二带着儿子、孙子,每日早晚过来给我请安。”

这话一说,夏正慎和夏正浩的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

老太太要跟着自己过,夏正慎是一万个不愿意。他开着医馆,最清楚人一旦老了。那浑身都是毛病,看病吃药,那花的钱海了去了。更何况老太太没了夏正谦和舒氏可以折腾,脾气变得更为古怪,隔三差五地就要打骂人,光她屋里的茶杯、瓷器损耗都是一笔开销。更不用说还要给打伤的下人看诊吃药呢——不看诊吃药。下人死了,损失更大。

夏正浩也不乐意。

照着现代的说法。他就是个喜欢过夜生活的人。虽没有酒吧夜总会可以泡,但每日里跟小妾饮酒胡闹,总要闹到深夜才歇息。要他每日早早起来给老太太请安,那比要他的命还难受。

“娘。”夏正慎在心里盘算着老太太的体已,率先开了口,“您跟着我过我没意见。只是您老呆在一个地方,不嫌烦闷吗?依我说,您也别定在哪里住。时不时地到二弟、三弟家过过,让他们也伺候伺候您,尽尽孝心,这样也免得说您只愿意跟我住,偏疼大儿子。”

说着,他隐晦地朝老太太眨了一下眼。

老太太一怔,随即便将目光投到了夏正谦身上,又看了夏正浩一眼,右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她极合心意地点点头:“老大这话在理。”又转头朝夏正浩和夏正谦问道:“你们觉得呢?”

天朝以孝治天下,母亲老了,要到你家养老,不管你是嫡子庶子,敢说半个“不”字,那就是大不孝,不光邻里会从道德上谴责你,官府也会追究你的罪行。

夏正浩心里对夏正慎这个亲大哥恨极,嘴里却不得不应道:“娘要来我这边住,儿子自是求之不得。”

夏正谦这里,真是觉得怕什么来什么。他很想拒绝,可想着儿子的前程,只得咬着牙应道:“儿子自然也是愿意的。”

夏祁眼里的寒芒一闪,嘴里没说什么,心里对夏衿佩服得五体投地。

当初夏衿就说老太太会到三房养老,夏祁断然否认。开什么玩笑,且不说老太太不是夏正谦亲生母亲,跟三房的人又撕破了脸,不会上赶子跑到城东夏宅来找不自在,便是她一时脑抽筋,孝顺的大伯和二伯也不会让老太太这么胡闹。

却不想,竟然什么都被夏衿说中了。

夏祁心里暗自庆幸:幸好妹妹暗授了应对之策,否则他们一家就又回到水深火热之中了。

看到两个弟弟都答应,夏正慎顿时心花怒放,满脸欢愉地道:“那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他又朝老太太使了个眼色,上前扶着她道:“娘,您心口还疼么?”

老太太性情偏激,脑子却一点也不糊涂,否则也不会变着花样折腾夏正谦和舒氏那么多年。夏正慎这一使眼色,她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忙捂着心口呻吟道:“哎哟,你不提还好,这一提,我觉得这心里跟被人用绳子绞着似的,疼得厉害。哎哟,不行了,不行了,我要躺下。”

“那您赶紧躺下。”夏正慎这会子又变成了极孝顺的儿子,轻手轻脚地扶着老太太躺了下去,又叫人,“赶紧把软榻抬进里屋,让老太太歇着。再把前儿个三老爷开的药方抓两副药来,煎了给老太太服下。”

屋里屋外的下人连忙行动起来,抬软榻的抬软榻,拿东西的拿东西,乱成了一团。

夏祁直到老太太躺着的软榻被抬起,眼看着就要挪进里屋去了,他才上前对老太太道:“祖母,您回房好生歇着。分家产的事不用担心,我爹会跟大伯、二伯好好商定的。您放心,这家里的财产虽说大部分都是我爹挣回来的,但我们只要三分之一就可以了,绝不贪心。”

听得这话,不光老太太一呆,便是抬软榻的下人都愣住了。夏正慎和夏正浩则是齐齐变色。

“你说什么?分家产?”老太太怀疑自己是不是年纪大了,都产生幻听了。她转头对夏正谦道:“你们三房不是早分出去了吗?这次分家,是大房和二房分,关你们什么事?”话说到后面,声音就尖利起来,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十分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