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夏衿既到了车外,他不可能再装作车里不是他。

他坐直了身体,冲着窗外的夏衿微笑颔首:“祁弟。”

看到他,夏衿似乎挺高兴:“罗大哥这是要去哪儿?要是没事,不如进来坐一坐吧。”

看到夏衿跟葡萄一般漆黑明亮的眼眸,以及她脸上灿烂的笑容,罗骞这段时间陷入谷底的心一下子升到了天空中,他脸上不由自主地浮起温柔的笑意。

“好。”他答道,却忘了夏衿前半句问他“去哪儿”的话。

他下了马车,询问着酒楼的准备情况,脚一跟夏衿一起跨进了岑家酒楼。

“这酒楼,准备叫什么名字?”他问道。

“还没想好。”夏衿道。她看着罗骞,忽然眸子一亮:“罗大哥学富五车,不如你给起一个好听的名字。”

罗骞却摇摇头:“这酒楼名字,还得你自己起才有意思。”

夏衿知道罗骞拒绝起名是为她好。毕竟这酒楼是她跟岑子曼、苏慕闲合伙开的,罗骞给起名字终究不大妥当。

她便不再提这话茬,指着酒楼的大厅问道:“你看这大厅,在布置上还有什么需要增补的么?”

罗骞看了一圈,指着一面墙道:“这里你准备挂什么字画?”

罗骞这一指,就指到了夏衿近来最为难的地方:“我正为这事头疼着呢。挂名家字画吧,这里人来人往的,弄坏了染污了都是大损失;可挂一般人的字画吧,我这酒楼走的是高端路线,字画不好跟酒楼整体不符。真是左右为难。”

罗骞微微一笑:“我倒有个好主意。”

“哦?”夏衿眉毛一挑,“你说。”

“林大人是个风雅的人,最喜欢的就是美食。如果你去找他要一副字,他肯定很乐意帮你写的。”

夏衿眼睛一亮:“我怎么没想到呢?”

罗骞所说的林大人,就是临江城的同知,林云的父亲。这人官不小,又是个有名的雅士,还喜欢美食,酒楼里能挂上他的一副字,不亚于活招牌。而且求他一副字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只要你的酒楼能做出他喜欢吃的菜,那就没问题。

夏衿对于自己的菜式,是有绝对信心的。

“怎样才能请他过来一趟呢?我这酒楼还没开张呢。”夏衿又是些为难。她跟林家可没什么交情。

“这件事交给我吧,我帮你办好。”罗骞道。

夏衿看他一眼,声音变得柔和:“多谢。”

虽然此时夏衿用的是夏祁的声音,并不如她自己的声音那样清脆悦耳,但她这温柔的一声“多谢”,听到罗骞耳里,还是让他心头一荡,不能自抑。

感觉到罗骞的目光忽然变得灼热,夏衿的心头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她微微将脸侧开了去。

两个人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无声而漫无目的的在大厅里转了一圈,然后,两人在大厅里又转了一圈。

夏衿发现自己不知道神游什么地方去了,竟然犯了蠢,禁不住脸红了起来,轻咳一声:“咱们上楼去吧。”

罗骞下意识地点点头:“好。”

这时候恐怕夏衿说一句:“我们跳楼去吧。”估计他也会说一声“好”。

两人上了楼。仍然没有说话——两人即便现在神智变得很清醒,也不知道说什么。

在楼上转了一圈,夏衿便引着罗骞去了后院。

两人一进后院,就有个四十来岁的胖子端了个托盘过来,托盘里的两个碗热气腾腾的,不知是什么东西。

他笑眯眯地对夏衿道:“夏公子,小人听到董方说您来了。还带了个朋友。小人便特地做了这道宋嫂鱼羹过来,让你们尝尝。”

“哦,好。”夏衿很高兴。看看院子里不好坐,干脆又回了大厅,让胖子把鱼羹放了一下,对罗骞道:“你尝尝。”又吩咐董方。“让他们把拿手菜都做一道送上来,让罗公子检验一下看看味道如何。”

董方应了一声去了。

而胖子紧张地盯着夏衿和罗骞。生怕他们吃得不满意。

胖子姓陈,名叫陈望,正是于管家和董岩上次在省城买回来的厨子之一。他之所以紧张,是因为夏衿在四个厨子中宣布了一系列竞争机制。其中有一条。就是客人点哪个厨子的菜,那个厨子就能得到一定提成,即是说。他的菜越受欢迎,收入就越高。客人吃得极满意。有打赏,他可以分得大半——还有小半给帮厨和跑堂;如果客人吃得不满意要投诉,那就要扣钱。

这种在现代用滥了的奖惩机制,在这古代却很新鲜。陈望这些人以前是在大户人家作奴仆的,菜做得再好,也只打赏个几十文钱。而且一个人的手艺毕竟有限,日子长了,来来去去就是那些花样,主子也有吃腻的时候,这种赏渐渐就没了。

而现在不但可以学习新菜式,还能以自己的手艺面对顾客,每日都还有新顾客。他们吃得好不好,是对自己手艺最好的评判。更何况,还有竞争者呢?但凡有点上进心,都希望自己能比别人做得好,得的赏最多,而不是最差的那一个。

所以这段时间,买来的几个厨子是玩了命的练习手艺,这才有了夏衿一跨进门陈望就找上来让她尝菜的举动。

这宋嫂鱼羹,色泽黄亮,香味扑鼻,引得罗骞食指大动。看夏衿开吃,他也舀了一勺进嘴里,顿时,他只觉鲜嫩润滑,一股鲜美的蟹味顺着他的喉咙进到胃里,全身的毛细血管不由得都张开了来。

“这是蟹羹?”他诧异地问。这时节,可不是吃蟹的时候。夏衿他们哪里弄来的蟹呢?

“不,是鱼羹。”夏衿微笑着看他一眼。

听着罗骞这样问,陈望一下子就笑眯了眼。

吃出蟹味,他这宋嫂鱼羹就基本上成了。

然而夏衿在尝了两勺之后,就放下了勺子,对陈望道:“鳜鱼蒸煮的时间不够长,鱼肉没进味儿。”

陈望脸上竟然没有一点不悦之色,认真地听了,然后一脸受教地出去了。

陈望前脚刚出去,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就跟着一瘸一瘸地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盘红亮亮的肉块:“公子,您也尝尝我做的东坡肉。”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钱不缺。要说怎么叫恶人自有恶人磨呢?这段时间夏衿恩威并施,不认真作菜就用针扎脚指,认真作菜就有赏。钱不缺性子本来就浑,自然受不了这种逼迫,逃过两次,两次都被夏衿捉了回来,加倍惩罚。如此这般,钱不缺终于服软了,如今认真做菜,只希望多得些打赏,好凑够十两银子还了债,夏衿再来跟他商量是去是留的问题。

夏衿让他把肉放下,示意罗骞先尝,自己也夹了一块尝了尝,闭眼细品后道:“不错。”

钱不缺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没二两肉的脸上露出笑容。

罗骞看着夏衿,眼神熠熠生光:“这都是你教他们做的新菜。”

第一百五十章 情动

“对。”夏衿点点头,问他,“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很好,我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罗骞道。

这话倒在夏衿的意料之中。

她教陈望、钱不缺这些菜肴,并不是无的放矢。前段时间为了弄清楚临江城人的口味,摸清楚其他酒楼的底细,她到临江城几个有名的酒楼尝过他们的招牌菜。她对这时代这地方的菜肴味道是极有数的,对自己弄出来的这些新菜式充满了信心。

这也是陈望他们动力十足的原因。

罗骞还想再说点什么,门外又进来一个男子,手里端着一盘菜,对夏衿献媚地笑道:“公子您尝尝我这道菜。”

“临江醋鱼。”夏衿指着盘子对罗骞介绍道。

宋嫂鱼羹,东坡肉,她都没有改名字,因为即便这时代没有这两人,也没有这段传说,夏衿也可以杜撰。硬说这两道菜是她师父得自宋嫂和东坡先生的,别人也没办法。东西好吃就行,谁会为菜名较真呢?

但西湖醋鱼则不行,这架空的时代虽跟夏衿生活的那个地方不一样,但地理位置却是一样的,西湖还存在。夏衿总不能在临江城弄出一道菜,却叫另外一个地方的名字吧?

所以,这西湖醋鱼就变成了临江醋鱼。

罗骞尝了尝西湖醋鱼,也大加赞赏。这道菜鱼肉鲜嫩,醋甜可口,略带着一点蟹味,很合罗骞的味口,他吃了一口忍不住又夹了一筷子,解了馋才觉得自己在夏衿面前不应该这么没有节制。不禁心里又有些后悔。

现代人在餐饮礼仪上没古人那么讲究,夏衿在前世也不是名门出身,吃东西只讲究高兴随意。罗骞吃得津津有味,她只有高兴的份。见罗骞放下筷子,她还问道:“怎的,不合胃口?”

“不,很好吃。我很喜欢。”

夏衿笑了:“既喜欢。那就多吃点。”还将装醋鱼的盘子往罗骞这边推了推。

看到夏衿脸上灿烂的笑颜,罗骞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美好。美食,心爱的姑娘。温馨的气氛…要是能一辈子这样,那该多好。

只是…

想起夏衿拒绝的话,他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他提起筷子,夹了一块醋鱼进嘴里。只觉得这醋鱼的味道,再不像刚才那般美味。

尽管舍不得。但罗骞觉得自己不应该在此再呆下去。夏衿因为礼貌问题,才叫他进来。他不能这么不识趣,赖在这里不愿离开。

年少时的初恋,总这么患得患失。

在尝过剩下那位厨子端过来的叫花鸡后。他便站起身来:“你还忙着,我就不打扰了。等你这酒楼开了张,我再来捧场。林大人那幅字。我会帮你求的,到时候叫于管家送来给你。”

此时夏衿也弄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想法。她只觉得能跟罗骞这样坐在一起说说笑笑,感觉十分的好。罗骞一说要走,她竟然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你帮我良多,我都不知道如何感谢你才好。”她道。

这是她的心里话。

她对罗骞,真的很感激。

罗骞沉默片刻,认真地道:“我帮你,是我自愿,你无需道谢。”

夏衿心里一动,她抬起眼来,认真地看着罗骞。

罗骞今年十七,身材已十分高大。他容貌俊朗,眼眸清亮。许是有了被害差点病死的经历,他说话行事似要比同龄人成熟许多。即便夏衿前世离世时已有二十五岁,跟罗骞在一起,她也没觉得两人有心理年龄上的差距。这跟苏慕闲在一起时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看着罗骞,夏衿只觉得心里涌上许多酸酸甜甜柔柔软软的东西。她再没谈过恋爱,也知道她已经为罗骞情动了。

她想说点什么,可张嘴说了声:“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罗骞哪里知道夏衿此时的感受?他刚才不自觉地说了那句话,心里又有些后悔,生怕让夏衿有压力,以后再不接受他的帮助。

他接口道:“你也不必有什么负担,我只希望你过得好。”说完深深看了夏衿一眼,转身朝门外走去。

望着罗骞高大的背影,夏衿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叫住他。

她前段时间才拒绝了他,如今心情虽有不同,但她却不知如何去说。再者,身份地位、罗夫人,仍然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条鸿沟。这里是古代,最讲究门当户对,不是他们两情相悦就能有结果的。让她放低身段去讨好罗夫人,求着嫁进罗府,然后由着罗夫人嫌弃作贱,那不是她的画风。

夏衿前世的父母,感情并不是很好。说不好也不确切,实是她母亲将她父亲爱到了骨子里,父亲对母亲的感情却是平平。正因感情的不对等,两人的日子总过得惊心动魄,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每次吵完,她母亲就哭得特别伤心。后来夏衿不愿意跟着父母出国,而是留在国内跟师父,也是基于这个原因。

一个人,孩童时候生活环境不好,待他长大了,外表看着正常,其实内心里受的影响依然很大。夏衿,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她前世休假时四处旅游,依着她的容貌,来段艳遇,是再容易不过了。钓个有权有势的金龟婿,嫁个石油王或什么船王的儿子,将以往的黑历史洗白,上岸做个贤妻良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但因为小时候父母的不睦,以及看多了夫妻反目、父子成仇的事情,她对爱情与婚姻,完全没有期许,更没有信心。

现在她穿越了,重又活了一遍,这骨子里所带来的伤,仍然牢牢地刻在她的身上。她虽然渴望有一个家,有一段正常的人生,但也只允许自己嫁一个温良忠厚的男子,生一个漂亮聪明的孩子。至于什么刻骨铭心的爱恋,至死不渝的感情,她是不敢想,也不愿意去碰的。她担心会落到她母亲那样的下场。

所以在与罗骞的这段感情上,她一开始就抗拒,现在动心了,但想着阻碍在他们之间的是罗骞的母亲,她仍选择了退缩,而不是不管不顾地去追求,拿出杀手的气概,遇神杀遇,遇佛杀佛。

罗骞回去了,夏衿仍留在酒楼里,将四个厨子做的菜一一点评一番。过关了的,就开始教下一道菜,没过关的,自己继续去琢磨。还有十天酒楼才开业,有这些厨子的深厚底子,一天琢磨上一两道菜,是不成问题的。一人能掌握六七道新菜,再加上他们自己的拿手绝活,以及一些普通菜肴,加起来也有上百道菜了。应付食客还是很富余的。

夏衿每天早出晚归地在酒楼呆着,自然要给夏正谦和舒氏一个交待。她与岑子曼合伙开酒楼的事,与和罗骞合伙开点心铺子又有不同。罗骞是男的,还没怎么的呢,舒氏就把他们之间的关系想歪了,所以知味斋的事,夏衿一直没敢告诉他们。

酒楼则不然。岑子曼是女的,她俩交好是夏正谦夫妇都深知的,这会子告诉他们,岑子曼出地方、出钱开个酒楼,让夏衿帮忙看着,夏正谦和舒氏不但不会多想,恐怕还会乐见其成——宣平候老夫人两次送的厚礼,让他们的压力很大。能帮上岑家一点忙,他们自然乐意。

所以,与岑子曼合伙开酒楼的事,夏衿选了个合适的时间,告诉了夏正谦和舒氏。

“你去酒楼帮忙,我们没什么意见。但你哥这段时间都呆在崔先生家。你整天扮成他的样子在街上晃悠,就不怕出乱子么?”舒氏忧心地道。

夏衿也为这事发愁。

崔老先生抹不过宣平候府的情面,收了夏祁做徒弟,为了不砸自家的招牌,他干脆让夏祁住到他家去了,好给夏祁进行强训。这事知情的人少,但总会有人知道。万一将在酒楼里的她和呆在崔先生家的夏祁对上,这必是一件麻烦事。

当然,这麻烦二字是针对夏正谦和舒氏说的,夏衿自己无所谓得很,大不了就让人知道,她经常扮成夏祁的模样外出行走呗。

不扮夏祁,而扮成别人的模样,于她而言并不是难事,但这个本事,她不想让人知道。而且,她扮成了别人的模样,酒楼里的厨子和董岩的也不认她呀!

“没事,哥哥在崔府里呢,没人知道。”她只得如此安慰舒氏,“过一阵酒楼开张了,一切上了正轨,我就不用天天去了,就在家老实呆着。”

“毕竟是岑姑娘委托你的事,你不去不好吧?万一出了乱子,可不好跟岑姑娘交待。”舒氏却又担忧起另一边来。

夏衿翻了个白眼,站起身来:“我回我院里去了。”

“等等。”舒氏赶忙叫住她,“眼看着要吃晚饭了,你邢师兄要过来请教医术,你还回去干嘛?”

夏衿看看天时,只得重又坐了下来,等着夏正谦和邢庆生关了医馆的门过来。

这段时间她不光要教厨子们做菜,回到家里还得教夏正谦和邢庆生两个人医术,真是将教育事业发扬光大到了极致。幸好苏慕闲那小子走了,否则她唯一空闲的晚上,还得往他那张纯白的纸上涂墨汁呢,怎一个忙字了得!

第一百五十一章 延医

夏衿都如此繁忙了,偏有人还要给她添乱。

这话还得从罗府的沈立文身上说起。

沈立文为了跟宣平候老夫人和武安候世子一块上京,于是装得极为大度,在罗维韬去道了歉之后,就留在了罗府。

这本来没什么。

毕竟罗夫人是什么性子,沈夫人最清楚。他们自己又有错在先,出尔反尔,还在背后议论别人,罗夫人骂人赶人也情有可原,罗维韬递个台阶,他们便顺着下了,安安然然地呆在罗府里。

问题就出在沈玉芳身上。沈玉芳自那日见到苏慕闲,又得知了他的身份之后,就总想着在临江城或是上京的路上发生点什么,最好一把将苏公子的心给收服,再顺利嫁进武安候府,做个令人羡慕的世子夫人。因此她每天都要派人去宣平候府门前盯着,就想看看苏慕闲何时出来闲逛,想再来个不期而遇,再撞出点火花来。

就这样盯梢了三四天,她派去的下人渐渐瞧出不对来了。

宣平候老夫人带着女儿、孙女回临江城,还跟着一大群的下人和护卫,这几十号人住在府里,每日光买米买菜都得用车拉才行。可宣平候府现在每日出进的只有角门的两个下人,出去一转就提着两个竹篮的菜回来,而且买的都是家常食材,不光没有山珍海味,连河鲜、野味都没看见。

为证实自己的猜测,那下人壮着胆子跑到前门去,向守门的壮汉询问,才得知宣平候老夫人早在几天前已离开临江回京城去了。

沈立文听到下人来报,顿时气了个倒仰。

不过发生了那日的争吵事件。他没敢当时就发作,而是派人去了城门口打听,听到宣平候府老夫人确实是五天前走的,送行的只有罗夫人母子两人和夏家姑娘,沈立文肺都要气炸了。待罗维韬下衙回来,他当即便质问道:“宣平候老夫人上京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跟我言语一声?”

对于这问题。罗维韬是早有准备的。听得这话。他假装愣了一愣,然后歉意道:“宣平候老夫人之所以匆匆离去,是因为武安武爷突然去世。他们是回京城奔丧的。宣平候老夫人素来低调,来时不曾让大家知晓,现在又是为此事离开,她特地嘱咐我家夫人不要声张。免得大家闹哄哄的践行送别,显得对逝去的武安候爷不敬。即便是我。都是下衙后才听夫人说起才知道这消息的。你说,她老人家既然这样吩咐,我们怎还可能大嘴巴的四处张扬呢?所以这事就一直没提。”

罗维韬这么一说,沈立文就说不出责怪的话来了。

他只能郁闷地道:“本来我还想着跟宣平候老夫人他们一块走。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呢。没想到他们忽然就走了。”

“倒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这一茬。”罗维韬自我责备道。

沈立文更郁闷了,还得倒过来跟罗维韬道歉:“是我没事先说清楚。错怪了你。”

既然宣平候老夫人已经上京,沈家再呆这里就没了意思。当下连夜收拾,准备第二天就上京去。罗维韬假意挽留了一下,又命罗夫人和罗骞过来陪沈家人说了一会儿话,当晚还置办了丰盛的晚餐,算是为沈家践行。

谁知那沈立文前几日便觉心头烦燥,喉咙发紧,睡眠也不是很好。他也没当回事,只以为上火了,喝了些清热解毒的菊花茶便了事。结果那晚践行,跟罗维韬喝了酒,到得第二天起来,只觉得浑身不舒坦,额上发起热来。

沈夫人一看这样不行,赶紧道:“老爷,你身子不好,我派人去跟表姐说一声,咱们改日再上京吧。”

沈立文少年得志,一路官运亨通,惜命得很,自然不敢带病上路。

他点了点头,又吩咐沈夫人:“找个大夫来。”

“这个不消吩咐,妾身知晓。”沈夫人柔声应了一句,转身去了。

罗夫人虽恼沈家人看低她儿子,不肯跟她作亲。但为了儿子的前程,昨晚忍着气跟沈夫人周旋了一回。此时巴不得沈家人赶紧上路,免得呆在这里碍眼呢。却听得下人来报,说沈立文病了,今日不能启程,还要延医看病,她顿时在心里骂了一句报应,面上还得装出一副关切的模样,到客院来过问此事,又忙忙地请了郎中来。

平素罗府的主子生病,都是请前面街上的一位姓谢的郎中来看病。这位谢郎中五十多岁年纪,是丁郎中的徒弟。丁郎中七十来岁了,早已在家里安享晚年。只有谢郎中治不好的病又求到门上去,他才会出手帮看上一看。

看到这话,大家可能要问了,罗骞的病,当时谁都看不好,结果给夏衿一下就治好了。夏衿的医术高明,罗府的人都知道才对。为何府上的人生了病,还是请谢郎中而不是请夏衿呢?再不济,也应该请夏正谦吧?

这全因夏衿太过年轻,给人一种“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印象。即便她将罗骞从死神手里救了回来,又一剂药把王翰林夫人的病给治好了,但十四岁的半大孩子,实在让人不放心,总怀疑她治好那两例病症,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而不是真的有本事。

至于夏正谦,他给罗维韬和罗夫人的印象却不怎么好。在给罗骞治病的过程中,他表现得完全不行,还不如他年少的“儿子”有本事。

而这谢郎中,虽在罗骞那一例医症上他失手了,但平时治些小病小痛,他倒是能手到擒来、药到病除的。找这种相熟的郎中来治病,首先就是放心。治不好,他至少治不坏,不会因为失手而把人给害死。一个字,那就是稳!

罗夫人虽然对沈立文有意见,却还是派人去找了谢郎中来,给他看病。

谢郎中看了病拿了脉,道了一声:“无碍,实热之症,我开个清热解毒的方子,吃两剂就没事了。”说着开了个药方,便自去了。

沈夫人听了便放下心来,忙忙地叫人去抓药,又亲自去煎了来,给沈立文服下。

却不想,两剂药下去,沈立文的病不但没好,反而更重了。此时面热目赤,额头发热。暮春的天气,他穿着一件单衣还直嚷嚷热,吩咐下人开窗开门,让凉风进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沈夫人皱眉,心里对罗夫人生了疑。

她怀疑表姐心有不满,唤个医术不高明的郎中来给自家老爷看病。

虽说知道自家表姐性子最直,虽脾气不好,害人的心是没有的。但这一旦生疑,她那不好的猜想怎么压都压不住。

她干脆派了下人出去打听这谢郎中的身份。

待得下人回来禀报,得知谢郎中算是城里公认的好郎中,临江城官宦人家都找他看病,沈夫人这才放下心来。转而又发愁:这城里最好的郎中都请来了,也没把老爷的病给看好。接下来可怎么办呢?

要不,去省城试试?

她把这话跟罗夫人一说,罗夫人就道:“除了谢郎中,就数他师父丁郎中医术好了。但丁郎中年过古稀,几乎已不出诊了。除了他们师徒两人,我倒是知道个郎中,医术甚是高明。只不知你愿不愿意用。”

“什么郎中?”沈夫人疑惑地问道。

“就是治好我家骞哥儿那个。他不光治好了骞哥儿,还将宣平候府姑奶奶的病也治好了。”

沈夫人眼睛一亮:“这郎中在哪儿?快快派人去请了来。”

罗骞的事情,她隐隐听说过一些,只知道是一个名不经传的郎中给治好的。原先见自己误会了罗夫人,罗夫人对这位郎中又只字不提,她还以为那位在外地,不好请,所以她便也没有提及。

罗夫人道:“他家就在附近,我派人请了他来。”说着便唤丫鬟,“让于管家去夏家请夏公子,就说咱们府上姨老爷病了,让他马上过来看病。”

丫鬟应了一声,出去找了于管家,把这话转告给他。

于管家这段时间做事情小心翼翼,盖因罗骞那日从酒楼回来,虽没惩罚于他,却也一直没有理会他,这让他的心一直悬着,生怕哪天就惹了罗骞,让罗骞把他从管家的位置上撸下来。

听得罗夫人派他去夏家请“夏公子”,他心头一喜,飞奔着赶紧去了。

虽说他决定不管公子的情事了,但当初给自家公子治病的到底是夏公子还是夏姑娘,他还是想弄明白的。现在这么一请,他立马就能知道会治病的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