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这样的苏慕闲。她有片刻的心曳神摇。

见夏衿朝自己看来,眼眸熠熠,比天上的星辰还要耀眼。苏慕闲沮丧的心又生出了希望。

他很想靠近一步。离她更近一些。可那日在岑府,脱口而出的鲁莽的宣告。让她义正严辞地拒绝了自己,随即便是有意无意地疏远。这一刻,他不敢冒然行动了。

来日方长,他总有一天会让她明白,嫁给他,是她最佳的选择。

夏衿凝了凝神,道:“我在医术上显出一些本事,就已被禁锢在这京城。要是再在武功上露出峥嵘,让人知道我还有出入内禁的本事,你以为有人还愿意我活在这世上么?”

“我明白,我不会跟人说的。今晚只我一个人,郑家和彭家的事,都是我一人发现的。”苏慕闲发誓似的道,心里却有一种小孩偷吃到糖的快乐。

她有绝世武功,她能做许多别人做不到的事。可这一切,这世上或许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夏衿不光五官敏锐,对人心的微妙变化也极敏感。苏慕闲心里想什么她不清楚,但他望向她的眼神变得欢喜,还有一种势在必得的坚毅。

她莫名地也变得松快起来,轻声道:“那我走了。”转身朝她住的院子跃去。

走了几步,她正要离开这间屋顶往别处去,鬼使神差地,她回头望了一眼,看到苏慕闲仍然站在那里,痴痴地望着她,她不由得停下脚步,心跳微微加速。

苏慕闲见她停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担心起来,跑过来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夏衿脸上有些发烧,她急急跃下了地面,朝回廊的屋顶掠去。

苏慕闲望着她的背影,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去了宣平候所住的正院。

“你说什么?燕王?”宣平候听到苏慕闲的猜想,大吃一惊,站起来走到苏慕闲面前,盯着他问,“你确定你说的都是真的?”

宣平候老夫人跟太后是姐妹,关系甚密。宣平候在朝中所有大事,都有她在后面出谋划策。此时她也没有回避,跟丈夫一起听到了苏慕闲这一番大胆的猜测。

此时见宣平候完全失去了冷静,问出这样一番话来。她怕苏慕闲多心,赶紧嗔道:“老头子,你问的这叫什么话?闲哥儿要是不确定,怎么可能跑来跟咱们说?我看呗,十有**,就是闲哥儿所猜想的这样。你原来不也怀疑过燕王吗?毕竟皇上出事,寿王只有五岁,太后年老,唯有燕王身强力壮。他要是在朝中暗自培养势力,篡位夺权,再合理不过了。”

宣平候也冷静了下来。

他重坐回到椅子上,想了想,一拍桌子,重又站起来,对苏慕闲道:“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宫里,面见皇上。这件事,必要查个水落石出。否则,我在外打仗也不安心。”

“姨祖父,这一切,只是我的猜想,后面还要经过多方查证,所以此时不宜打草惊蛇,免得他们缩回去,再抓不到任何证据。”苏慕闲道,“现在进宫,未免让人怀疑,而且事情还不到万分紧急的时候。明日我当值,您也出征在即,面见皇上再正常不过。到明儿下了朝,咱们再禀报皇上也不迟。”

“闲哥儿说的有理。”宣平候老夫人赞道,又转头瞪了丈夫一眼。“不像你,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毛毛躁躁,叫人不放心。”

宣平候摸摸头,讪讪地笑道:“我这不是急糊涂了么。一想起这些王八膏子,我就来气,恨不得直接扒他们的皮。抽他们的筋。”说到后面。他咬牙切齿。

宣平候老夫人的目光也冷了下来。这些人,不光给皇上下毒,妄想夺权篡位;还利用岑子曼小女孩儿的感情。想要通过联姻,把毫不知情的岑家拉到同一条船上!

如果没有发现他们的阴谋,待哪日他们发动政变,把岑子曼当作人质。逼岑家站在他们那边,岑家该何去何从?从道德大义出发。自然该维护正统;但割舍心爱的孙女,又于心何忍?到时候,岂不是戳他们的心么?

再者,如果燕王阴谋失败。岑家因是彭家姻亲,必然会遭到皇上和朝臣的猜忌。即便皇上知他们忠心,不治其罪。但朝中那些看他们不顺眼的人。岂会放过?

到时候,岑家真是里外不是人。

这么一想。宣平候老夫人惊出一身冷汗。

“闲哥儿,这事多亏你。要不是你察觉不对,跑去一探,我岑家,怕是要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了。你是我们岑家的大恩人啊。”她叹道。

苏慕闲心里一叹:夏衿才是你家大恩人!

可惜,这话他不能说。

“姨祖母快莫这样说。当初要不是你们护着,我早已被人杀死了,又怎会活到至今,还保住了我爹传给我的爵位?再说,知道这些,也是机缘巧合,我可不敢居功。”

宣平候长叹一声:“大恩不言谢。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以后有什么事,直说就是。”

苏慕闲点点头,笑道:“姨祖父的话,我记住了。”说着站了起来,“时辰不早,我这就告辞了。”见宣平候夫妇俩站起身来,作势要送,忙道,“不必送,否则被人发现就不好了。”拱了拱手,一个跃步闪身出门,直奔府外而去。

宣平候老夫人看着他的背影,叹息道:“当初就不应该由着曼姐儿性子胡闹,让她跟彭家订亲。看到闲哥儿回来,我心里就直后悔,老觉得让曼姐儿嫁给闲哥儿才好,这孩子是再合适不过的孙女婿人选。”

宣平候可没有心情在这时候讨论儿女亲事。他心里思忖着燕王和彭家勾结的可能性有多大,彭家作为清流,又能起什么作用,嘴里敷衍道:“到时候退了亲,再让曼姐儿嫁他就是。闲哥儿除了咱们,又没别的亲近人。”

宣平候老夫人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

第二天早朝,宣平候耐着性子站了一早上。刚一退朝,他便求见皇上。被召见之后,他又求皇上将苏慕闲叫了进去,三人说了一个时辰的话。待得出来,他便拉了当初的媒人,直奔彭家,借口岑子曼名声受损,无颜以对,要跟彭家退亲。

彭其铮这些年躲在暗处,帮着燕王四处联络和拉拢朝臣。宣平候手掌重兵,正是他千方百计想要拉拢的对象。好不容易儿子施了美男计,迷住了宣平候的孙女,此时正想上门提亲,好将两家牢牢地绑在一起呢。却不想刚要出门,便遇到了来退亲的宣平候岑毅。

他自然百般不肯退亲。

可宣平候完全演示了一遍什么叫“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的霸道与蛮横,叫下人将聘礼如数放下,退了彭喻璋的庚帖,道:“我刚才在宫里禀事,便把这事跟皇上说了。皇上说一切以朝中大事为重。既然这亲不退,我出征不安,那便退好了。”又问彭其铮,“要不要我去找皇上讨道旨意来?”

彭其铮被气得胡子乱颤。

这老家伙,仗着出征在即,连皇上都不敢得罪他,竟然连孙女亲事这种小事也要拿到皇上面前去说。逼急了,没准他还真能干得出去讨旨意的事来。皇上不方便下旨,让太后传一道口谕,还是可以的。到时候,彭家的脸面须不好看。

“待那一日,我做了首辅,第一个要治的,就是这死老头子。”他恨恨地想着,叫人将岑子曼的庚帖拿来,摔在宣平候面前。

宣平候退了亲,心满意足地走了。

“父亲,会不会是咱们的事被他察觉了?”彭喻璋疑惑地问道。

“不会。”彭其铮否认得斩钉截铁,“他要是真怀疑我们,必是会偷偷查证,而不是跑到咱们面前来要求退亲。他不怕打草惊蛇吗?”

彭喻璋一想有道理,遂放下心来,转而请求:“父亲,岑家既然退了亲,那郑家那里…”

“你表妹已订亲,她你就别想了。等过一阵,我另给人觅一门妥当亲事。”

“父亲…”彭喻璋还想争取。

彭其铮一甩袖子,怫然道:“就这么定了!”

...

第二百二十三章

宣平候回到岑府,把退亲的事情告诉了老妻,让她和儿媳妇好好去安抚一下孙女。岂知当宣平候老夫人和萧氏如临大敌地将退亲的消息小心地告诉岑子曼时,她表现得十分平静。

岑子曼并不知道这里面还有朝堂上的牵扯,只以为是彭家听到外面的流言,派人过来打探消息,然后祖父为了维护岑府脸面,主动退亲。

“你们不用担心。”她仰起小脸,冲祖母和母亲笑了笑,“这就是缘分,我明白的。”

因为彭喻璋的出色,京城的闺秀没少背后嘲讽,说以她将门小姐的粗俗,这门亲事是白瞎了彭喻璋;彭喻璋每次见着她,表情也是淡淡的,从未有未婚夫面见未婚妻时那种期待、紧张、欣喜的情绪——大哥娶大嫂时,她可是见过大哥的那种表现。为这事,她没少流眼泪。

她曾一万次地想象她跟彭喻璋成亲后相处的情景,可每次她都十分沮丧。因为她实在想象不出那是怎样一个情景。她想,跟彭喻璋呆在一起,她可能连话都不会说。

如今退了亲,虽说心里难过,那神衹一般的男子,终是与她无缘。但她心却隐隐地松了一口气。

见到孙女这种表情,宣平候老夫人原来准备的许多安慰的话,都堵在了心口说不出来。

“祖母会为你安排一门好亲事的。”她只得道。

因为这事还牵扯到夏祁,猜想到宣平候老夫人和萧氏的来意,夏衿有意避开了去。待她们走后,夏衿从岑子曼的嘴里得知了这个消息。

“你很难过吗?”她问。

岑子曼摇了摇头,抬起头冲夏衿一笑。笑容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我以为我会很难过。但很奇怪,不光不难过,竟然有一种松快的感觉。看来我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喜欢他。”

夏衿安慰似的拍拍岑子曼的肩膀。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岑子曼在想什么,夏衿不知道。而她自己,则想到了苏慕闲。

岑子曼十六岁了,又因退了亲损了名声,如果此时再不抓紧时间、趁着宣平候出征再立新功之际为她订一门亲事。等她年纪再长些。亲事就难办了。

而且。战上的事,谁也说不清。要是宣平候或世子岑长安有个三长两短,或是战败。岑家的权势必然大大降低,更有甚者,会成为口诛笔伐的对象。到时候,谁还愿意娶岑家这个名声受损的姑娘呢?

所以。在出征前为岑子曼订下一门亲事,是势在必行的。

虽说抬头嫁女、低头娶媳。但夏家在门第上与岑府实在相差太远,夏祁更是连个举人功名都没有。即便他与岑子曼有了肌肤之亲,但岑家第一首选的,不是他。而应该是苏慕闲吧?

想到这里,她微微失神。

人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才发现东西的可贵。经过昨晚微妙的心理转变,再说很高兴看到苏慕闲跟岑子曼成亲。她就太自欺欺人了。

那么,她需要做些什么呢?使些手段。把岑子曼推向夏祁,而把苏慕闲留给自己?

这念头一出,她就晃了晃脑袋,将这念头赶了出去。

且不说这样做有悖于她做人的底线,光是从情感上,她就接受不了。

她骨子里是个极傲气的人。如果岑子曼选择苏慕闲而非夏祁,苏慕闲也愿意娶岑子曼,那么这两人,他们不要也罢。天下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没把他们兄妹俩看在眼里的人,他们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更不要说还动手去抢了。

不得不说,她虽视岑子曼为妹妹,但跟夏祁相比,她还是差得远。

岑子曼性子单纯一些,人却不笨。事关她自己,夏衿能想到的,她自然也能想到。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她忽然坐了起来,对夏衿道:“我去找一下祖父。”说着冲着丫鬟喊道,“给我梳头,再拿件外裳来。”

而那边,宣平候将退亲的事告诉妻子后,算算日子,不敢耽搁,立刻派人将苏慕闲叫了过来,开门见山地道:“你表妹今儿已跟彭家退了亲。我出征在即,这样离开我不放心。我想在出征前为她订下一门亲事。”他顿了顿,看着苏慕闲,“你可愿意娶她为妻?”

苏慕闲大吃一惊,他虽然知道宣平候一定会给岑子曼退亲,但没想到他会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

他在脑子里搜索了一阵,想找些适合的话,尽量委婉地拒绝宣平候。想搜肠刮肚地想了一阵,却觉得怎么说都不合适。

他干脆不掩饰了,直接道:“对不住,姨祖父,我心有所属,不能娶表妹。”

宣平候呆愣了好一阵,才问道:“此话当真?”

苏慕闲苦笑一下:“侄孙可不会拿自己的终身大事来开玩笑。如不是这样,以您和姨祖母对我的恩情,您说了这句话,我绝不会说个不字。但我心里装着别的女人,娶了表妹,是对表妹不负责任,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们。”

宣平候看着苏慕闲,久久没有说话。

在他心里,自己的孙女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孩儿,即便退了亲,配苏慕闲,也完全配得上。他没想过苏慕闲会拒绝。

心有所属?他喜欢的是谁?

过两日就要出征了,军中还要许多事要他去处理,他也没精力去管苏慕闲的终身大事。他疲惫地挥了挥手,对苏慕闲道:“行了,我明白了,你先回去吧。”

苏慕闲坐在那里却没动弹,问道:“您有没有想过把表妹嫁给夏祁?”

“夏祁?”宣平候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摇了摇头:“我不是没想过他。你表妹跟他有了肌肤之亲,按理说,把她嫁给夏祁,再合适不过了。但夏祁…”他叹了一口气,“我不是嫌他家穷,也不是嫌他出身低,我自己就是个泥腿子爬上来的,夏祁比当初的我可强多了。只是他现在连个举人功名都没有,而且我还听说,他家在临江所置的财产,全是夏姑娘赚回来的;京城的房屋、田地也是夏姑娘得的赏。这哥哥、妹妹,相差也太远了些。”

“…”苏慕闲无言以对。

因为当初要给皇上治病,怕担上欺君的罪名,所以夏衿没有再女扮男装。而且宣平候能把夏衿推荐给皇上治病,自然要将她在临江的情况调查一遍,她以前的事,除了晚上进行的那些隐密行径,其余的没有宣平候不知道的。

有夏衿这么个出色的妹妹作对比,夏祁即便是个十五岁的县案首,也被比成了渣渣,看不进宣平候眼里去了。

“一母同胞,有夏姑娘那么一个能干妹妹,夏祁又能差得到哪里去?即便比夏姑娘差,但与京城的其他纨绔比起来,也要强不上少。夏祁小小年纪,在那文风昌盛的地方能以十五岁年纪,拿下案首,假以时日,中个举人、进士,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再说,他武功也不错呢。能文能武,为人真诚勤恳。我看,倒比那假模假势的彭喻璋好多了。”

苏慕闲喜欢夏衿,自然是极力推荐夏祁,而且他说的确实是实话。

见宣平候点头,他又道:“二表哥这段时间一直跟夏祁在一起,想来对他颇为了解。姨祖父您不如叫二表哥来问一问,看看他是个什么意见。”

“还真得问问他。”宣平候也不是觉得夏祁很差,只是原来有苏慕闲作比较,他自然就看不上夏祁。

苏慕闲相貌英俊,武功高强,五品带刀御前侍卫,还有个候爷爵位,家里无长辈,一进门就当家,不用伺候公婆,无论把哪个方面拿出来,都比夏祁强上一条街去。这样的孙女婿,说出来都倍有面子。

最重要的是,有彭喻璋这样的未婚夫在前面,要是找个各方面都差太远的,他担心孙女会接受不了。要是岑子曼不情不愿,把日子过坏了,他岑家岂不是对不住夏家?夏衿、夏祁,可是救了好几次他们岑家人的性命。岑家不报恩,反而嫁个孙女去结仇,做人也不带这样的呀。

现如今苏慕闲断然拒绝了亲事,他自然认认真真地考虑起夏祁来。

“我找舟哥儿问问,再问问曼姐儿。如果曼姐儿不情愿,这事就当我没提起过。你也不要去跟夏家兄妹说。”宣平候道。

苏慕闲正要开口说完,门外忽然闯进一个人来,声音清脆地道:“祖父,我愿意嫁给夏祁。”

两人转过头去,便看到岑子曼站在门口,一身红色的衣裙,明艳的脸上满是坚毅。

“曼姐儿,你…”宣平候不知道孙女来了多久,听了多少去,他仓皇地转头看了苏慕闲一眼,全然没有他在军队里和战场上那种叱咤风云的英雄气概。

苏慕闲不由好笑。自己这个姨祖父,英雄一世,但或许从小是孤儿的缘故,对家人特别看重。不光对老妻敬重有加,更是把个孙女儿捧在手心里,宝贝的不行,从不舍得给她一丁点儿的委曲受。如今岑子曼因为朝堂之争而被迫退亲,他对孙女自然更加的小心翼翼,生怕她再次受到伤害。

“你不必委曲自己。”宣平候清了清嗓子,“祖父一定给你订一门好亲事。”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不能换亲啊

“我不委曲。从夏祁帮我吸毒那一刻起,我就下了决心了。”岑子曼走到宣平候身边,抱住他的胳膊,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这世上能不顾自己的生死,毫不犹豫地救我的,能有几人?嫁给他,我一定会幸福的。祖父,我不委曲。”

宣平候不知孙女这番话是真是假。当着苏慕闲的面,他也不好多问。

“行了,祖父知道你心意了。等夏祁的父母来,我叫你母亲探探他们口风。”

“嗯。”岑子曼点点头,站起来走了出去。

岑子曼一走,苏慕闲也跟着告辞了。

出来的时候,他特意问了一下他一直呆在外面的小厮阿砚:“表姑娘是什么时候进去的,你看见了么?”

“看见了。她刚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阿砚回道。

“她可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听我们说话?”

阿砚摇头:“没有啊,她过来直接就进去了。”

苏慕闲点了点头,放下心来。

他倒是不怕得罪岑子曼。他当着大家的面说过要娶夏衿,岑子曼是知道的。这姑娘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儿,即便他答应宣平候的提亲,岑子曼定然也会极力反对的。

他只是想知道,岑子曼说愿意嫁给夏祁,是为了赌气,或心灰意冷,还是心甘情愿做的决定。

苏慕闲走后,宣平候站了起来,回了后院,将刚才的事跟老妻和儿媳妇说了一遍。

岂不知刚说到苏慕闲拒绝那一段时,宣平候老夫人就大吃一惊:“闲哥儿心有所属?我怎么没听那孩子说起?这满京城的未婚闺秀的眼睛可都盯着他呢。他倒好,不声不响就有了心上人。只是。他年纪不小了,既有了心上人,为何不让人去提亲?”

这一系列的问题砸过来,宣平候也吃不消:“这个…我也不清楚。”又好声好气地劝道,“现在是曼姐儿的事比较着急,闲哥儿的事先放一放。”

宣平候老夫人回过神来:“这倒是。”又道,“你继续。”

宣平候遂把岑子曼撞进来。要求嫁给夏祁的事说了。

宣平候老夫人先没表态。而转头问儿媳妇:“你怎么看?”

萧氏虽然对苏慕闲不能娶自家女儿有点小失望,但岑子曼自愿嫁给夏祁,还是让她挺满意的。

她最担心的就是岑子曼心里还装着彭喻璋。退亲的时候表现淡然,但心里的疙瘩地迟迟解不开。如果那样的话,不管她嫁给谁,都不能好好过日子。

“我觉得挺好。”她道。“夏家虽说门第不高,但夏祁那孩子确实不错。京城这么个繁华之地。他来了愣是没出去逛过一次,整日地呆在书房里看书,用功得很。这些年,我还没见过舟哥儿像夸他这么夸过别人。这孩子。以后定然前途无量。

再说他们现在在京里有宅子有田地,一家子的医术又那么高明,这日子绝对穷不了。我以前听曼姐儿说过。夏太太是个极和气的一个人,夏衿又跟曼姐儿处得和亲姐妹似的。这样的人家。再好不过了。而且夏祁就在国子监读书,夏衿又不能离京,夏家老爷和太太以后指定是留在京城的。成了亲,曼姐儿不用跟着他们去外地,就在咱眼皮子底下,咱们还能让他们把日子过差了?”

“你能这么想,再好不过了。”宣平候老夫人欣慰道。

说着她长叹一声,正要再说话,却见岑云舟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行了一礼,便看向宣平候:“祖父,您找我有事?”却是宣平候特意派人从军营把他叫回来的。

宣平候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不急,先坐下,喝杯茶。”

岑云舟只得坐下,端起丫鬟上的茶连喝了两口,这才抬头看向宣平候。

彭家的事,还没有查证抓拿,不宜让太多人知道,以免走露风声。因此宣平候只将那日在猎场的事说了一遍,道:“你妹妹今儿个说,发生了这种事,她不想嫁给彭喻璋了,要嫁给夏祁。所以,我刚刚去了彭府,帮你妹妹退了亲。”

“不嫁彭喻璋就对了。”岑云舟虽然觉得妹妹身上发生这种事很不幸,但他一向不喜欢彭喻璋。觉得那人就是个小白脸,假模假样的,一身酸腐气,还自以为是得很,觉得能写两首酸诗就老子天下第一。

无奈妹妹眼神不好,愣是要嫁给他。想起这事岑云舟就气不打一处来,还无可奈何。逢年过节彭喻璋来走礼,他还得耐着性子相陪,实在是让人着恼。

现在听说妹妹终于把那小白脸给抛弃了,转而嫁给他喜欢的夏祁,岑云舟觉得就算那天有人在猎场捣鬼,也算得上积了大德了,拯救了自家妹子的人生。他决定放那人一马,不再去追查那天猎场上发生的事。

看到岑云舟欢天喜地的样子,屋里三个长辈都无奈地对视一眼。

岑云舟脑子不笨,思维却十分单一。除了他感兴趣的武功和军队里的事,别的都不放在心里。别人都年少慕艾,十四、五岁的年纪就知道哪个女孩儿漂亮,暗地里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而岑云舟脑子里,除了枪棒拳法,就没有别的了。

想到这里,三人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促成岑子曼和夏祁的婚事,把岑云舟和夏衿的婚事废掉,真的合适么?

宣平候朝老伴看了看,看到她眼里也全是无奈,不由低声道:“要不,再劝劝曼姐儿?”

宣平候老夫人叹息道:“怎么劝啊?出了那档子事,曼姐儿不嫁给夏祁还能嫁谁去?说起来,都是我们对不住那孩子。云舟这做哥哥的,只能让着妹妹了,唉!”

岑云舟见祖父、祖母和母亲看向自己的眼神怪怪的,还听到祖母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不由得一愣,问道:“怎么了?什么哥哥让着妹妹?有什么事情,自然是先尽着妹妹呀,不用考虑我的。”

看到孙子仍是一副愣头愣脑的模样,宣平候老夫人就叹气。

她横起心道:“舟哥儿,你可想过没有?如果你妹妹嫁给了夏祁,你就不能娶夏姑娘了。”

“什、什么?”岑云舟话都说不利索了,“怎么…”他望着祖父,再望望母亲,脑子里终于拐过弯来了,嘴里的话也变成了轻声嚅嗫,“怎么会这样?”

宣平候老夫人以为孙子还不懂,慢声细语地给他解释:“是这样的,舟哥儿。这哥哥、妹妹不能跟同一家人结亲,否则就成了换亲了。”

“换、换亲怎么了?”岑云舟心里明白,却仍万般不情愿。他在感情上就是个榆木脑袋,万年不开窍,可是一旦开起窍来,那就是一心一意,一门心思全想着那个姑娘。

自打他看上夏衿以来,怎么看怎么想都觉得夏衿很好,十分好,再合他心意不过了。连带着小舅子夏祁,他爱屋及乌,觉得是个再好不过的人。却不想这个“再好不过的人”,却来跟他抢媳妇。

“换亲怎么了?”想到夏衿,他声音越发高了起来,“哪朝哪代规定不能哥哥、妹妹同跟一家人结亲了?谁?”

那气势汹汹的样子,似乎只要确定是谁做了这规定,他就要马上去跟人拼命。

“唉,你这孩子!”宣平候老夫人看着宝贝孙子着急成这样,她既心酸又无奈,明知孙子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她仍耐着性子给他说一遍:

“换亲是穷人家出不起彩礼,才做出的最最无奈的事。换了亲,媳妇就是女儿换回来的,不管女孩儿在对方家里过得再不如意,被打被骂受虐待,也不能和离回娘家来,否则自己哥哥或弟弟的婚姻也要破裂。最重要的是,孩子出生了,都不知道应该叫嫁出去的那个作姑姑还是舅母,这是典型的破坏人伦,为人所不齿。要是咱们家跟夏家换亲,两人家以后在外人面前都要抬不起头来,走到哪里都要受人耻笑,被人指指点点。”

这话说完,岑云舟抱着头坐在那里,再不吭声。

屋子里其他人都不说话,心情沉重地看着岑云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