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闲看这人并不像撒谎,转头看了夏衿一眼。夏衿朝他点了点头,确认了他的猜测。

一个人如果撒谎,身体会有许多反应。比如眨眼比平常快,或是心跳加速,皮肤紧绷。可这黑衣人大概是被刚才的酷刑吓怕了,说话时的表情并无撒谎特征,他说的应该是真话。

黑衣人捉住了,审讯都有岑毅等人作主,罗骞的大半注意力都放在了夏衿和苏慕闲身上。此时看到两人眉来眼去的,他满心不是滋味。

如果夏衿只是因为不喜欢他,或是因为他的母亲不愿意嫁给他,他或许还容易接受些。可如果是因为跟苏慕闲有了私情才不愿意接受他,这种被人抢了媳妇的滋味,实在是让人感觉憋屈难受。

岑毅叫人将这黑衣人押了下去,皱眉道:“莫非这瘟疫真的跟北凉国无关?否则他们何以要派人来打探?”

张大力点点头:“应该是无关。”

岑毅转头看了罗骞一眼。

罗骞是举人,读的书多,脑子比较好使。既然他愿意走武将之路,让他多读些兵书,并参与每次作战的战略谋划,很有可能培养出一个出色的参军来。

所以岑毅一到了边关,就将他提拔了上来。此时自然想听听他的意见。

罗骞感觉到岑毅的目光,这才反应过来,忙应和道:“大将军说得对。”

夏衿看他一眼,眉头微蹙。

她并不赞同岑毅的说法。只是以她现在的身份,并不宜多说。

“我倒觉得事情有些不对。”苏慕闲忽然开口道。

罗骞神色一震,目光锐利地朝他看去。

“有何不对?”岑毅问道。

“赵超是大周朝人,即便是因家人获罪才逃去的北凉,在情感归属上也会偏向于大周朝。像这种并不确定非常忠心的人,北凉国何以派他一个人来打探消息呢?就不怕他临时倒戈,反传消息给咱们吗?此人又无探查经验,我觉得他们是故意派他来送死,以便让咱们发现,从而打消咱们的猜疑。”

这话说得岑毅缓缓点了点头。

夏衿心里一松。

她的想法也跟苏慕闲一样。

“这几天外松内紧,加强防备。我倒要看看他们会不会露出马脚。”岑毅吩咐张大力道。

张大力站直身体一抱拳:“是。”

岑毅这才转脸对苏慕闲笑道:“苏大人受了伤,赶紧回去休息吧。今晚多亏了你们,待老夫上折子为你们请功。”

“不敢居功,只是凑巧而已,比起两位将军日夜防守在边关,我这点功劳又算得了什么。而且要不是罗参军拦着,此人也抓不住。”苏慕闲谦虚道。

第二百七十三章 再请缨

说完这句话,苏慕闲并没有告辞,而是转头朝夏衿眉毛一挑,用眼神询问她想怎么做。

夏衿会意,对岑毅抱拳道:“卑职有件事想跟大将军说,不知否则单独谈谈?”

这位“王凡”刚才的表现不凡,且又是苏慕闲的手下。如今当着苏慕闲的面说这话,自然不会生出什么歹心。岑毅将手一挥;“走,到我那边去吧。”说着,对张大力交待一句,“把这人看好了。”率先出了帐篷。

苏慕闲和夏衿跟在他后面也出了门。

罗骞盯着两人出去后来回晃动的门帘,心底里涌出一种难言的痛楚。

岑毅领着夏衿和苏慕闲回了他的帐篷,挥手让侍卫兵退下,请两人坐下,这才问道:“不知二位找老夫所谈何事?”

夏衿站起来朝岑毅作了个揖,用自己本来的声音道:“岑爷爷,是我。”

岑毅一惊,一瞬不瞬地盯着夏衿看了一会儿,这才问道:“你是夏衿?”

仗着刚才在帐篷里岑毅的注意力全在黑衣人身上,而且烛光昏暗,夏衿又尽量站在暗处,岑毅不大看得清楚她的容貌,在跟来的途中,她就把脸上的改变容貌的一些东西给抹的抹、摘的摘。此时呈现在岑毅面前的,是她本来的面容,只是在脸上抹了一层能让皮肤变得暗黄的东西,再在嘴上粘上了两撇胡子。那双明亮的大眼睛,让人一看还是能认出是她来。

夏衿脸上露出赧然的神色,解释道:“苏大哥说要出来查探一下情况,我就跟了他出来。又担心别人说闲话,我就装扮了一下。刚才张将军他们似乎没认出我来。”

岑毅震惊过后。脸色渐渐地沉了下来,责怪道;“衿姐儿,这可不是个能胡闹的地方。你是皇上派来治疗疫病的郎中,为了保护你,皇上都派了二十个大内侍卫来,可见对你的重视。你要是受了伤,或是有性命之忧。得病的那些将士靠谁去?咱们十几万大军被瘟疫所灭。大周国又靠谁去?查探敌情,有许多人可以做;但能治霍乱之症者,唯有你一人。这二者孰轻孰重。你应该能知晓吧?”

夏衿点点头:“晚辈知道了。”

岑毅虽把夏衿将孙女看待,但两人终不是亲祖孙,这些话点到为止,说重了反而不好。见得夏衿态度还好。岑毅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今晚捉到敌方探子的是护送你来的王凡,跟你没关系。这件事我会让张将军他们保密,不会对外宣扬。”

说着,他转头对苏慕闲道:“闲哥儿。你送夏姑娘回她的帐篷去吧。”

“是。”苏慕闲拱了拱手,领着夏衿退了出去。

“你的伤如何?”一边走,夏衿一边问道。

“没什么事。只划了一道浅浅的口子,敷两三次药就没事了。”

夏衿从怀里把那瓶药拿出来。递给他:“拿着。”

苏慕闲也不客气,接过来揣进了怀里。

“你腿上有伤,不用送我了。直接回去吧。”出了岑毅所在的那个营房,夏衿挥了挥手,就要朝她帐篷的方向走去。

他们既偷偷出来,自然还得偷偷回去,一路要避开岗哨和巡逻队。她的帐篷离苏慕闲所住的帐篷还有段距离,苏慕闲受了伤,她自然不会让他多绕一段路。

“这不行。大将军之令,谁敢违抗?”苏慕闲却不同意。

虽然夏衿的武功不错,不在他之下,论起保命的手段来更是比他强上许多,但男人总有保护女人的天性,不看着夏衿进到帐篷里去,他不放心。

两人从京城一路到这边关来,日夜相处有一两个月的时间,对方是怎样一个脾性,两人都再清楚不过了。虽说苏慕闲有许多本事是夏衿教的,也深知夏衿的功夫厉害,但这一路走来,苏慕闲永远是以保护者的姿态出现。所以苏慕闲此时心里想什么,夏衿再清楚不过了。

她看了他一眼,转过脸去不说话了。

两人默然前行,驾轻就熟的避开一个又一个岗哨,回到了夏衿所住的地方。

“行了,你赶紧回去吧,伤口别碰水。”夏衿叮嘱一声,飞快地朝她的帐篷掠去。

苏慕闲看她进了帐篷,帐篷的门帘处隐隐漏出些灯光,显是两个丫鬟还在等她,他这才放心离去。

虽只掀了一下帘子,但菖蒲眼尖,还是看到苏慕闲了。

她将门帘紧紧系好,转头诧异在问夏衿:“苏大人也去了?”

患难见真情,这两个丫鬟既肯跟她一起到边关来,夏衿就没打算什么事都瞒着她们。她点点头,把刚才发生的事跟两个丫鬟说了。

听到罗骞和苏慕闲跟夏衿并肩作战,而且苏慕闲还为护夏衿受了伤,菖蒲久久平静不下来。好半天,她轻声问夏衿:“姑娘,一路上,苏公子没问起您跟罗公子的事?”

夏衿一怔,看向菖蒲,摇了摇头。

菖蒲舒心地一笑,没有再说话。

夏衿挑挑眉。

她知道菖蒲的意思。

罗夫人在京城闹了一出又一出,她跟罗骞那点事,苏慕闲再清楚不过了。今天她又跟罗骞在帐篷里单独说了好一会儿话,继而罗骞愤而离去。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想来苏慕闲很想知道吧?可他什么也没问。

也幸好没问,否则她真不知会说什么。

在与罗骞的情事上她虽不觉得自己有错,但对于罗骞,她总是心怀愧疚的,不管怎么说都是她辜负了罗骞的一腔深情。此时罗骞就在不远处舔拭着伤口,她还把她跟他的事说给别人听,这算什么事?就算她的心倾向了苏慕闲,做人也不是这么个做法。她得维护罗骞的尊严。

苏慕闲这一路来,总是默默守护,从不提感情上的事。这让菖蒲十分欣赏。立场十分坚定地站在了苏慕闲这一边。现在面对这种局势,苏慕闲仍然什么都不问,菖蒲想来对他更加赞赏了。

想到这个,夏衿嗔了自己的婢女一眼,暗自好笑:这姑娘越来越有老妈子的味道了,永远操不完的心。

第二天夏衿起来,就感觉军营里气氛不对。昨天还一队队操练的士兵不见了。远处是将士们一声声的号令声。她叫菖蒲:“赶紧去苏大人和阮大人那里去打听打听是怎么回事?”

龙琴闻声从帐篷里出来:“怎么了?”

“不知道。正想打听呢。”夏衿道。

菖蒲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道:“前线传来消息,敌方大军压境。大将军集合大军正要往前方去呢。”

“这是看到疫病被遏制住。急着进攻了么?”龙琴喃喃道。

夏衿望着远方,眉头微蹙。

她回转身,吩咐菖蒲:“我在药房里,有事叫我。”

菖蒲知道夏衿要是摆弄她那些古怪的器皿和药剂去了。她答应一声。叫薄荷去弄早餐,自己则跟着夏衿进了帐篷。准备给她打下手。

此时苏慕闲和阮震也过来了,见夏衿在药房里忙碌着,他们默默守在了帐篷门口。

过了不久,岑毅就派人来接李玄明三人去前线。两方开战了。伤员正源源不断地被送下来,前面急需郎中。

“我们也去。”夏衿道,叫菖蒲和薄荷赶紧将她配好的药收拾好。一起带去前线。

“夏姑娘,你的安危重要。前线有李院使他们就够了。你还是呆在这里的好。”阮震正色道。

“是啊,那里可不是姑娘家呆的地方。”龙琴也劝道。

“你们不必劝了,我主意已定。”夏衿道。

她既来了边关,就不会眼看着前方的男儿们伤痛而死,她却龟缩在后面什么也不做。如果那样,她良心不安。

至于自身安危,她真要顾及这个,就不会来边关了。而且她自信以她的身手,在这冷兵器时代,还真不会有什么危险。

见劝夏衿不住,阮震只得转求苏慕闲:“苏大人,你说句话吧。”他们夫妇俩的任务就是保护夏衿的安全。要是夏衿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定会被皇上治罪。

苏慕闲深深看了夏衿一眼,对阮震道:“我会誓死保护夏郎中的。”

夏衿眉头一跳,抬眸看他。

苏慕闲对她微一点头,转身就走:“我把剑拿来。”

阮震夫妇对视一眼,默默回自己帐篷去,把武器带上,顺便叫上了其他护卫。

一行人护送着夏衿及两个大木箱子,去了前线。

“胡闹,这是你来的地方吗?”岑毅一见夏衿到来,就喝斥道,“昨晚我的话你都没听进去?”

夏衿还没说话,苏慕闲就上前一步道:“夏郎中要是在营房里坐得住,就不会自动请缨到边关来了。”

岑毅一震,看向夏衿,好一会儿,肃然抬手抱拳,朗声道:“夏郎中侠义之士,菩萨心肠,岑某敬之。”

其他人看向夏衿的目光也充满了敬意。

不远处,跟岑毅一起闻声赶来的罗骞久久地凝视着夏衿,一种难以言语的感觉激荡在心间。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心中那隐隐的疼痛强压下去。

待岑毅叫人将夏衿送到临时设定的医治处,罗骞大步走到他面前,行了一礼,沉声道:“大将军,卑职请求上战场一战。”

岑毅转眸紧紧地盯着他,直到把罗骞盯得脸上露出不解之色时,他才冷冷道:“你是我的参军。有哪个将军会把自己的参军派上战场的么?你告诉我!”

罗骞低下头去,没有说话。

“趁匹夫之勇,能杀几个敌人?设一妙计,全歼敌人,方是你的用武之处。”

罗骞抬起头来,眸子亮亮地望着岑毅,响亮地应了一声:“是。”

看到罗骞又精神起来,转身忙碌去了,岑毅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他抬头朝远处那个穿青色胡服的窈窕身影看了一眼,转身背着手,回了自己的指挥中心。

阮震等人一直好奇夏衿所带的一口大箱子装的是什么。她带有两口箱子,一口是草药,这个在路上给疫区的病人治病时他们就知道了;可另一口夏衿路上一面没有打开来,重量却是装草药那个箱子的两三倍,几个年轻侍卫私下里还互相猜测打赌。现在看夏衿掏出钥匙将上面的铜锁打开,他们赶紧走近一些,伸头往箱子里看。

夏衿将最上面的一个皮袋子拿出来,打开,大家定睛一看,都吸了一口凉气。

“夏郎中,这是干什么用的?”龙琴问道。

皮袋子里放着一排的刀具,有长有短,有窄有宽,在日光的照耀下亮闪闪的,看上去十分锋利。

“治病救人。”夏衿吐出这四个字,指挥大家,“王凡,你去烧水;刘达明,你把车里的水拿下来…”

二十个护卫是被皇帝派来保护夏衿安危的,即便前线战场上杀声震天,他们的武功又高,杀敌的话一个顶俩,但职责所在,他们并不能扔下夏衿去杀敌。夏衿知道他们的难处,不好说什么,现在干脆把他们当成助手来用。

一群人在夏衿的指挥下,忙碌起来。

“唉,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哦,我们的贱命真是一文不值,死了拉倒。”不远处的周易知阴阳怪气地道。

他们三人之所以留在军营里,是因为前线偶有偷袭之外,一直没打起来,跟疫区相比安全得多。却不想这会儿竟然两军大战,而且还被押到了前线。三人不愿意想来,却被岑毅二话不说的押了过来。

此时看到夏衿也来了前线,心里刚刚平衡些,可看到这些护卫一直守着她,顿时又不平衡起来。

“快快快…”前线有伤员被送了过来。

李玄明看了一眼,指了指夏衿那边:“夏郎中医术高明,这位伤员伤得太重,找她看最好。”

抬担架的士兵瞪他一眼,抬着伤员朝夏衿那边跑去。

刚才那个断腿的还好,可现在这个肠子都流出来了,菖蒲和薄荷吓了一跳,差点“啊”地叫出声来。

夏衿见状,连忙上前,迅速检查了一下伤员的伤势,拿起针筒,注射了一针麻醉剂。对苏慕闲道:“准备手术。”

“是。”苏慕闲立刻动了起来。

因菖蒲和薄荷没见过血,夏衿担心她们胆小误了事,就将苏慕闲临时培训成了自己的助手。

第二百七十四章 痛楚

一时之内,四周寂静无声,只有苏慕闲递刀子时和夏衿用刀子时的声音。

菖蒲和薄荷因为想跟上夏衿的步伐,即便看到那血呼呼的场面感觉头晕害怕,也没有退缩,紧紧地咬着牙在旁边看着,感觉恶心了就转过头去闭闭眼,那种感觉过了,就又睁大眼睛盯着看。

而那些护卫,还有不远处的李玄明和周易知等,看到夏衿如穿花一般快速的动作,都被震撼得不行。谁家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会面不改色割开人家肚子、翻人家肠子的?而且下手那个狠,那个毫不犹豫,那个泰然自若,那个眼睛都不多眨一下…让大家佩服得不行,同时又心生一股寒意,只觉得背脊发凉。

不放心抽空过来看看的岑毅,以及同样不放心跟在岑毅后面的罗骞,都被眼前这场面震撼住了,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动弹。

终于把那士兵的肠子复位,再用针线将肚子缝好,给他注射了一针前段时间提取出来的相当于抗生素类的药剂,夏衿舒了一口气,站起来道:“行了,把他抬到那边帐篷里去。”

看到担架被抬走,夏衿又开了一张药方,递给菖蒲:“抓了药,叫嫂子去煎,你过来听用。”又叫,“王凡、刘达明,你们到帐篷里守着,一会儿重伤员都集中安置在那里。看谁反应不对,立刻出来叫我。”

龙琴、王和刘达明应了一声,也都忙活开了。

一个受伤的士兵本来准备去李玄明那边的,毕竟李玄明的年纪摆在那里,显然经验更丰富;而且李玄明他们也见过,是太医院的院正。医术绝对是在场所有人中最高明的。可看到这一幕,那士兵生生拐了个弯,走到夏衿面前,唤了一声:“郎中,您给看看我这手指…”

他伸出用布胡乱包裹着的手,将布解开。菖蒲和薄荷在后面又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人大概是在跟人拼杀的时候被对方的刀砍了,除拇指外。四个手指齐刷刷被人砍去了大半。只留了四个指根在那儿。这裹着布一打开,鲜血又一个劲儿地往外冒。

这种伤,在大家看来。虽然没有性命危险,但这个人算是残废了。

夏衿只抬眼轻瞥了一眼,就低头下去将棉签沾了药汁,快速地给他清理伤口。又问:“那四根手指呢?”

士兵一愣:“四根手指?要那个…有啥用?”说到后面,他的声音都颤抖了。

一米八的高大壮汉子。齐刷刷被砍断了四根手指仍没事人一样站在那里,等着夏衿做完了前一个手术才过来,此时却被夏衿这几个字弄得声音发颤!

不过大家都能理解,因为看到刚才夏衿展示了她那魔术般的医术后。大家心里也涌起了一丝希翼,希望她能把这位大汉的手给治好。

无论是当兵还是谋生,都得有一双健全的手啊。

“缝上后或许能恢复。”夏衿道。

放在现代。只要砍下的指头不损坏得太厉害,而且时间不久。这种手指是能缝合治愈的。然而就像刚才那个肠子被划出来的士兵一样,放在现代,实在不是什么大事,活下来的几率非常大。但古代条件有限,环境完全做不到无菌,又没有抗生素,能不能活下来全看天意。所以眼前这个手术,她也不敢打包票。

可就这么一句话,却给了大汉极大的希望。

他用另一只手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递了过来。

大家都有些诧异。

因为断肢不能再接,所以战场上短胳膊少腿的,那一部分弃了就弃了。没想到这位大汉竟然将断指给捡了回来。

大汉被大家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道;“那个…我家是杀猪为生的,没了手指就不能吃那碗饭。所以我把手指给捡回来,原想央求一下郎中,看看能不能接上。”

大宛恍然。

此时夏衿已帮大汉把手指清理完了,又打开布包,把断指看了看,见四个指头断得还算齐整,而且耽误的时间不长,大有可能续上,她迅速给断指做了清理消毒,叫大汉:“坐下吧。”

大汉一看这架式,顿时兴奋起来,在菖蒲递过来的凳子上坐下,将受伤那只手放到铺了雪白棉布的桌面上。

时间有限,夏衿提取的麻醉药剂并不多。她也不知大战会持续多久,重伤员有多少,只能是能省则省。所以大汉这手指,她并不打算用麻药。

“续接手指会比较痛,你要有心理准备。”

大汉拍着胸脯道:“没事,只要这手指能恢复,再疼我也不怕。”

夏衿没再多言,双手灵活地开始给大汉续接手指。

这个手术看似不大,工作量却不小,要把大的经脉和血管都接上,活儿不是一般的精细。不过夏衿前世在雇佣兵团里,就是在最简陋的环境里做最难最精细的手术,而且练就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冷静心态,任何外界的因素都影响不了她。一个时辰不到,她就把四个手指都接好了,再用针灸激活了一下神经,包扎好,她挥手让大汉到了轻伤帐篷去休息。

“姑娘,累了这么久,你也歇息一会儿吧。”菖蒲看看都快到中午了,夏衿连口水都没喝,而那头又送了一位重伤员过来,是李玄明他们处理不了的,不由得十分心疼。

“不用。”夏衿一摆手,让人把那重伤员抬上来。

好在古代的战役跟现代不同,讲究的是列队拼杀,最多来点偷袭和遭遇战,再加上是第一天开战,还只是试探阶段,并没有大规模交战,伤亡人数并不大。再加上有李玄明等人分担,夏衿一天下来也就治了六、七个伤员,大部分是重伤。这还是抬担架护送伤员的那几个士兵知道夏衿医术高,重伤员往夏衿这里送,轻伤都让找李玄明等人看。否则她还要累。

除了给重伤员做手术,只要稍有空闲,夏衿还得去帐篷看一下做过手术的那些伤员,看到情况不好就得及时施针抢救。要不是她有武功在身,身体素质极好。这一天还真支撑不住。

李玄明三人此时看向夏衿的眼神是极复杂的。年纪轻轻的一个小姑娘医术比他们三人都高明。用事实证明了她治好瘟疫绝对不是侥幸,而是实打实的本事了得,这让他们情何以堪?每每看到士兵们只要一见着重伤员都往夏衿那里抬。他们的心里总很不舒服。

但另一方面,这样的小姑娘让他们不佩服都不行。血肉模糊的伤员,连他们这些看了一辈子病的人都不忍直视,感觉恶心难受。可对面的小姑娘,始终是那副清清冷冷、平平静静的样子。眉头都不带皱一下,那双灵巧的手总是会施以最恰当而高明的医术,把伤员们的断肢残骇给处理妥当。而且,这活又脏又累。李玄明他们呆半天都觉得受不住,夏衿愣是整整一天不休息,中午饭都是由菖蒲把大饼塞进她的嘴里。草草吃上两口就作罢的。

看到这样的情形,即便李玄明等人在权利中心呆久了。什么事都本能地权衡利弊,但作为一个基本良知还是在的郎中,他们也不得不在心里给夏衿竖起一个大拇指。孟夏甚至都起了不抢夺夏衿功劳的心思。但他毕竟人微言轻,不敢向李玄明提这种想法。

这其间,岑毅和罗骞因牵挂着夏衿,只要有空就会过来看上一眼。见到这样的夏衿,再看看帐篷里那些搁在以前只能等死的重伤员,此时正安然地躺在帐篷里,他们的身体虽忍受着伤痛,但身体没有衰弱下去,而是慢慢有了好转的迹象,两人心里所受到的震憾,难以用言语来形容。每过来一次,岑毅都要遗憾夏衿不是自己的亲孙女,或不能娶她为孙媳妇;而罗骞…心里汹涌出来的感情和不能得到她的痛苦,一遍又一遍地把他淹没。

越了解她,就越喜欢她。可她再也不属于自己。看着那张越来越清丽的脸,那双深潭湖水一般黝黑的眼眸,那如冷冽雪莲花般的窈窕身影,罗骞只觉得撕心裂肺,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