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我太有钱了,他们不舍得错过吧。”柳沉疏低低笑了一声,收拢手臂抱紧了无情,毫不犹豫地地闭上了眼睛,“那我们就如他们所愿休息一会儿吧——这等盛情我们怎好拒绝?”

无情冷冷笑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同言也闭上了眼睛,周身的杀气却是一点一点慢慢地敛了下去,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柳沉疏的手。

梁红石、居悦穗与休春水三人一同说笑着走到了客房的门口,居悦穗抬手试探性地敲了敲门——门里没有任何应答之声。

三人对视一眼,干脆伸手就推开了房门——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相拥着躺在床上,好似是已然陷入了沉睡之中。床边的几案上放着一壶茶水与几碟点心,糕点在盘中码得整整齐齐、却偏偏是缺了左上角的几块,显然是已经被人吃了。

“柳公子?晴儿妹妹?”三人试探性地轻声唤道,“两位可还醒着?”

几人这么喊了三四声,却是迟迟未见床上的人有半点回应和动作,终于是彻底松了一口气,休春水轻声笑了起来:“也幸好是被迷晕了——不然看她身子这么弱,一会儿可怎么受得了?”

“受不了受得了,最后反正都是难逃一死,也没有什么大分别了。”居悦穗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冷笑了一声,“你们看她头上那几支玉簪——我看至少也要数千两,有钱人的奢侈,和我们当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梁红石“啧”了一声:“也亏得柳沉疏出手这么大方,说来我倒是真有些不舍得杀他——出手大方、知情识趣又温柔体贴的男人,实在是不多见。”

休春水与居悦穗齐齐侧目:“四妹妹如今莫不是心软了?你可别忘了,柳沉疏一身武功可绝不在四大名捕之下,今天若不是下了药、又因他对女子毫无防备,我们哪里还能有现如今这般轻松?他待未婚妻一往情深,今日他未婚妻受辱而死——只要他不死,怎么可能就此罢休?”

——奚采桑、居悦穗、休春水、梁红石与江爱天早已结成了金兰姐妹,梁红石论年纪排行第四,故而两人都称她一声“四妹妹”。

“二姐、三姐你们这是哪里的话!”梁红石闻言立时就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讪讪赔笑道,“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咱们做这些,不也是为了家里的男人么?”

“四妹妹还记得就好,可千万别为了柳沉疏这一张俊脸犯了糊涂!”居悦穗深深看她一眼,语气里已满是警告之意,“待我们做完这一桩就带着钱远走高飞——只要有了钱,往后要什么没有?反正谁也不知道这奸杀案会是我们这几个妇道人家做出来的,四大名捕就是查再久也查不到我们头上——何必在这时候节外生枝、徒惹麻烦?”

梁红石被她说得脸色微红、满脸的尴尬和不自在,却也心知她说的都是对的,倒也不敢反驳,只是讷讷地点了头,正要应声,屋里却忽然响起了一阵轻笑——那是一阵极好听的笑声,清朗而温柔,似是还带着一股说不尽的风流缱绻之意。

“敖夫人这般绝情,真是令人难过啊…”

随着这略带叹息的声音响起,躺在床上那一道墨袍的身影也已支着身子坐了起来,随意地倚在床头,微微挑眉——笑意温柔,眼底却带着先前从未有过的凉意与杀气:

“八宗奸杀案都是你们做的?奚采桑与江爱天也参与了?”

“柳沉疏,你没有中迷药?”休春水第一个反应过来,立时就已拔剑出鞘、长剑直指柳沉疏,“就算没中又怎么样?你武功虽好,我们也不是白给的——更何况你还有这么累赘的一个病秧子未婚妻,我们就算不是你的对手,要捏死她也是易如反掌!”

她话音未落,梁红石与休春水已是同样拔剑出鞘、死死地盯着柳沉疏——柳沉疏却始终都是耐心地含笑听着她的话,一直到她说完了,才像是听到了什么格外好笑的笑话一般低声轻笑了起来。

三人俱是沉着脸死死戒备着,柳沉疏却是一边笑一边弯了腰、伸手将躺在床上的“未婚妻”揽了起来靠着自己坐定,而后低头隔着面纱温柔地吻了吻“她”的脸,笑吟吟道:

“晴儿——她们说…要捏死你呢!”

闭着眼睛的白衣人慢慢睁开了眼睛——对面三人只觉得浑身一凉、一股骇人的杀气几乎是在一瞬间将自己紧紧包裹住,一瞬间汗湿衣襟。那人却只是冷冷看了这里一眼,伸手慢慢解下了面纱——

面纱之下,是一张英气而俊美的眉眼,带着惊人的杀气与寒意。

作者有话要说:居悦穗&梁红石&休春水:柳沉疏和无情这两个混蛋是断袖!!!我敢发誓我要是骗人我就死一户口本!!

无情&沉疏:你们已经死了。

黄天星&周白宇&殷乘风:她们老公和弟弟刚才在东堡造反,都被我们收拾了。

围观群众:叫你们污蔑大捕头和柳公子!看吧毒誓应验了!

追命:…呵(卧)呵(槽)

第47章 破案

这样的白衣、这样俊美的容貌、这样削瘦的身形,还有…这样骇人的杀气——三人心头忽地齐齐闪过一个名字,只觉得汗水一瞬间浸透了自己的衣衫,瞪大了双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柳沉疏随手揽了无情的肩膀,手中的笔习惯性地转了转,淡淡道:

“江爱天出身名门,自小受尽父兄宠爱,锦衣玉食、有求必应——虽有些娇纵,心肠却终归是极单纯的,再加上她本就家财万贯,也没有必要掺和到这件事里来、杀人谋财。”

对面三人一瞬间变了脸色,额头已隐隐沁出了薄汗——柳沉疏似乎浑然未觉,微微扬了扬眉,淡淡笑了一声,继续自顾自地往下说着:

“奚采桑是你们之中年纪最大、也是武功最好的;她弟弟奚九娘虽是号称文武双全,其实处境却实在是落魄困顿得很——想必是很缺钱的,是不是?”

“你们这些有钱人怎么能明白我们穷人的痛苦!”休春水一双眼已是通红,原本爽快利落的声音此刻听来竟是带着一股浓浓的阴鸷与怨毒,“你们一顿饭、一只钗就要数千两,我们呢?什么苦没有吃过——我们的丈夫成天风里来雨里去,出生入死多少回?到头来名声、家产一样都不如你们!你们真是好生写意啊!我们今天就要让你们也尝尝受痛苦受欺凌的滋味!”

“你们觉得不公平?”柳沉疏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忽地就连声轻笑了起来,笑得几乎连腰都直不起来,好一会儿才终于忍住了笑意,凤眼微挑,“我倒是实在不懂,我们这些有钱人的钱——究竟同你们有什么关系?难道还是硬从你们手中抢来的不成?做生意也好、出生入死卖命也好——清清白白赚来的银子,怎么就不能花了?纵是千金博一笑——与你们又有何干?”

“你问为什么你们的丈夫到头来名声钱财一样都不如我,那我却也要问问你——”柳沉疏说着,漫不经心地看了几人一眼,饶有兴致道,“武功、文采、相貌、医术、为人——不知道诸位的丈夫有哪一点是胜过我的?或者…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什么是能胜过我的?若当真有——我定是同你们一起惋惜顿足、痛斥上天不公,这样可好啊?”

柳沉疏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是平静,就好像根本不是在夸自己、而只是在陈述着什么事实一般,浑身上下满满都是一股理所当然的意味,就连一直冷着脸的无情见状,也忍不住侧头看了她一眼,眼底渐渐地染上了几分哭笑不得的意味——但这种理所当然,看在别人的眼中却比任何一种骄傲都要来得更加嘲讽和屈辱,居悦穗当即就已按耐不住,长剑一点就要刺来:

“柳沉疏!你欺人太甚!我…”

她话音未完,愤怒的痛斥声就已戛然而止——手中长剑哐当一声摔落在地上,随即整个人也软倒了下去,摔在地上发出了一阵闷哼。

——就在她挥剑刺来的一瞬家,一枚飞蝗石迎面而来,瞬间切断了她整个鼻梁骨、深深地嵌入了她的脸骨之中。

同样拔了剑的休春水与梁红石脚下一顿——似是已被地面黏住了一般再也动不了半步,脸上早已是一片惨白。

“像你们这种人,我都没有必要生擒了带去衙门,通常我都是立即杀了,你们最好不要给我理由这么做。”

梁红石与休春水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似是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了两个字:“无——情——”

无情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看了两人一眼,并没有否认。

柳沉疏忽地低低叹了口气——无情似是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是淡淡摇了摇头,却是伸出左手、不紧不慢地握住了她的手。

柳沉疏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却终于是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只是将视线转向了仍旧还僵立在对面的两人,不紧不慢道:

“我先前倒的确是从未怀疑过你们几个女子,但若是现在一想——你们的消息倒是比六扇门还灵通,每次一有案子发生,不出一天你们就都会出现在附近一带、嚷嚷着要揪出凶手。但有一事我却是不太明白。”

柳沉疏说着,似是有些苦恼地微微皱了皱眉:“你们都是女子,这奸杀案——是怎么做下的?”

意料之中的,对面的两人都没有答话,柳沉疏微微蹙眉,却是也没有再追问,只是随手掸了掸衣摆边站起了身来,起身往屋外走:“不说便也罢了——我赶时间,没工夫同你们耗着。”

柳沉疏一边说着,一边果然如他所言已是站起身来走到了门口,却忽然听到了一声满是怨毒与嘲讽的冷笑:“柳沉疏!”

柳沉疏下意识地脚下微微一顿,而后就听见梁红石忽然像是癫狂了一般哈哈大笑了起来:“什么四大名捕、什么江湖上年轻一代的翘楚——分明就是一对伤风败俗的断袖!我看是全江湖的奇耻大辱!”

柳沉疏的脚步终于彻底顿住,伸手按了按额角,幽幽地叹了口气。

“怎么?”休春水也跟着冷笑了起来,“柳公子怕了、不敢承认?”

“你们多虑了,”柳沉疏随手晃了晃毛笔,晃晃悠悠地推开门走了出去,“我只是想说,方才崖余才说让你们最好不要给他动手的理由——谁想你们转眼就说破了我们之间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下他不想灭口都不行了。两位真是太客气了,这般善解人意,崖余想必也就只能却之不恭了。”

柳沉疏那清朗温柔中略带漫不经心的声音终于随着她的远离而一点一点消散,而屋内两人气急败坏的咒骂声也同样正一点一点沉寂了下去。柳沉疏却是微微皱着眉头、直奔江爱天的房间——江爱天既不是和这几人一伙的,想必此刻多半是也已陷入了危险之中。

她本想自休春水三人口中先问出他们的同伙与作案手法以保万无一失,但现在却实在是不能再和她们耗下去了——如她方才所说,她赶时间、再容不得半点耽搁。

江爱天的房间并不难找,她自幼受尽家人宠爱,放眼望去布置得最雅致也最奢侈的院子便是她的住处——柳沉疏心知事情刻不容缓,脚下甚至已用上了轻功,转眼间就已进了江爱天的院子——一众侍女都小心地守在院门口,院内却是一片寂静无人。

柳沉疏一问之下才知江爱天先前因着要和几个“姐妹”商量破案之事,便将婢女全数赶了出去在院外守着、没有她的吩咐不得进去打扰,心头立时就暗叹了一声,也不为难这些婢女,当下就寻了个无人的角落纵身跃入院中。

江爱天住的院子极大,在门口时尚还听不见什么动静,一靠近卧房,却立时就穿了一阵“乒乒乓乓”的桌椅翻倒声,间或夹杂着一道粗噶难听却又满是淫-邪之意的男声和女子挣扎呼救的低泣声——柳沉疏脸色一变,再也顾不得其他,当下就是一脚踹开房门破门而入——

江爱天正被人死死地压在地上,发髻凌乱,衣衫已在撕扯之下碎了大半、只剩下一身中衣堪堪蔽体,颈间带着被利刃划过后留下的血痕、一张姣好的脸上此刻却早已是一片惨白、满是泪痕,却仍是挣扎着不断求饶虎丘——但更令柳沉疏意外的是,压在她身上那人,竟赫然就是落魄秀才奚九娘的姐姐奚采桑!

奚采桑同样也立时就意识到有人来了,第一时间就伸手去掐江爱天的喉咙、想用她挡在自己的身前,但柳沉疏虽然意外,却毕竟仍是比他早作准备,奚采桑的意外却比她更甚,终究是办了一步——他才刚抬了手,立时就只觉得整只手瞬间一麻、再也使不上半点力气,回过头来时只看到一抹墨色的袍角自眼前一闪而过、随即有一道带着墨意的流光直冲而来,再然后——他忽然就似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半点也动弹不得了。

这当然不是什么法术,而是江湖上人人都会的点穴罢了——奚采桑立时运功想要冲开穴道,却发现自己好不容易聚起的内力竟仿佛泥牛入海一般,在冲上被封穴道的一瞬间就迅速消散无踪,毫无作用。

“别白费功夫了,”柳沉疏随手将奚采桑挥开、伸手揽着已然吓得魂不附体的江爱天慢慢坐了起来,抬手解下自己的外袍将她紧紧裹住,一边替她脖子上的伤口上药,一边淡淡道,“我万花谷的点穴截脉,凭你想要冲开,唯有四个字——痴心妄想。”

奚采桑咬着牙没有说话,一张脸却已是涨得通红,满头都是汗水,显然是仍然未曾轻易放弃。

江爱天似是终于稍稍回过了神来,靠在柳沉疏的怀里、紧紧揪着她的衣服,颤着身子呜咽了起来——柳沉疏叹了口气,一手抱着她,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略作安抚,却是挑了挑眉去看神色狰狞的奚采桑,又想起他先前那粗噶的男声,半晌后这才有些恍然地“哦”了一声:

“原来如此——难怪可以做下这许多奸杀案了。”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说不作就不会作死啊…

沉疏你这么苏真的好吗?人生赢家啊有没有!

大爷表示——破完案子回来又看见女朋友抱着一个妹子,累不爱

第48章 介怀

“阴阳人?”柳沉疏的话还未说完,清冷而带着杀气的熟悉嗓音就自身后响了起来——怀里的人似乎是再一次受到了惊吓,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又往她的怀里靠了靠。柳沉疏收拢了手臂、微微加大了几分力道一下一下地拍着江爱天的背以作安抚,一边回过头去,果然就看见了一袭白衣、席地而坐的无情——眉宇间的棱角越发凌厉而锋锐。

柳沉疏对着他点了点头。

奚采桑本就惨白的脸色一瞬间竟显出了几分灰白的死气来,而后却是哑着嗓音嘶声哈哈笑了起来:

“没想到柳沉疏与无情居然是一对断袖——真是滑稽可笑至极!不知道江湖人知道了之后,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对你们赞誉有加?”

在感情上,女子总是要比男人敏感得多了——奚采桑虽是阴阳人,但毕竟平日里都是以女子身份示人,自然能看出来柳沉疏与无情之间的亲昵都绝不可能是为了破案而强装出来的。

柳沉疏笑了笑,看向无情的视线里有了几分无奈和歉意——无情抬眼与她对视了片刻,平静地摇了摇头,眼底少见地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

柳沉疏叹了口气,仍旧拍着怀里人的背,淡淡道:“可惜——你已经没有机会将这件事告诉别人了。”

“你想怎么样?”奚采桑冷笑了起来,他被柳沉疏点了穴道动弹不得,便只能斜了眼睛转向无情,眼底满是怨恨与恶意,“别忘了——你无情可是捕快,要按大宋律例办事,不能动用私刑。就算是我到了牢里——不出半天功夫,全江湖的人一定都知道你们之间的龌龊了!”

无情没有说话,周身的杀气却是一瞬间大盛,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已扣了一枚飞蝗石在手,似是随时都有可能将它打出——柳沉疏却是忽然也笑了起来。

她笑起来很好听,似是总带着一股温柔与风流的意味,此刻却好像是带着显而易见的讥讽,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事一般:

“像你这种人——还能算是人吗?连禽兽都尚且不如,此时不除,更待何时?更何况——‘四大名捕’的名头叫久了,莫非你就真傻了、当他是普通的捕头不成?他身负御赐‘平乱珏’,素有先斩后奏之权——杀一个禽兽不如的犯人,有何不可?”

奚采桑的脸色一瞬间青白交错,脸上的表情又似是惊恐又似是怨毒,狰狞得几乎已看不出本来的面貌,却又听得柳沉疏似是颇感可笑地轻笑了一声,而后忽然话题一转,不紧不慢道:

“更何况,凶手丧心病狂、罪大恶极,在无情赶来之前,就已因为意欲行凶、拒不就捕——而死在了我柳沉疏的手上。”

随着柳沉疏那略带漫不经心的嗓音慢慢响起,一道带着墨意的流光挟着破空声在屋内骤然响起,奚采桑闷哼一声,已然没了声息。

无情似是微微怔了一下,侧过头望了过来,张了张嘴似是想要说些什么——柳沉疏抬眼对上了他的视线,扬眉笑了起来:

“里头几个拼死反抗,大捕头不得已只能下了杀手;外头这个主谋待大捕头出来时已经死了、来不及阻止——无情是捕快,我可不是。江湖人,自然是有江湖人的解决手段,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说是不是?”

无情虽有可先斩后奏的“平乱珏”,但毕竟是公门中人,不可滥用职权、私下用刑。里头几个耍花招想要反抗,不得已只能就地格杀。但他出来时奚采桑已是被点了穴道、毫无反抗之力,按律应当是送交官府、依法判决;但依着无情的性子,这样丧心病狂的凶徒,为了以防他们将来仍有机会脱身、为祸江湖,必然也是会当场格杀的——一旦传出去,必然会有人借机骂他滥用职权、目无王法,无情虽不放在心上,柳沉疏却是不想他受到这些无谓的责难和诘问——干脆就这么“睁着眼睛说瞎话”,抢在他前头做完了所有的事。

无情似是也明白她的用意,张了张嘴后终于还是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神色却是渐渐柔和了下来,点了点头。

柳沉疏点了点头,怀里的人却是轻轻瑟缩了一下,同样也急急开了口:“多、多谢柳公子相救,出手便杀了凶手、救我于危难…”

江爱天的神色仍旧带着遮掩不住的惊恐与慌乱,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与哭腔——但这话,却无疑就是在附和着“柳沉疏一来便杀了凶手”的话。她虽是娇纵了些,但却毕竟还是极聪明的。

柳沉疏点着头笑了笑,再一次拍了拍她的背,柔声安抚着:

“已经无事了,不会再有危险,莫怕——找一间干净的屋子,我扶你去休息一会儿可好?睡一觉便什么事都过去了…”

江爱天点头,柳沉疏扶着她进了一旁的耳室,替她掀了被子、扶着她在床上躺下,又绞了块毛巾温柔地擦干净了她脸上的泪痕——江爱天似是有什么话想说,神色间满是欲言又止的犹豫。但她不说,柳沉疏却也不问、只做不知,替她拉上被子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耐心地低声哄了几句,待到她闭了眼睛安心入睡后,这才关上门离开。

她出去时无情已经将江府的下人叫了进来,正在收拾清理房间——柳沉疏只笑着与他对视了一眼,见他眼底的神色半是无奈半是叹息,也不多话,对着下人交代了几句后便和无情一起离开了江府。

无情平日里的衣衫和轮椅早已都藏在了马车里,柳沉疏扶着无情上了马车,帮着他一起换好衣服、束好了头发,却并没有急着赶车,而是顺势抱住了他的手臂、倾过身靠到了他的肩头。

无情看了她一眼,伸手摸了摸她披散着的长发——她那一头长发虽总是披散着,但却很是柔顺,缠绕在指尖时总是莫名地带起一股缠绵的意味。

“我早已说过不必介怀,”两人沉默了片刻,无情难得地先开了口,“他们若觉得我们是断袖,那就由得他们去说吧——如你所说,别人如何,与我们何干?”

“我…”柳沉疏抿了抿唇,又往他身边靠了靠,轻声叹气,“我不在乎,但我心疼你啊。”

无情的手微微僵了一下——他从来没有见过像柳沉疏这样的女孩子,扮起男人来半点也没有违和,撒娇的时候却比他见过的所有女孩子都娇憨可爱;她任性胡闹、自由潇洒、温柔又坦率——缺点和优点分不清孰多孰少,却总是让他的整颗心都柔软温暖了起来,让他觉得…寂寞而沉重的生命中,好像终于又有了一抹亮色、一点温柔。

无情的动作顿了顿,伸手将她揽进了自己的怀里,略略迟疑了片刻,终于是握住了她的手,一点一点和她十指相扣——柳沉疏顺势枕着他的胸口躺在他怀里,有些不安分地翻了个身,忽然道:

“不如…还是将我的身份公开吧,这样下去你的名声…”

“不急,”无情摇了摇头,少见地打断了她的话——柳沉疏抬头去看,就见无情同样也正看着自己,神色间竟是带着淡淡的温柔,“此时公开——只怕要引起不少风波,再等一阵、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吧,不必着急。”

柳沉疏此刻正是风头最劲的时候,树大招风,一旦暴露女子身份,不知要引来多少闲话——会有男人们长久以来因为屈居其下而恼羞成怒的恶言相向,或许也会有女子们因为被骗而反目成仇。总而言之,现在——显然还不是一个合适的时候。

柳沉疏显然也是极明白这个道理的,终于是沉默了下来——良久后苦笑着叹了口气,正要起身去外头驾车,眼前却是忽然间投下了一大片阴影。

——无情忽然俯了身,在她的额头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随之在耳边响起的,是清冷中隐隐带着温柔的嗓音:

“莫急——不必介怀。”

柳沉疏终于是笑了起来,仰头在他脸上也回了一个吻,而后干脆利落地推开了他起身出去赶车——无情靠坐在车厢内,微微皱了皱眉头——

柳沉疏虽没有坚持己见,但却分明也没有答应。

回到东堡的时候已是傍晚,离开时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如今回来,气氛却似是莫名地有些冷清。追命与希音已早早地等在了东堡门口——柳沉疏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司徒不、敖近铁几人连同东堡总管叶朱颜一起趁着四大家相争之时意图取而代之,最终被追命及四大家的几位家主一同拿下。

无情和柳沉疏听后俱是沉默了片刻,神色间说不出究竟是讥诮还是悲哀。但经此一事后,周白宇与蓝元山倒似是已然想通了一切,神色间颇有愧疚之意,闭口再也不提决战之事。四大家不再明争暗斗——也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敖近铁几人都已不在,但四大家的人却都还没有离开——见柳沉疏推着无情进来,面上都是一片惊愕与不解。北城城主周白宇在“四大天魔”一案中和无情略有交情,这会儿似是忽然明白了些什么,却仍是有些不敢确定,朗声笑了笑,略带些了揶揄试探性地道:

“大捕头是何时到的?柳兄去送未婚妻,莫不是依依不舍到了现在?”

柳沉疏扬眉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白宇兄既是早看出来了,何必又来打趣我?哪里有什么未婚妻——不过是委屈崖余假扮来引诱凶手的罢了。”

话音刚落,屋里立时就响起了“哐当”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东堡的副堡主“逢打必败”邝无极不知为什么竟是失手摔碎了手里的茶杯,此刻脸色古怪慌张,活像是见了鬼一般。

“邝兄这是怎么了?”柳沉疏微微一愣,神色略带了些不解和关切——众人齐齐看向邝无极,俱是神色关切。

“没、没什么,手滑了一下而已!”邝无极哈哈讪笑了两声,挠了挠头,“你们继续说——凶手怎么样了?”

他已竭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但毕竟一向是个直肠子,终是不习惯于掩饰自己脸上异常的神色。但在场众人都不是喜欢刨根问底、窥探别人私事的人,见他不说,也不便勉强,立时就都善意地笑着扯开了话题、回到了奸杀案的凶手上。

无情手上还有金印寺的案子没有办完,但天色已晚,两人也不便再连夜赶路,当晚便在东堡住了下来——柳沉疏替无情的腿施完了针,刚回到自己的房间、正要关门,却是忽然被人按住了门框、硬是挤进了屋来。

柳沉疏抬眼,神色间难得有些不解和茫然:“邝兄?”

“沉疏,”邝无极哈哈笑了几声,声音里却满是尴尬和不自在,“我、我就是想问你一件事。”

柳沉疏挑眉。

“其、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想问,你和无情是不是、是不是…”

邝无极说到这里,却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难以启齿的话一般迟迟无法把话说完。

柳沉疏起初还有些不解,片刻后却似是忽然意识到了些什么,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就见眼前的邝无极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咬着牙视死如归地一口气将话全部都说了下去:

“我中午的时候远远路过,不小心看见你在马车边亲了无情!”

作者有话要说:整个东堡都已经被玩坏了╮(╯_╰)╭

第49章 性别

中午的时候因为马车边四下无人、无情又还顶着“未婚妻”的身份,两人之间的举止难免也就随意和亲昵了不少。邝无极虽然外号“逢打必败”,但也只不过是运气实在太差,毕竟也还是江湖上名动一方的高手,若是确实离得远,她和无情一时疏忽未曾察觉也是极有可能的——柳沉疏起初微微的怔愣过后,很快就已将前因后果猜了个大概,却也并不说话,只是微微扬了扬眉。

“咳咳…”邝无极一边猛咳嗽一边使劲揉着自己的脑袋,神色越发尴尬和不自在,“我只是正好经过,本来以为那是你媳妇儿,也没多想,谁知道…”

谁知道“未婚妻”一说不过是个吸引凶手的幌子,可那一个吻却是他亲眼所见、实实在在发生了的,而且那个吻也并不是情势所迫之下的无奈之举,分明就是一时的“情难自禁”。

自“四大天魔”一案中一同出生入死过后,邝无极早就已经将柳沉疏和无情都当做了朋友和兄弟——他素来是个直肠子、憋不住话,今天一个人挠心挠肺地憋了一晚上,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决定来问个清楚。

无情虽是也重情义,但毕竟性子太冷,邝无极多少有些犯怵;柳沉疏的脾气虽是古怪了些,但对朋友倒一向是极好的,见人也总是眉眼含笑——他思来想去好半晌,终于还是决定来找柳沉疏,但…看着他现在这笑而不语、高深莫测的模样,邝无极实在是有些摸不着头脑,甚至还莫名觉得背脊有些发凉,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背后。

柳沉疏轻声笑了笑,手中的毛笔转得几乎令人有些眼花缭乱,她却似是君然不觉,听完邝无极的解释,只是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一边在桌边坐了下来,伸手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往前推了推,一边端起临沂北浅浅呷了一口,颇有些漫不经心地招呼着:

“客气什么?坐!”

邝无极实在是不知道这人在这时候怎么还能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气也不是无奈也不是,几乎急得恨不得抓耳挠腮却实在是没有半点办法,只能也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抓过杯子就灌了一大口,没好气道:

“这里是东堡——我在自己家里有什么可客气的?你和无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沉疏不紧不慢地放下杯子,神色间一派自然,扬眉只说了四个字——

“如你所见。”

“咳、咳咳…”邝无极一口茶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当即就被呛得一阵猛咳——柳沉疏轻轻“啧”了一声,伸手拍了拍他的背给他顺气。

邝无极直咳了大半天才总算是勉强缓了过来,用袖子抹了抹嘴,瞪大了眼睛伸手直指着柳沉疏,说话都已经有些不太利索:“你你你你们…”

柳沉疏仍是若无其事地喝着茶,但笑不语。

邝无极这么“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能说出几个别的字来,干脆是暂时闭了嘴,深吸一口气、又狠狠灌了口茶“压了压惊”,装作不经意间偷偷瞥了柳沉疏好几眼,这才终于是迟疑着开了口:

“你们、你们真的…那你那未婚妻呢?”

“哪里有什么未婚妻?”柳沉疏伸手替邝无极的杯子里再一次斟满了茶,摇头失笑,也不隐瞒,大大方方地解释着,“只是不想徒惹姑娘们误会的托词罢了。”

邝无极立时就噎了噎——他本以为柳沉疏会紧张遮掩,来之前还很是忐忑着他会不会为此不快,谁想他现在居然就这么若无其事、一脸理所当然地承认了,他反倒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两人一时间俱是无话,柳沉疏晃了晃手中的笔,轻叹口气:“想说什么直说就是了——邝兄什么时候也转了性子,居然吞吞吐吐起来了?”

“你以为谁都是你,这种事也能说得这么理所当然?”邝无极险些被她气得肝疼,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语气里却满是关切之意,“你也别嫌我多管闲事,这——你们这样两个男人…不合常理啊!”

柳沉疏没有说话,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屈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叩着桌面,发出一阵有节奏的轻响。

邝无极有些摸不清楚她的想法,但他一贯就是个能为了朋友掏心掏肺的直爽性子,话都已经说出口了,索性也不去管其他,一咬牙干脆就接着说了下去:

“你不是一直都对姑娘们特别好吗?难道就真没个中意的?我是个粗人,也不懂什么情啊爱啊的,但男人和女人到底是不一样的,你和无情…说不定就只是英雄惺惺相惜的兄弟情呢?万一传出去让江湖上知道了,你们的名声就…”

“邝兄,”沉默了良久的柳沉疏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若我说——我与无情确实已生情意,你当如何?”

“我?”邝无极愣了愣,摸着鼻子哈哈讪笑了两声,满脸的不自在,“我还能怎么样?你们俩都是出了名的聪明人,能听我一个大老粗的话?我就只能一个人干别扭着不习惯呗!”

没有鄙夷也没有轻视辱骂,只是单纯地“别扭”着不习惯而已——柳沉疏脸上的笑意终于是有了几分暖意,好像一下子就温和和真实了起来,点点头,而后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