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是真的自负到能够坚信两个交托尚浅的人一旦建立起这样不同于一般的特殊情谊,就真的能地久天长,战胜前方未知的千难万阻,哪怕将来有任何事发生两人都不再改变。

他只是在这样一个山中百无聊赖的夜晚,抬头望向两人面前那片白茫茫雪地上的红色月光时,忽然充满勇气地确定,自己的内心对这世上的另一个人确实开始有了那么一点点,他此刻恰好能清晰察觉到,并且也打算诚实告诉对方的喜欢和……动心而已。

“秦艽,我不知道对你而言,这段时间我们之间的这些事情究竟代表着什么,可在我心里,我却很明白,它们对我来说……和我前半辈子经历的所有一切都不一样。”

“……”

“无论是阿香的雷车还是远在云端的罗刹海市,接下来我都想和你一起去看看它们究竟存在于什么地方,又还藏着多少不为世人所知神秘的秘密,因为你对我而言,是这么多年以来唯一可以一起分享这种感觉和心情的人。”

“……”

“我以前……不是个很能认清楚自己内心的人,时常不能做到完全凭借着自己的心去自由自在得想做的事,也缺乏一个人活着最基本的勇气,但就像你和我说过的那个龙回头的故事一样,因为你,我终于好像开始明白,那种不愿让自己心爱的人受一点风吹雨淋的心情了……”

“……”

“所以,我现在只想请求你能在你的心头为我留一个位置,即便是在拒绝我之前,先和我在这段时间试一试,也给我一个能光明正大喜欢你,对你好的机会好吗,秦艽?”

这么说着仿佛有些担心被拒绝地皱了皱眉,神情十分认真的白发青年的这句动人到连空气都安静下来的情话落下好像整个红色月亮笼罩住的地方都静了。

围墙边,过年之前,杨花和范阿宝用雪和泥土埋住娇嫩的根部,因此延长了一段时间花期的红色冬红花映衬出美好浓烈仿佛温暖了整个冬天的芬芳。

而直到晋锁阳低头强忍着心头紧张,并默默等待着身旁沉默着的那人答复的同时,几乎又要怀疑视力不太好的秦艽是不是把自己和旁边雪人看混了,以至于直接忽略他精心准备的这番表白时……

他就这样很忽然地感觉到一双凉的让人有些止不住心疼的手死死地像是发泄什么般缠上了他的脖子。

又仿佛充斥着难以冲他袒露的疯狂暴躁和占有欲地从自己的身前一把抱紧了他,并将全数心酸伤心的过往埋在了彼此的脖子里不再显露,只给了他这样一个简单却也让他忍不住露出些许发自内心微笑的答复。

“……嗯……谢谢你,晋锁阳。”

……

——“……晋锁阳?”

——“秦艽?”

……

——“谢谢你的冬红花。”

——“不用客气。”

……

——“真的……真的很感激能在这里遇见你。”

——“我也是。”

……

——“除夕快乐。”

——“嗯,除夕快乐。”

……

*【以前我的野心是成为你的朋友】

【如今在这青山绿水之间】

【我却只想牵着你的手,走过这座桥】

【桥上是绿叶红花】

【桥下是流水人家。】

【桥的那头是青丝】

【桥的这头是白发。】

——沈从文《致张兆和情书》

……

晋锁阳:“还有,秦艽,我最后还是想认真地问问你,我刚刚在你眼里真的一点都没有存在感吗?”

秦艽:“……”

第166章 周

壬戌年, 辛丑月, 庚申日。

红月当空。

农历狗年正月初一,正常俗世的这头本该沉浸在一片春节节日气氛的Y市半山别墅富人区内。

与山林中几乎与世隔绝的蚍蜉马村子正好相隔着一天时间差的陈家老宅里, 却是气氛相当窒闷压抑, 连楼下帮忙准备晚餐的佣人们都集体不敢大声说一句话。

陈老爷子打从十多天前, 意外得知外孙消失在下着大雪的山里面之后身体状况就有些不妙了。

期间他强撑着让秘书,还有大孙子陈家祥等几波人都去过那东山找寻据说摔到悬崖底下失踪的晋锁阳, 可都没有找到任何关于他是否还活在人世的进一步消息。

而因为这件事, 哪怕今天晚上其实本该是往年一家老小好好团聚的中国传统节日之一,心中已经有了一丝不好预感的老人却也不太想和其他家人一块好好吃个饭, 只悄悄进了外孙晋锁阳从十一岁开始就没再换过的二楼小书房里坐了一会儿, 并随意翻了会儿他离开家前整洁地摆放在桌子和书架上的书本杂物。

说起他这个外孙晋锁阳来, 其实打小就和一般人家的寻常孩子不太一样。

他当年流落在东山那种穷乡僻壤的地方出生,却是自己女儿陈如沁在这世上唯一的一个孩子,打从他来到人世,陈老爷子就对他格外心情复杂, 一是因为他这不明不白, 还牵扯自己女儿未婚生子丑事的来历。

二也是因为晋锁阳从来都一点都不像他们陈家的人, 仿佛就是个老天爷暂时安放到他家的宝贝,固然聪明,谦逊,隐忍,方方面面什么都好,却也……和他们所有人都有些格格不入。

“恭喜您了, 恭喜您了老先生了,您女儿刚刚生的这个孩子将来一定是个命里有大造化的,你看看外头这些好东西,都是昨晚妇产科外头不知道谁悄悄送来的,这些米面粮食在咱们当地的说法里,可是各家各户的老家仙们碰到心里特别喜欢的孩子才会上门来送礼庆贺的,您家里以后啊可是实在有福了……”

犹记得二十多年前,在东山县医院外头亲口从救起陈如沁的少数民族人听到这番话时,陈老爷子的心里也是有些复杂惊愕的。

可他当时一无惊喜,二无庆幸,却只有一种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对于未知事物的不安和恐惧来。

而因为这点,即便后来眼看着晋锁阳长大,渐渐淡忘这件事的陈老爷子也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好好善待这样一个各方面都十分优秀的好外孙,他的内心却一直还是相对的更喜欢性格跳脱,脑子简单,脾气也更像自己年轻时候一些的大孙子陈家祥。

因此哪怕之前很明白这次擅自和徐文慧偷偷搅和到一起,做的不对的其实是陈家祥这个臭小子,他还是止不住去偏袒孙子,甚至是无数次忽略了当时也处于夹缝之中的晋锁阳的感受,弄得爷孙俩不欢而散。

“……我不可能会和陈家祥他们私下和解的,这就是我心里的想法,其他人还有您心里具体是怎么想我这个人的,我该不该对他们心慈心软也是我自己的事,无论是您,还是这世上的任何人,都无法去改变和左右我的想法还有做法。”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晋锁阳,你现在是翅膀硬了就不把我这个外公放在眼里了是不是!你难道忘了!作为陈家的孩子,你就该为陈家好好地奉献你的一辈子!而不是整天狼心狗肺地想着抛开所有肩头的责任走出去,到外面的花花世界去实现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理想和抱负!那些都只是你个人滑稽幼稚又自以为是的美梦而已!根本就不可能成真!我劝你还是早些放弃了好!”

当时盛怒之下,陈老爷子口不择言地就对着外孙说出了这样一番十分伤人的话。

而令当时的他感到万分震惊的是,从来在他面前看上去都不太爱吭声的晋锁阳却只是在沉默了一会儿,难得面色发冷地回了他这样一番话。

“……所以,您的意思就是,我现在就连一个自己躲起来偷偷做梦的机会都没有了是吗?”

“……”

“从小到大,我没有拒绝和否定过一次您对我的安排,您说什么我就去做什么,甚至很怕因为做的不好就让您和母亲心里不喜欢,可在您心里,即便我再做多少事,我其实都不配您的外孙,您也从来没把我像家乐,佳佳他们一样当成这个家的一员对吗?”

“你……你……你这是再给我胡说八道什么……”

“如果这里就是您所谓的最真实最残酷的现实世界,我本该去的那个地方才是幼稚荒诞引人发笑的梦,那不如我就离开这里,一辈子活在自己无法醒来的梦境里好了。”

记忆中性子又冷又倔的白发青年当时走出这间书房前就是这么皱着眉冷冷地回答他的,整个人因为被拆穿了心事而恍恍惚惚的陈老爷子现在想起这句仿佛已经预示了什么的话,只觉得心头一阵酸楚难受,呆坐在这空荡荡的书房中竟半天也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锁阳……你要是还活着,为什么这大过年的也不愿意回家啊……”

而很凑巧的,在这老人独自一人触景伤情的过程中,这么多年其实很少会主动关心晋锁阳生活的陈老爷子居然还很偶然地发现了一本放在小抽屉旁边,边角陈旧泛黄,看样子好像并不想让外人注意到的唐传奇小说。

等耐不住好奇又拿起来这本样子奇怪的古籍更仔细看了看,当白发苍苍的老人注意到这书页子里那一行行还缺了点成熟笔锋,却明显是晋锁阳少年时代才写的出来的青涩字迹后,他顿时就愣住了,又有些控制不住地就翻开来低头看了一眼。

【唐人遇龙,龙飞于云中,与神,与人为友,行楼阁,越险峰,人终化形为山河江流,转瞬不见。】

这被外孙单独拿一支描红笔画出来的一句话就像是某种奇妙深奥的咒语,但当面露愕然的老人皱着眉仔细地去瞧的时候,却只见手上这本猛然间发出金光的古书上忽然跳出几个拇指大点的泥土娃娃,又嘻嘻哈哈地蹦到书房的地板,墙面和他的脚边,又拍着巴掌手拉手围着他摇头晃脑地仰脸哈哈大笑起来。

【凡人哭!凡人笑!大龙在天上飞!你孙儿掉进了桃源深处!若要寻他人在何地!快派人去花开开!镜面面!龙王潭水无鱼处!再晚一步!万事呜呼!呜呼!】

这牛头不对马嘴的歌谣声伴着一串手摇铃铛的动静一落下,那些脸上根本没有五官的泥土娃娃就顿时化作一团白烟在古老的书本中消失不见了。

被刚刚那离奇荒唐的一幕吓得差点面色惨白,满头大汗的陈老爷子半天才敢抖索着声音把家里照顾自己的佣人叫进来。

可被完全不清楚情况以至于一脸茫然的跑进来的佣人努力搀扶着坐起来后,他竟也是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而闭着眼睛抿着苍白的嘴唇在脑子里思索了半天,明显被吓坏了的老爷子竟也没懂先前那一幕究竟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实发生的,就在这时,已经好几天没有下楼好好吃饭的他却是忽然听见了楼下传来的吵闹声,只弄得他有烦躁地撑着头就问了身旁佣人一句。

“下面这是……怎么了?大过年的吵什么吵?”

“额……好像是家祥少爷和家乐少爷因为什么事忽然吵起来了……”

这话一出,陈老爷子顿时也跟着一愣,待皱着眉勉强支撑着从书房中站起来后,他也没让佣人通知楼下的孩子们自己下来了,就这么一步步地走到走廊上边想听听自己两个孙子究竟在争吵些什么。

而这么一听老爷子这才得知,事情的起因,竟是因为晚上六七点大家准备一起吃团圆饭之前,一脸纨绔子弟打扮的陈家祥,还有衣着靓丽时髦的徐文慧小姐才姗姗来迟地从外头购物玩乐回来。

可回来之后,他们却没有和家里的任何人主动打一声招呼,只坐在客厅里擅自开了瓶自己爷爷柜子里的红酒,就一边耳语一边捂嘴大笑着谈论什么起来。

见状,家里的另一位孙少爷陈家乐当即便些看不过去,又在皱着眉从自己同样脸色不太好的妹妹佳佳身边站起来后,就小声提醒了这毫无分寸可言的两人一句。

今年家里的气氛并不适合大声喧哗,陈老爷子正在楼上休息,还有,他们俩实在回来的太晚了。

而原本就是个心胸狭窄,素质极差的浑人的陈家祥一听到这话也怒了,当即甩开身旁徐文慧死死拉着自己的手,就冷笑着看着自己这向来唯唯诺诺,当初还喜欢在他和某人之间保持所谓中立态度的表弟,又猛然间拍了下桌子指着陈家乐的鼻子就嘲弄着来了一句道,

“怎么!我他妈大过年的在我自己家里!还不能大声点开口说说话了啊!陈家乐!你少给我成天假惺惺的还拿爷爷当什么借口!别以为你这几天在爷爷面前装作一副忙上忙下特别操心的样子,我就不知道你心里其实开心的很!晋锁阳这会儿人不在了,你和你妹妹也不用受他那种不相干的外人的窝囊气了!恐怕这会儿做梦都要笑醒了吧……”

“陈家祥,你!你现在这是在胡说八道什么,锁阳大过年出了事,现在还下落不明,你怎么可以说这样……”

“哎哟?我胡说了吗?之前义无反顾地站在我这边帮着我,还硬是弄得晋锁阳不想呆在家里和咱们这些人一块过年的不就是你们兄妹俩吗?佳佳,你可是和我亲口说过,你早就想让晋锁阳那个野种滚出去,要好好帮帮你哥哥了……况且咱们从小到大也没一起少做欺负他的事,怎么现在你们又开始在这儿和我猫哭耗子假好心了呢?”

说着讽刺地瞥了眼的陈家乐和陈佳佳,因为之前在外头之前就喝了不少酒,所以愈加嚣张地大笑起来的陈家祥这话一出,似乎只有他们这几个小辈在场的老宅客厅里立刻气氛就降到了冰点。

可因为陈家乐和妹妹陈佳佳打小就因为家庭地位的关系不太敢惹他,所以哪怕此刻心里已经气到说不出一句话来,心里自打得知晋锁阳大冬天在山里失踪的事,就十分愧疚的兄妹俩却只能捏着手,咬着牙忍着着陈家祥在那儿一个劲儿地胡说八道。

而满脸写着痴迷酒色纵欲的陈家祥看他们这么敢怒不敢言的,似乎有些越发来劲了,直接得意洋洋地往沙发上一靠,便将自己被酒精,香烟和女人麻痹的脑子暂且丢到一边,就翘着脚洋洋得意地晃着手上的酒杯冲站在面前敢怒不敢言的表弟表妹开口道,

“而且……你们也别指望他这辈子能回来了,我可以百分百地告诉你们,他这次一定是死定了,就连那掉在河里的尸首恐怕都找不回来了,因为……那条龙王湖已经彻彻底底完了!里面现在到处都是死鱼死虾……别说是人了,一般猪狗恐怕都活不了……我目前没告诉爷爷这件事,但不妨告诉你们一声……任凭是神仙都救不回他晋锁阳了,除非那水底龙宫的龙王爷真的显灵了他才可能死里逃生吧哈哈……哈哈……!!”

这仿佛暗藏着什么玄机的醉话还没说完,方才还目中无人的大笑着的陈家祥就听到楼上隐约好像传来什么惊呼和什么人险些摔倒的声音。

而冷不丁意识到什么有不对,并和面露惊愕的陈家乐,陈佳佳一起看向各自的楼上,下一秒,吓得也跟着摔倒在地上的陈家祥只来得及对上楼上老人怒火中烧仿佛要杀了他的恐怖眼神,又结结巴巴地带着哭腔开口道,

“老……老爷子……您听我解释……您听我给您解释!事情不是您刚刚听到的那样的……我喝多了!!刚刚说的都是些胡话!啊!!啊啊!!!老爷子!”

……

当一夜都几乎没有睡好的秦艽再次从自己的床上皱着眉睁开泛着冷光的眼睛时,正月里大年初一的第一缕阳光已经从窗户外面投射进来了。

村子周围明显没什么太过吵闹的动静,楼下本该多睡一会儿起床的杨花却好像已经早早的跑出去找其他孩子玩了。

这让如爬行动物一般疲惫懒散的趴伏在床上露出苍白劲瘦的背脊和腰肢,昨晚一直到半夜才回家的秦艽稍稍露出了些许心烦意乱到回忆起什么的奇怪表情。

而转念再一想到自己昨天就差没直接感动到扑进某只活活能吓死人的死兔子怀里掉眼泪的诡异画面。

已经几辈子没这么丢人过的秦龙君还是表情复杂地肿着一双无机质的灰色眼睛,又仿佛不愿意去仔细回想般地重新趴回枕头上去,并对着脑袋底下的那因为另外多了对苗银镯子,而愈发显得硌人的要命的枕头就有些自暴自弃闭着眼睛啧了一声。

“好好睡吧,希望你能做个好梦,也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像今晚这样……能让我开心一整年的回忆,我真的很开心,秦艽。”

昨晚两人在他家门口最终分开之前,某位成天在人前装的禁欲斯文一本正经,关键时刻却行动力惊人一点不掉链子的死兔子就是这么和自己郑重其事地告别的。

他没有对秦艽去做出更多鲁莽草率,甚至是轻易超越彼此目前这种朦胧关系的举动,只是很隐忍很克制也很尊重人的将所有想对他急切说出来的心里话都完完整整地倾诉完,这才抬起头如释负重地冲面前的秦艽向上扯了扯自己常年冰冷凝固的嘴角。

而不可否认,平时为人冷漠,不苟言笑的白发青年在这一刻站在月光下冲自己的心上人忽然笑了一下的样子,简直温柔美好到能令所有亲眼看见这一幕的人都忍不住为他心神荡漾。

从前总是因为自身不太好相处的性格问题,而让人随意忽略他的长相其实也足够充满魅力的晋锁阳有那么一瞬间仿佛连那头白雪般淡漠冰冷的发丝都让人不自觉脸红心跳起来。

甚至直接导致被他以一句‘做个好梦我先走了’就随随便便打发的秦艽这一晚回去之后,非但没有做成一个好梦……反而满脑子做的统统都是关于自己和自家风度翩翩,帅的冒泡的晋姓师之间不堪入目,赤身裸体,真刀真枪的春梦。

秦艽:“……”

这种只要一想起来简直又要分分钟要原地暴躁起来的乌龙,此刻心情明显不佳,莫名又有点想生某人气的秦艽自己明显好像也不太想主动重提了。

但一想到自己昨晚真的就和个被忽然打了两棍子,又活生生灌了一碗迷魂汤的傻子一样被看似为人正直,实则心机深不可测的某人这么简简单单地敷衍了过去,此刻阴阳怪气眯着眼睛不想吭声的秦龙君还是忽然觉得内心有些许微妙了起来。

毕竟昨晚那种突如其来的情况他本就毫无准备,要不是有个人完全不打招呼地忽然就冒出来,又不由分说地来了这么一通,以他平时的情况,根本不可能莫名其妙地就丢人现眼成那个鬼样子。

虽然最终的这个结果对两个人来说都还挺满意的,可是……这辈子最好面子的秦龙君还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耻辱感。

而且如果说,昨天晚上之前,还是他一个在单方面地对某人主动示好,献殷勤甚至是成天上赶着想引起他更多的注意的话。

那现在,两人之间的情况可是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毕竟有个人昨天可是当着他的面直截了当地大方承认了他现在也是心里有他的,还想和他试一试的了。

那这样一来,有些他其实早就在暗自惦记着的事恐怕早晚也是顺理成章了。

尽管,对方暂时好像还没有察觉到自己其实就是那一晚从赤水中救起他的龙,也好像始终没有放弃去寻找回到自己那个正常时间的东山去的办法。

但起码,关乎两人漫长而遥远的两世纠葛的第一步却是成功地迈了出去。

这么一想,之前被别人随便说一句下流无耻心理变态还会生气,但此刻确实满脑子就是些污秽淫念的秦龙君也没有为自己大年初一头一天,就开始对着现在可能还没睡醒的晋姓师放飞自我的行为感到丝毫的羞愧。

反而翘着嘴角就转了转灰色的眼珠子,又难掩心情不错地抬脚下了楼,并开始在自家小厨房独自准备起初一早上的一切了起来。

早点,自然还是养女杨花最喜欢的。

鉴于她昨晚那封亲手写下并压在雪人底下的信写的还算贴心可爱,她家这位她最最喜欢的龙神今天破例也打算给她一点甜头,并稍稍奖励了这个这两天一直老老实实待在家还算丫头。

而初次此外,给某人的那份也是必须要准备的。

毕竟,两人眼下才刚确定下关系,总得让有个人再多了解了解自己更多不为人知,讨人喜欢的诸多优点起来。

这个过程中,他家厨房水缸里的那些会说话的水都纷纷殷勤地探出头和心情明显不错地给心上人准备早点的龙王爷打招呼拜年。

沐浴在晨光之中的秦艽见状也都懒洋洋地抬头应了,又将这些活水挥挥手化作朦胧的雾气送到了外头更舒适,它们明显也更喜欢的宽敞水井里去。

龙,十年为一蜕,长一岁。

如外头那些寻常人家张贴着的年画上所描绘的传说故事一般,越是年长一些的老龙,呼风唤雨,行云布雨的本事也会越出色。

秦艽如今正是壮年,褪去了少年和青年时期那身出身泥沼之地的蛇皮和蛟皮后,化身为面目丰神俊朗的青龙神君的他已经好多年没有以龙王的真身随意出现在人前了。

但作为本地主宰山川河流的赤水龙神,其实他还是需要以布雨这种行为换取来自人间最基本的香火供奉才能一直维持东山周围的井水,雨水还有河水的干净和生机,并以此延续自己作为龙的漫长而遥远的生命的。

而凭着龙对人间天气和环境的先天敏感程度,想了想,秦艽还是冲着连通着龙宫另一头的水缸里招了招手,又无声地传了道消息给还呆在龙宫里的下属横行介士。

【横行介士,今夜派水鬼去云中,丑时下雨,切记不可误了时辰。】

【是,龙君,那这雨是准备下多少刻呢?】

【下半刻,伴雷声。】

【好,臣下这就去告知水鬼们。】

【另外,帮我写封信回祟界,让玄丘将军把她的宝贝女儿给我叫过来,我有事要找她。】

【女儿,莫,莫不是小祟主的……】

【对,就是那个叫阿香的小丫头,不管她现在人在什么地方,都给我把她立即找来,还有,有空去告诉那杨尧一声,不日我就会带杨花去见他并亲自问问子孙鱼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其余的杂事,这些天就不用来范村打扰我了。】

这般漫不经心地回着,看看杨花回来的时间干脆结束和水缸另一头横行介士隔空交谈的秦艽便在炉灶旁随手写下一张雨符又丢到灶膛里顺手烧掉了。

可恰在这时,自家院子外头刚好响起了一阵熟悉的奔跑声和欢呼声,而心中莫名有一丝不好的预感般挑挑眉又看向窗外,下一秒,哪怕先前心情其实不错,但此刻也难掩一脸心累的秦艽只听到杨花这个小疯婆子在外头格外兴奋地大喊大叫道,

“爸爸!!你快出来看啊!!!我和范阿宝在村子门口捡到了一只狐狸!!一只灰色的狐狸!!!好漂亮好漂亮!!!你快出来看看啊!!!!”

第167章 周

狗年大年初一, 初雪。

杨花家堆积着雪花和枯叶的小院子里, 通体发灰,耳朵上还邋里邋遢地挂着几片枯稻草的狐狸正怯生生趴在天井边和眼前眯着眼睛盯着她的秦艽大眼瞪小眼。

双方似乎都觉得此刻周围的气氛有些诡异甚至窒闷, 但无奈刚刚忽然就抱着这只奇怪的狐狸回来的杨花此刻人已经兴冲冲的跑到楼上去, 并说要找些厚一点的衣服来给狐狸盖一盖保暖了, 所以眼下便只有他们两个还继续呆在这儿僵持着。

视线所及,生性警惕小心的灰毛狐狸对眼前这个糟糕的情况貌似很不安, 就差没吓得六神无主地跳进不远处那口井口很大的水井里去了。

而对此不置可否地选择了沉默, 从头到尾也没打算出声阻止养女种种闹腾到不像女孩的行为的秦艽只目送着自家满脸写着激动和兴奋的杨花花蹬蹬蹬地跑上楼。

等随后俯下身稍稍打量了一眼地上这只灰头土脸,仿佛被煤球狠狠攻击过的小东西后, 这一次视线对上她尾巴尖尖上那一点不太明显白毛的秦艽这才仿佛忽然间想到了什么, 又在带着有些思索着转了转自己灰色眼珠子后, 这才仿佛有些故意般地停顿了一下并主动冲它打招呼道,

“是你?”

“……”

“这么大清早的上门是特意准备来给我拜年吗?我可没有给你准备红包,你这只长的像狐狸的……小耗子?”

阿香:“……”

‘长的像狐狸的小耗子’这种明摆着是在故意刺激人的话一下子就刺痛了阿香一个姑娘家家的心,一时间因为秦艽这人似乎确实不太好的眼神问题而嘴角抽搐起来的狐狸姑娘也没空去管他这番故意戳她痛处的话。

当下只浑身发抖地就竖起了自己的狐狸耳朵和大尾巴就想替自己大声争辩一下, 自己今天其实是有正经事才找到村子里来的, 才不是来给他这个奇奇怪怪的凡人大清早拜年的。

可一对上秦艽冷冰冰盯着自己的眼神, 昨晚在山上的时候就被面前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发神经恐吓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