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致最终只敢躲在山窝窝里和几只野斑鸠挤在一块过夜的阿香又有些敢怒不敢言不起来,支支吾吾地埋着头躲在井旁边,半天却也没敢张嘴说上半句连串点的人话。

而大抵是觉得在秦艽这样脸上写满了冷酷无情的凡人面前继续装傻好像也没有用,加上她这回是真的流年不利倒了大霉。

所以这次一个人在外头不知道遭遇了重大变故,因此暂时连人形都化不回去,更无法回到祟界去找自己父亲和任何人求助的阿香一时间也无法去和面前的秦艽争辩什么, 只郁闷地呜咽了两声,又费劲地用有些憋屈的表情冲着秦艽啊呜啊呜了两声。

“我,我警告你啊,你最好不要欺负我……我未来夫君是祟界祟主……我未来夫君的叔叔可是鼎鼎大名的赤水龙王,你要是敢欺负我,你绝对吃不了兜着走……而且,我才不是找你的……我是来找之前住在这个蚂蚁村子里养伤的那个白头发的人……我先前在山上的时候无意中撞见过他一次,但那一次有一个身上有老祖宗味道的小泥人另外在场,所以我就不敢开口和他直接说话……”

“……”

“结果我昨天不甚将走在山上的你错认了他,便想悄悄跟着你回村子,但被你忽然吓唬了一通,后来回到山里问过其他山里的小祟,我才得知自己居然认错人了,那人的头发不管白天晚上都是白的,昨晚的雪实在太大我看错人了……加上我的雷车……和那件重要的东西都被我意外地弄丢了,暂时在山里哪儿也出不去,又没办法变回人形,所以只能跟着你这个奇怪的凡人想办法回村子里来找那人提醒他些事了……”

秦艽:“……”

面前这个笨手笨脚,脑子仿佛也不太机灵的狐狸丫头苦着脸一言不合就开始乱攀亲戚的行为可把‘鼎鼎大名的赤水龙王本人’弄得都莫名停顿了一下,

但再一联系到她口中刚刚提到的未来夫君究竟是哪个活该欠揍找打的臭小子,眯着眼睛也没吭声的秦艽只怪怪地打量了眼她这浑身上下脏的根本看不出来像是狐狸,反而更像只耗子的糟心惨样,又在沉默了片刻确定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就是赤水龙王后,这才有些迟疑地挑挑眉开口道,

“所以……你父亲是玄丘将军狐三?你那位未来的夫君就是祟主张长声?”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个的!还有,你怎么会认识我父亲和张……张长声的?”

像是被秦艽口中的话忽然吓了一跳,脑子一瞬间有些反应不过来的阿香原本正为自己昨晚将他错认成晋锁阳,今天大清早的居然又意外找错门的行为暗自懊恼着,眼下却是被实打实地被这人吓了一跳。

而看她这个反应,大概也清楚自己现在这幅全无法术在身的普通人模样放在祟界估计也没什么人能认出自己究竟是谁,更别说是这据说才成年没多久,之前压根没见过自己的笨丫头了。

此刻顶着一张平凡面容的秦艽一时间只古怪地低头笑了一下,又看着这竟然自己主动送上门来,但的确算得上是自己半个亲戚的狐狸姑娘并饶有兴致地开口打趣道,

“……我当然认识他们,你父亲三郎,也就是后来的玄丘将军当年还在玄丘和他表叔黄地仙一块四处偷鸡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他每次偷鸡最后被其他祟们抓住挨打,最后可都是我出手救的他,我还知道你是雷雨天出生,名字叫做阿香,至于那个祟主张长声,只要是从曾经祟界来的,难道不是人人都应该认识他吗?”

秦艽这话说的明显半真半假,毕竟他目前还不清楚这个叫阿香的小丫头到底为什么会好端端地出现在东山这个地方,又为什么会知道晋锁阳是还硬是要找他,所以自然会在话语间就狡猾对他并不完全相信的阿香有所保留。

可阿香这傻丫头偏偏还真就什么话都信了的样子,只将浑身灰色的毛皮下意识紧张地集体一竖起来,又特别特别当真地哼哼起来道,

“难怪,难怪了……我就说张长声那种自以为是,鼻子长在天上,又整天嫌弃我笨手笨脚的臭男人,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地就和你认识呢!所以你曾经也……也是从祟界来的?可你的样子明明看上去就是个凡人啊?!而且你的模样好年轻,虽然……嗯,不是特别好看,但和我父亲……看上去根本都不像……差不多岁数啊……”

这般说着,像是有些怀疑又警惕地眨了眨碧绿碧绿的眼睛,完全没想到自己会撞见父亲老熟人的阿香似乎是因为之前从没有见过像秦艽这样身上没有一丝祟的肮脏味道,反而浑身上下还有股香味的‘祟’,顿时就不敢相信地张口质疑了起来。

而将她脸上那些完全不值得一提的小心思全数看在眼底,当年洗去满身罪孽从蛟化龙之后,确确实实身上褪去了一切身为邪祟过往的秦艽只挑挑眉继续笑眯眯地拿话蒙她,又随口冲着面前小小一只,眼神还是傻乎乎特别好骗的阿香胡说八道道,

“哦……因为我已经不是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了,所以你现在自然就看不出来了,不过看在你是狐三女儿的份上,我刚刚才把这个特别的秘密分享给你的……不过你之前好像说……你是来找村里那个白头发的人的?还想要单独告诉他什么事的?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额,事情……事情其实是这样的,那是因为在十几天前,我曾经在‘门’那边看到有一群坏人——”

这话说到一半本来还仿佛有一肚子话要说的阿香就忽然闭上嘴戛然而止了,她像是有些不敢确定地瞄了眼面前摆出一副虚伪地洗耳恭听样子的秦艽,半天才有些烦恼又有些不安地怯生生开口道,

“那个,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我父亲的朋友,但我……我可不可以亲自见到那个白发头的人以后,再仔细说这件事啊,杨姬娘娘之前从罗刹人手上带我逃走时特意嘱托过我,有些话必须要亲自见到那个人之后才能说的,而且我看到的那些……那些‘门’那边的坏人做的坏事,我也实在没办法随便告诉原本不属于那个世界的人……”

“……罗刹人?杨姬?那个世界?”

像是被这几个特别的关键字一下子给锁定住了注意力,秦艽一时间脸色古怪地眯了眯眼睛下来的恐怖样子弄得阿香害怕极了,竟有些不敢随便在这人面前大声开口了。

但再一想到面前这和自己父亲熟识的凡人刚刚其实也分享了一个秘密给自己了,把心一横只能尽量挑能说的说的阿香这才冲秦艽鼓起勇气地点点头,并有些胆战心惊地咬着嘴唇小声开始尽可能语言生动地形容起自己先前那一遭奇妙到令她不敢相信的经历道,

“是的……事情其实是这样的,十二天前,也就是小年夜那一晚,我驾驶雷车想飞去云云端最北边找我的朋友巨人周丁,但从祟界途径这个叫东山的地方时,我却意外看到了东山的云上有一座我之前从未见过的,神秘的……云中之城。”

“当时周围没有一丝明亮的光,可月亮和深红色云端上却奇怪漂浮着一座……类似唐初楼阁的巨型空中建筑,那高楼足有百米,下端是层层叠叠的木质结构,深红色边缘镶金的梁柱房梁上则绘着一条条腾云驾雾的飞龙,而在挂满了银铃铛的飞禽屋檐上我看到类似人类走动,喝酒作乐的景象……”

“这让我不自觉心生好奇,不自觉驾驶着我脚下的雷车就悄悄靠近了这座只存在于空中的楼阁,可是当我趴在木头屋檐上透过窗户往里面看去,却只看到一群牙齿和面目像豹子一样锋利可怕,背上还长着翅膀的豹人穿着唐时的人类服装在一边喝酒作乐,一边吃掉桌子上一盘盘被烹煮熟透了的鱼人和小鱼人头。”

“甚至在他们面前的那口大鼎里还在不停的沸煮着一些惨叫的活鱼,还有一个很漂亮很漂亮好像仙女一样的鱼女娘娘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口大鼎前落泪……”

“豹人们说,杨姬,快把你知道的关于另一个时间的‘门钥匙’交出来吧,只要你愿意交出来,我们就可以放过这些可怜的鱼,可那条美丽的鱼女夫人却从头到尾什么也没说……仿佛自己完全不知道那把奇怪的‘门钥匙’究竟在哪里。”

“而这一幕简直吓坏了我,因为即便是我从小长大的祟界也很少有这样可怖到活烹人的恐怖存在,更别说是什么神奇的另一个时间的事了,可当我惊慌失措的准备驾驶雷车逃离这个可怕的云中之国时,这些满口都是血的豹人却从窗户里发现了我并在云上抓住了我。”

“我当时本以为我也会死……死的,但在这个过程中,我就这样看见了那个长得很美很美,还最终将‘门钥匙‘交给我并帮助我逃生的鱼女娘娘……她救了我的命,自己却再一次被那些豹人抓了回去,因此,即便后来在匆忙逃跑的时候,我不甚从云中之国掉到了那个另一个世界去,还把我的雷车和她给的那把‘门钥匙’给不小心地弄丢了,但她的名字我还是记下来了……”

……

“那些豹子人还有那些锅里面死去的鱼人,都管她叫杨姬,她的名字……就叫做杨姬,而我那一晚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用那把‘门钥匙’无意中打开的,就是豹人们一心想去的‘另一个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注:罗刹海市与其说是一个城市,不如说更像一个漂浮在云上的巨大楼阁,所以你们懂得,豹人们有房有钱哇,就膨胀了,人不能膨胀,妖也不能膨胀哇是吧咳咳。

第168章 周

阿香在大年初一的忽然到访, 显然给原本还沉浸在昨晚节日气氛中的秦艽带来了一个令人完全意想不到的消息。

而对于另一边的晋锁阳来说, 昨天晚上于他个人而言也同样是个意义显得有些不一样的不眠之夜。

因为两人当时在雪地上的一番关乎于彼此真心和情谊的交托,触动到的显然不仅仅是秦艽一个人连心跳都凝滞已久的心。

至少一块共度完这个难得不显孤单的除夕夜之后, 同样很晚才回到家睡觉的晋锁阳自己从心情上好像也看上去有一些不同之处。

而等夜逐渐深了之后, 因为心中的某些事情而始终有点睡不着觉的白发青年缓缓睁开眼睛。

当注意到房梁上挂着的那个传声鬼后, 脸上的表情微微凝固起来的他还是不着痕迹地在这个算是帮自己和秦艽头一次认识的东西上多停顿了一会儿。

可恰在这时,另一道听上去困的不行的小娃娃声音却忽然在他的身前响了起来, 并一下子就打乱晋锁阳原本正处于独处中的思绪。

【姓师, 你怎么……还不睡啊……您昨晚为了等杨花的爸爸回家……等的那么晚……要是现在再不睡,外头的鸡马上……都要起床了……】

似乎是察觉到晋锁阳从之前回来躺下后就一直在反常地翻来覆去, 原本睡得有些迷迷糊糊的泥娃娃抬起小脑袋就趴在他散发着暖和温度的胸前小声嘀咕了一句。

闻言, 枕着自己的半边手臂躺在床上陷入刚刚某种绮思中的晋锁阳也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随后他先是若有所思地抬眼看了眼确实黑漆漆的窗外,又在收回视线后望着眼前头顶的黑暗中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嗯,我在等外头的鸡起床。”

【啊?等鸡起床?可, 可是现在外面的天根本还是黑的啊, 您这么早就开始等鸡起床后干什么?】

“因为我有点着急。”

这种平淡到仿佛在自言自语的声音慢吞吞地一落下, 一时间不太明白他是究竟什么意思的泥娃娃整个人好像都愣了一下。

而意识到自家总是一本正经的姓师此刻确确实实好像是在着急着什么,这一脸茫然的小泥人也是疑惑地挠挠头,随后联系着他昨晚好晚好晚才回来,而且回来的时候心情明显不错的泥娃娃才一脸迟疑地开口问道,

【可,可是这外头现在好像还是大半夜啊, 您这会儿就开始着急什么?】

“我急着天亮,我急着起床,我还急着要出门。”

泥娃娃:“……”

这样语气虽然相当冷静自持,却又莫名精力充沛,活力四射到有点可怕的姓师,泥娃娃尚且还是第一次见识到。

毕竟之前无论发生什么天都快塌下来了的事,晋锁阳都是一副冰冷迟钝又天生反应慢半拍的样子。

而似乎也察觉到自己今天反常成这样好像有点吓到泥娃娃了,见面前的小泥人一脸傻眼地像看着什么怪人一样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表达心情很好的方式一向比较独特的晋锁阳一时间也不太想过多地和别人解释关于自己和秦艽之间昨晚才刚刚开了个头的朦胧情感走向,以及他单纯地希望明天早上能尽可能早一点看到对方,并且亲口说一句早上好的心情,只是稍稍沉默了一下,又转过头显得很敷衍,也很老神在在地皱着眉看着窗外缓缓开口道,

“你年纪太小,和你说了你也不会懂。”

泥娃娃:“……”

这话把泥娃娃气的莫名地有点想拿小拳头疯狂捶打自家姓师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的脑袋,但转头再一想到,他们之前怎么也算是一起掉过坑共患难,还一起打败过公鸡郎的深厚交情了。

所以捏着自己硬邦邦的小拳头忍了忍的泥娃娃想思索了半天,最终还是宽宏大量地决定默默原谅自家今天不知为什么就是特别特别不对劲的姓师一次好了。

而人生头一次主动表白,又得到回应之后确实也比较亢奋的晋锁阳到这里似乎也意识到了今晚要是他俩再这么继续闹下去,泥娃娃明天一早估计就要放弃自己去找其他更有前途,脑子也更正常的姓师了。

于是乎接下来,他也没让这个呆头呆脑的小东西进一步察觉出来他的真实想法来,只强行将自己从喜悦和甜蜜中脱离出来,并掩饰性地说了些别的话题,就准备把先前那个大半夜自己到底在莫名其妙急什么的奇怪问题给遮掩了过去。

不过既然是除夕,又是大晚上的,这一姓师一泥娃娃之间能作为共同话题来聊一聊的东西本身有也限。

所以随随便便地这么一提,晋锁阳和泥娃娃很自然而然地提到了,关于晋锁阳之前一直徘徊在心头,却到现在都没有得到解决的……回到原来那个正常世界去的那桩心事了。

【哎,其实也对呀,如果不是您之前发生意外从河水中掉到这个世界回不去了,姓师您现在这个时候应该是和自己的家人好好在家里团聚的,毕竟今天本来也是凡人世界那边的春节啊,……不过姓师,我好像之前从没有听您说过,您原本的家里除了那个你说过的那些人还有什么亲人啊?】

“还有我祖父。”

【祖父?】

“就是我妈妈的父亲。”

【哦,您祖父对你好吗?】

“还好。”

【还好?还好是什么意思?】

“就是如果我不主动惹他讨厌,他就永远不会顾虑到我的想法,但如果我和其他人一起出现什么问题,那一定就是我先不懂事才造成的这种问题,不过说实话,我本来也没什么资格去当面指责他的这种想法,因为无论从哪方面说,我的确单方面欠了那个家庭很多,生养之恩,物质给予,这都是我日后自己必须去一一偿还的。”

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如实地做出了回答,眼神冷漠盯着房梁上方的晋锁阳虽然没有很直白地去描述陈老爷子和陈家的其他人从小到大究竟对他是如何如何的,但这寥寥数语间,却也够形容他和陈家所有人都有些莫名格格不入的奇怪关系了。

而这般说着也垂眸停顿了一下,一向性格都比较沉稳白发的年轻人也没有去看面前泥娃娃这小家伙略显同情复杂的眼神,只是一本正经地皱着眉继续往下道,

“这就好像之前公鸡郎的事情发生时,我们听到的那个关于仰阿莎和她脚下一模一样的阴影的故事一样,仰阿莎是月亮,是所有人梦境和理想的真实化身,阴影则是另一边残酷的现实世界,我之前生活的世界和这里虽然表面上看上去很像,甚至只有一天的时间差作为两个时间的界限,但只要仔细去体会,就会发现这绝对是两个从方方面面来说都完全截然不同的世界。”

“这里的一切给我的感觉总是很像一个离奇神秘不真实的梦,范细,阿宝,杨花,还有……我这段时间遇见的这些人和事,我这么说也许你会不相信,但来到这里之前,我真的从来不敢相信有一天还能实现自己的梦境,所以一开始我对范细还有大家总是有些抵触疏离和不礼貌,因为我总怕自己就这样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当了真,然后这一切有一天又全都消失了。”

“可我现在已经确定我自己的心里究竟想要什么了,因此……我才需要去找出那道当初带我来到这里‘门’的存在,这样无论将来发生什么变故,我又究竟是选择回去,亦或是留下,都可以将这件事情的选择权最终掌握在我自己手中,而不是在某一个我自己都不确定的时候,忽然就从这场梦境中醒过来,然后就这样完全不负责任地……消失在他……还有你们所有人的面前。”

这一番话神情若有所思的晋锁阳难得说的相当事无巨细也格外耐心,毕竟以他平时动不动就开始不耐烦解释的为人,怎么也不可能对别人费心解释这么多。

但或许是今晚秦艽真的答应他,还给了主动他回应这件事带给了他太多的安慰和鼓励,所以想了想,经历了先前那么多事内心也愈发坚定勇敢起来的晋姓师便也什么都直接说了。

而趴在他身旁一路听下来整个人都听傻眼了的泥娃娃当下也是感动的不行,连忙吸了吸鼻子一把扑到晋锁阳面前又嗷嗷大叫起来道,

【原来!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姓师你之前一直都没有放弃寻找回家的办法,我还以为你是因为不习惯这里的生活,还有不喜欢泥娃娃,嫌我笨……才想赶紧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去呜呜……其实泥娃娃心里也很舍不得你的,要是以后有一天你不见了,回到原来的那个家去,泥娃娃一定会伤心难受活活哭死的呜呜呜……姓师!你真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姓师了呜呜!泥娃娃以后一定什么也听你的呜呜……】

“……”

泥娃娃的这番语无伦次的话搞得躺在他身边皱着眉的晋锁阳莫名地就不想回应起来,但想了想,一本正经地低头撇了他一眼的白发青年还是稍微坐起来些又和它悄悄开口道,

“你真的……以后什么都愿意听我的?”

【那!那是当然啦!泥娃娃可是老祖宗派来助姓师降妖伏魔的!有什么事泥娃娃都一定会愿意帮姓师的!】

一点没觉得自己俨然已经掉进自家姓师的圈套中去了,泥娃娃这傻乎乎笑起来的样子让他家面无表情地盯着它看的晋姓师稍显满意地慢吞吞点了点头。

可随后眼看着晋锁阳精神奕奕地躺下却并不打算闭上眼睛好好睡觉的样子,一旁的泥娃娃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姓,姓师,你真的今晚……都不准备睡觉吗?】

“嗯,不睡,等鸡起床。”

【那,那我可以……睡吗?】

“不可以,说好了我们要一起等的。”

【可……可我真的好困怎么办……我想好好睡觉呜呜……】

“我们可以聊聊天,这样就不困了。”

【啊?聊天?您想聊什么呀?】

一个没留神就顺嘴问了一句,泥娃娃这主动送上门来的问题让面无表情的晋锁阳沉默了一下,随后这满脸写着认真和严肃的白发青年才用一种仿佛真的在努力思索的口气皱着眉开口道,

“你觉得秦艽明天早上第一眼看见我的时候,会喜欢我穿绿色还是黄色?”

【……啊?】

“绿色代表希望,黄色代表光明,我觉得两种其实都不错,但你觉得我穿哪一个他会更喜欢一点?”

【……】

一瞬间真的有些难以直视面前这个好像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一样的姓师,一个头两个大的泥娃娃痛苦万分地一头栽倒在两人的枕头边上,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家平时冷冰冰的姓师怎么昨天晚上好端端地去出去和那个杨花的爸爸见了次面,之后人再一回来就忽然脑子不正常成这样了。

可偏偏泥娃娃不知道的是,这堪称神奇的一夜其实到此还仅仅只是个开始。

因为接下来他家心情确实十分激荡以至于压根难以平复的晋姓师并没有因为自己单方面失眠就停止对它的各方面深夜骚扰,相反态度还颇为严肃认真地陆陆续续地咨询了它不少问题。

可把一点都搞不懂他脑子里究竟想干什么的泥娃娃弄得泪眼巴巴的,只能捂着耳朵完全麻木地和他就这么一问一答着。

不过既然有了泥娃娃的全力配合,此刻恰好没有一丝睡意的晋姓师干脆便从秦艽究竟是喜欢下雨天还是晴天,一直认真地思索到秦艽究竟是喜欢冬天还是夏天等等各种匪夷所思的问题。

而到后半夜才勉强尽兴了的晋姓师此刻脑子里俨然已经有了一个十分明确具体,并且执行力度很高的,接下来该如何追正面求秦艽的安排和计划来了。

偏偏面对眼前知晓他一切无聊举动的泥娃娃,他还不忘特别欲盖弥彰绷着脸严肃地专门警告一句。

“不准把今天晚上的事告诉给其他人,这是我们俩之间的秘密,听懂了没有。”

【……】

对于自家姓师的这种强制性的要求,在他面前一向怂惯了的泥娃娃肯定是无法反驳的。

而伴随着这样令人心神不宁,简直都快要做起噩梦来的恐怖夜晚,这一晚哪怕之后发现身旁的晋锁阳终于消停点,背过身皱着眉安静地睡着了,已经彻底被弄懵了的泥娃娃的心底都有些忧心忡忡,生怕明天早上起来后就看到一个上身绿,下身黄,组合起来像蚂蟥的晋锁阳了。

而虽然令人感到无比庆幸的是,今早起床后,看上去已经恢复正常状态的晋锁阳照例是和平时一样,也没表现出什么情绪特别外露的特殊情况。

但任凭是周围哪个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今天的心情好像还不错,甚至哪里好像有点不像他这个人了。

这种‘不像’具体表现在,他今天并没有一大早就死板地硬是叫醒懒惰的泥娃娃和自己一起起床晨练,也没有循规蹈矩地坐在天井边像是完全不关心外界事物一般板着脸摆弄他那些奇奇怪怪的

抓鬼驱邪工具。

而是一早起来就聚精会神地洗漱并整理了好半天自己的仪容仪表,又一个人蹲在井旁边就将自己的鞋面,袖口,衣角都收拾了个干净,甚至几乎快达到了一种吹毛求疵的状态。

而这种完全让人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去具体形容,但总觉得有种说不清道不明滋味的反常,他身边的包括范细,范阿宝在内的所有人还都悄悄地发现了。

毕竟,平时看上那么严肃正经,表情还特别少的白发青年忽然就开始表现的特别在意自己的形象问题,而时不时就冲着眼前的空气和水井表情奇怪地纠结一下,总会让人有种他是不是忽然就中邪了的错觉。

而一时间也无法悄悄告诉任何人,其实他家姓师从昨天晚上一个人回来之后就已经开始这样了。

独自怀揣着这样令人心情十分沉重的秘密,泥娃娃只一脸沮丧地被自家今天打扮的确实很帅,就是脑子出了点问题的姓师催促着起了床,又在哆嗦着裹上范细婆婆用家里的旧针线给自己额外缝好的一件小小的过冬衣服后,才摇摇晃晃地准备爬下床下楼喝过年给小孩子准备的鸡蛋糖水去。

可短手短脚的小泥人还没来得及气喘吁吁地跑出眼前小院子,冷不丁它就撞上了门口栽倒在雪地上的仿佛已经彻底死去的两个巨大的人。

而吓得瞬间六神无主坐在冰冷的雪地上傻眼了,下一秒,脸上没有五官的泥娃娃只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长着青色鱼鳃和鱼眼睛的瘦削男人疲惫又虚弱地抬起头,又艰难地背着背上那个昏迷不醒的矮个子青年咳嗽着开口道,

“……请问,这里是姓师的家吗?我姓范……叫范青占,我和我朋友杨尧在①巨人村出诊时,被山那边忽然蔓延开来的奇怪疫病所害,眼下都快要没命了,我们一路打听找到这儿来,今日就是特来求见姓师的……求他一定要救我朋友一名……千万要帮我救救他……”

作者有话要说:①巨人村:新地图,上一章阿香有说自己本来是要去找朋友巨人周丁的,这个周丁就住在巨人村里,雷车的线索也在周丁那里。

第169章 周

“一大头二大头三大头, 四五六七巨人的头, 巨人的身躯顶天大,一抬手撞翻天宫的楼……”

大年初一, 范村外。

肆意玩耍的孩子们正一边摇头晃脑着头上的小触角, 一边天真烂漫地在雪地上奔跑, 玩闹着。

边缘结着一长排透明色冰柱的老房子屋檐下,刚刚在小厨房里照着晋锁阳嘱咐的话匆忙煮上了一大锅干净热水和消毒毛巾的范细则皱着眉看着此刻没有一丝一毫动静的屋内, 并试图悄悄从窗户旁边留意一下先前被晋锁阳单独带进去的那两个奇怪的年轻人究竟怎么样了。

她之所以会说先前进去的那两人看上去很有些奇怪, 一是因为他们大年初一大清早地就不请自来要找晋锁阳,二也是因为他们一块进来时, 那一身充斥着恶臭病灶味道的腐败驱壳明显给人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而晋锁阳方才亲自从屋里面走出来并看见他们俩的时候, 脸上的表情上似乎也有些意外。

但随后走上前低头查看了一下他们身体状况的白发青年却是没再多言语, 只是沉默着皱了皱眉,又在冲身旁的泥娃娃低语了几句,这才把两个处于半昏迷状态下的陌生人都给一起搀扶着带进里头了。

而听到此刻自家门边传来放的很轻的脚步声,面上一惊, 脑袋上的一对黑色的触角也跟着一抖的范细赶忙转头看过去。

等发现门口站着的是低头用手轻抚着肩上雪花的秦艽和刚刚被晋锁阳驱使着跌跌撞撞就跑到隔壁叫他的泥娃娃。

本来心里还有些担心的范细也是赶忙松了口气, 并连忙冲眼前那面色常年阴冷, 给人的感觉总有些妖异危险之感的男人和泥娃娃就迎了上去。

“哎,你来了啊,这大过年的,快进来快进来吧,外头冷,别站着了。”

“嗯, 新年快乐,家里这是来客人了?晋锁阳……他人呢?”

因为第一眼抬头并没有看见某人那熟悉的身影,所以望着门口放着的那两口陌生药箱的秦艽转了转灰色的眼珠就随口问了面前的范细一句。

而在来这儿之前,他其实原本还好好地在家里和那只笨手笨脚找上门来的小狐狸阿香说着海市人和杨姬的事。

结果转眼间他就被忽然冲到他家门口使劲敲门,并不由分说开始手舞足蹈的小泥人硬是给拉到了这儿来。

【杨花的爸爸!!杨花的爸爸!!!你在家吗!!!杨花的爸爸!!姓师说他有事要找你啊!出事了!你快去看看啊!】

因为并不具备像某人那样地神奇到能和一个泥人用心声一直沟通的先决条件,所以当时的秦艽其实一句也听不懂面前这就差没蹦起来的小东西究竟在和自己说些什么。

但仔细联系先前阿香在家里和自己所说的那些事情,他的心里却是隐约察觉到这次恐怕又是有什么麻烦忽然找上自己和晋锁阳了。

所以当下蹲在自家门口的雪地上看着大清早找上门来的泥娃娃的秦艽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

只是眯着眼睛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下,就干脆转身回去把家里那只冻得可怜巴巴的小耗子先交代给杨花看管着别让她随便跑了,又关了门跟着这看上去挺着急的小泥人径直往范细家这边来了。

而范细见秦艽来了之后,第一时间就主动问起晋锁阳的去向来,也是赶忙对他指了指身后放下青黑色布帘子的小屋,并压低声音有些担忧地小声开口道,

“都在里面呢,大清早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门口就忽然来了两个鱼人,一个像是已经快没气了,一个脸上也是一股病气,怕是从别的地方染了什么骇人的怪毛病,锁阳刚刚亲自带着他们进去了,可到现在还没出来……”

“鱼人?是不是其中一条是青占鱼,还有一条鱼个子应该不高,仿佛二十出头的样子?”

“诶,对,对呀,确实是一条青占鱼一个不高,难不成你之前还认识那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