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许有点幼稚,有点孩子气,但刑亦的确觉得这很有意思。一开始他并没有想太多,不过渐渐的,他也知道了原因。阿然对别人的碰触并不会有太多的反应,也许有点厌恶,但并不会惊慌。阿然面对他的时候虽然也是平静的,但和对待别人总是不一样。

不过就算知道了,刑亦也没有放在心上。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他相信自己可以很好的控制这件事。

于是在不知不觉中,事情开始向另外一个方向发展。于是,终于有一天,在一个月色朦胧的夜晚,在一点点酒精的作用下,最后的一层纸被捅破了。而在这个时候,刑亦依然没有放在心上。在他这个圈子里,这样的游戏并不少见,只要遵守最终的规则就好了。

真正令刑亦警惕的是刑平,他的堂弟。一个性情鲁莽,但是绝对够忠心的家族成员。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刑平特别的和阿然过不去。刑亦一早就知道,但是从不过问,在他想来,如果连这都应付不了的话,那么受苦也是应该的。

阿然成了他的助理,和刑平见面的次数多了,被为难的次数也就多了。于是有一天,他对刑平提出了警告。

“哥,你太维护那哥家伙了吧,以前你可不是这样啊!”

刑平有点生气的走了,而他,则沉默了。他可以找出很多借口,比如阿然现在已经和过去不同了,也算是邢家的内部成员了,内部成员之间自然不宜发生矛盾;比如,刑平太过分了,也太无聊了。

可是不管再多的借口,他自己心中清楚。的确,不一样了。看到那刚刚成为青年的人被欺负,他竟有种心疼感。想保护,想维护,想让他不要受到任何伤害。想让他开心,想让他幸福,想让他永远那样的平静安乐。

这意味着什么,他非常清楚。可是,这种事情是不允许发生的。他可以玩,可以游戏,但是如果玩的真了,就出格了。

其实如果真的有爱情,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虽然联姻会有很大的好处,也比较符合规矩,但,就算娶一个普通的女子,也不是办不到。当然,婚姻也不会是障碍,刑亦知道,就算他结婚了,只要他想,也不会有任何问题。两方面都不会有。

他唯独不能动心,这是最基本也是必须要遵守的规则。除非他愿意与整个规矩对抗,而他不认为自己要为阿然付出那样的代价。或者,更确切一点说,他不愿意爱上阿然。

为什么不愿意爱上阿然呢?刑亦不知道,他也没有去想这个问题,总之,在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本能的抗拒了。

像他这样的人,从来不缺少联姻的对象,而且,他本来就有一个不错的选择,只是因为以前还没想定下来,所以没有说死。而现在,很快就敲定了日程。再然后,他开始有意识的冷淡阿然。对于这样的变化,阿然没有任何反应,就仿佛没有感觉似的。

对于他来说,这是阿然识趣的表现。可是刑亦发现自己没有办法轻松,他甚至有种愤怒感。于是,当刑平提出要对阿然进行调查的时候,他没有反对,即使他知道,阿然不会那么做。

阿然看着他,那双一直非常平静的眼中第一次直白的表露出自己的感情,恳求、坦然,还有很多复杂的东西。

刑亦觉得自己的心有一种迟钝的痛,他回过头,摆摆手。有疑点就要被调查,刑平的做法符合程序,他不能破坏规矩。

如果说他完全不知道阿然会遇到什么那是谎话,但是当他再次在古屋中见到阿然的时候,他还是震惊了。并没有什么不可恢复的伤痕,但是每一道印记都是屈辱。大腿内侧的红斑,被绑缚住的分身,细嫩皮肤上的一个个针眼,刚刚被拔出来的,还在震动的球体,以及,刑平脸上餍足的表情。

“啊,大哥。”刑平只叫刑亦哥,虽然杂七杂八的他有很多哥哥,“你怎么来了?”

刑亦没有说话,他看了眼吊挂在那里的阿然,又看了看刑平。

“这个,没什么吧。”刑平有点不自然的说,“反正他也是被压的。大哥你看,我已经手下留情了,连他的骨头都没有敲碎。”

刑亦的小手指抽搐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恍惚感,过了一会儿他才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这不合规矩,你做的过分了。”

声音很平淡,很平静,同时,带着冷漠。他没有看到,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阿然闭上了眼。

第9章 番外逝水流年(下)

阿然并不是一出生就被送到孤儿院的。在他八岁之前,他还有个家,家里的条件还不错,父母也很爱他,但很可惜,他们不爱对方。其实,在一开始阿然认为他们是很爱对方的,爱的让阿然有一种被忽略的感觉。阿然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父母紧握的手。在过马路的时候,在上街的时候,父母的手握在一起,没有他的位置。

阿然还有一句印象非常深刻的话:“哎呀,我们阿然真像个小姑娘,要真是小姑娘就好了,妈妈就喜欢女孩。”

这当然只是一个做母亲的唠叨,很多母亲都希望能有一个贴心的女儿,当然,这并不代表他们不喜欢儿子,如果生了女儿,她们又会想儿子。但很可惜,当时的阿然并不知道,他甚至有一种愧疚感,他非常愧疚,自己为什么不是个女孩。

特别是当他的父亲也凑趣似的说:“要是个女儿,以后就省心喽。”的时候,阿然更有这种感觉。所以,当他的父母不再手拉着手,而是开始争吵的时候,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错。

自己为什么不是一个女孩?为什么要是一个男孩?

他的父母并不知道他的心思,他们也不在乎。他们只是拼命的用一切的办法伤害对方。言语、行动、眼神,在这个过程中,阿然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拿出来说事。

“如果不是为了儿子,我早就和你离婚了!”

“少说屁话了!这儿子还不知道是谁的,长的根本不像我!”

……

两个原本最亲密最相爱的人疯了似的伤害对方,他们没有去想这些话伤害到的究竟是谁。

阿然从哭喊到麻木,到了最后,一旦那两个人发生争吵,他就会躲在阳台上,在一堆杂物中隐藏自己。

他是不该被生出来的,如果没有他,也许,父母就不会争吵了吧。不到八岁的孩子,就知道了什么是自杀,甚至真正的去想过。之所以没有变成实际行动,只是因为那本能的恐惧。

没有人想死,没有生物想要抛弃生命。

如果再这样下去,谁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也许他真的会自杀,也许不会。

在阿然还想着自杀的时候,他的父母先死了,煤气中毒。很讽刺的是,他们死的时候手拉着手,不知道是真的和好如初了,还是又像以前那样又打了起来。这是一个意外,他们死于煤气外泄。

本来阿然也应该和他们一样的,不过在前一天,他们又吵了起来,于是,阿然又一次的躲在了阳台上。冬天很冷,他烧到三十九度,迷迷糊糊的时候却被告知他的父母已经死了。

那两个人的脸都非常红润,手紧紧的握在一起,躺在那里,就仿佛熟睡了似的,也许还在做什么好梦,嘴角都带着笑。

其实不需要别人告知,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是他。阳台的门是两边都可以上锁的,不过都是那种绊扣似的,这样他就不用担心被锁在外面了。每次那两个人开始吵,他就跑到阳台,从外面绊上门,然后等里面没有声音了再进去。不过这一次,他们吵了太长的时间了,他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

过了很久以后,他还在想,如果那一天他没有跑到阳台,没有睡过去,或者说,没有发烧而是被冻醒了,那么,那两口人,也许就不会死了。

这个观念当然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指望一个八岁的小孩了解煤气常识那是不太可能的,也许现在的小孩很厉害,但在当时,那是一个连电视剧都不会每天播放的年代。没有网络,没有铺天盖地的宣传,本来,阿然对这些是不懂的。不过身边的人会不断的说。

“门怎么会关的那么紧,露出点逢儿那两人说不定也有救了。”

“这煤气最怕的就是密封,现在是冬天,大家可要注意啊。”

“你说这小孩怎么在外面冻了一夜,这也是命大。”

“何止是命大,要不是他在外面,说不定……”

其实家中还是有亲戚的,但是没有人愿意领养他。他是不吉利的,甚至更严重一点,是他在某种程度上杀了自己的父母。

阿然不懂,他有点疑惑,他只是躲起来,他躲过很多次了,在开始的时候他也没有躲的。他曾经哭哭啼啼的拉过妈妈的手,曾经嚎啕着抱过爸爸的腿,他甚至跪在满是破碎酒瓶的地上哀求。

但是没有人理他,最多也就是来一句:“你走开,躲远一点。”

或者是:“阿然你上一边!”

于是,他躲开了,他上一边了,他缩在角落里,然后,他的父母死了。

一直到很久以后,他对父母死了都没有什么概念。他总觉得那两个人是出远门了,去旅游了。就像那一年一样,出去旅游了半个月,然后,又突然出现。

他记得,那一年自己应该是六岁吧,因为快要上小学了,都说他是大孩子了,所以,印象比较深刻。然后,那两个人突然就消失了,他天天搬着小马扎坐在奶奶家的门口等,从放学就开始等,吃饭的时候都不进屋。

只有一天,因为他要做值日生,回来晚了,而那两个人已经站在那里了。

所以,只要他不再等,爸爸妈妈早晚会找到他吧,早晚会来接他的吧。

他在奶奶家住了八十三天,在姥姥家住了四十天,然后就被送到了孤儿院。奶奶和姥姥都说会去看他的,但是她们再也没有去看过他。

一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明白,那两位老人只是不想再悲伤。他是她们的孙子外孙,但是,她们的儿子女儿死了。但是,但是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死的是自己的。

很奇怪,在他八岁以前,经常觉得委屈,自己没有做错事,爸爸妈妈为什么不爱自己?但是在这之后,经常想到的,却是爸爸妈妈的好。

妈妈帮他梳头发;

妈妈给他做最爱吃的蘑菇炒肉;

爸爸教他摔跤,在游泳池里,抱着他丢来丢去……

那些早已经忘了的记忆,就在一个个的夜晚,突然的冒了出来。而他,什么都不能做,只有回忆,只有等待。

在刚到孤儿院的时候,他的条件是很好的。他所有的衣服都带来了,还有他的玩具,他的洗漱用品,包括他的存钱罐。但是慢慢的,这些东西都在不知不觉中减少,然后,就跑到了其他孩子的身上。

在刚开始,孤儿院的阿姨还会有点歉然的做解释,安慰他,说一些大家以后都是兄弟之类的话,等发现他没有什么反应的时候,也就不再说了,而拿东西,也就更光明正大了。

阿然还是无所谓的。当然,没有人愿意穿有洞的衣服,只是他知道,就算他反对,也没有用。

他在孤儿院一天又一天的等待,一开始是等待爸爸妈妈,后来,只是等待一个人。无论是谁都好。奶奶也好,姥姥也好,或者是根本不认识的,他希望能有一个人能来领走自己。

“阿然,我来接你了。”

是的,他就想要这么一句话,无论是谁,只要表示愿意要他,就好。

但是没有,一直都没有。爸爸妈妈没有来,奶奶姥姥没有来,那些来孤儿院领养的人也没有指过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成了孤儿院最不受欢迎的孩子。直到那一天,那个人,走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

当那个人这么问他的时候,他是有点惊讶的,因为,已经很久没人问他的名字了。

“你几岁了?”

那个人又问,他回答了,然后,还没等他回过神,就再次听到那个人的声音:“我想领养这个孩子,需要办什么手续?”

领养吗?听到这个词他抬起了头,有点发愣,也许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那个人又对他笑了笑,用一种很轻松的语气道:“如果不介意的话,以后就跟我一起生活吧。”

以后就跟我一起生活吧……

一起生活吧……

这个人真的要领养他吗?他已经十二了,早就过了最佳领养的年龄。而且他既不漂亮又不聪明,穿的又很破烂,这个人为什么要领养他?

也许是太习惯隐藏了,虽然内心是惊讶的,但他的表情却没有流露出太多,只是好像有点困惑的样子,于是,刑亦又对他笑了笑。

对于刑亦来说,这只是一个安抚性的微笑,就算领养一个小狗也总要先表示出善意罢了。他不知道,在这一瞬间,他的形象在阿然的眼中是无比耀眼的。

一直到很久以后,阿然都记得,那一天的刑亦穿了件棕色的半长大衣,下身是一条黑色的呢绒裤,脚上是一双深棕色的休闲皮鞋。这时候的刑亦才十九岁,这一天又是来陪伴母亲的,所以打扮的非常休闲。他的脖子上还戴着一条白色的围巾。

风吹的衣摆和围巾都在飘动,明明是没有阳光的,但在那瞬间,却给人一种刺眼的感觉。

以后就一起生活吧……

好的。

阿然不断的在心底重复这两句,好的好的,就一起生活吧。

能去美国,能去富裕的家庭,不过一句话,阿然的生活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孤儿院中阿姨看他的目光来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那些过去从不和他说话的男男女女开始围在他身边,嘱咐他要勤写信,告诉他这里永远是他的家。

生活的确是优渥的,他想都没有想过的东西铺天盖地的压了过来。白色的真丝衬衣,小牛皮皮鞋,成打的西装,不要说一个孩子要这些做什么,在邢家,即使才一岁,也要习惯穿西装。

当然,也有很多很多的便装,牛仔裤,夹克衫,毛衣,以阿然的身份当然要不到最顶级的,但也绝对是上好的。而且邢夫人本来就是个和善的女人,对弱小有无比的怜悯,阿然的样子更是刺激她的母性,当然,也总算给她找了件事做。

一间又一间的商店,一条又一条的大街。购物、美发、设计,阿然在邢夫人的带领下蒙蒙然的眼花缭乱。

可以随便点东西吃,蛋糕巧克力饼干,只要说的出名,都会得到满足,就算是父母在世时也不会得到这样的待遇。但是他只觉得惶然,还有迷茫,因为很少能见到刑亦,因为刑亦几乎不和他说一句话,就算碰上,也就是随便的打声招呼,如同陌路。

他不明白,那个人,明明说要一起生活的。可是,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生活。这些食物这些衣服都可以没有,他只要穿以前的衣服,每天有两个馒头吃就可以了。他只想这个人多和他呆一些时间。

是他说要一起生活的不是吗?

是他把他领走的不是吗?

他不明白,不过他没有问,他不习惯发问,而且,这个问题,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得到了解答。

其实,是他误会了,那不过是一句客气话,或者说,不过是一句敷衍。这个人,就和他那天看到的一样,是耀眼的,他和他的距离简直无法计量。他不过是他一时兴起领养的一个玩意。不,甚至连玩意都不是,因为他绝对比不上那只从他少年时代就陪他的哈士奇。

就这么简单,就是这样。这个人虽然带走了他,但并不想和他一起生活。

但是,他想离那个人近一点,更近一点。那么就努力吧,如果只有努力才能达到这个期望的话。

努力,拼命的努力,上学、工作,只为了能离那个人更近一点。然后,终于到了那个人的身边。他很满足了,真的满足了,这对他来说,就是在一起生活了。他从来没有想过更多。

他并不要求那个人的爱情,只要求能够靠近;

他并不要求那个人的关心,只要求能够被需要;

他不要求那个人的承诺,不要求怜爱,只要求信任。

他很努力很努力,唯一的要求,就是不做一个单纯的下属。

一起生活吧……

就算不能成为真正的家人,但只要,比普通的下属更近一点就好了。只要这样他就可以骗到自己,可以告诉自己真的是在和他一起生活。

是啊,他们就是在一起生活吧。那个人吻他,进入他的身体,抚摸他的身体。有时,也会说一些非常像家人的话。

“说起来,你怎么会叫阿然呢,谁起的?”

并没有避讳他的身世,很随意的问他,他也很随意的回答:“妈妈最喜欢孟浩然,不过有个叔叔叫浩了,所以就只叫然了。”

……

“真是个奇怪的小孩,这么喜欢吃橘子,看看,都上火了。”

对着镜子看着嘴角上的包,他微微皱眉:“恩,看来还是吃的少了,吃的多了就不上火了。”

“什么怪理论?”

“是实话,你有看过我吃辣椒上火吗?”

……

“QECD那边你怎么看?”

“机构臃肿,资金混乱,不过毕竟是老企业,知名度还有一定的号召力。如果收购的话需要有专人负责,还需要挪出大笔的现金。”

……

“我们的乔治议员不满意去年的价格了?”

“是,他要求再加两成。”